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会不要钱?这可有些奇了。
耳听得门外小厮大呼小叫的要动手,我终是坐不住,披了衣裳下地:“春梅,叫那婆子进来吧。”
王婆颤巍巍进了门,倒头便拜:“大官人救命,藩六儿她快是不行了。”
我问月娘:“藩六儿又是哪一个?”
吴月娘冷笑:“还能是哪个?便是那个暗门子娼妇藩金莲呗。”
我向王婆道:“她不行了关我甚事,我还不行了呢,又找谁去!”
月娘照着我腰上就掐:“又混说什么呢?”又对王婆道:“我说你这婆子也是。三番两次来缠个什么?之前是我家官人心好,见那藩六儿可怜,好心给她银两安置,此时她病了坏了可是她自己的事,你又来替她缠什么?难不成还要接着讹我们?”
王婆抹泪道:“大娘子误会了,今日我断不是来讹钱的。只是那藩六儿前阵子被人给打了,人差点死在街上,是我将她救回去,一口热汤救过来。
此时她躺在我家里,有一口气没一口气,只说欠着大官人一个天大的人情不还,哪怕是死也不能瞑目,只想再见大官人一眼,当面道个谢,来世当牛作马也可为报。”
孟玉楼冷笑:“好端端的,外人因何打她?当我们不知你二人往日里的勾当?得罪了不少人罢?此时挨打,也是她报应到了。”
王婆磕头点地:“娘子误会了,这一回打她的不是外人,却是她那夫婿武大!
那一日,武大亲自带着一帮混混到了藩六儿住处,拖着她头发将她拖将出来,当街剥了衣服便是一顿毒打!
旁人有问为什么的。那武大说了,这贼妇人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如今我欠下一身赌债,被人逼得没活路,她倒是躲起来逍遥。
若是今日肯跟我回去,象往日般替我消了赌债,我倒还留你条命。若是不肯,我便叫这些人当街把你给弄死,合该埋进我武大家的坟里,也不叫你在人间快活!”
满屋子女人听了这话全都后背生寒。
吴月娘下意识地向我身边倚了倚,小声道:“身为夫妇,这人怎可如此狠心?”
王婆哭道:“老身我但凡有一句谎话,管叫雷劈了我。彼时街坊上也有看着的,皆可作证。
饶是那武大如何狠手打骂,藩六儿直叫不允,武大便带着那帮人一起打她。
直把她给打得没了人形,后是有人叫了官府的人过来,武大他们方才散了。
几位奶奶,你们不见藩六儿当时情形,若是见了,必也是看不下去的。
满头秀发叫人生生揪去一半,脸上满是鲜血,混身上下一块好肉也没有,胁骨硬是被人打断了三根。
婆子我听到消息赶过去,却见街上几个野孩子正在往她脸上撒尿……”
吴月娘再也听不下去了:“罢了,你莫再说了,我现在给你些银钱,你叫她好生诊治诊治吧,能救回一条命来,自是功德,往后莫与她再行骗了。”
王婆直磕得额头青紫:“谢大娘子恩赏!您果然是菩萨心肠。”
下人给了王婆二十两银子,那婆子还是不走,跪在地上戚戚哀哀。
第21章 大哥,你娶了我老婆吧
月娘道:“大官人,这婆子拗得很,若是你不去看上一眼,怕是她真敢在门前跪一天,要不然我替你去看看……”
我一口打断她:“你可不能去,万一撞上武大那些混货赖皮,说上几句不好听的,我可心痛。不但你不能去,她们几个也不能去,我西门府上的女人个个不受外人委屈。”
月娘,玉楼,春梅和娇儿几个人脸上顿时浮现出幸福的神色,看向我的眼神里面满是柔情蜜意。
重病的那一晚算是想清楚了,世界上最重要的是家人和亲情,虽然我在有些方面不能满足她们,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真心真意地对待她们,就象她们真心真意对待我一样。
叫下人套了车马,王婆在外面跟上,我问她:“武大呢?武大在哪儿?”
王婆道:“这个时辰,许是在赌坊吧?”
“带我去见他。”
王婆道:“六儿那里您不去了?”
“我管她六啊七的?不就是怕再被武大欺负吗?我替她收拾完了武大不就行了?”
王婆不敢违拗,自打前头带路去找武大。
车子刚停稳,正好瞧见武大数着一把铜钱从赌坊里出来,许是赢了些,美得一张凹凸不平的黑脸上满是笑褶子。
我跳下车子冷眼看他,他抬头瞧见我掉头便走,早被代安捏住脖子提溜过来一把甩在我脚底下。
我用靴子将他的下巴挑起来:“见了大官人连个招呼也不打?还懂不懂规矩了?”
