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rma拍了拍程有颐的肩膀:“我安排了另一辆车,你们分开出行吧?”
程有颐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上了车,空调的风从出风口里吹出来,带着一点汽油味,吹散掉外面的闷热。Sharma坐在章迟对面,曾彧靠窗,坐在章迟旁边,新奇地往窗外张望。
车子缓慢地驶出警察署,穿过混乱的路口,重新并入主干道。街道上和人行道上都涌动着人群,街边的广告牌全是艳俗的神像和电影海报,汽车喇叭此起彼伏。
“热闹吧?”Sharma笑着问。
“……”曾彧尴尬地笑了笑,“热闹,热闹,像我老家。”
章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章迟的老家,是在地图上划好几下都找不到的十八线小城市。
车厢里一时有点尴尬的沉默。
章迟转头看了曾彧一眼,看他颇有兴致地看热闹,“嘶”了一声,又把视线移向Sharma,想找点话题:“Sharma先生,您……和……”
“我和程是怎么认识的?”Sharma坐的笔直,手腕上缠着棉白线,袖口的金边在阳光下闪着细细的光,衣襟间隐约飘着檀香的味道,盖掉了空调里的汽油味。
“对啊——哈哈。”曾彧转过头来,转了转头,“程有颐怎么攀上这种有钱人?”
Sharma怔了下,随即笑了笑,表情既不生气,也没有辩解的意思,只是淡淡道:“你这么想,也是情理之中,如果不是我弟弟,我可能永远不会和程有交集。”
章迟微微一愣。
他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清晰:“我们认识,是因为我的弟弟,我弟弟逃亡的时候认识了他,然后我通过我弟弟认识了程。”
“呃——呃?”章迟似乎怀疑自己听到的词,“逃亡?”
Sharma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在膝上,声音平稳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我弟弟爱上了一个低种姓的男孩。那时候我们家族正在准备他的婚礼,和另一个婆罗门家庭场完美的联姻。可他逃了。”
说罢,Sharma又解释:“你不要误会,我们印度人人平等,不讲种姓制度了。”
如果不是在sharma的车上,章迟的白眼估计翻上天了。
Sharma轻笑了一声,目光望向窗外的街景:“他和那个男孩去了喀什米尔,临近巴基斯坦的地方。那里很混乱,警察都管不到。那里和孟买隔得远,他们隐姓埋名了一阵子,还在一个国际妇女儿童保护中心做志愿者,收留孤儿,逃婚的新娘,还有被赶出家门的女人。”
“那程有颐他……”
Sharma顿了顿:“程当时在喀什米尔做研究,研究之余,也会参与妇女儿童的。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间保护中心。他拿着一桶水,在给保护中心的孩子们洗澡。”
章迟的呼吸轻轻一顿。
Sharma看着他,语气没有起伏:“后来,我弟弟和他男友被我们家族找到,雇了人要抓回来。程知道消息后,帮他们联系志愿签证,想办法送出国。他还联系我,请我帮忙拖延家族的追查。”
他低下头,手指缓缓摩挲着手链上的一颗黑珠:“我那时候在美国出差,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太晚了?”章迟的声音抖了一下,“是什么意思。”
“我弟弟和他男友,被带到了恒河边,被清洗干净了。”
车厢里一片寂静。
“清洗&清洗,干净?”
车窗外的交错的光影落在落在Sharma的指间,他把自己这边的窗帘拉下来,声音仍然平静:“他们是被淹死的。被自己的亲人。尸体没找回来,那件事也没传出去。我们家族的势力很大,没人敢说。”
章迟的喉咙动了动,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那,那程、程老师呢?”
Sharma长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我一直很愧疚。我回来得太晚,找到他的时候,他被我家里雇的人打到昏迷,脸上全是血。”
他盯着Sharma的脸,嘴唇颤抖。
所以程有颐如此得讨厌这里,所以程有颐如此熟悉这里的规矩。
Sharma目光柔和下来:“我安排他送去医院,缝了二十多针。第二天他就离开了,我还以为他再也不会来这里,也再也不会找我拉了。”
章迟沉默了很久,眼神有些散。
他知道程有颐回到这里的原因,不是其他,而是因为这辆车里的一个人。
曾彧好像没听懂sharma和章迟之间一大段英文对话,见两人沉默下来,用手指敲着车窗,指向远处一头懒洋洋卧在街心的牛:“你们这里牛能在马路中间睡觉?也不怕被杀了吃?”
