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描摹着柏初緊抿的唇线、微蹙的眉峰, 答案清晰得近乎残忍。
只有眼前这个人,也只能是这个人。
除了柏初,他无法想象自己会与任何一个人踏入这间刻意营造着旖旎的情侣套房。
可是,答案堵在喉咙口变成重若千钧的巨石。他张了张嘴,试图出声,却只泄出一丝无声的气流。
舌尖尝到苦涩,身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只剩下失魂落魄的空壳。
他一定是疯了。
在网络世界里对他锲而不舍的甜甜葡萄酱,怎么可能会是眼前这个对他怒目而视、浑身散发着疏離抗拒的柏初。
纵使那些蛛丝马迹让他都隐隐感觉这是一个人。
但他终究缺乏那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
多年的痴心妄想,像蚀骨的毒, 早已将残存的理智啃噬殆尽,他做了一个可笑又可悲的梦。
柏初怎么可能是甜甜葡萄酱, 又为什么要那样做?
“你说!我问你话呢!”
柏初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猛地向前一步, 几乎要撞上陆知行的胸膛。
“你把一个素未谋面的Omega带到这种地方来, 到底想幹什么?!”
柏初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这种问題本身, 在他看来就是一种无耻!
陆知行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逼得不知如何,脊背贴上冰冷的牆壁, 寒意跗骨却退无可退。
他茫然地看着柏初因憤怒而薄红的脸颊,心中一片冰凉。
为什么问这种不需要答案的问題?
而他却又偏偏回答不了。
柏初眼看着陆知行依旧没有任何解釋的意图,那沉默像滚油浇在怒火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感攫住了他, 比被陆知行失控親吻、甚至自己身体产生可耻反应时的羞憤更加汹涌。
如同一块巨石地压在胸口,闷得他喘不过气。
死不了,却也活不了。
陆知行竟然真的打算在这里,和那个所谓的“网恋男友”……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成了实质, 势不可挡地压在两人之间。
面对柏初那灼灼逼人的目光和质问,陆知行只觉得喉咙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难道要剖开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告诉眼前这个相識如此之久、此刻却用陌生眼神审视他的人。
“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了整整一个青春。喜欢到……以为那个在虚拟世界里对我甜言蜜语的‘甜甜葡萄酱’就是你,才会鬼迷心窍,做出这一連串荒唐又可笑至极的安排?”
陆知行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一个极其短促、充滿了自嘲意味的弧度在唇邊绽开又迅速湮灭。
那笑容冷的像寒冰,碎裂的冰面映照着他内心的狼狈。
更是在嘲讽自己偷藏愚不可及的妄想,到最后却連坦白的勇气都丧失殆尽。
结束了……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陆知行的脑海。
也许他和柏初之间那点可怜的情谊,早該在他滋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时就走到尽头。
这些能陪伴在柏初身邊的时光,已是命运额外的施舍,他本该知足。
只是……
就这样带着滿身误解和狼狈離开,像丧家之犬一样被驱逐出柏初的世界。
那股盘踞在胸口的强烈不甘,几乎要将他撕裂。
“我……”陆知行终于艰难地张开嘴,试图挤出哪怕一个音节。
目光却再次撞进柏初眼睛里,里面没有一丝他渴望的温度,只有冰冷的审视。
剛剛聚集起的一点点勇气瞬间溃散,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声音。
他徒劳地翕动着嘴唇,发出的却只有破碎不成调的、意义不明的气音:“呃…我……”
“你到底要说什么?!”
柏初无法理解陆知行的沉默,这沉默在他眼中无异于默认。
他无法接受陆知行哪怕有一瞬那样的想法。
他想要听陆知行的解释,可陆知行却什么也不说。
“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肯说?你不觉得你这种想法很过分吗?!”
柏初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从小在两位父親那堪称典范的、彼此尊重爱护的爱情故事里长大。
作为一名alpha,他骨子里铭刻的信条便是对Omega的绝对尊重与保护。
将素未谋面的Omega带到这种充满暗示的情侣套房?
这简直触碰了他认知的底线!
他内心深处拒绝相信这是陆知行能做出来的事,可眼前的一切又逼得他不得不信。
而此刻,与柏初咄咄逼人姿态不同的是,陆知行下意識就做出了逃離的动作。
他想逃离柏初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视线,逃离这令人窒息的逼问,逃离这让他无地自容的境地。
“我们……是好朋友。”
陆知行的声音低哑像是很久没喝过水,“但是我想做什么,你无權幹涉。可不可以……放开我…”
他受不了柏初这种将他视为卑劣之徒的眼神。
他曾经以为被柏初忽视是最痛苦的,现在才明白,那点痛苦与此刻被柏初用如此厌恶和暴烈的眼神对待,根本不值一提。
柏初眼中的失望和愤怒,才是真正能将他凌迟的酷刑。
挽回形象?
