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金莲想了一下,自苦笑道:“横顺为了那份口粮,他才做了这衙门里的生计,往后怕是日日都要走在刀尖上了。”
“那倒是也未必,待他回来,我再替他做些打算便是。现在,你这是去哪儿?”
“去王干娘家,我现在与她同住。”
她看我一眼,又赶快补充道:“我如今不做那般营生了,之前也是武大逼我,现如今我只做些针指买卖,放在王干娘茶摊前卖,也可糊口。”
我点了点头:“那倒也好,我看王干娘与你交情不错,那日到我府上,她可哭得伤心。”
藩金莲眼圈微红:“大官人生自金玉之家,自己也是个有能耐的,不知我们这些人的苦楚。之前我与她合计陷你,只为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大郎好赌,逼着我去做了皮肉生计不算,一输钱便回来打我。
王干娘住我家隔壁?,没少了过去拉架,看我日子困顿,有时还帮衬着些。
说句话不怕大官人笑话,我如今过得这般光景,一个县城里面没有人不轻贱的,连我亲娘也不肯认我,也就是王干娘拿我当个人看,对我也很是义气。”
闲话一时,马车便到了王婆家门口。
藩金莲下了车,我又当众照着她脸上一抚:“金莲养了这些时日,气色渐好了,往后这张脸可得仔细护着,要是叫人伤了,我可扒了他家的祖坟去。”
这话是故意让四周那些泼皮们听的。
藩金莲又与我打情骂俏几句:“奴家知道了,大官人好坏……”
王婆迎出来道:“大官人下来坐会儿吧,喝几口凉茶歇歇?”
我是有点渴了,但是不想喝她家的凉茶,只摆手笑道:“茶我是不必喝了,你只要照顾好我家金莲便是。”
王婆口口声声说记得记得。
马车走了老远,她二人还在路边站着看。
系统问我;“你不是向来最烦这两个女人的吗?此时怎么突然对她们这么客气了?难道只是因为她们可怜?”
我斜倚在马车上用靴子尖去够车帘下垂着的长穗玩:“对,我是不喜欢这两个女人,可是我知道,留着潘金莲在,武大这个家就在,武大这个家在,就有东西能绊得住武松,不让他过早犯混。”
系统在叹气:“事事处处皆是为他想?可他终是要落草的人。”
我坐直了伸懒腰:“哪怕要落草也便晚些落,莫要带着那一身莽撞便去了。真当那水泊梁山是个好地方?莫忘了最后他那条手臂是因何掉的?”
系统又在冷笑:“你是我所有宿主里面,对仇人最好的。”
“并非是要对他好,而是他心里的杀机没那么重,我死的概率也会减少。”
它默了一瞬:“这倒也是。”
叫马车在前面的点心铺子里停住,打算买些点心给家里那些女人们吃。
那点心铺子里的人见我进去便给让到里间,又给上了茶,说是这会儿柜上点心刚卖完,叫我等着热出锅的再带走。
便入内堂坐了,又要了一壶香片慢慢喝着。
忽听外面吱吱喳喳一阵说笑,貌似有几个女人一起进了门。
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婆子,你这里的喜饼子还有多少?可给我全都取来。”
第24章 独特婚礼
店里的婆子道:“哟,看看月莲如今嫁了个大财主,这口气也大了,喜饼一要就是这么多?您且得等等呢,这会儿喜饼刚卖完,你们姐儿几个先坐,我与你们上壶茶去?”
衣裙悉悉索索响了一阵,几个姑嫂婆姨落了座。
有人道:“月莲,不是明日你便成亲了吗?怎么这会儿还上街露面?象是买喜饼这种事情,叫给别的人干不就成了?抑或叫他们喜饼店里给你送去也好。”
吴月莲呲着两颗兔子牙道:“这事儿交给别人我可不放心,虽则我家三郎家里是有些钱,可是我也得替他省着点花啊。叫别人买的我怕看不上,叫店里送的哩,万一缺斤短两了,他们不认可怎么办?”
