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真的是恋人吗?
那为何又会分离?
裴恒什么都不记得就算了,为什么自己也会失去这段记忆?
自己是异端的这件事,他又了解多少?
因为那些冗杂的记忆,褚颜颇有些神思不属。
他抱着那铃铛躺下,睡到半夜,只见一条空间裂缝在他身边凭空出现,一张纸片人飘飘钻了过来。
在室内耀眼的灯光下,那张纸片人很快在地上站定,又迅速变大膨胀,化作一个身着黑色风衣,容貌俊美,有着一双幽绿色瞳孔的年轻男人。
此人正是裴恒。
也不知在特情局那样严密的监视下,他是怎样溜出来的,但毕竟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倒也不足为奇。
以纸片人的形式再次出现后,他没有贸然叫醒褚颜,只是静静看着他安静的睡颜,轻手轻脚地,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
他并不知道褚颜遭受了新的变故,在他眼里,那张面容依然隐隐绰绰,只能窥见半个轮廓。
对抗死神时,在知道这就是他一直在找寻的那个人后,天知道他到底有多欣喜。
兜兜转转,七年流离,他失落多时的爱人,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裴恒以一种依偎的姿态,在他身前轻轻躺了下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过往的事,他并未完全记起。
可分离后的桩桩件件,他却记忆犹新。
…………
那时,失去记忆也失去阿颜的他,变得浑浑噩噩。
虽然特情局所有人都将“阿颜”的存在给忘了,但他伪造局长命令,擅自进入“十八层地狱”——即最深处的那间白房子,放走了一个邪神级别的异端,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尤其阿颜那个时候,还背负着杀死一个半神级调查员——即他师父陆柏峥的罪名。
阿颜的逃脱,让裴恒的罪行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
即便在事发之前,他是特情局非常重视的新星,即便他已经明里暗里,是下一任掌舵者的候选人,即便有不少相熟的前辈想拉他一把,但在法条与铁证面前,任何感情都不再好使。
与阿颜的那场离别之战中,他失去了他的双手,却获得了阿颜给他的空间之力。
他因受伤陷入昏厥,等他从医院里出来时,面对的就是审判者协会的联合问讯。
那一次出席的审判者,全是神级、半神、高级。
和如今的遭遇类似,裴恒双手铐着特制的、能抑制他技能的手铐,头发因久未打理而长到了肩头,神情也有些憔悴。
他看到那十道恢宏高大的虚影立于高处,空旷辽远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问他:“裴恒,你可知错?”
错?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裴恒仍是扬起不服输的头颅,看向那些虚影,看向虚影背后隐藏着的人。
“你为了自己的私情,让整个特情局,整个人类世界都陷入了危险之中。”
裴恒不发一言,因为他知道,任何话吐露出来,都只会加重他的罪行。
他想的是,不,那个人并不危险,他明明那么……明明什么呢?
他们相处时,他那么……那么什么呢?他又忘了。
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是他的爱人。
他为自己的爱人孤身对抗这一切,他没有错。
“你连你师父的死,都浑然不顾了吗?”审判者们字字珠玑。
想到师父,裴恒心中为之一痛。
可他明白,若是师父还在这里,他一定也会站在自己这边,像护崽的猛禽一样,将自己挡在他的羽翼之后。
而且那个人,也不可能杀害他的师父。
他们是在师父面前,敬过茶、叩过首的。师父就是他俩的再生父母,谁会对自己的父母生出杀心呢?
