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求谁的。”章迟下意识接话,话一出口自己先怔了怔。
“我求谁,天知道。”曾彧嘻嘻一笑,笑完又收敛些,“不过他让我顺便问问你。你要是愿意,就当散散步。我去买手绳,你随便求个签,求别再吃坏肚子也行。”
章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不过,你怎么会知道有什么神庙的?”章迟有些疑惑。
“李维让我去个神庙,买一个手绳,替他还愿。说是保平安用的。”
……是挺正事的。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章迟嘀咕。
“没办法,他们博士也要一点玄学。”
章迟冷笑一声:“你好像很懂他哦。”
“……”曾彧没好气地问,“去不去嘛你!”
“去去去!”章迟犹豫了片刻,“你等会,我给程有颐留张纸条。”
两个人下了电梯,穿过铺着厚地毯的长廊,走进大堂。
大堂吊里灯火通明,钢琴在角落里弹舒缓的曲子,穿着得体的名流仰着头和对面弯着腰的侍者说话。
门一打开,天色瞬间沉了两度。热气和人声像潮水一样灌入,摩托呼啸、牛羊的味儿混着湿漉漉的汗臭味。对面一个裹着破毯子的流浪汉盯着他们,眼神里带着点警惕而不怀好意的希冀。
他突然冲到两个人面前,伸出手:“Money。”
“我靠!”章迟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妈呀!”曾彧跟着跳起来,“NO!NO!NO!NOMoney!”
看到曾彧挥舞着手张牙舞爪,流浪汉吓了一跳,又躲回了角落。
曾彧舒了一口气,站在原地,抬头看了一眼天,“快走快走,看起来真的要下雨了。”
天色越来越沉,空气闷得黏糊糊的。
他们快步走过破乱的街头,沿路摊贩吆喝,油烟翻滚。直到走到神庙前,嘈杂才缓了两分。
庙门的香火旺得吓人,烟气直往天上冲。赤脚的僧人经过的时候,他身上的铜铃就轻轻作响,像在模仿神明节奏缓慢的呼吸。
门口的石阶上,几个衣衫单薄的人正跪在地上,一手攥着皱巴巴的小额卢比,一手托着用旧报纸包起来的贡果,额头一点一点贴在石板上,灰尘沾上去也不拍。
富游客的上香的烟雾从他们的指缝里往上飘,掠过大殿中央沉沉地坐着的佛像,佛像身上的金箔闪闪发光,却在岁月的烟雾之下磨晕出几分柔和。
好像只有在此时,在佛像的面前,贫富之间的差异才会被神明的光辉稍稍掩盖掉。
章迟被震住了,俯身拜了一拜:“……挺厉害的。”
“这是释迦摩尼。”曾彧双手合十,装模作样拜了拜,“当年悉达多王子,看见生老病死之后……”
章迟狐疑地看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文化了?”
曾彧一愣:“我怎么了?我不能读两本书吗?”
章迟“啧”了一声:“你不是比起读书更喜欢打架吗?”
曾彧白了一眼:“打架也需要知识储备的,谢谢。”
说罢,便走去隔壁偏殿买李维叮嘱的手绳。两人拜完走出去时,天已经黑得不像样了。
山雨欲来。
两人闷头想要赶紧回去,却被一名穿着鲜艳布袍、脖子上挂着铜链子的印度男人拦住了。他肤色黝黑,眼睛亮得像黑曜石,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
“Sirsir,you,look?fortune,hand。”
他一个一个单词往外面崩,带着印度咖喱味,伸出手想要去拉曾彧的手,手上深深的纹路里全是黑色的污垢。
“NoNoNo!”
曾彧可能想不到,自己出国说的最多的英语居然是No。
“Hand!”印度老哥谄媚地笑着,“Good!”
曾彧和章迟对视了一眼。
章迟清了清嗓子:“We……”
还没等章迟说完,那人忽然一屁股坐地,双腿“咔哒”一声绕到脖子后头,整个人像麻花一样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形状。
“……”章迟眼睛要掉出来:“卧槽!!”
这,这是人能做出来的?