店里的婆子听得这话,脸色一黑,将茶壶放下就走。
吴月莲兀自一脸得意地道:“你们是不知道那三郞家待我有多好,为了娶我,给足了聘礼不说,我这新衣裳新镯子全是他家给我买的。
你们看我这镯子好吧?碧油油的呢,我就敢说句话,就连咱们城里首富西门大官人都未必肯给他家娘子买这么好的东西呢。”
旁边的丫头们有酸的有妒的,盯着她手腕上的镯子两眼冒火。
隔着纱帘冲着兔子精手腕上看了一眼,果然一个绿油油的好镯子,西门大官人还当真不会买,因为西门家的人从来不会花钱买假货去哄女人。
兔子精又道:“其实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们也不必过份羡慕。只要记住了,身为女孩子,矜持是最重要的,只要你不急火火地往外嫁,总能遇到那真心实意对你好的。
实话不瞒你们说,之前咱们衙门里的武都头可是没少上我们家门上去提亲,为了求我嫁给他,都要给我爹下跪了呢。”
我手里的杯子一顿,止不住朝她看过去。
吴月莲径自仰着脸,吹牛吹得无知无觉。
“看他日日苦缠,我爹还真有些动心了,私下里问我:丫头啊,我看那武松象是个可靠的人,要不然,你就应了他?总让他天天在我们家门上缠着也不是个事儿啊。教那街坊邻居们看见了,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我就说给我爹听了。
我说武松那个莽汉,我才看不上哩。空有那一身蛮气力,月俸才不到三百文,我是你吴帐房的女儿,向来是娇养着长大的,他哪儿养得起我?
我爹听我这般说了,这才把他给拒了。这了这事儿,他还怨着我爹哩。”
那些丫头自然是不信的,冷笑着道:“这话我们可不信,虽然说武都头那张黑脸总是板着挺吓人的,但是人家样模着然英俊得很。
再说人家好歹也是个都头,你爹再怎么体面也就是个帐房,他能到你门上死缠着求亲?打死我们都不信。”
吴月莲嘴巴巴的:“不怕你们不信。其实不止是武都头对俺有意思,就连西门大官人也对俺表示过哩。”
吴月莲脸不红心不跳,说瞎话说得自己都信:“上回在街上遇见他,就瞧着他一脸轻薄相。还凑过来问我有婆家没有。
呵,我有没有婆家,用得着他一个老男人操心?明摆着就没对我动好心思嘛。
当时我就说了,大官人请自重,谁不知道你府上一妻几妾了?俺可是清白人家的闺女,断不能上你府上为妾的。
往后你见了我可得一万个尊重些。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西门大官人那个脸红的啊,猪肝似的。
连连给我赔不是。一再说是他糊涂,叫我这美色给迷住了。往后再也不敢当着我的面不三不四的了。”
我一把捂住脸,原来我是个老男人,原来我还对吴月莲这种货色动过心?
天可怜见,合着我和武松就是一对儿瞎眼二货啊!
几个女孩子一起撇嘴:“吴月莲,可别光顾着嘴上痛快,当心这话传到他们耳朵里头,又给你们爷俩招下麻烦。”
吴月莲眼神一动,当即改口道:“他这不是不在吗?这话我也只是私下里说说,你们莫要往外传去,到底是个男人家,还是得要些脸面呢……店家婆子,你那喜饼子好了没?我还急着走哩。”
店家婆子听见她说话也装没听见,径自提着两盒喜饼到了内阁:“大官人,饼子好了,您先拿着。”
我打开盒子对着那些饼子挨个点了点,笑道:“我看吴帐房家里那丫头挺急的,你还是先给她吧。”
婆子道:“大官人仁厚,我看那丫头轻狂,真心是不想给她。”
婆子原样将饼子合上,送到吴月莲面前。
兔子精付了钱,和她那些姐妹们一起走了。
我也不多停,取了热乎点心就回府去。第二天一大早,换了身骑服短打,冲着吴月莲家就去了。
今日她办喜事,家里头果然热闹得很,吴帐房张罗着叫宾客入席,不少都是衙门里的人。
吴月莲那小丫头也不知矜持,从窗户上伸着脖子左看右看的,也不知道是在找谁。
今天她为挡那一脸麻子特地糊了几斤厚粉,一缕留海被浆上了额头,两边腮帮上也各有一道,活象是镇鬼的三道灵符。
脸蛋子上两大坨胭脂跟要上战场的印第安人一样,嘴却涂得只有眼药瓶的瓶口那么大,打远看去,活脱脱一副厉鬼模样。
吴帐房骂她:“你今天可是新娘子哩,哪儿能随便露脸?新郎官儿一会儿就到,还不随着你嫂子们赶快进屋去坐好了?将那盖头盖上?”
吴月莲撇着嘴:“俺好歹也是个官家出来的女子哩,嫁了李三郎那个乡下人,可谓下嫁了。我便不信他还敢挑我?”
吴帐房道:“李三郎家里颇有些田产,人也生得魁伟,给你的聘礼也足,可是个好生体面的人哩,你怎可不慎重?”
强行将吴月莲的脑袋按回去,又从外头将窗户插上。
新郎官转眼就到,果然长得壮实,一身红绸喜服将身子绷得象个过期火腿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