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晖一副站太久了脚麻了的模样,晃悠晃悠一脚又跺在李承恩脚上。
叶英啼笑皆非,视线方转回李承恩脸上,眼见他脸上部黝黑一片,汗的沟壑横七竖八,而下部因为有布遮着并未沾上一点煤灰,整张脸黑白分明精彩至极,不禁莞尔。
“李将军,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让秦将军担心。你先去沐浴更衣,叶某还有些话要问你。二弟去预备车马晚些送李将军回府。”
叶晖道声是,李承恩便也随着侍从去了。
叶英卓立湖畔小亭,眼望荷花开的正旺,不多时李承恩径直走到他身边。
“李将军倒是轻车熟路。”叶英漫不经心地转头,打量一番。
换了干净衣衫的李承恩神清气爽,风姿犹发,正眼目含笑地注视着他,“叶庄主有何事要问?”
叶英低眉垂眼,轻声道,“我曾听闻,天策有一保命秘技,名为啸如虎,可以在数秒内承受极大伤害而不死。”
李承恩没想到叶英会说起这个,面色一顿,“叶庄主见多识广。”
“若没有前辈们为李将军渡功续命,只怕将军便命丧恶人谷。”叶英凛声,“何必如此?李将军完全可以自己逃出保命。叶某若死了,藏剑山庄仍有二弟打理,李将军死了,天策府何人支撑?”
李承恩眺望摇曳的荷花,半晌,轻叹道,“李某只是随心而行罢了。”
叶英触电般一抖,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不知李将军的心是如何。”说罢又深感自己轻率,不免暗自懊恼。
踌躇间,猝不及防的被李承恩拥入怀中。浑厚温吞的声音自耳边想起,直窜进心底,激起宁静许久的涌流。
“叶英,你最该知我心是如何。”
叶英方寸大乱,“李,李将军……”
“喊我的名字。”
“……”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面前之人深邃的眼眸似乎有无形的力量紧紧牵制着他,全身滚烫地仿佛皮肤都在尖锐地叫喊,叶英不可抑制地发抖,终将手缓缓叠在李承恩的背上。
“……承恩……”
李承恩低头覆上了他的唇。
偷了腥的某人心满意足地上车拍屁股走人。
懵懵懂懂的叶英手指轻划自己的朱唇,方才的触感和温热还没消散,不自觉地傻笑起来。把来寻他吃晚饭的叶晖吓得不轻,眼看大哥一副怀春少女的样儿,怎么看怎么像跟自己的马子曲云热乎完了的神态一样。
叶晖默默地挽起了袖子。李承恩,下次见面便是——便是——价格翻倍之时!
开元二十二年,渡难大师将方丈传位于达摩堂首座玄正。
开元二十三年,李忘生继任纯阳宫掌门人。
几个月后,枫华谷之战震惊武林。唐门丐帮大军途经枫华谷,遭明教精锐大军突袭,几近全军覆没,丐帮帮主尹天赐失踪,唐门门主唐傲天双腿尽残。明教之势如同燎原大火,眼看就要遍及中原。
叶英听闻此事,缄口不言。叶晖察觉有异,但心知也问不出什么。
那几日,叶英亦如同往常一般,来到炼天台锤打熔炼已调剂完成的寒铁合金。只是他遣散了周围的工匠,独自一人伫立于台前。
千年寒铁经三年的精打细磨,熔炼去质,加以混合多种矿石,此时正随着铁炉的倾倒缓缓流淌下来,鲜红发亮。
直至天黑,叶英才满怀心腹事地悠悠回庄。
“大哥,莫要戏言!”叶晖听闻叶英之言,不由心中一沉。
叶英闭上双目,叹道,“二弟,若是哪日明教来犯,你认为山庄胜算几何。”
“这……”
“庄内事向来有你处理,我从不过问,身为一庄之主,且要为老幼妇孺着想。藏剑若无自保之力,怎能立足于乱世。”
“大哥,我明白……”难过地绞着衣角,叶晖尤为不舍,“只是这一去,便要数载不得相见了……”
叶英睁眼,面带笑意安抚叶晖道,“无妨,都见过这数十载了,还未曾看够么。”
叶晖哑然失笑,细听叶英交代些繁杂之事。
“第四次名剑大会便由你先代理,彩头我已想好名字,名为残雪。待其出模之后入剑冢冬谷供养,大会举办之时再取出即可。”
“还有一事。我尚记得剑冢曾有一把神兵,名为摧城。明日你随我入剑冢,将其取出,我自有用处。”
摧城?叶晖自脑海细细搜寻一番,这好像……是一把长兵。
三天后,叶英留书一封,只身入剑冢,闭关修炼无上心剑。
李承恩默然站在天泽楼树下,仰首凝视满树的紫陌花开,信手拈来一片落英,放于眼前怔怔端详。
叶晖垂首,愈发感觉李承恩身形孤寂落寞,尤为不忍。
“李将军,大哥他……就是这个脾气……”
半晌,李承恩幽深地吹掉那片花瓣,“我会等他,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倘若,我能活那么久。”
有水雾自眼前弥漫,忽而视野清晰开来,有什么滴落在纸上,墨迹淡淡化开。
“承恩亲启,叶英深感学业无成,二十余载未能习得藏剑武学精髓耿耿于怀,今武林局势动荡,惟以绝学无上心剑方能应对。此次入关,一生功不成,今世不相见。叶英。”
接过叶晖双手奉上的□□,李承恩肃然轻拭枪身,枪嗡鸣不止,金光大盛。
眼望剑冢方向,李承恩眼中流光熠动。
“李某定不负叶庄主一番心意,誓保大唐平安。”
东都之狼的利爪,面对蠢蠢欲动的猎物,即将锋芒毕露!
