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怪物祂又痴缠上来了(云鹤渡)

脑海里传来固执的声音，【凌七，就是凌七。不是外星，生物。】
是江弋唤醒它，是江弋赋予它名字，江弋对037而言，是它的能量和信息源，更是它赖以生存的巢穴。
江弋就是它的全部。
它不是外星生物，它只是凌七。
所以，江弋能不能不要讨厌它。
【江江...丢弃。凌七，会死掉......】
江弋蹙眉。
037漆黑的表面失去光泽，它颓然悲伤地趴在江弋脚边，好像江弋一句“不要”，它就会瞬间失去所有生机。
沉默在安静的空气中蔓延。
江弋淡淡开口：“自己藏好，别被发现了。”
037触须一动，一扫刚刚的阴霾失落，将自己体积又缩小一倍，乖乖巧巧蹦进江弋手心，藏进他口袋深处。
打开消防通道沉重的大门，天台顶风声赫赫，直升机盘旋头顶，江弋发丝和衣角被吹得凌乱。
口袋里的037随着剧烈晃动的衣摆东倒西歪，它头晕眼花，触须紧紧扒着口袋内壁，恐慌地喊江弋。
【江江...江江！】
猛烈的摆动停止，江弋拢了拢衣服，在风沙中眯起眼走向直升机。
直升机的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人，江弋还没看清，身体就被那人用力揽进了怀中。
江弋条件反射绷紧了身体。
“小弋！都是哥不好，哥应该和你一起的。”
付成泽紧紧抱着江弋，语气全是愧疚。
江弋脸色微微发白，他忽然一把推开付成泽。
付成泽一愣，而后露出歉意地表情，“抱歉小弋，我太着急了，忘记你不习惯跟人接触。”
无法跟人正常接触是江弋一直以来的病，江弋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我没事，哥，你怎么来了？”
付成泽解释：“我放心不下，得到你还安全的消息就一起来了。”他有些心虚地往身后感染检测人员瞥了一眼，而后不着痕迹将一颗胶囊塞进江弋手心，压低声音说：“小弋，如果你真的......就把这个药吃了，它能暂时干扰检测，之后，哥再想办法救你。”
手心被塞进一颗胶囊，江弋悄悄攥紧，他冲付成泽露出个安心的笑：“哥，我没事。”
随行的工作人员漠然打断两人，他将付成泽隔绝在外，“抱歉江组长，麻烦您配合我们做一下感染检测。”
江弋点头，“好的。”
付成泽欲言又止，脸上写满了担忧，江弋却显得尤为平静。
做完检测，确认没有被感染后，江弋便上了直升机。
一直到江弋坐上回主城的直升机，付成泽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以为是胶囊帮江弋躲过了检测，小声说：“虽然过了感染检测，但列车暴乱事件过后，主城制定了新的政策。现在正是风口浪尖，所以回去以后你会先被隔离，三天后如果没有异常才会被彻底确认安全。”
江弋示意付成泽把手递过来，付成泽茫然照做，隔着不接触皮肤的距离，江弋将那颗胶囊置进了付成泽手心。
付成泽愕然。
“我真没被感染，哥你就放心吧。”
直升机内温度骤然降低，付成泽打了个哆嗦，他疑惑看向温控出风口，27度。
“小弋，你冷吗？”
江弋望了眼27度的温控系统，有些疑惑答：“不冷。”
那股冷意好似往神经里钻似的，付成泽搓着鸡皮遍布的胳膊，冷得受不住发抖。
可舱内一切正常，除了付成泽，没有一人感到冷。
“哥...你没事吧？”
是大脑给出的寒冷指令，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像被冻上了一层冰碴子，冻得付成泽头痛欲裂。
付成泽无法再集中精神和江弋说话，上一秒还很清醒，下一秒就毫无预兆地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口袋里，037力竭地蜷缩起来。
强行干扰人类神经末梢对037来说还尚过困难，不成熟的尝试，让它自己也受到了不小的反噬。