就算那个人真的异化了,变成怪物了,六亲不认了,他也不可能伤害自己。
他不会的。
可裴恒拿不出证据,他也无法证明,他成了这场混乱的第一责任人,成了邪神的共犯。
他们反复讨论,想给他定罪。
一开始,想直接杀了他,剥离他身体里的所有“源”,再将他的身体扔去研究机构,供新手解剖。
也有声音说,不如从轻发落,抽走他的“源”,毁掉他的所有经脉,让他再不能以异能者的身份存在——即便这同样代表着,他将以瘫痪的状态了此残生。
最后,众说纷纭,争论不休,还是和师父,和他父母交好的那些前辈站出来,以此事疑点颇多,且无确切证据证明“他”是杀害陆柏峥的凶手,证明“他”确实有那么恐怖的危险性。
于是,裴恒的结局,也从“死”和“残疾”,落到了一条稍微好点的路:流放,无期。
他发挥了一个犯过罪的调查员所能发挥的最后一点价值,去往人类社会的边界,与那些逐步复苏的邪神,或从事宗教活动的信徒们战斗。
每次出行,他的脖子、腿,或腰上,都会缠着特制的、无法挣脱的锁链,确保他不会逃离,又不会太影响他的行动。
太多太多的异端死在他的手下。
有些异端甚至还有人的意识,即便身体已经扭曲变化、不成形状,却还会下意识地保护自己的孩子,护佑自己的父母。
而那些被洗脑的,被污染的信徒,会前仆后继地冲上来,甚至用血肉之躯硬抗他们的炮火。
战斗过后的空闲中,他会无止境地思索。
他知道,特情局在维护人类的安全,对于人类来说,他们是正义的一方。
可有时候他也会想,杀戮无法真正地解决问题,人类的力量终究太过微薄渺小。
他们需要秩序,需要正义,需要将这些邪恶彻底驱逐,让那些摇摆的迷途知返,将那些能拯救的慢慢拉回。
他们需要利用一切力量,来实现这一切。
可他只是个别人眼中的“战斗机器”,他们不需要他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感受,只想让他站到世界的边缘,对着那些怪物攻击就好。
麻木的战斗生活,被当做罪人一样处置,让他失去了和别人交流的勇气。
在方洄的印象里,他其实是个话很多的人,健谈,活泼,幽默,虽然是个纯能量战士,攻击方式很单调,但他会将一张纸折成千奇百怪的形状,在战斗时玩出各种花样。
或许正是他的这种性格,才能将曾经的阿颜拿下。
可在边境的那几年,他的性子,却一年比一年冷了。
他不再去尝试与操控他的那些队员们交流,因为那些人高傲的眼里,会藏着对他的鄙夷。
他也不再时不时提出战术或建议,因为他不再是充当指挥的“裴队长”,而是一把负责执行的“刀”。
用这一身本事来发挥余热,这就是他活着的唯一价值了。
可他终究不是木石做的心肠,他需要交流,需要表达,需要思考,需要情感。
所以他学着跟那些尸体说话,跟那些失去理智怪物说话,跟那一成不变的灰暗的天空,跟那些冰冷的石头,跟那些飘荡的亡魂说话。
他会想,那个人还活着吗?他去了哪里呢?
是否会饥饿,会冷,会难受呢?
他逃脱追捕了吗,有新的落脚地了吗?