曾彧也呆住了:“我靠!这也太绝活了吧?!”
那人从容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继续用憋足的英语说:“我,神的侍者,你们,相信?来来来,坐一下,我给你们,神的话。”
曾彧和章迟对视了一眼。
曾彧忍不住:“要不……你试试?”
章迟眯着眼睛,想了想:“你先!”
曾彧一咬牙,一跺脚,伸出手,把手递给了那人。
印度大哥眯着眼看了几秒,神秘兮兮地说:“你……爱情manymany的。快来了,verynear。”
怕曾彧听不懂,印度大哥还嘟着嘴:“MUA,love,懂?”
“……”曾彧脸明显红了,又想保持镇定,“放屁!哪来的桃花?人都在埃……”
他看了一眼章迟,又把话咽了下去。
“你不会想说埃及吧?”章迟看破说破。
印度大哥没有接话,反而伸出手,眼睛一眨一眨看着曾彧:“money。”
曾彧瞪了他一眼,却在瞪的那一瞬间,鬼使神差伸手往口袋里一摸。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贼不走空,哦不对,卦不走空……也算是辛苦费吧。”
他把钱包掏出来。
章迟还以为他会随便给个二十卢比的。
结果一低头,曾彧手里那张是两千的。
章迟:“???”
算命的印度大哥眼睛瞬间亮得比庙里的镀金佛像还亮:“哦——!释迦摩尼神爱你!你这个心veryverygood的!两千!sir是大善人!”
周围摊贩听到声音都看了过来,一脸震惊。
章迟瞠目:“……两千?!你给他两千?!”
“哎呀我没看清嘛!”曾彧尴尬得要死,又死都不肯承认,“人民币也就不到两百,算了算了。不要在意金额,爱心你懂不懂?”
印度大哥好像听懂了一样,又做了个mua的表情:“sir的爱情,very大!”
“滚!”曾彧又羞又窘,耳朵像被煮过一样红,“谁稀罕啊!”
印度大哥见势极好,忍不住又补一句:“sir这个generosity啊,在我们这里是holyholy的!回去一定有贵人相助!”
“你别说了!!”曾彧终于撑不住,捂着脸往旁边走。
章迟站在那,看着那位印度大哥抱着两千卢比兴奋得在原地绕圈圈,忍了半天没忍住:“曾彧,你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曾彧恼羞成怒:“快快快!你你你!”
章迟被推上去,不情不愿地伸手。
印度大哥这回不干了,先伸出手。
章迟翻了个白眼,递出去一张两千卢比。
印度大哥看见这也个有钱的主,立刻笑眯眯地捧起来章迟的手,看了半分钟,忽然“啧”了一声,眉头皱成一块。
“呦……你这个呃……这个星期careful一点。”
章迟:“……什么意思。”
印度大哥还补了句:“你看,你这个手……太red啊。”
“红不好吗?”章迟傻傻的问,“红气逼人,不是很好?”
“不不不。”印度大哥眉头紧锁,“这个red,是血的red。”
“血?”
“你可能会遇到丢命的事情哦。”
“……血你个头!你这是诅咒吧?退钱!”章迟脸色当场黑了:“你们这个破地方,没有血光之灾就奇怪了!”
印度大哥刚想解释,天上突然“轰”一声,雷像劈在耳边。
下一秒,黄豆一样大德的雨点就直接从天上砸下来。
印度大哥立刻拎起自己的布包:“对不起啦sir!不退钱了!”
说罢,便转身跑得比狗还快。
“喂!回来!!”章迟追了两步,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来,他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和曾彧躲到了屋檐下,“靠!晦气得要死!”
街道瞬间水汽翻腾,地面像一锅开了的汤。
“妈呀——”曾彧护着头,“要快跑回去吗?还是在这里等雨停啊!”
“我……”
章迟想到刚才算命先生说的血光之灾,心里隐隐不安。该不会这场大雨就是血光之灾的布景吧?
“我不知道。”雨越下越大,章迟悬着一颗心,眼看着脚底下的水漫过来,一咬牙,“冲!”
