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白玉堂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展昭他在,他一直都在,他不会因为自己的疏忽变成一堆泡沫,化作一串数字,或者变成不知道什么人爱不释手的收藏品。
白玉堂设想,也许在未来某一天,他走在大街上,还能听到熟悉的呼唤,看到熟悉的面容,拥抱那个熟悉的人。
可现在,白玉堂不得不深思,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记忆断层,他和展昭还能不能走到一起。
是什么让我们有了交集?
是什么让你成为我的底线?
我们到底相遇过多少次,又是否能够再次重逢?
……
砰砰砰砰——
一幅幅画面在水中爆裂,形成一股极为强劲的水流,温暖的水流推着人往水面而去,白玉堂只来得及看到最后一幅画面散开——
巨大的玻璃窗直抵穹顶,窗外银河翻转,星光灿烂,映得室内一片华光。
展昭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睡衣坐在窗前,看上去小小的,只占了一个窗格子。他可能刚洗漱完,利落的短发上还滴着水珠。仿佛听到什么人的呼唤,他放下手中的电子屏幕看了过来……
眉目间温存如故,漾开的笑容却带着一丝苦涩。
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没等白玉堂读懂他的唇语,画面变消散在溶流之中。
那是展昭,却又不像是他认得的展昭,那或许就是真正的展昭。
白玉堂舒展手足,借着暖流的推力往上游——
头顶的光斑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白玉堂已经可以感觉到潭水上方清风的流动。
还有五米……
三米……
一米……
“哗——”在暖流的推助下,被束缚的造物主终于从深潭挣脱出来,“咳咳咳——”。白玉堂一把抹去脸上的水渍,一边划水不让自己沉下去,一边暗中防备公孙策再施辣手。
忽然感觉身边安静得过分,白玉堂睁眼一看,这里竟然不是冲霄楼外:“呃,公孙先生?公孙先生!”公孙策不见了,荒芜的襄阳城也不见了。
他所处的地方已经不是林间杂草丛生的深潭,而是一座现代化的巨型喷泉,人造喷泉的亲水平台上还有一座死灰色的雕像——一条巨蟒用他致命的绞缠勒住一个男子的脖颈,那人如同有名的“拉奥孔”一般头部向后仰着,双目绝望而空洞,嘴唇微张,整张脸因剧烈的痛苦儿变形。
这是……
白玉堂游过去爬上亲水平台,顾不得抖掉身上的水,便望向那奇异的雕像,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好像是……公孙策?
男子的雕塑虽然已经痛苦得变了形,但那容貌确确实实就是年青版的公孙策。如果这个那人是公孙策,那这个雕像就一定是庞统的作品。白玉堂心下一沉,视线下移,很快就找到雕像底座上的标牌:
名称:东方拉奥孔
编号:PC2006096769
捕梦师:庞元英
持有单位:研究院-噩梦研究所
能量指数:-134277069476(极端危险!)
真的是庞统的公孙策!
这是传闻中那人最后的作品,一出来就毁掉了原有的梦境检测室,后来研究院紧急成立噩梦研究所,耗费了十数件庞统的旧作才将它压制下来。
听说这件作品后来被送到了前线,挣得了不小的功勋,也为庞统换取了隐退的资格。
白玉堂倒吸一口凉气,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里是汴京啊,他竟然真的浮出了梦境!可梦境之外的自己,明明受困于瘫痪的躯体,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真的是他吗?
白玉堂看向水面,水中只能看到公孙策僵硬痛苦的脸,站在雕像旁的自己,一点儿衣角都看不到。
难道我变成了精神集聚体?
水花轻响惊醒了沉思的捕梦师,水中东方拉奥孔的倒影发生了变化,波纹散去,扭曲的死灰色雕像竟然变成中年美大叔的模样。
“白玉堂。”公孙策的声音从水底传出,听上去有些古怪,“你明白了么?”
