雅辛托斯满脸和善:“我们是很好说话的,那就如你所愿,我们换种方式。”
“……”你他妈的,铁达列之疯狂揉胸顺气,眼里几乎喷出火来,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把要围攻说得好像委曲求全一样!
他忍不住大骂,几乎破音:“你到底什么意思?!之前放我们离开,现在又带人堵路,你是想跟我们通通结仇吗?!”
雅辛托斯叹息:“为什么你们总不能理解我的好心?我辛辛苦苦折腾这些,还不是为你们好?”
元老院子弟们:“…………”
好你……他们忍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咒骂,却忍不住拔刀的欲望。管他什么敌众我寡,反正已经没有退路,不如背水一战!
元老院子弟们的气势被雅辛托斯激得空前高涨,他们凭借着多年来结伴的默契,立即变队成阵,十五人在外,五人在内,弓箭手在外围同伴的护持下,齐齐抬臂。
“上!”
不知是谁喊了第一句,几乎是顷刻间,狭流谷地就成为刀光剑影密布的战场,伴随着年轻人的怒吼和大喝,这一场战斗谁都表现得不像个本应该沉默如山的斯巴达预备军人。
雅辛托斯身边围聚着诺姆在路上召集而来的数名摩塔克斯,他们就像在真正的战场上一样,牢牢将君主守护在中央,就是喊的口号不大对:“上啊!快点打完,赶在天亮前说不定还能有下次!”
元老院子弟:“???”
怎么个意思,还想下次再来??
雅辛托斯冷眼看着元老院子弟有一大半被气得七窍生烟,趁机发出一道简洁有力的指令:“左翼,攻后路,诺姆,带人跟着一起突进。”
之前受过伤的几个元老之子力有不逮,和其余被情绪蒙蔽的同伴们出现了一瞬的脱节,诺姆的斧背狠狠击中那个薄弱环节的后背,将人锤得向前扑倒。
防御圈被击破,立即有平民选手在闪避中拉弓搭箭,将利箭射向防御圈中心不断输出的弓箭手:“——等等,小心!”
“嗖——”
诸多兵刃碰撞与箭支破空声中,一道风声几近被淹没,但雅辛托斯几乎是立即仰头,顺着弓箭的轨迹逆寻向山壁顶端。
月光下,一道泛着银光、穿着盔甲的身影短暂地从山壁边缘冒了个头,人影一闪而过。
“——落单的弓箭手!”雅辛托斯和铁达列之孙一道喊出声。
狭流谷地里的战局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这几拨人多多少少都被弓箭手骚扰过,这还是头一次看见清晰的身影。
互相之间的恩怨顿时被一种年轻人特有的不服输、想要一较高下的猎奇心理压下,他们禁不住渴望地望向那道身影冒头的方向——
五十人的军团他们应付不了,落单的弓箭手难道还不能抓到一个吗?
比起能抓到一个弓箭手,眼前的对手算个屁啊!所有人心中都不禁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雅辛托斯是最先行动,他摁住身边人的肩膀,腾跃而出,冲着弓箭手冒头的方向疾驰,峭壁虽然没有攀爬物,但互相之间离得极近,雅辛托斯当初曾在这里和阿波罗比过不用绳索攀上岩顶的速度,他巧妙地借用这来回蹬壁的力度,像飞一般身轻如燕地蹿上岩顶。
然后在那里驻足。
“怎么了!”铁达列之孙急切地喊,这会儿他已经遗忘了刚刚的不对付,“追啊!”
“……”雅辛托斯反而沉默地从岩壁上滑下,“已经不见了。还有军团在靠近。”
斯巴达人在夜间行军时,是不会点燃火把的,他们已经训练出在暗夜中潜行的适应力,但雅辛托斯刚刚冒头,就看到一大片火把组成方阵,在不断欺近。
这可能是一种示威,也可能是对于试炼场内的弱鸡选手们的一点点照顾。
铁达列之孙:“……有多近?”
雅辛托斯:“——跑!”
真是场令人不快的试炼,雅辛托斯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已经在心里想念起阿卡那双带着魔力、能驱散一切疲劳的手。他将手摸向腰间的那根弓箭,猛地刹住步伐。
铁达列之孙因为之前的伤跑在最后,居然也跟着停下来:“你干什么?”
“你才干什么?”雅辛托斯掀了掀眼皮,示意大队部别管自己,继续走,“刚刚还跟我们打得你死我活,现在停下来关心我死活?”