第10章 圣火(一)
开元二十五年,唐玄宗颁布“破立令”,宣布除名单上所提宗教以外全部为邪教,勒令解散。明教,名列第一位。
自两年前一别,李承恩初次来访藏剑山庄。
叶晖暗自揣测着李承恩此行的目的,李承恩则不紧不慢地呷着甚是想念的西湖龙井,看不出表情。
“李将军,今日到来所为何事?”
李承恩随手将茶搁在桌子上,“叶二庄主可曾听闻近来朝廷所施的‘破立令’?”
“自然是知晓的。”
“天策身为大唐官府近身侍卫,须要备好万全之策。”
叶晖一沉,“李将军的意思是……”
“李某并没有什么意思。”似笑非笑地支起下巴,李承恩玩味地打量着面色阴霾的叶晖,“这次前来,是要订购一批精良军械,全部用圳铁。不要这个表情,李某付得起。”
在账本上细细演算价格,叶晖只觉指肚湿滑的很,险些在纸上划出墨痕。他心知肚明,将会有大事发生了。
近些年来明教于中原大肆扩张势力,渐延伸至天子脚下。传闻明教法王血眼龙王萧沙领头,与另二位法王,青翼蝠王武逸青、白眉鼠王胡跶暗中残杀数百豪杰武人以收服门下势力,另一目的是为找寻《山河社稷图》。
李隆基也不是善茬,他将几名心腹撒在长安,洛阳,扬州等繁华地带,以重金时常向隐元会购买江湖要闻,继而便听闻了萧沙所做所行,及其妄想得到山河社稷图的消息。
只要山河社稷图在手,天下尽在掌握。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被明教打起了主意,谋反之意尤其明显,皇室颜面何在?更因明教在长安城时常引起骚乱,扰乱民生,近来更向朝中大臣勒索钱财,丝毫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早已对明教有所不满的李隆基一纸文书,勒令明教即刻解散。
为什么呢?因为山河社稷图,现在李隆基手里。
开元二十七年九月七日。
李隆基蹙眉将刚刚回报的隐元密信扔回桌案,龙颜大怒。当日,有加急圣旨由京城快马加鞭送往东都天策府。
信中所述,明教大军正集结长安,贼首现匿于大光明寺地下,预备六日后暴动起事。
第二日,圣旨到达天策府。李承恩携朱剑秋跪拜于秦王殿下,“臣李承恩接旨。”
传旨侍卫清了清喉咙,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来帝王多赖孔孟之道,今有道、佛为本,教举则君正,天下治焉。朕察州县多有邪教横生,府吏治则有所不谙,有明教者,猖獗于天子之境,意欲反事,朕殊重之。因特遣天策府大统领李承恩及麾下代朕整饬叛逆,便(bian)宜行事。钦此!”
“臣李承恩,领旨谢恩。”
待接过圣旨后,侍卫又将一份文书递到李承恩手里,悄声道,“李将军,今次陛下钦点天策行事而未提及神策,可莫要辜负陛下的期望。”
送走传旨侍卫,李承恩缓缓拆开封线,里面露出的是皇帝密诏及光明寺的详细结构图。与朱剑秋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看来,皇上要下很大的一步棋啊。”
与此同时,李隆基微服暗访少林寺,面见了方丈,也就是他的叔父,玄正李夕。
简要说明来意之后,玄正并无二话,当即吩咐下去,达摩院座下所有弟子尽数汇集,备战长安。明教恶行早已被玄正看在眼中,正义感尤为强烈的玄正心知此教定会为武林大患,正有驱逐之意时李隆基来到,二人一拍即合。
长安,大光明寺,天王殿地下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