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不能拔,拔了就会引发更可怕的失血。他提起雁翎刀,准备将展昭背上露出的箭尾削掉,半点都不敢触碰他胸口的箭尖……
“你呀……”展昭笑着摇摇头,咳出了两口血,“我真没骗你,我不会死的,我……是你的九命怪猫啊……”
九命怪猫?摸索着的手停了下来,白玉堂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
开封府的后院内,展昭穿着里衣靠在床柱上,脸色惨白,呼吸轻浅,却依然噙着笑。自己则握着一只黑色的小猫冲展昭笑:“御猫是你还是它呢?展昭啊展昭,你可真是九命怪猫啊~”那人笑着叹息,领口露出一条染血的绷带,颜色还在不断加深。
林间静谧,展昭坐在篝火旁掩唇轻咳,然后又抬头看向手舞足蹈的自己,露出浅浅的微笑。浓重的夜色,温馨的场景,竟然掩去了那人指缝间乌黑的血迹……
悬崖之上,面对身后无尽的追兵,展昭一掌劈去,在敌人的惊呼声中扯着自己一起跳了下去。半空中,他一手拉住自己,另一手将真气灌入巨阙,狠狠插地向岩壁,竟然真的遏制住两人下坠的趋势!鲜血顺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往下淌,渐渐浸渍了白玉堂半幅雪袖……
诡林中,精疲力尽的展昭静静沉入潭底……
墙壁上,利箭穿身的展昭缓缓看向星空……
烈火焚身,燕子难飞;□□地陷,英雄无存。
灵堂、牌位、孤冢、瓷坛……还有,还有那些支离破碎的枯骨…………
一双双熟悉的黑眸光芒散尽,一幕幕陌生的画面触目惊心。
白玉堂只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死死箍住他的脑袋,用烧红了的钢针在里面翻江倒海,让他痛不欲生。可他搂着展昭的手却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终于,疼痛在即将撕裂他的大脑的时候,全数消失,白玉堂蓦然瞪大了双眼。
“昭,这是第几次了?”
展昭轻轻喘了口气,眼中似有泪光闪动:“这不重要,我不能让你有事……”
第八次?这只傻猫!白玉堂看着那双迷蒙的双眼,又痛又恨——作为梦境的主人,他才是不会死去的那个,中了箭就回到现实世界呗,最差不过是惊梦……
惊、惊梦?
眼中的世界轰隆作响,居然有崩裂的迹象。
白玉堂心头猛地一跳,方才立足之处竟然又裂开了一条深深的口子。他抱起展昭纵身跃起,却忽然发现怀里一空,自己竟然又被一个极大的气泡包裹起来,正在缓缓上浮——展昭,展昭还躺在原地,不住地呕血。
裂缝越来越大,展昭的小半个身子已经悬于裂缝边缘了。
“展昭!展昭!”白玉堂死命拍打气泡壁,却像之前那样反弹了回来,这怎么可能?!这里是他自己的梦境啊,“猫儿!展昭——”
一抹华光闪过,公孙策忽然出现在濒死的御猫身旁。
“小昭!”年轻的书生连忙拖住差点掉落深渊的人,抬头看向越升越高的气泡:“白玉堂你回来!你不能就这么走!小昭他没有下一次了!没有了!”
“陷空岛的通天窟,那就是第八次!”公孙策跪下来搂住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的展昭,“白玉堂!你他妈就是个王八蛋!!!!”
猫儿——
上浮的速度越来越快,白玉堂只觉得满口血腥,眼耳口鼻都渗出血来,猫儿,展昭……
身体蓦然一重,刺骨的疼痛遍及全身。
“长官,刚打过肾上腺素,病人已经救过来了。”似有什么人在汇报情况。
脚步声由远而近,黑暗中,熟悉的声音刺入脑海:“玉堂,我是柳青,放心,你已经没事了。一切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有伏笔,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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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写的最后一章丢失了,没找回来,所以回想了很久写了这个。
原来的拆成两章了,所以,还有一章我尽快写感谢在2020-01-15 01:51:52~2020-02-14 14:5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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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还乡
人生七苦:曰生,曰老,曰病,曰死,曰怨憎会,曰爱别离,曰求不得。
“咔嚓——”一声轻响,房门打开,熟悉的脚步声自远而来。
白玉堂闭上了双眼,仿佛自己不曾醒过来一般。
“唉——你这是何必呢,玉堂。”柳青的声音轻柔而细腻,似是痛苦又似是愉悦,“我知道你在怨我,可我怎么忍心让你死在我面前呢?”
