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起来,鲁德培一只手紧紧抓着华港生的手腕,另一只手悄悄摸进了怀里。
那里有一把被体温暖得有些温热的手/枪。
“等我回来。”
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忽然放松了表情,甚至还有心情冲着华港生微微一笑。
然后就猛地把人往里头推了一把,接着上前一步,转身。
和黑衣人四目相对。
砰——
有人开了枪。
第11章 谋情
消毒水的味道很重,熏得人眼睛发酸。
华港生垂着头站在安全通道的楼梯口,他手里还夹着一根燃到中途的香烟,淡蓝色的烟雾从明明灭灭的前端卷曲着升腾而上,紧接着就被忽然吹进来的风给打散。
这里是位于跑马地的养和医院。
鲁德培目前就在这里。
回想起那天让他血液发凉的一幕,华港生都想骂上对方一句你是不是脑袋有毛病。
带着火/药味的子弹从枪膛内急射而出,他被推到角落里,视线被厚实的墙壁阻挡,他只能看到鲁德培那穿着黑色西服的后背,对面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然后他就见到鲁德培躲了一下,脚步却一个踉跄。
华港生几乎都能闻到空气中弥漫出鲜血的味道——腥甜如生锈的铁棍发出的气息,灰蒙蒙的天空似乎都变得更加阴沉。
其实他并没有闻到那个味道,只不过是幻觉而已,但这已经够让他吓一大跳了。虽然鲁德培只是被子弹擦到了,可他回想起来,依旧是觉得心有余悸。
——万一那鲁德培没有躲过,真的被子弹打中,那可怎么办?
华港生心里乱糟糟一片。
他觉得有些头痛。
把人送进医院以后,趁着医生在那忙着清理伤口,鲁德培也被打了麻醉剂暂时睡过去了,他就跑到安全通道这里抽烟来了。
他其实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突然发生的事情,是大家谁都没有想到的。
那个被打死的黑衣人阿标已经去查了,死因也理所应当地归置在了黑/帮械斗上,鲁德培其人从这件事中很轻易就能脱身而出。
但华港生觉得不对劲,却并不是因为鲁德培那方的事情。
他是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
再过一段时间,他同李sir约定的互通消息的日子就要到了,按理说,这样的事情他是一定要记上一笔然后仔细和李sir说清楚的,可是他心里却隐隐约约冒出了不愿意同李sir交待的想法。
他竟然想替鲁德培隐瞒。
华港生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原本柔顺贴在头顶的短发被他抓得毛毛躁躁,有几根还竖了起来,戳在头顶,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滑稽。
但是这会儿,他也没心思去笑。
因为他觉得,还有更不对劲的事情。
*
华港生有些理不清自己心内,对鲁德培究竟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了。
在暗巷内,他以为鲁德培被打中的那一瞬间,心里头忽然就空落落地,像是猛地被人挖走了一大片一样,难受得要命。
他在日复一日和对方片刻不离的状态下,有种莫名的眷恋感像野草一样,原本只是不知道何时被种下的小小一颗种子,后来就不知不觉慢慢冒出头。
在他自己都不知情的状态下,那野草竟然已经疯长成了一大片,丝丝缕缕,条条蔓延,根和枝叶几乎要将他整个心都给霸占填满。
他有些恐慌。
因为这样子的状态,明显是不对的。
他是来做卧底,为了探查清鲁德培私底下究竟在做什么事情的,而不是……
不是为了让自己多出这满腔儿女情长的心思。
抽完了一根烟,他在窗台上把烟头捻灭,顺势又点了一根新的含在嘴里,紧皱的眉头和垂下的眼皮表示着他现在有多么烦躁。
他有些茫然。
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
华港生抽完了烟以后,又在窗边吹了会儿风,确认自己身上的味道尽数散去之后,他才转身离开。
回到病房的时候,鲁德培还在昏睡。
有些俊秀脸庞的男人安安静静躺在那里,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旁边的窗户关上了,但窗帘却没有拉上。
外头的深沉夜色中还亮着点点星辰,从窗口向下俯视,港城的霓虹灯再度亮起,一片五彩斑斓。
华港生接了杯热水放在床头,想等对方醒过来的时候喝,氤氲的雾气向上飘扬,白雾晃晃悠悠,体态无比曼妙。
他坐在一旁,盯着鲁德培垂在床边的手开始发呆。
就是那双修长的手,在关键时候扣动扳机,一枪打穿了黑衣人的头盖骨。
子弹十分准确地从眉心处钻入,直接在黑衣人的脑袋上开了一个洞。
华港生看着看着,目光就变得有些复杂。
在那种情况下,鲁德培还能那么冷静,干脆利落地打出致命一枪,要是没有经过多年的训练,他怎么可能做到一枪爆头?