事情是他已经做出,他还能解释什么?
他现在只想离开。
他无法再承受柏初哪怕多一秒这样的目光,那目光让他觉得自己肮脏透顶。
“你?”
柏初听到那句“无權干涉”,身体猛地一僵。
按住陆知行肩膀的手指随即像被烫到般骤然松开。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他不敢相信,可又无法反驳。
陆知行说得对……
在这个自由意志至上的年代,陆知行确实有权利选择他的生活方式,即使那在柏初看来是如此荒谬和不负责任。
世界上当然存在对性行为持开放态度的人,第一次见面就直奔主题也并非天方夜谭。
只是……柏初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他也固执地、一厢情愿地认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陆知行,也不是那样的人。
但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巨大的认知落差让他感到一阵眩晕般的无力。
他想反驳,想用从小接受的教育理念去驳斥陆知行,可搜肠刮肚,却发现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在陆知行冰冷的“无权干涉”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柏初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一步步退到床邊。
他背靠着床边坐下,线条优美的下颌线緊绷着,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紧紧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陆知行在肩膀上的钳制消失的瞬间,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奢华的套房内,暧昧的暖色调灯光依旧流淌,玫瑰香氛在空气中无声地发酵。
只是葡萄酒的气味开始渐渐消散。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深沉的夜幕中闪烁,勾勒出繁华而冷漠的轮廓。
这本该是情人缱绻的私密空间,此刻却被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疏离感徹底冻结。
两人一个靠着冰冷的牆壁,一个蜷缩在床边埋首膝间,像被无形的鸿沟隔开在两个世界。
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
寂静笼罩下来,静得连心跳和呼吸声都想不曾存在。
就在这片死寂几乎要将两人徹底吞噬时。
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平静。
柏初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他近乎麻木地从裤袋里掏出正在疯狂震动闪烁的手机。
是他的alpha父亲。
柏初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按下了接听键。
“小初。”
听筒贴上耳畔的瞬间,熟悉的声音传来。
压抑了整晚的委屈、愤怒、不解,以及那股连他自己都无法命名的,堵在心口的窒闷感,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
“爸爸!”
柏初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哽咽,,“我问你!你当年遇到我爹地的第一天,就……就和他上床了吗?!”
这个直白到近乎粗鲁的问题,裹挟着他所有的混乱和某种孤注一掷的求证欲。
他想证明自己是对的。他想至少用身边的案例去说服陆知行。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秒。
“砰!!!”
一声令人心悸的巨响,如同惊雷般在柏初身后炸开!
柏初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他转过身,却只来得及看到被关闭的房门。
刚刚还墙边的那个人影,连同他身上那种脆弱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同最终的判决,宣告着某种联系的断裂。
柏初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猛地从原地弹起,连带倒了旁边矮柜也浑然不觉。
他两步就冲到了紧闭的门前,手指死死抓住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手!
就在他拧动门把手的瞬间,听筒里,alpha父亲的声音响起。
“对,怎么了?”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平淡无奇,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反问语气。
却如一道裹挟着万钧之力的惊雷精准无比地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
柏初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拧动门把手的动作停滞在半途。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父亲那句“对,怎么了?”在颅内疯狂地、反复地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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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柏初:[爆哭]
陆知行:[爆哭]
“爸爸, 你?”柏初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他的记忆里,两位父亲对彼此忠诚, 信任,是最模范的夫夫。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第一天见面就上床?
難道不是只有喜欢花天酒地,交男友如换衣服样的渣男才会做这样的事吗?
这簡直是超出了他的认知。
“小初,你那里怎么了?”电话那头的人察覺了柏初这边的不对劲,关切的问道。
柏初感覺自己的世界观刚因为陸知行塌了一次,现在又塌了。
并且已经彻底沦为废墟了。
他喉咙发紧,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为什么他的两个父亲会这样?明明从小到大, 所有人都告诉他这种行为是不对的,是該遭到唾弃的!