“明白什么?”白玉堂跪下身,趴在水边,“公孙先生,我真的在汴京吗?这是怎么做到的?!”他仍然没能在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公孙策的身后依旧是冲霄楼下枯败的森林。
“白玉堂,你真的醒过吗?”公孙策好像完全听不到白玉堂的声音,“庞统最后的力量借给你,快去吧,没有时间了……”
话音放落,那痛苦的雕像便从顶端开始,眨眼之间变成了一捧灰烬,被风一吹便飘入喷泉之中,打碎了中年美大叔的面容。
“等等!嘶——”白玉堂忙伸手去捞,喷泉池的水不知何时热得烫手,水面上浮起一个接一个小气泡,大量炙热的水蒸汽从喷泉池里涌出,逼得人不住后退。当白玉堂放下遮挡的手臂时,喷泉池已然干涸。
黑色的星芒从池底飞出,毫无阻碍地没入白玉堂的额头,他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幅详尽的地图。
襄阳王府即是研究院,冲霄楼下的深潭便是研究院核心区域梦境结晶检测室的外围,他就这般轻易地跨过了梦境和真实的界限。
不,镜像襄阳是梦,汴京未必不是梦。
身在局中,不知今夕是何年。
迷雾散尽,方知身是眼中人。
白玉堂起身看向四周,原本塞得满满当当的梦境结晶现在已经空空如也,喷泉池——准确的说应该叫熵值池——打通梦境耗费了太多的能量,以至于所有的梦境结晶都变成了补充的能量。
不够,还不够,如果这也是一层梦境,那么他便需要更多的力量,撕开汴京的面纱。
平地无故风起,无形的力场如浪潮一般,以站立的青年为中心,一波一波朝四面八方涌去,身旁的事物也逐一变成了透明的晶体。
如果这会儿有人在这里,他一定会发现,不是物体变得透明,而是白玉堂在发光。他身上的光芒是如此耀眼,即使在白昼也难以忽视它的存在。
白玉堂闭上双眼瞑目内视,周围的一切随着光芒的延展迅速涌入识海,脑中的地图越来越完整精细——
这里是汴京研究院的梦境结晶检测室,东方是行政区,区域里的人不是很多,他们身上的光芒很淡,这说明这些人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或者说情绪是无逻辑的混乱的;南方是一片宿舍区,区域内同样没有多少人,但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光芒都是东区所有人的和,这是捕梦师,而且还是刚刚参与培训的新人;西方黑漆漆的一团,间或有几点微弱的星光不屈不挠的闪烁,那是……那是一片死寂的坟墓,埋葬着逝去的捕梦师和梦境结晶,隐晦而神秘。
而北边……
神识的范围不断扩大,很快便触及到东方、南方的边界,无形的力量阻挡了精神力的进一步深入,转而将它引向更为遥远的西方和北方。
在汴京的官方宣传中,汴京城东南临海,西北环山。一直以来,监察院在城西,研究院在城北,两院分别把持住汴京进入荒野的唯二通道,守护着失去正常情感的人。然而,民间却一直有着些许不入流的俏皮话:站在栅栏面前看猩猩,却不知猩猩正在看笼子里的你。
所以,被保护的是谁?被困住的又是谁?那广博的荒野之中,到底又隐藏着什么呢?
精神力不断延伸,昔日隐藏于黑暗之中的事物终于显现出来——
没有荒野,根本就没有什么荒野。
整座城市被包裹在一个肉眼不可查的巨大球体之中,处于西、北两极的的监察院和研究院便是这巨大球体联络外界的重要关卡。
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两院,西、北两面的屏障才相对薄弱。
神思越过西面的关卡,在球壁的另一面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汴京——同样的城市,熟悉的人,不一样的是整个城市仿佛在某一刻被突然按下暂停键一般,风不吹,鸟不鸣,城中所有的人都保持着暂停之前形态表情,却没有一丁点儿生命的气息。
神思在死去的城市中游荡,在一座游乐园中,白玉堂看到了死去的四哥牵着小小的卢珍,身后还有之前遇到的卢方夫妇,以及两个不认识的高大男子。几人的脸上是真切的笑容,也许在时间暂停前,他们正在享受难得的假期。
神思没有继续往西,转而向北,又进入了一个暂停的城市,这次却是梦中的汴梁。开封府的大堂上黑胖威严的包大人好像正在审理案件,惊堂木高高抬起,却再也没机会落下,堂下跪着面色惨白的柳青,一双臂膀已经被王朝、马汉扭住,那边张龙、赵虎也解开了狗头铡的锦缎……
神思越过一个又一个球中城市,有汴梁,也有汴京,但无论哪一个镜像城市,白玉堂都找不到自己的身影,找不到展昭和公孙策,还有陆珠和苏虹……
果然……是梦境啊。
白玉堂微微一笑,将精神力收回到自己所在的球体,集中力量往东南角刺去——苏虹的安全屋下有一个难以察觉的实验室,自己的身体就在里面。
柳青本应听从命令带白玉堂去研究院,但成了魔的执念让他阳奉阴违,强行将白玉堂留在了身边,这反倒给白玉堂添了点小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