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你跟安九他们那些人关系很好吗?挂着我的帐上去请客,你倒也不心痛?
再看这酒,嘿,百年绍,一坛得一两多银子!也是挂的我的帐吧?你拿着我的钱去请他们?咋这么会作人哩?“
他懒洋洋地拿着羊肉蘸蒜酱:“一起共事的,分得那么清做什么?这一路帮太爷送礼,他们也出了力呢。
太爷当面给了赏钱。我又不请,显得我没情面。
唉,今天这些羊肉都是挂你的帐,买酒用的可是太爷给的赏钱,也不多,总共五两半。”
“太爷给的赏你全都给花了?一文不剩?”
“是啊。”
顿时气结:“瞅你这有一个花俩的劲儿,也不是个会过日子的。”
他不屑:“怎么跟那管家婆娘似的事儿多?银子不拿来花,难不成等着它下崽儿?”
我抹掉嘴边的羊油,仰脸苦笑:“不是事儿多,我是真想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
太爷给了你赏银,你只管拉拢下人去吃喝,怎么不知道买些礼物给太爷送去?
再说了,你可知安九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品?你只一片好心地请他们吃喝,他们就当真领你的情份?
指不定改日添油加醋将些闲话过给太爷,说你拿着他给的赏钱四处邀买人心。”
他嚼着羊肉想了一会儿:“也是……要不然,我把这吃剩的羊肉给太爷带去?”
真被他这个奇特的脑回路给劈蒙了。
“拿着你请客剩的羊肉给太爷送,不是当面打人家的脸?留着自己慢慢吃吧,就你那饭量,佐不过吃上两日便完。”
他又在嘿嘿嘿直笑。
晚上将吃剩的羊肉用荷叶包好放到桶里,沉到凉水上浮着免得坏,他又取了一床被窝躺到我身边来。
夜阑人静,只余窗外虫鸣阵阵,一轮圆月正当空,照着房顶那个破洞。
那人的身子隐在黑影里,鼻息渐沉,忽然想起前世读过的一首小诗:“她走在美的光影里,好象无云的夜空,繁星闪烁。”
今夜无风无云亦无星,怎奈思海翻滚,怎么也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我轻声问:“武二,你怪我吗?”
他闷声答:“有甚可怪?”
“我那天当街打你大哥,还说跟你嫂子有一腿。”
他冷哼:“哼!”
“这事儿你得听我解释,是我归家第二日,王婆上我门上苦缠,说你嫂嫂快要被你大哥打死,我这才……”
他懒洋洋翻了个身,将后背对着我。
“这些我都知道。彼时当街看你辱我大哥,真想过去一拳打死你。可是过后又想想,我大哥好赌,又逼我家嫂做那见不得人的营生,的确办得不象人事儿。
可他是我大哥,长兄为父,我又说不得他,你替我教训他一下也好。”
心里暂缓,他又补上一句:“象你这种银人,见不得女人受苦,拳脚重些也是一时气不住了。”
我恼道:“我怎么又是个银人了?彼时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掩外人耳目,我与你嫂子并未有过什么……”
“这话我信,倒不是信你,而是知道家嫂她……得了得了,不闲扯了,困得很,明日还要巡街,早些睡吧。”
他知道藩金莲什么了?为何将话只说一半?
忽又想起那一日马车里的震颤,还有他二人说话时的温言软语……
知道不该多问,可是心里偏象是被猫抓了一样。
第27章 卓丢儿
“那个……你如今还是每月都给金莲二百文钱吗?”
他道:“前几日给了,她没要,说她现在做些针指买卖能顾得了自己。”
我又问:“那个……其实那一日我见她了,她说怕你在官衙里日子过得艰难,薪俸也少这才不要你银钱。不如你到我这里做个兼职,送快递?多挣些钱。”
他转过身子看我,目光闪烁:“兼什么?送什么东西?”
到底是隔着千年代沟,有些话是难懂了些。
耐心向他解释:“是我铺子里的药,有的时侯客人不方便来取,我便叫下人给他们送去,下人们一来一回的也是耽误功夫,不如由你来送。
反正你每日里也是巡街,我将药物给你,你给客人送去,代收货款转交给我,我每单给你提百分之十,也就是十两银子提一两。”
他呵声笑了:“这也有趣,嘿,你就不怕我吃你银钱?”
“这倒不怕,我就怕你算错帐。”
“我没你想的那么笨,要不然,打明天开始,我就替你送送?”