“……”铁达列之孙的脸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憋红。
雅辛托斯探手入囊,从里面摸出一个小布囊,里面是沿途询问艾芝,采摘下来的一些具有毒性的药草:“还是说,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之前的几次失败,都是来源于对地形的忽略、对战地情况的缺乏防备、纵容情绪蒙蔽理智,只是你为了脸面不愿意承认,但看到我突然停下了,良心又过不去,所以不得不停下脚步?”
“……”铁达列之孙的表情一时变得很精彩,“你是不是不会和人聊天?还有,教你看透人心的人,没告诉你不要把看破的事情当面说出来?”
雅辛托斯耸耸肩,将那根涂了迷药的箭戳进布囊,蹭上毒药草的汁水:“你会在意吗?我听见了你们的讨论,如果你会在意,就不会一直反驳你的同伴。”
有很久的一段时间,他都认为斯巴达已经从根系上腐朽,老旧的律法与观念、贪婪的贵族、传承了父辈腐朽思想的年轻继承者们。
直到石林中的那一瞥。
或许其他人看到的是达斯的狼狈模样、是解气,但他看到的是腐朽根系中那些被淤泥裹挟、却还坚持着干净与新生的希望。
一位正直的长老教导出了一位正直——但可能没那么努力的孙子,雅辛托斯示意铁达列之孙:“我准备想个法子,让军团抽不出身,从这场试炼中离开。想要帮忙吗?”
“……?”铁达列之孙神情复杂地道,“我为什么觉得你看我的眼神,就想看什么美中不足的东西——算了,你说的这个法子不可能存在。”
“打赌吗?”雅辛托斯将箭在手中转了一圈,“如果你输了,就把你刚刚在狭溪谷地里说的话,对你的爷爷说一遍。”
·
山壁边缘。
负责领队的军官向下方的谷地投去视线:“他们跑得倒快。”
“还不是因为这可笑的火把?谁会在夜晚潜行的时候每个人手上拿一根,生怕敌人不知道我们在这儿?”副官大为抱怨,“而且还限制我们的行进速度,不能跑——那还抓什么选手,抓海龟得了。”
“被淘汰的选手有点出乎意料的多,虽然铁达尼元老认为这样很好,但我们需要新的有生力量……”军官顿了顿,“东边的马其顿传来消息,一洋之隔似乎有个大家伙在蠢蠢欲动。这会儿不是削减兵源的时——”
“嗖!”
一柄箭支从无人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射来。
军官抬手便抓住羽根:“别追了,这是用机关发出来的。”
士兵们停下脚步,副官看着军官摩挲了一下箭身上被勒出的痕迹,摘下上面的布料:“上面写着什么?”
军官的眉头缓缓皱起:“上面说,进山的成年战士之中混杂着敌城邦的间谍,这根箭支就是有人射向他们的,上面涂了毒药……”
“毒药?这一天的捕猎还不够让他们清醒吗?他们觉得我们对付他们还需要用得上药??”副官瞪大眼睛,“肯定是骗人的,拿了我们的箭回收利用——”
“这上面有铁达列长老的家族徽印,还有雅辛托斯殿下的印泥,你知道大贵族和王权从来水火不容,尤其是雅辛托斯殿下他的政见……”军官的眉头皱得越发拧巴,“重点是,这不是进山的成年战士配备的箭支。”
远处的丘陵中。
铁达列之孙靠在一颗松树后:“看!他们向我们装机关的地方射来了火箭!那是不是回复?”
雅辛托斯驱使他:“你去捡。”
“凭什么?我是伤员,现在我们算是短暂的结盟,同伴之间就该互相援助。”铁达列之孙死赖在地上,“而且万一那是他们的陷阱怎么办?”
雅辛托斯就想偷个懒,这一个晚上他跑的路已经够多了:“一起,可以了吗?”
他从树根上站起,叹息着忍耐铁达列之孙的啰嗦。
谁能想到他深入接触的每一个斯巴达人都是潜在的话痨呢?相比较之下,还是阿卡更宜人一点。
雅辛托斯决定说些不痛快的话题,好结束聊天:“你知道的吧,当军团撤离后,我们之间的比试还没结束。”
铁达列之孙咕哝了一声,随后道:“如果你打败我以后,每次都能直接点出不足,我会更乐意经常和你切磋。”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废话,间或用言语刺一下对方,很快划入火箭落下之处。
雅辛托斯将信从箭尾捋下来,铁达列之孙迫不及待地把他的大脑袋凑过来:“说的什么?”
他带着几分急切想要知道打赌输赢的心,渐渐凝固。
布料上简短而潦草地写了一段话:
【二位射来的箭支并非进山战士所配备,我们也不曾、更不需要往箭支上抹迷药。】
铁达列之孙脸上的兴奋缓缓消退,他抓住雅辛托斯的手腕:“不可能的,那箭也曾射向过我,如果不是成年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