“……”
“……”
没人理他。
车子驶进酒店接客区时,夜色正亮,天边的云被霓虹染成浅紫。孟买的风卷起街边树叶,响起来沙沙的声音。
五星级酒店门前铺着红毯,旋转门的金属边干净得能照出人影。穿白制服的门童立刻上前替他们开门,匍匐在地上,亲吻了sharma的脚尖,随后恭顺地说:“Welcome,sir.”
Sharma先下车,对前台经理说了几句印地语,那经理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亲自领路。
“我帮你们订了顶层的套房。”Sharma转头,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风景不错,也安静。”
“我们自己来就行。”章迟有些别扭,声音压低。
Sharma只是笑了笑:“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酒店大堂铺着米白色大理石,中央的吊灯亮得像一轮太阳。几位外宾在沙发区谈话,侍者穿着笔挺的制服来回穿梭,银盘上的高脚杯叮当作响。
曾彧抬头打量了一圈,吹了声口哨:“这一点也不印度啊。”
Sharma神色从容地递过房卡,对前台经理说:“所有账单都算我的。”
经理恭敬地点头,立刻安排专属服务生领他们上楼。
“Sharma临别时双手合十,温和一笑:“祝你们平安。”
两人被服务生带进电梯,电梯的镜面映出他们疲惫的脸。
顶层的走廊铺着厚地毯,脚步声都被吞掉。门一开,暖风透过落地窗扑进来,宽大的客厅里摆着沙发和果盘。
“妈的,真好。”曾彧把鞋踢掉,整个人摔进沙发里,“有钱人真会挑地方。”
章迟没说话,走到阳台上,看着阳台下街道上热闹的集市,整个人愣愣的,还没从白天那场警察署的风波里缓过来。
“开心一点,出来玩嘛。”曾彧走到他旁边点了根烟,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你不饿吗?下面这么热闹,我去搞点吃的。”
半小时后他拎着一袋塑料袋回来,袋子里装着油腻的炸饼、煮花生、咖喱角,还有一瓶本地的甜酸饮料。
曾彧拍了拍胸脯:“老在国内拼好饭点咖喱,这回来咖喱原产地,来点正宗的。”
紧张的劲儿缓过去一些,也觉得肚子饿了,便不带犹豫地接过。
两人坐在桌边,拆包装、吃得满桌都是碎屑,一开始倒是吃得开心。
味道奇异又浓烈,像辣椒混合着陈旧油脂混合。章迟刚开始还能笑着评价“比国内夜市还香”,吃到一半,两个人的笑声就慢慢止住了。
第一个冲进厕所的是曾彧。
门“砰”地一声关上,没过多久里面传出一阵惨烈的水声。
“章迟……”他沙哑地喊,“绿色的,绿色的,绿色的酱。别,别吃……”
“……你不早说,”章迟的肚子翻江倒海,语气虚弱,“我都蘸完半个饼了。”
曾彧从厕所里出来不到两分钟章迟立刻进去了:“靠……怎么这么臭?!”
“废话?!”曾彧揉着咕噜咕噜响的肚子,“你拉的不臭啊!”
半个小时后。
“我感觉我已经空了,”章迟沙哑地说,“要不,咱俩明天别活了。”
曾彧靠着墙,声音断断续续:“我脚都麻了……这到底是咖喱还是泻药啊……”
又过了一阵,章迟艰难地从马桶上挪出来,整个人靠着墙滑出了厕所,双脚发麻得几乎不是自己的:“我也动不了了……”
“怎么办?”曾彧捂着肚子钻了进去,“不行,不行,我又要来了!”
章迟弓着腰说,虚弱地问:“要不去医院?”