起先他不过自言自语,后来在死寂的战场上呆的久了,就结交了一个新的朋友。
第96章 睡美男
那是一只食尸鬼, 长得跟貘一般形状,不怎么和同类交流,只会傻呆呆地在战场上找腐烂的尸体吃。
因为特立独行, 它常常会被其他怪物排挤。
裴恒几次打扫战场时与它相遇, 一人一兽都自觉地往后退开,不想和对方爆发剧烈冲突。
见得多了,便也熟络起来。
裴恒尝试着跟它交流, 而他发现,这以腐肉为生的怪物, 能听得懂他说话。
于是他们渐渐成为了朋友, 裴恒那些不能言说的痛苦,迷茫, 思念, 歉疚, 不能被同伴理解的情感,全都说给了它听。
食尸鬼无法给予他回答,所能做的,不过是给他一场安抚般的梦境。
在梦中, 他能看到一些隐隐绰绰的, 连人都看不清的过往, 有时会看到师父,有时会见到决绝离去的阿颜的背影。
就这样,他在思念中度过了漫长的七年。直到秦局的一纸调令,将他从前线召了回来, 重新回到调查局里。
然而他的心早已不比当年,他不再是一心图着拯救世界的傻小子,他有太多太多的事需要去完成:为师父报仇, 为自己讨回公道,最重要的,是找回那个被他遗忘的人。
或许冥冥之中,他就有所察觉。所以在魅力旅馆中进行调查时,他会下意识留下那张便签。
哪怕未能查明阿颜的身份,他仍是将他从特情局里带了出来,即使这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皇天不负有心人,随着记忆的逐步恢复,经历生死关头的刺激,他终于确认,这个奇怪的总是变幻外貌和身份的神秘强者,就是他一直在找寻的爱人。
这一次,裴恒终于不用陷在无边无际的幻想里,他可以切切实实地看到这个人。
阿颜现在不会冷,他有温暖的床,也不用挨饿,酒店会供应早餐,他不难受,窝在床上睡得正香。
隔着一层雾雾遮遮的白光,裴恒看不清他的脸孔,只能用那种缱绻痴迷的表情,静静凝望着他。
看得久了,就忍不住想伸手触碰。可就在他的手即将摸上褚颜脸庞时,忽然觉得右手一痛。
只见一条三指粗细的黑蛇,正从褚颜身体里探出半个脑袋,正一边将身体往外钻,一边盘踞其上,咧开獠牙森森的嘴,虎视眈眈地看着裴恒。
裴恒揉了揉右手,见小黑蛇一副护佑的姿态,意识到它对褚颜没有威胁,便笑着问道:“你是阿颜养的宠物吗?你叫什么名字?”
小黑蛇昂起脑袋,对“宠物”这个定义嗤之以鼻。但它吞吐信子的同时,却意外发现,这能量的味道很熟悉。
它盯着裴恒手掌一侧被自己咬出的伤口,还想再尝尝,可对面这个男人小气得很,竟直接用手一抹,将伤口恢复完全。
——毕竟裴恒现在只是一个纸片人,身体完全由能量构成,所谓疗伤,也不过是将现有能量抹匀一点罢了,简单得很。
小黑蛇吃不到熟悉的味道,颇觉失望,又对他未能放松警惕,便索性在褚颜身上趴了下来,瞪大眼睛看着他。
裴恒指指褚颜,解释道:“我是他的……男朋友,我不会伤害他的。”
他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个称呼,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他和阿颜还没有登记结婚。
听到这样的话,小黑蛇甩甩尾巴,嗤了一声,更不给过了。
它才不管这个男的从哪里来的,就算褚颜真有“男朋友”,那也只能是霍医生。
见它不让通行,裴恒也不好强行争执,怕扰了阿颜难得的清梦。
他在床上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躺了下来,对小黑蛇道:“我就在这里,我不吵他,可以吗?”
见他确实不再靠近,小黑蛇“嘶嘶”两下,缠在褚颜颈侧和手臂间,也跟着睡了。
…………
许是之前在鬼城的那番遭遇,这次入梦以后,褚颜又见到了奇怪的事情。
那个金线绣的锦囊就挂在他的脖子上,正在随风摇摆。
而他样子约莫十一二岁,正抓着一块冷透的葱油饼,在慢慢吃着。
几个跟他穿类似衣服的半大小孩,正在远处对他指指点点,那声音顺着风飘进他的耳朵里,说的是:“怪胎。”
褚颜对这副场景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可就在这时,一双半旧不新的皮鞋突然来到了他的面前,伴着一个陌生男人自上而下的吐气声,斩钉截铁地说:“就要这个了。”
…………
褚颜还没来得及思考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在迷蒙的日光中慢慢睁开了双眼。
清晨的阳光洞破了夜晚的阴霾,落入他眼中的,是一张俊美到让人嫉妒的男子面容。
温暖的阳光落到男人脸上,越发显得那人动魄惊心,简直就像画本里惑人的美男蛇成了精。
褚颜静静看着这张绝美的睡颜,许是因为另一个人格的经历影响到了他,此刻他再看裴恒,已无法再向从前一样泰然相处,而是多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似乎在很久远的过去,他们曾无数次这样依偎着醒来。
这样的惊艳画面,不过是寻常。
许是他的窥探让男人有所察觉,裴恒长睫微微颤动,双眸如一幅画般缓缓展开。
他笑着道:“阿颜。”
因为这亲昵的称呼,褚颜的心明显地漏掉了一拍。
他不知该作何回答,恰好这时小黑蛇从他身上慢慢爬下来,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打破了这份难言的尴尬。
“你……自由了?”褚颜打量着他,见他气势不如之前强盛,便道:“又是纸片人?”