武大看着我筛糠:“小的见……见过大官人。”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他舔出一脸狗笑:“许是大官人想吃炊饼了!”
“我去你的吧!”抬脚踢在他脸上,立时将他门牙踢掉两颗。
我又一脚踏上他的后背,厉声骂道:“说,前阵子我不在家,你可是带人去打我那相好的了?”
武大缩着头哭:“大官人冤枉,借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动您的人啊!”
“屁话!”
一脚将他踹翻,又踏着他胸口骂道:“武大,老子今天告诉你,那藩六儿是我大官人看上的人,我自花钱养得她白白嫩嫩嫩,你却带人打得她半死?可是吃了那熊心豹子胆?”
武大硬着头皮冷笑:“大官人调笑了,我家那Y妇如何入得大官人您的眼!”
“可她偏就入了我的眼呢!他虽是你的妻,却也是我相中的人,若是往后她身上再有一丝伤痕,我便要你狗命,可记住了吗?”
武大咬着牙不吭声,恨得双拳紧握,强挣了几下,依然挣不出我的脚?。
我抬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四周看热闹的那些赌棍:“往日之事,我不与你们论,从今往后,谁要再敢动藩六儿一分,我必然要他好看,可记住了?”
话一说完,又冲着他胸口一脚踩下,武大又吐出一口鲜血来,哆哆嗦嗦道:“是,我记住了。”
“大声些!”
“我记住了!”
我又取了折扇照着他头顶猛拍:“再大声些,再大声些!”
武大强忍屈辱大声道:“记住了,我浑家藩金莲是你的人,我往后再也不敢动她!”
“呵!这才懂事……”
我作势把脚收回来,洋洋得意。抬头却见街那头走过来一个人,瞪着一双血淋淋的虎目,钢牙咬紧,脚履沉沉,一脚硬是能在青石路面上踏出一个坑来。不是武松,又会是谁?
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当着你喜欢人的面打了他的兄长,还说和他嫂子有一腿!
寒风巻得碧叶展,虽是入夏,为何背后一片苦寒。
武松死盯着我,紧握钢拳一步步走来。
他走一步,我便往后退一步。
耳边似有雷声鸣,他眼中自带睛天霹雳。
生怕他一掌落下将我拍成武大摊上一只炊饼,于是不顾脸面转身飞奔就跑。
连续蹿过十数条街,这才敢怯怯回头,好在,他并没有追过来。
辛亥年,丁丑日,岁煞东,镇关西!
辛不合酱,丑不冠带。
宜思想奢靡,行为放荡,宜与府上众娘子饮酒调笑,抑或找狐朋狗党约于青楼,点个头牌,叫个官奴,灌他喝酒,扒他衣裤……
忌出门找打,强取出头……
看了看踏过武大胸口的双脚,真怕哪天武松找上门来替我截肢。
过后几天,终日惶惶,□□缩脑,不敢出门。
待得半月方过,这才得到消息,武松走了,就在我打武大那一日他便走了。说是太爷有个当大官的朋友要过生日,备下几车厚礼,叫武松替他送去!
心中吊得那一口气方才落下。原来这货不在家啊?白白在家里窝了这么久。
正要呼朋引伴地出来喝酒压惊,应伯爵带来消息,说是花子虚不行了,众兄弟要一起去府上看他。
不知道花子虚他爹是怎么给他起的这个名儿,叫花子,他还虚,他不虚谁虚?
自打我与他相识,便未见他好过,今日咳,明天喘,吹上一阵风就能躺病半个月。
偏他还是个好酒色的,一日无了杯中物便觉不欢畅,一天不叫那几个小厮进房门,便说不痛快。
可他那娘子李瓶儿生得又极好,珠圆玉润,白白嫩嫩,此时身着一件月白色的直襟褙子,斜梳了一个堕髻出来迎我们,见面未说一句话,泪便下来了。
“相公身子不好,怕是过不得这几日了,这才叫奴家带话给叔伯们前来相见。”
好一个娇滴滴的哀怨美人。
应伯爵那个混货当时摸了自己的帕子就要替她擦泪:“嫂夫人何故说这不吉的话,花兄吉人自有天相。”
李瓶儿闪开他的手道:“几位官人随我进来吧,相公还在等着你们呢。”、
入了内室,先闻到一股药味儿。
花子虚惨白着一张脸,人已经瘦得比纸片还要薄了,见了我们几个,叫身边小厮将他强扶着坐起来与我们招呼。
众人见了他这样,皆是掩面嘘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