即便是有枪,但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最多也就是打中对方的身体某个部位,造成对方行动迟缓而已。
但鲁德培……
这不就侧面证实了他确实有在私底下做一些危险的事吗?
华港生的心情复杂。
他闭了闭眼,逼迫自己暂时不要去想那些事,然后重新睁开眼,目光就落在了对方的脸上。
那张白净的脸因为失血所以这会儿更加苍白,向来颜色浅淡的嘴唇现在也是有些干涩发白,长长的睫毛垂着,头顶微弱的灯光投射下来,晕出一片光与暗交错的阴影。
华港生不自觉便看得有些入了神。
那张脸似乎是有魔力一样,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慢慢变得越来越大,扑通扑通,撞得他有些发晕。
随后,他把目光转到了那紧抿的嘴唇之上。
鲁德培总是这样,即便是正在昏睡,眉头也不愿意放开,薄薄的嘴唇一定要抿成一条线,唇角还向下压着,就好像梦里也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华港生吁了口气,情不自禁探身过去伸手,想去将那紧锁的眉头给揉开。
但是他的指尖才刚刚按到对方眉心,那双紧闭着的眼睛就忽然睁开,黑沉沉地瞳孔中满是凌厉神色,让他的手下意识就僵在了那里。
看清楚是他之后,鲁德培的目光瞬间便柔和了下来,那速度快得让华港生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你在做什么?”
被当场抓包,华港生有点尴尬,他舔了舔自己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把手收回来。
但鲁德培却眼疾手快地直接抬胳膊,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拇指有意无意地在手腕内侧摩挲着,瞳孔中浮上一层笑意。
“趁我睡着就想来占便宜吗?”他打趣着,重新把华港生的手贴到自己脸上,笑得眉眼弯弯,“喏,给你摸,不要钱的。”
华港生的脸腾一下就烧了起来。
他本来是想解释解释,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而且手下贴着的是对方微凉的脸颊,他悄悄吞了吞口水,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重新坐了回去。
鲁德培见他不好意思,忍不住拳头抵在唇边咳了一声,偏头轻笑出声,口中道:“还好你没事。”
华港生总觉得对方这态度古怪,但是他又想不出来是为了什么,只能躲闪着目光,盯着放在床头的那杯还在冒热气的热水道:“现在觉得怎么样,还疼吗?”
听他这么问,鲁德培眯了眯眼,唔了一声,表情十分自然地摆出了有些苦闷地模样,“好像是有点疼……麻醉剂的作用没过去,这会儿倒是没太大感觉。”
听他这么一说,华港生也顾不得纠结了,而是站起来凑过去,看了看对方包扎起来的伤处,皱着眉道:“麻醉剂还能再维持半个小时左右,待会儿药效过去了还疼,我就去找医生。”
鲁德培只觉得这份关心让他十分受用,于是表情也就变得更加苦闷起来,“太麻烦了,不如你就陪我说会儿话吧,分散一下注意力会好很多。”
华港生有些不赞同,但是这会儿到底也没什么大事,所以他也没反驳,而是把凳子拉得离床边近了些,顺手又端了放在那的水递过去,“口渴吗?先喝点水吧。”
鲁德培又唔了一声,皱着眉垂眼,“起不来。”
他说话的时候,难得带上了服软的神态,就好像是在撒娇一样,听得华港生端着水的那只手微微一抖,只觉得心里头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戳了一下一样。
有些……
怪怪的。
但是伤患为大,更何况鲁德培还是因为护着他才受了伤,华港生只是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就先放下了水重新站起来。
“我扶你。”
他弯腰,将身子整个都贴了过去。
这一扶,两个人难免就要将身体贴得紧了些,鲁德培借着这个不算拥抱的拥抱坐了起来,也将华港生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全部都看在眼里。
然后他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勾唇,目光微微闪动,一副得意的神情,然后在华港生回过头之前,迅速又调整了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再苦闷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