曾彧在厕所里回应:“人生地不熟,去哪家医院?你看得懂这地方的路牌吗……?估计我们还没到医院,就拉在了路上……”
章迟想到那个场景,抖了一下。
曾彧又嘀咕了一声:“要是有止泻药就好了。”
章迟一愣,他没有止泻药,但是……他可以找到能搞到止泻药的人。
章迟掏出手机,手指滑动屏幕时,整个人都在轻轻发抖。
拨号音响了一下,对方很快接起来。
“喂?”程有颐还带着点鼻音。
“我……那个……”章迟吞了口气,嗓子干得像沙纸。
“你声音怎么回事?”程有颐觉察到不对,提高了音量,“出什么事情了?”
“我,我……我窜稀了。”章迟的肚子又叫了起来,“你,你,你可以给我送点止泻药吗?”
不消片刻,门被礼貌地敲了三下。
章迟捂着肚子急匆匆地打开门时,程有颐站在外面,手里拿了一堆东西。
章迟一怔:“药,药呢?”
程有颐把药递给章迟:“这个是——”
话还没说完,章迟像遇到了救星,掰了一粒出来,狼吞虎咽了下去。
“呃……”程有颐走进房间,看见桌面上的食物残渣,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我也要,我也要。”从卫生间出来的曾彧拿了一粒吞下去。
程有颐侧过头看向曾彧,指了指桌面上的食物,脸色有点冷:“你买的?”
“我饿了,我让他去买的。”
章迟挡在两人中间,也许说话太着急,他不自觉咳嗽了两声。
程有颐的目光穿过章迟的肩线,狠狠地瞪了曾彧一眼,又从那一袋东西里拿出来电解质水,把水摇匀,递到章迟手边:“补充一点水分,不然会脱水。”
章迟撇撇嘴,还是乖乖地喝了下去。
程有颐有些担心,伸出手想要摸一摸章迟的额头,确认他有没有发烧,却被章迟一把手打开了。
“干嘛啊?!”章迟往后退了两步。
程有颐的手悬在半空中,片刻之后才尴尬地说:“如果你发烧了的话,我这里还有退烧药。”
章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不用啦。”
“程有颐半是失望半是放心地点了点头,看着电解质水:“再喝两口。”
章迟没听,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这个药效果真好……不过就是拉肚子太费力气了,我现在……好……困……”
曾彧直挺挺地躺在了另一张床上:“我也好困……程博士,药都送到了,要不,你先走?”
“……”
程有颐的脸红温起来,语气却尽量保持着稳定:“我留在这里吧,如果有什么事情,我还可以照顾章迟。”
曾彧把头埋在枕头里,没有声音。
程有颐试探性地问:“章迟?”
章迟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一副岁月静好的睡眠模式。
程有颐看着一片狼藉,揉了揉眉心,明明四肢百骸还在酸痛,还是心甘情愿地开始收拾那堆掺杂着奇怪味道的食物残渣。
程有颐又把茶几擦了好几遍,又找来客房服务把垃圾都扔掉。最后还是不放心,又自己喷了一遍消毒术。
忙前忙后了半天,他顺势坐到沙发上时,眼皮一重,头一点,整个人歪在靠垫上睡着了。
章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亚热带的季风从落地窗缝里钻进来,云层被晕染出一层一层的粉色。
章迟揉了揉眼睛,光着脚走下床到会客厅,程有颐躺在沙发上。过于狭窄的沙发让他不得不蜷缩成一团。
“你醒了啊……”曾彧跟在后面,走进会客厅的“瞬间顿住了,”我靠……这么干净?”
沙发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垃圾全被装进袋子,水吧台上有一个杯子,里面放了一包茶袋,下面压着一张纸:“用热水,姜茶。”
“他……在这里守了一晚上?”
曾彧看着程有颐睡着的样子,嘲讽地竖起来大拇指,“这保姆也太敬业了吧。”
章迟走到水吧台边,喉咙里还干。他把热水倒进端起杯子里,端起来姜茶吹了吹喝了一口,鼻子里冒出一股辣热的气,眼泪险些出来。
等他转头时,曾彧正往程有颐睡的沙发边去。
他咳了两声,瞟了曾彧一眼:“你别动他,让他睡会儿。”
“哟,你心疼?”曾彧挑眉,顺手把毛毯盖到程有颐身上。
“闭嘴。”章迟还在嘴硬,“我才不心疼。”
曾彧懒懒地走到章迟身边,低声问:“你到底打算拿他打算?你们不是分手了吗?怎么还天天腻在一起?”
