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全庄上下皆遵从大庄主之令,叶炜开库清点军械,随后携此数千把兵器前往朔方军营助阵。叶蒙和叶凡则将庄中的大部分钱财和粮食运往长安等战乱地域,救济灾民,现于长安西市一带。庄中所有弟子,尽数竭力帮助唐军,若有叛逃狼牙君者,定要逐出师门。
待将繁事琐碎安排妥当之后,叶晖前来上报叶英,见叶英正兀自拭着佩剑,愣愣出神,便试探着喊了一声,“大哥?”
叶英回过神来,“都办妥了?”
“是的,现三弟已去准备运货的车马,四弟和小凡也已收拾好行囊出发了,大哥还有什么嘱咐么?”
“嗯,二弟,你去预备车马,点拨些愿上阵的弟子随我同往天策。”
“大哥!”叶晖没想到叶英竟是如此打算,顿时慌了手脚,“天策现已是战火前锋,危险万分,随时都有可能被攻陷!大哥你怎能以身犯险!”
叶英敛容,声色骤然冷冽了几分,“正是如此,我才要以我微薄之力多保大唐一份希望。不必多言,即刻去办吧。”
细细密密的汗珠凝聚在额头,叶晖结舌,只言片语都反驳不出,心中烦闷焦急不知如何是好,被罗浮仙默默扯住袖子,示意他到门外说话。
眼见叶晖怅然不已,罗浮仙劝他,“二庄主,你又不是不知大庄主的脾性,凡事定是深思熟虑之后方才去做,决定好的事儿谁也拉不动他,他这次定意要去天策必是去寻李将军,便交由李将军照看好了。”
“哎,我知道啊,即便李将军心细,不曾像他人那般粗拉,但只怕那时由不得他能顾上大哥……”
“我能照顾好自己。”叶英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叶晖打个激灵,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妥了。
待罗浮仙搀着叶英在车内坐稳,拉着他的手眷眷地唠叨叮嘱,可千万注意安全,好好吃饭,早日回来云云,眼看到了出发的时辰,才不舍地松开。叶英轻声安慰她几句,告诉她等事态安稳定早些归家。
叶晖一直缄口不言,叶英道他心里尚在别扭,便招呼他近前,轻抚他的头道,“二弟,山庄又要劳烦你辛苦。”叶晖仰头,盯着叶英的面容,声音晦涩,“大哥,保重。”
车队抵达洛阳已是五日,沿途以随身干粮救济难民,又散尽自身财务购得粮食赠与借宿的人家,耽搁了不少时日。
在驿站茶馆休整时,探路的弟子回报说,武牢关已封,要想入天策须从西北驿道由药师观进天策后山。而今药师观也已成为现今狼牙天策久争不下的地段,纷争频发。
叶英以斗笠遮面,垂首默然喝茶,他虽看不到,但听闻嘈杂的人声中以胡语居多,多数语气凶狠暴躁,想来是些许个狼牙的军官在此吃茶。他吩咐下去,切莫生事,待探路弟子寻来向导便赶路,弟子们都应允。
因天策实属是非之地,沿途又有山贼狼牙骚扰,实在没有愿意带路的人。半晌,弟子才以重金聘来一老乞丐,一行人赶忙起身,匆匆赶路。
那老乞儿与叶英同乘,甚是新鲜地坐在车内左摸摸右看看,又偷偷打量叶英,只见叶英的面容隐在斗笠之中看不清晰,但觉他服饰豪华,气宇不凡,便老实坐着生怕惊扰他。哪曾想叶英却开了口,“老人家可知天策现况如何?”
老乞丐呆愣片刻,因他从未想到这富贵公子也会如此敬称,哪像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见他就叫他臭老头滚远点,顿时心中好感倍生,“哎,自从这狼牙兵一打过来,我就再也没能进到天策府去啦!从前老头儿我去要点吃的,那管事的大将军会给好多干粮够吃个好几天哪,现今儿那些个娃娃们叫我快去逃难,说这里太危险莫要再来了,听说娃娃们死了好多哟,天杀的狼牙兵……”
叶英听他絮叨这许多,听闻死了很多士兵,心跳不由漏了一拍,但他性子相比数年前更甚老成,语气波澜不惊,“那曾有天策统领李承恩的消息?”
