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为什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一点征兆都没有,突然就死了?
第37章 漩涡
华港生做了一个梦,梦的内容让他很困惑,又很茫然。
梦中的鲁德培难得没有戴眼镜,平日里总是平平整整梳到脑后的刘海散在额前,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响起,对方满脸惊慌,用力将他自己朝远处推开。
砰地一声——
白色的衬衫上绽放出好几朵鲜红色的花,那个向来摆着一副万事皆在我心的男人被惯性撞得向后倒去,跌跌撞撞,脚步凌乱。
华港生猛地从床上坐起,满头大汗,惊恐的表情还挂在脸上。
周围的环境无比熟悉,是那个他住了二十多年的家,离床不远的旧沙发处烟雾袅袅,穿了一身靓丽衣裳的女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目光一如往常温柔。
“醒了?”
华港生努力平复了心跳,告诉自己方才看到的都是一场梦,这才能强打起精神,闷闷翻身/下床,轻嗯了一声。
这是他得知鲁德培死讯的第五天。
但这短短的五天,他却度日如年。
“你怎么会在我家?”话刚问出口,他突然醒悟对方的身份早已经不同于往昔,不由得又垂下头自嘲一声笑,“……也对,你现在是青姐,油麻地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想去哪里的话谁能拦得住你?”
夏青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燃烧的香烟在烟灰缸中被揉碎掐灭,空气中残留的最后一丝烟雾为它证明它曾经存在。夏青随手掸了掸自己身上莫须有的灰尘,换了个姿势,双腿一上一下交叠,看着华港生坐到她对面倒水喝,不由得弯了眼角。
“听了他的死讯所以自己身体都不顾?不吃饭便罢了,还整日酗酒,你这样的状态怎么好好照顾你还在医院的阿爸?”她顿了顿,悄悄深吸一口气,“大情圣,你为他就这样真心实意?伤心到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华港生闷不做声,继续低头喝水。
见这种话亦不能让他有过多反应,夏青忍不住便觉得有些头痛——自打她开始接触这些方面的事情之后,头痛便伴随着提心吊胆,一同来探她的身体,试图要她垮掉。
“真是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好端端的路不走,偏要同那种人搅在一起,也不知你究竟是图什么。”
夏青按了太阳穴,好歹是让疼痛稍微减轻,才继续接着道:“所以你如今这样的表现,真的是让我认为——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说完这句话,她似乎是觉得有些气闷,单手成拳,重重敲在沙发边缘。
而华港生也终于是有了反应。
他抬起来往嘴边送茶水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中,目光颤动,旁人却看不出其中包含了多少复杂的情感。
华港生眨了眨眼,脑袋里头嗡嗡响,只觉得满嘴苦涩,“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想听我真的无药可救的答案是吗?那你应该会满意……”他闭上眼,脸色更加苍白,“是的,我现在才发现,我很爱他。”
说完这句话,他却只想笑。
看到死讯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又或者是眼花看错了,可是这样自欺欺人没有用。他顾不得还躺在医院的父亲,急急忙忙想要去找到那个人,可是他几乎要把这个城市都给翻个底朝天,却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对方。
对方任何有可能去的地方,全部都是空空如也,在送给他的公寓里,就在门口的衣架上,还挂着对方的西服外套,贴在他的外套旁边,无比亲昵,也更让他绝望。
怎么样都找不到对方的踪迹,也找不到一丝丝对方可能还活着的证据。
明明之前还整日黏在一起,不要命了似的享受着那般激烈的温存,却在忽然之间,整个世界都变了。
他向来不是一个肯把心里话说出口的人,但这时,他打破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当着夏青的面,亲口承认了他对那个男人的情感。
可已经晚了……
那个一直缠着他问“你到底有多钟意我?”或者“到底有没有挂住我”的男人,这会儿不知所踪,也听不到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终于肯说出口的答案。
“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讲这些吗?”他低下头,把脸埋在手掌中,声音疲惫不堪,“那现在已经听到了,可以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吗?”