“放屁。”章迟低声说,“明明是他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缠着我。”
“那你不如做得果断一点。”
“怎么果断?”章迟没好气地说。
曾彧试探性地问:“换一个?”
章迟瞪大眼睛看着曾彧:“我说……我和程有颐在一起的时候,你就说找对象要慎重,现在换对象就这么随意呢?”
“不随意啊。”曾彧眨了眨眼,“哪里随意了?”
“还不随意?”章迟简直不理解曾彧的脑回路,“我上哪去换一个?现在去Blued上约一个?算了吧,说不定明天我就得命丧恒河……”
“……”曾彧有些着急,“那你看看你周围呢?”
“周围?”章迟不解。
曾彧半开玩笑地说:“你看我怎么样?”
章迟先是愣了半晌,随后不可思议地说:“我靠,曾彧,不是吧?我一直把你当姐妹啊!”
“我靠——我就是,就是举个例子!开个玩笑!而且,我是1,是1!”曾彧的神色低落了一下,又像没有完全低落。
“你睡过谁吗?”
“……那倒没有。”
“我还是觉得你比较像我的姐妹。”
“……”曾彧胡乱挥了挥手,打断这段对话,“算了,妈的,和你讲不清楚!你就和这个傻X纠缠一辈子吧!”
“不,我不要。”章迟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程有颐,没好气地说,“说不定哪天他就懒得追了,到时候我也自由咯……”
“呵……我看你现在挺乐在其中的。”曾彧翻了个白眼,“Bro,你不会把我当成你们play中的一环了吧?”
“什么?怎么可能!”章迟声音提高了好几度,瞥见还在睡眠之中的程有颐,又压低了声音,“我才没有。”
曾彧摊了摊手,无话可说。
章迟没说话,手指在杯壁上摩挲了两下,低着头把剩下的茶喝完。他把杯子放回去,才慢慢开口:“我不想原谅他。”
曾彧“哦”了一声,像在听段子:“因为那个声明?”
“因为他不承认。”章迟抬眼看向程有颐,眼神倔得要命,“好像我们从来没交往过,好像我只是他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错误。”
“错误?”曾彧笑出声,又被章迟瞪回去,只好举手投降,“好吧,不逗你。不过……据我所知,那条最过分的【未存在恋爱关系】,不是他写的。”
房间里顿了顿。
空调的风忽然变得清晰,像有人拧大了档。
“不是?”章迟差点没把杯子放稳。
“是领导擅自加上去的。”曾彧给自己接了一杯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漫不经心地说,“原本没有那句,是发前半小时被领导塞进去的,领导怕继续追究下去问题不大,让底下干活的人必须加上。领导嘛,你也知道,大家都敢吭声。”
“你确定?”章迟皱眉,语气有些急。
“我还能拿这个骗你?”曾彧翻白眼,“听说那大爷一把年纪,本身就因为搞学阀被诟病,以前都是说一不二大家都捧着,没想到出现了舆论危机,网上那帮人可不管你是不是学阀,直接往公开信息发举报信。那大爷可没见过这架势,直接吓破胆,干脆把锅扔给所谓的当事人核实。”
“……”
章迟的脑海中浮现出来那位领导的形象,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可是……”章迟察觉到一丝异常,“你怎么知道的?”
“我从李维那里听来的。”曾彧面不改色心不跳。
“……”
空气里忽然有点热。
章迟“咳”了一声,像是把气氛捞起又轻轻放回去。他把话题拐了个弯:“你这么关心我消息来源,那……你和李维?”
“我和李维干什么?”曾彧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你们进展到哪儿了。”章迟果断地八卦,语气里带着点报复性的好奇。
“进展到你别管。”曾彧糊弄过去,他抖了抖手机,曾彧把手机晃了晃,“不过倒是有件正事。待会我要去个神庙,你要不要一起去?离这儿不远,那个庙挺灵的,听说求姻缘也很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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