老乞丐见提起李承恩,愈加喋喋不休起来,“这可多了!可没一个准头!嗨,有说他已经死了的,有说他受了伤的,谁知道呢……那李将军是个大好人,平常可照顾我们这些个吃不上饭的,我邻居家老婆子的儿子就跟着李将军混哪,每次回家探亲都夸李将军又和善又……”
颠簸着一路,老乞丐时而掀起帘子吆喝着车夫该往哪行,倒也风平浪静并没有遇到山贼或者狼牙军。车队疾驰进药师观前门,听得前方传来厮杀声。
老乞丐收了钱,感恩戴德地连声道谢,一转眼就跑没了影。立于前门的是一少林弟子,正与狼牙突袭者棍棒相接,见藏剑弟子们来到,奋力一棍将其打飞,而后兴奋又讶异地打量着他们,“藏剑山庄也有援兵来了么,真是太好了,小僧道衍,阿弥陀佛。”
叶英摸索着下了车,由弟子引着徐徐向前,道衍见叶英来到赶忙行礼,而后才想起叶英是看不到的,尴尬地摸了摸头。叶英倒不在意,坦然自若道,“道衍师傅,叶某与藏剑众弟子前来支援,希望面见李统领。”
道衍了然,又迟疑到,“叶庄主,现天策府内道路尽毁,驿马无法通行,只得委屈叶庄主搭乘院内三元道长处的风筝前往秦王殿了。”
“无妨,请道衍师傅带路。”
一行人行至前院,叶英听得争斗声,似是相当激烈,而周遭弟子紧贴自己身旁,甚至能透过厚重的布料感受到他们僵直的后背,心下疑惑,“这里发生了什么?”
“叶庄主有所不知,方才你们到来之时正遇到狼牙突袭的部队来此挑事,驻扎在此的各门派弟子便与之厮杀起来。”道衍四顾,“不知他们何时又会卷土重来,罪过,罪过。”
话音未落,便有数个不开眼的狼牙兵挥舞着大刀围了上来。“保护庄主!”弟子们叫喊着,一拥而上将那几个倒霉蛋揍得皮开肉绽。
道衍被这惊人的战斗力唬的膜拜不已,他心想藏剑山庄的弟子如此热爱他们的掌门,简直是感人肺腑值得学习,待我回寺也要好好热爱我们的方丈。
三元道长正安顿着不断被抬运回来的伤员,分发着伤药和绷带,抬眼见叶英一行,又惊又喜。叶英说明来意,并吩咐弟子们即刻前去增援他人,而他们带来的药材等物正是当前所急需的,道长喜不自胜,几近老泪纵横。
待将物资人力等安排妥当,他二人至风筝处,道长将把手递到叶英手中,吩咐他千万抓牢莫要松手,而后将绑带缠好,便将风筝起到空中滑行开来。
叶英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声,脚下炮火轰鸣夹带着喊杀之声,大股硝烟和烟尘撞击在脸上相当刺鼻,心想李承恩每日都与这些相伴,不免难过起来。
双脚触及地面时,叶英还在感受着方才在空中的触感和脚下地面的坚实,接引的士兵飞快为他解下缠带,听闻他来见李承恩的,便嘟囔道,“李将军每天忙得团团转,片刻都歇息不得,你若没有要事就不要……”
身旁整理仓库的一将士忽是记起了什么,起身向叶英问道,“阁下可是藏剑山庄的叶庄主?”
叶英点头,转头寻找那人的方向,那人连忙近前,“小的曾跟随李将军前往恶人谷参战,所以认识叶庄主。”
那接引的士兵闻言大惊,只道冒犯了叶英,天策上下谁人不晓叶庄主与李将军交情甚好,不由慌乱道,“叶庄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不要在意小的胡言乱语……”
“无妨,李将军现在何处?”叶英听得他无意间所说李承恩的状况,心中甚是担忧。士兵略一思索,“李将军前去城墙探望军情,现已去了不少时辰,应该快回来了,叶庄主不妨先前去秦王殿内休息等李将军回来。”
而那将士此时已前去通报了朱剑秋,朱剑秋赶忙奔出殿外前来迎接,“叶庄主,竟不知你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叶英只觉这声音甚是耳熟,在脑海中搜索一番,“这位,可是朱军师?”
朱剑秋曾陪同李承恩大醉一场,便是因叶英双目失明,那日李承恩痛哭失声,朱剑秋也为这二人倍感心痛,今日见叶英面向自己双目紧闭,神色略带犹豫猜测似在辨认,不免扼腕叹息,“正是朱某,叶庄主可随在下先行入秦王殿休憩,不出意料李将军片刻就可到来。”
叶英点头允了,伸手摸索着小步前行,触到墙壁后便顺着朱剑秋的脚步缓缓步入殿内。
朱剑秋知他生性清冷,便也没有扶他,冷天峰正比划着地图,见朱剑秋引一人进屋,定睛一看竟是叶英,瞠目结舌地望向朱剑秋,朱剑秋耸肩表示同等感受。
李承恩率众士兵击退了狼牙一波侵袭,并令徘徊在此处许久的狼牙首领伏诛,残部丢兵弃甲四散而逃,甚是高兴,心知这几日外患已得到暂时缓解,便鸣金收兵。
待他面色疲惫地行至殿门口,守卫的士兵小声叫住他,“李将军,屋里有客人。”
客人?李承恩实在想不出现下还会有什么客人敢玩儿命来这里做客。当他一脚迈进去的时候,另一只脚便滞在原地,那端坐在屋中,正与朱剑秋冷天峰攀谈的,居然是叶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