“小初!回家好不好?我好想你。”
电话里传来了他omega父亲那熟悉又温柔的声音,但平时那能让他感到无限安全感的声音, 此时却也无法缓解他的情绪。
“等一下,等一下!”柏初覺得自己腦子现在很亂, 他想冷静一下,不然恐怕连最簡单的交流都做不到。
过了片刻, 他把手機重新贴回耳边。“爹地, ”他艰難地开口, “为什么你们第一次见面就要上床?”
只是问出这个问題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不懂。
所以他真的很想弄清楚。
同时也想借此機会弄清陸知行心里是怎么想的。
“因为当时只有一张床呀。而且我和你爸爸第一次见面才几岁,不会做那种事情的。”
“6岁。”alpha父亲补充道。
“哦!”听到这个解释, 柏初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
这就对了嘛!
他就说嘛,他从小崇拜又喜欢的两个父亲怎么会第一次见面做出那样轻率的事情!
从小到大,周围的人, 尤其是他的两位父亲,都在教育他要尊重omega,感情不能将就,若遇良人定要倾其所有。
所以他们怎么可能说一套做一套。
紧接着, 两个父亲聊起了他们相遇的故事。
而柏初神遊在外,根本就无心听那些故事,只是適时发出几个毫无意义的单音节:“嗯,啊。”
“不过,”omega父亲的声音带着点怀念的笑意,轻快地抛下另一枚炸彈,“我们后来分开,又见到你爸爸的时候就想和他上床的,但是他不要。”
本来遊神的柏初被这炸彈一样的话炸醒了。
他omega父亲明明说,他们6岁相遇相处了连一天都不到,为什么长大后再见就要上床?
这样和刚认识就要上床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为什么?”柏初表情疑惑。
“因为当时我很装。”alpha父亲的回答言简意赅,语气中甚至还残留着对当年事情的回味。
“不是。”柏初猛地摇头,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自己提问的重点,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困惑和迫切。
“我的意思是说,为什么你们不熟的时候还能……还要上床?”
“小初,你想和谁上床?”
柏初覺得自己像是被审问的犯人,而且被精准问到了问題所在。
“没有!”柏初几乎是脱口而出,陡然拔高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说完后,他都意识到自己的反應过激了。
“哦。”
alpha父亲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可柏初却觉得对方看穿了他的心思,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他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
一股滚烫的血气“轰”地冲上头頂,脸颊瞬间烧得厉害,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立刻掐断通话的冲动。
“我没有!”柏初的声音拔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亂。
“小初!小初!你是有喜欢的人吗?快告诉我!”
omega父亲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好奇和关切。
“我真的没有,我只是问你们一些问題而已……”
柏初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
“对了,”为了防两个父亲继续问些羞人的问题,他抢着开口,“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alpha父亲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窘迫,没有再提原来的话题,“你不是说你想去见林意吗?再过不久林家就要举行宴会了,你明天回来,我带你去。”
“谢谢爸爸,那我先挂了。”柏初如蒙大赦,语速快得像在赶火车。
“那个……”omega父亲疑惑的声音刚冒了个头。
柏初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不再给对方任何機会,“回去再说吧,现在有点忙。”
说完后,立刻“啪”地一声按下了挂断键。
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柏初颓然地跌坐回那张宽大柔软的水床上。
身下昂贵的材质富有弹性,但此刻他却感觉如坐针毡,每一寸肌肤都传递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適感。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酒味的信息素气息,清冽又带着微醺的暖意。
柏初的鼻翼下意识地翕动了一下,随即眉头紧锁。
他猛地站起身,像逃离什么似的,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只有柏初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在鼓噪。
他一边走,一边有些狼狈地低头整理着身上皱巴巴的衣服。
T血衫的领口歪斜着,衣襟上沾着几片失去颜色的細小花瓣。
走到酒店前台时,正值入住高峰,人声鼎沸。
柏初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探究、或带着了然意味地落在他身上。
他低着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加快脚步。
室外的空气带着微凉的清新,稍微驱散了些许他心头的燥热和羞耻。
他打了车,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学校宿舍。推开门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陸知行?”
柏初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却无人回應。
他心头一紧,急忙几步跨到浴室门口,猛地推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未拧紧的水龙头发出細微的“滴答”声。
柏初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站在房间中央,有些茫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在地板上拉长的影子,一种混杂着失落、担忧和无措的情绪堵在胸口,闷得发慌。
他掏出手機,点开微信,陸知行的头像就在置頂的位置。
指尖悬停在输入框上,想问他去哪了。
可想起刚发生的一切,那些混乱、尴尬、难以启齿的细节,还有自己此刻狼狈的状态,一股强烈的退缩感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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