“好啊好啊,明日一早你跟我一起回柜上,我刚好有一批货要往丽春院送。”
“丽春院?”他立马一脸嫌恶“那种地方我不去,腌臜得很。”
心说,藩金莲还未必有那些女人们干净呢,你倒是肯花钱养补她,真的只为叔嫂情谊?
这话自然不敢直问出来,便道:“你去了也不必打正门走,后门就有小厮等着接,你与他结算了银钱便好。并不用与那里的女人们说话。”
“真不用与她们说话?”
“真不用。”
他想了一会儿,勉强同意了,翻过身子呼呼大睡。
两个人中间隔着些距离,空气里满是他身上的味道,象是阳光照上青草地的那种味道。
他和衣而卧,高高挽起的袖子里露出一截蜜色的臂膀,心里突然有些甜腻,想要伸手去抚上一把,却又不敢。
将手从被下探出去,轻轻捏住他的衣角,只有拇指般大的一小块地方,似有他的温度和味道,于是,就这么满意的睡过去了。
第二日,我领着他先到生药铺子里认路,又跟他说怎么跟客户交接。
这个货一直爱搭不理听似不听的,取了几件货便走了,晚些回来给我一兑帐,错了好些个。
有几家是把药给人家送错了,给东家的到了西家,给南家的到了北家。有几家是钱给收错了,有的多收,有的少收。
我卖的又不是别的东西,那可是药物,一个弄不好会出人命的,当面没敢说他,暗地里赶快找人急急把药物寻回来,又给人家赔了银子。
然后又嘱了柜上,往后只叫他帮我送C药,横顺买的人都是内行,这东西真吃死了也不怪我。
结果到了晚上一看,他又少收银子了。
我自已将那亏的银子补上,第二天还是接着叫他送。
连续几日,他日日出错。
孟玉楼暗地里冲我抱怨,问何故对他那黑厮那般好?
他刚送了几天货便教柜上亏了上百两银子,这样的伙计何苦去用?请上十个下人也跑得起。
我自劝她:“教他跑腿并非全都为省力气,因他是都头,管着这一县之安稳?,我们与他打好关系,但凡有个泼皮无赖敢来惹事的,也会有个照应。”
李娇儿冷哼:“我看他便象是个无赖,每回到府上来说话都是横生横气的,你对他那般好,他倒是觉得你欠了他似的。
再说了,咱们这铺子开了多少年了,但凡提起你大官人的名号,哪个泼皮敢来缠的?巴结你都来不及!连太爷见了大官人你都是称兄道弟的,满脸亲热劲儿。
偏是他只要上门来,便是张口一个西门庆,闭口一个西门庆,大官人的名讳也是该着他提的?好不识好歹的一个混人!”
春梅也来插话:“可不是?别看他是个都头,在这县里头人缘可差死了。嘴又臭脾气又坏,太爷都不怎么抬举他,手底下人当面怕他,背地里也没少说他。
都说他那么大的一条人,怎么这般不会处事?张嘴说话噎死人,脾气还坏。
往常城里也有几家富户想要攀附他的,冷声冷语就把他人家给怼回去了。
连权连贵的一个县里的人都给得罪遍了,估计他在这里横顺呆不长,大官人真不必这般惯着他。”
我知道武松人缘差,但是没有想到人缘会差成这样。
“话不是这般说,我上回还听到几个大姑娘小媳妇背地里夸他长得好呢。”
听我这么一说,满屋子女人都耻笑了。
李娇儿道:“这话不虚,我也听说过,可是后来我又听说那背地里夸过他的女人全都改骂他了。”
我奇道:“这又是为何啊?”
几个女人笑成一团。
“因为他武松是个和尚!但凡有女人喜欢他,凑近了想跟他说话的,他立马吓得脸红汗流。
就连太爷家的娘子那一日要赏他东西,他也吓得不敢接,还是手下人接了转交给他的。
如今这全县的女人提起他,暗里不是笑就是骂。”
说起武松那个憨样,满屋女人又是笑得止不住。
我却想起那一日他与金莲软语说话,他待她与别的女人终是不同的……
后世真有不少人猜测武松对藩金莲的感情。
想他一个流落江湖多年的好汉,忽然得到家人,特别是来自一个美貌妇人的温暖,说是不动心怕是假的。
大概在心里,英雄气概和兄弟情谊更加深重,才是真正阻碍他与金莲走近的原因。
这一世,眼瞅着武大如此不争气,金莲又是这般可怜,是不是他也会放下那心里一道坎,真正地去选择那个其实他也喜欢?,甚至暗地里渴望过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