水倒入水盆的声音,洗涤毛巾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中显得格外刺耳。
一条热毛巾轻轻搭在白玉堂的脸上,小心翼翼地擦过额头、眼睑、颧骨、鼻翼、唇角、下颚……想是觉着热气儿消散了,那人又把它放入盆中揉搓一番。
“你也是够莽撞的,随便找几袋营养液挂上就敢下潜,操作手册没读过吗?”热毛巾再次覆了下来,先是抚过两只耳朵,然后又由刚才最后关照的下颚擦向了脖颈,“没有监察员随时监控身体数据,调整药剂分量,一个普通的单层梦境都会把你吸成人干,更不用说这么长时间的消耗了。”
毛巾再次被拿开,白玉堂咬紧了牙关,只觉得那双可憎的手解开了他领口的扣子,然后……然后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是的,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白玉堂的身体崩溃了,除了一个手指,他脖子以下的部分一点儿知觉都没有。
“还好我找来了。”柳青还在不紧不慢地念叨,手上的活儿不停,“你可把我吓坏了,衰竭成那个样子,心跳、呼吸都没了,一连推了三针肾上腺素才抢回命来……”
肾、上、腺、素!
果然是肾上腺素!人在恐惧的时候会产生的激素竟然反过来促成了恐惧,他终于找到了冲霄楼异变的原因!
白玉堂猛的睁开双眼,恨得喉咙中发出一阵呜咽,声音虽然极其轻微,仍然惊动了柳青。
“玉堂你怎么了?”柳青的脸出现在白玉堂的视野中,显得有些担忧,“是我碰疼你了吗?你这是有感觉了吗?”
感觉?怎么可能有感觉!白玉堂只觉得脑袋一懵,眼前忽明忽暗地闪着些星光,耳边传来机器刺耳的鸣笛声——
可恶的是,瘫痪了的他,现在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玉堂你别着急呀!”柳青脸色发白,连忙哄劝道,“你这时上浮速度太快引发的并发症,不能动弹言语的情况只是一时的,等你脑袋里的淤血散开之后,就会跟以前一样了。别急!别急!我在这儿!”
又一台维生系统响起了鸣笛,交织起伏的鸣笛声叫得柳青心都乱了,他看着白玉堂愈发紫涨的面孔,只得取出一支镇静剂扎入那人的小臂。
药效很快让瘫痪在床的青年陷入沉睡,警报鸣笛也停止了。柳青叹了一口气,拧干毛巾擦了擦白玉堂额上冒出来的汗珠。
“其实,就这样也挺好呢,你不会到处乱跑让我找不着,也不能再说些让我伤心的话了。”汴梁新任大佬的第一秘书自言自语,毛巾拂过青年的身体,“你终于属于我了,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做完了每天的日常工作后,柳青把毛巾扔进水盆,迟疑地俯下身,将一个吻印在了白玉堂的额上——这毕竟是心上人唯二能有感觉的地方了,下次,下次他一定能勇敢的印在那人的唇角!
柳青握了下拳头鼓励自己一把,然后给白玉堂掖好被角,又仔细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纯白的房间又一次恢复了宁静,只余下维生系统轻微的嘀嗒声,还有一个被困在躯体里的人。
被困在躯壳之中是捕梦师最可怕的噩梦,绝大多数确实如此,白玉堂却从来都不是那多数的一批,身体的衰败反而让他精神的力量壮大起来。
“嘀嗒——”
一滴水不知落在了何处,惊醒了沉睡着的人。
白玉堂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房间极为空旷,有着黑色的天花板,黑色的墙壁,以及他躺着的黑色的地板。
“嘀嗒——”
水滴坠落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空间,眉间忽然冰凉一片,强烈的不适激得白玉堂翻身坐起。
“我,我能动了?”青年一手捂住了嘴,“还能说话……”这是什么神奇的力量?他惊讶地拧了拧腮边的软肉,没有感觉到疼痛,难道他不在现实世界吗?
这里是哪里?他从没构筑过这么奇怪的梦境,难道……
“这里……是我的潜意识么?这么绝对的黑暗……”白玉堂很快爬起来,惊讶地发现他竟然能看见自己的胳膊,还有腿脚,“不对,如果是绝对的黑暗,我为什么能看见自己?所以……”
因为自己在发光,所以才能看见自己。
穿着条纹睡衣的青年沉吟半晌,轻声开口道:“要有光。”
刹那间,浓黑的空间已经被亮白所取代,他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双眼。
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的强弱,白玉堂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潜意识的空间可以这么大——他一眼望不到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