就在他们准备冲回去时,雨幕之中,一个人影逆着雨走过来,他手里拿的伞倾着,被风刮得有点变形。
程有颐。
章迟悬着的心忽然放了下来,
程有颐的身形顿了顿,确认了屋檐下的两人后,才大步走了过来,把伞直接撑在他们头上。
“逛完神庙了?”
他声音很轻,却压得住暴雨的声响。
章迟愣住:“……你怎么来了?”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你的纸条,天气预报说马上有大雨,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带伞,就来了。”程有颐说话还有鼻音,他把伞往他们手里塞,“拿着。”
章迟愣住:“那你呢?”
“我只有一把伞。”程有颐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腿比较长,跑回去的话,淋雨比较少。”
“可是……”
章迟话还没说完,程有颐就转身,快步跑进走进雨中,一瞬间他的衬衫全部湿透了。他一边跑一边叮嘱章迟:“你慢点走,这路上有些坑,别摔了,酒店见!”
第101章 你湿了
章迟和曾彧打着伞回到酒店的时候,程有颐正站在酒店大堂里,拍打着身上的水渍。
他的棉质T恤,贴在背上,布料顺着肌肉线条紧紧勾勒下来。肩胛骨的曲线被雨水打得分明,背脊从颈窝一路向下,像一条干净利落的线,被水沿着刻出来。腰线窄而稳,微微收着,整个人被湿气包裹着一种不自觉的力量感。灯光从头顶落下来,照着他湿透的后颈和被雨冲得发亮的发梢。
章迟愣了一下。
曾彧收了伞,望着章迟的背,皱了皱眉:“章迟,你湿了。”
“湿了?”章迟被这话吓得往旁边退了两三步,“谁湿了?我没湿!你才湿了!”
“……”
曾彧看了看章迟,又看了一眼站在前方不自觉扮演着湿身诱惑的程有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有病吧?我是说你肩膀湿了。”
章迟斜眼一看,自己的肩膀上果然湿了一大块。
章迟“啊?”了一声,斜着眼瞟过去,自己的肩膀上果然湿了一大块,不知道是刚才伞没撑好,还是某个人淋雨的时候蹭上来的。
程有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要不要回房间换身衣服?你都湿了,很容易感冒。”
“靠。”
他低声骂了一句,嘴上不乐意,视线却还是忍不住往程有颐背上瞟,线条若隐若现,可他又心虚,看了没几眼,便低把目光挪到了酒店外面喧嚣的人群里,嘴里还欲盖弥彰地骂骂咧咧:“烦死了!怎么那么多人!吵得要命……我要回去,才不想在这个鬼地方……”
话还没说完,一双湿漉漉却温暖的手就碰到了他的耳郭,入耳式的耳机恰当好处地塞进了他的耳洞,周围的喧嚣声音立刻被巴赫的钢琴曲代替。
章迟脸涨得通红,生气地摘下耳机摔到程有颐身上:“我,我才不要!你也不看看自己湿成什么样子了!还好意思说我!”
程有颐捂着嘴咳嗽了一声,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脸色通红的章迟,轻笑了一声:“确实湿了。”
“……你!”
“你还是先去洗个热水澡吧。”程有颐抬起手,下意识地想摸章迟的头,却悬在半空中顶住,片刻之后,才把手放下来:“我房间还有感冒药,你要不要顺便拿一点?”
章迟本来想说“不要”,没想到曾彧在一旁煽风点火:“好好好!我可不想在这个地方进医院。”
于是话到嘴边绕了个弯,章迟瞪了曾彧一眼,又勉为其难地对程有颐说:“……那就顺便吧,。”
曾彧在旁边“啧”了一声,意味深长:“行啊,你们去吧,可以晚点回来,我想试试房间里的大浴缸。”
“闭嘴。”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电梯门在略显尴尬的沉默中关上。
程有颐的房间在另一个楼层,比他们那间更靠里一些。门关上的瞬间,走廊的噪声被隔绝在外,只剩下空调和心跳的声音。
“坐吧。”程有颐把卡房放在桌上,习惯性地先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外面城市的灯火被淋漓大雨切成细条,斜斜落进房间,“你们刚才怎么想起来去神庙了?”