夏青眉头皱得十分厉害,几乎是要把那两条秀气的眉毛给拧在一起。
“不能。”
她轻轻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当接受这个答案。
看着眼前的男人浑身散发着生无可恋的颓废气息,夏青差点就忍不住,要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好让对方不要再继续这般伤心绝望。
但在阴影一般藏在她心底的恐惧感逼迫之下,她还是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转而叹了口气,把已经在心中过了千百遍的话语讲出口——
“你妈要回台湾,现在被我的人给拦在码头,如果你还想劝她回心转意,我建议你马上过去,毕竟我也不能堵她一辈子。”
夏青紧紧盯着他,半晌,又无奈地笑了笑,表情一点一点地再次柔软下来,“就当是我给你的补偿吧。”
她说,“你和她之间的事,总需要一个说法,所以我擅自做了决定,最后再帮你一次。”
“……车我已经准备好,就停在楼下等你。”
她喉头微颤,心里头油然而生的愧疚重得要将她压垮,沉默了半晌之后,她终于是将手中一直藏着的钥匙摊开来递到华港生面前——
“去吧。”
她努力微笑着,看对方猛地抬头,满脸不可置信,再次露出如同受了巨大打击一般的神情,还是硬撑着将钥匙塞到了对方手中。
“再晚一些……”她抿嘴,艰难地一字一句道,“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了。”
第38章 漩涡
汽车如同化身利剑,带起风中一阵呼啸,一路疾驰冲到了码头。
码头上的确是有一群人在那里围着,呈椭圆形就那么将中间二人给堵在那里,进不能进,退无可退。
林莲好满脸忐忑,躲在男人身后,手上死死揪住对方衣袖,“阿年,这可怎么办?”
被她唤做阿年的男人面色沉稳,一双乌黑的眸子里依旧镇定,似乎并未被如此大的阵仗给吓唬到。他挡在林莲好的身前,安抚性的拍了拍她手背,柔声道:“别怕。”
他顿住,目光迅速扫过周围人,语气又带上了些笃定,“……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答应你的事,我能做到,只要你信我。”
听完他这样的话,林莲好忍不住单手掩面,只觉得眼眶滚烫,几乎要让她当场落下泪来。
小孙一声招呼也不打,就那么突然消失,这样的突发状况确实叫她手足无措,但好在——她身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看起来无比可靠,虽然认识才不过短短半月余,她却能感觉出对方的靠谱,也能够让她在这一片乱糟糟的情况中,难得稳下心来。
他们二人在包围圈内不畏强权深情对视,若是叫个玩笔杆子的看到这一幕,定然是可以写出一篇感天动地令人潸然泪下的新时代爱情故事来。
但华港生看到这一幕,却只觉得如鲠在喉。
他慌慌张张从车上下来,顾不得车钥匙都没拔,一心想着快些,再快些,快些追上去,不要让阿妈离开。
……直至看到了这样一幕。
叫他猛地顿住了脚步。
许是因为早就得了吩咐,所以那群十分面生的古惑仔们看到华港生,立刻就朝着一旁散开了。
没有人继续阻拦,码头的空地上一下子便多出来了很多空间,无形的压力也瞬间撤下,林莲好抓紧男人的衣袖,悄悄松了口气。
“是他要见你?”男人挺直了身板,还是如同一颗坚/挺的大树一样,牢牢护住身后的人,一双干燥而温暖的手抓着对方娇嫩手掌,带着鼓励似的意味道:“那你要不要同他讲几句,然后我们便离开,再也不回来。”
刚刚才从紧张感中脱离,林莲好还没来得及沉下心思考,就已经听到对面人用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句——
“妈?”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头也不敢抬,只觉得无颜面对她这个许多年没有再见的儿子。
她心知自己绝非是一个称职的好母亲,每每回想起她丢下儿子远走他乡的行为,自己都要好生唾弃自己一番,心里讲自己冷血薄情。
可是骂归骂,她也实在是没有法子——颠沛流离的日子她经历过,所以也实在是怕极了再次回到孤身一人四处游荡的日子了。
她是真的害怕,怕自己无依无靠,怕像个没人要的皮球被人踢来踢去,怎么都找不到一处安定的住所。
所以当这个男人拉着她的手,满面深情地告诉她,说出“我要带你远走高飞,从此以后再无旁人打扰,过安定生活”这句话的时候,她根本没有一丝丝的抵抗能力,就这样沦陷在她极度渴望的甜言蜜语中,鬼迷心窍了一般,就想跟着对方走。
这些年来,没有人能像这个男人一样,将她了解的透彻。
华山不能,鲁大海不能,小孙更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