“嗯。”裴恒点点头,道:“本体在特情局的看管中,暂时出不来。”
倒也不是完全不行,只是本体若是跑了,特情局必会大张旗鼓地来抓他,到时候若是将人引过来,难保不会给阿颜带来什么危险。
只放一个纸片人出来,更为隐秘,二也是可以在本体和分身之间互相通信,若是那边有什么动静,他也可以立刻察觉。
“你怎么来了?”褚颜觉得他真是神鬼莫测,自己昨天刚想到他,他就来了。
裴恒指指他手中的铃铛,道:“你唤我了。”
“好吧。”褚颜道。
裴恒问:“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一说起这个,褚颜就来气,忙不迭把两人分别之后,自己遇到神秘人袭击,又仓皇逃离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一干二净。
听到那双奇怪的“眼睛”,裴恒神色一凛,了然道:“是他?”
“你认识?”听他熟悉口吻,褚颜意识到,裴恒认识“它”。
裴恒点点头,讳莫如深地说:“它就在特情局里头。被召回特情局的这段时间,我也没少被它监视。”
“起初,我以为它想要找出我身上这种奇怪的空间之力。可随着你遇袭,我意识到,或许它的真正目标,是你。”
褚颜道:“那它是怎么找过来的,它也会开空间隧道吗?”
裴恒摇摇头,却又说:“特勤局有给中级以上的调查员配备空间穿梭戒指——和你的空间储存戒指不同,能进行短距离穿行。如果它有什么特殊方法搜寻我的气息,也不是不能一路追踪而来。”
褚颜:“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裴恒:“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而且,听你描述,我也知道了它的新特性——时间之力。那这样看来,它和我俩之间,可能还有非同一般的联系。”
褚颜:“怎么说?”
裴恒摘下黑色丝质手套,给他看自己空无一物的右手,道:“这双手,是被曾经的你抹去的。或许是你不忍心看我变成残疾,离开时,你赐予了我空间之力。”
褚颜也惊讶到了:“我给的?”
他一直觉得裴恒的能力神鬼莫测,那空间之力又能凌驾于“域”之上,非常强大,还以为他遭了什么奇遇,没想到,竟然来源于自己。
裴恒将手腕上方的空处抚上褚颜的右手,触感冰冰凉凉,却又有实感。
他说:“而我刚刚得知,时空两种法则之力,都来自于支柱之神——犹格索托斯。或许,那双‘眼睛’的主人,知道你的来历。”
“我的来历?”褚颜重复着他的这句话,想起鬼城中的那个怪梦,一时之间,不知作何解释。
要告诉裴恒么?
虽然裴恒明确在特情局和自己之间表态站了队,但想到那一城血案,想到自己后来的经历,褚颜还是选择了静默。
再看看吧。
裴恒问:“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褚颜答:“先找出藤乌市的异端,看能不能解决我现在的衰老状态。而且,我有种感觉,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或许,我在这里多待一会,也能恢复更多的记忆。”
裴恒毫不犹豫地说:“好,我陪你。”
见他如此果断,褚颜忍不住心中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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