“哦,曾彧说要去给李维带点东西。”
程有颐的身体微微一怔,轻笑了一声,递给章迟一杯水:“喝点热水,我给你找一身衣服,换上吧,别感冒。”
章迟摆了摆手:“别了。我拿了药就走。”
程有颐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下去:“不待会吗?”
章迟放下水:“曾彧在等我呢。”
他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小袋药盒,拆出几粒:“这是感冒药、消炎药、蚊虫叮咬的药、还有止泻药,你肚子……好些了吗?”
“好了好了。”章迟抢过来,“我要是再拉肚子,我就拉到恒河里面去。”
“噗嗤……怎么这么印度?”
程有颐被他逗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敛起来笑容。房间的空气在几声轻松的笑声散去之后,显得更安静了。
章迟捏着药片,低着头看了看掌心,又把它收好放到一边,缓缓开口:“那个,程有颐,你别忙了……我说点正事吧。”
程有颐心里一紧:“好。”
“我……”
“等一下……”程有颐咳嗽了两声,略显慌乱,“章迟,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解释一下,上次那个声明的事情……”
“哦,那个事情曾彧和我说了。”章迟抬眼看他。
“那你……”
章迟的眼神认真起来,深吸一口气,随后又缓缓吐了出来:“程有颐,我现在其实……没有那么恨你了。”
这句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声明的事,我也知道……不是所有内容都是你写的。”他慢慢说,“我也知道,你有你的难处。”
“对不起。”程有颐的手指轻轻收紧,指节泛白,“那……我们可以重新来过吗?”
“在阿拉斯加那天晚上,我确实是有想过的。”章迟沉默了片刻,望着程有颐的眼睛,又慢慢低了下去,“可是后来,我冷静了下来……我才发现做不到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
他停顿了一秒,像是在找词:“怎么可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呢?要是我哥和你一起站在我面前的时候,你要我做出什么反应呢?我怎么去面对我们以前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呢?我要怎么去想,那些我当做你爱我的证据,是你爱别人的证据呢?”
他笑了一下,笑意却落不到眼底:“程有颐,你知道吗?你知道吗?花瓶碎了就是碎了,黏上去,也是有痕迹的,心也是。”
“对不起,我当时太幼稚……”程有颐垂下眼,感觉手里有什么攥不住的东西流逝掉。
“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呢。”章迟悻悻地笑了一声,“而不是让我自己去发现。”
“……”程有颐顿了顿,“如果我早一点告诉你,你会不和我分开吗?”
“你在怪我?”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也是,如果你早告诉我,我可能早就和你分手了。”章迟倒也不回避,“如果你在我们遇见的第一天告诉我,我保证不和你回酒店。”
“……”程有颐哑口无言,“也许这样说太难堪了,但是遇见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一段正常的爱是什么样的,等我后来发现自己这么爱你的时候,我已经,已经不敢告诉你我过去的事情了……我害怕我一说,我们就结束了。”
章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的害怕倒是很对。”
“……可是现在,我真得后悔自己没有告诉你了。”程有颐叹了一口气,“不管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至少,不会让你那么受伤。”
“我知道,”章迟打断他,语气不重,却不容插嘴,“所以我说,我现在没那么恨你了。”
“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他揉了揉眉心,“不只是你,还有我的家人,我们的共同好友,还有那些同事……”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叶片震颤的声音。
程有颐抬起头,眼神里都是愧疚地“嗯”了一声。
章迟看着他:“就是……太晚了。”
这句话带着章迟满身的疲惫的真实。
程有颐低声说:“那……我能做什么?你说,我都尽量去做。”
“你别这样。”章迟皱眉,“你这样我会有压力。”
他顿了顿,终于还是把那句话说出来:“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程有颐怔住:“分开?”
“就是字面意思。”章迟抠着药片的包装,“你别再到处跟着我了,从阿拉斯加到印度,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行程的,但是……我不想再和你这样纠缠不清了。你过你的人生,我过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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