付成泽毫无预兆昏睡过去，一直到抵达主城，付成泽才捂着头悠悠转醒。
他皱眉捏着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大脑有些浑噩。
见付成泽醒了，江弋单手插兜，他拇指摩挲着口袋里不知何时也睡着的黑团子，担忧问道：“哥，你还好吗，怎么突然睡着了。”
付成泽戴上眼镜，“我没事。”他站起身，脚步虚浮了一下，“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
睡着前的记忆不太清晰了，脑袋昏昏沉沉，持续传来的疲惫感让付成泽语气低沉。
江弋被安排去隔离区住三天，付成泽坚持要把人送到地方。
隔离区是临时腾出来的空宿舍，目前还只有江弋一个人入住。
临走前，付成泽声音虚弱叮嘱：“哥明天过来看你，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
付成泽原本有很多话想和江弋说，可没由来的疲惫像浪潮一样，伴随着剧烈的头痛，让他无法再在江弋面前支撑下去。
他走后，江弋第一时间洗了澡换上干净衣物。
整整洗了三遍，直到皮肤发红，隐隐灼痛有脱皮的迹象他才停下。
洗完澡出来，037仍然蜷成一团在他衣服口袋中沉睡。
江弋察觉037有些反常。
他将037从口袋中取出，那黑漆漆的小团子独眼紧闭，每一根触须都像陷入沉眠一样，安安静静覆在它体表。
“凌七。”
没有反应。
江弋皱眉。
他取来采血器，采了几滴指血，滴在037背部。
血液被缓慢吸收，037还是没有反应。
它从未有过这样的沉睡表现。
整整一夜过去，窗外亮起灰白的晨曦，037终于有了苏醒迹象。
它的触须动了动，慢慢睁开独眼。
江弋精致的面容映入它眼中，那双桃花眼下有轻微的乌青，眼中浮着几根血丝，看上去有些疲惫。
“醒了？”嫣红的薄唇轻启，修长的手指捏着眉心，那只手很白，冷白的皮肤上覆着黛青色的血管，完美的像艺术品。
037不知道作为外星生物的审美是什么，它懂得的，都是从江弋身上所学而来人类的美丑观念。
站在人类审美的角度，江弋拥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037直勾勾盯着江弋。
“怎么沉睡那么久，你之前并没有过。”守了037一晚上，什么方法都用了，037就像被封印一样，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江弋甚至以为，它因为融合过多感染者基因，体内某个基因链出现了什么冲突导致它沉睡，但早上它就自己醒了。
037避开回答这个问题，触须央求地缠住江弋小拇指，独眼巴巴望着他。
【凌七...不知道......要，食物......】
江弋淡淡看它一眼，“昨天已经喂过你了。”
【江江...再一点......】
或许是江弋想早点去补觉，又或许是037那只独眼看起来可怜兮兮，江弋又给它喂了一点。
037“吃完”，主动用触须“舔舐”江弋手指上细小的伤口，帮他愈合。
江弋困得不行，只想回去睡觉。
037却用触须勾住他，提醒江弋，【江江，吃饭。】
“别管我。”江弋甩开037，打了个哈欠，径直往床铺走。
他刚躺下，就听见冰箱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微波炉被使用的叮叮声。
江弋眯着酸涩的眼看向不知道在作什么妖的037。
只见037在微波炉面前沉思，好像在思考什么，然后它的触须在微波炉上点来点去，用力拉开微波炉后，触须往里面刚热好的食物碰。
脑海里瞬间传来037被烫到的惊呼声。
037捂着自己的触须，不知道为什么会“受伤”，它明明和江弋在家时使用那个黑盒子的方法一样。
委屈巴巴从微波炉上跳下来，快速爬到江弋枕边，把被烫到的那根触须伸在江弋眼前。
【江江...痛。】
江弋：“......”
付成泽提着早餐来看江弋时，江弋正在吃早饭。
隔离区不允许探视，付成泽上下打点了一番才得以进来短暂探视。
隔着透明隔离门，付成泽把东西放在输送口，经过机器检测后向里面传送。
付成泽带的早饭送进去后才才发现江弋正在吃速食的早餐粥和馒头。
见付成泽来了，江弋放下手中的活儿，走到门口，看了眼传送进来的早饭，说：“成泽哥，你不用特地来给我送早饭，这边一日三餐都有准备，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了。”
之前的江弋，只有付成泽在的时候，叮嘱着他，他才会吃一些，付成泽如果不在，江弋不会主动吃早饭的。
但今天......
“成泽哥？”
付成泽回神，他不动声色藏起眼底失落的情绪，“速食的东西不健康，午饭就不要吃了，哥给你做好送过来。”
“不用麻烦。”
江弋又拒绝了他。
后来两人没再说什么，付成泽肉眼可见的有点不高兴，江弋刚想问怎么了，付成泽就和江弋道别走了。
中午付成泽没过来，晚上来了。
他提着保温盒，给江弋送晚饭，还有一些换洗衣物和一次性床单。
“隔离宿舍的东西你肯定用不惯，我给你带了些。”
江弋在第一天进来之前就让看守他的人员帮他买好了需要的东西，用了10个贡献点。
东西是有了，可也不好拒了付成泽的好心。
他笑笑，从传送口接过东西，“谢谢哥。”
在传送口打开的一瞬间，付成泽瞥见江弋屋内摆放的一个打开的箱子，里面是新床单和未拆封的换洗衣物，甚至还有一套新的洗漱用品。
江弋解释：“我在早上就让看守员帮我买了一套，还有两天呢，哥你送的我也能用上。”
付成泽推了下眼镜，嗯了一声。
“我们小弋真的长大了。”付成泽笑得温和，镜片在灯光下反射的弧光遮挡镜片后的眼底，“已经不需要哥的照顾了。”

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不妥，但仔细听着有些奇怪。
江弋看向付成泽，付成泽笑容依旧温暖随和，他转过身，在江弋疑惑的眼神里，将裹着一层糯米纸的糖葫芦递了过去。
江弋一怔。
沾着糯米纸和糖浆的山楂，酸甜香气兀地勾起些许过去的回忆。
“在福利院的时候，院长给每个小孩都买了一根糖葫芦，当时你舍不得吃，就把糖葫芦藏在枕头底下。”
似乎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付成泽俊雅的面容低低笑了笑，他再抬头看向江弋，镜片后的眼里全是江弋小时候的影子。
江弋也被勾起记忆，他拿起传送口的糖葫芦，不自觉扬起嘴角，接着付成泽的话说：“当时是夏天，结果糖葫芦化了，糖浆粘了我一头发，我哭的不行，还是哥把自己的糖葫芦给了我才把我哄好。”
“是啊，哥的糖葫芦一口也没舍得吃呢。”付成泽笑着，言语间全是宠溺。
江弋捏着糖葫芦。
福利院的记忆，只有在付成泽的保护下才是安稳甜蜜的，这根糖葫芦像是打开了江弋深埋过去记忆的钥匙，随着幼时快乐回忆而来的，还有无数的阴暗和肮脏。
如果没有付成泽。
江弋想，他可能早就死了。
付成泽细微观察着江弋的表情，他脸上每一个微不可察的情绪变化，都被付成泽收入眼中。
但江弋很快抽离，他拿着糖葫芦，对付成泽像小时候那样露出信任和亲近的笑意，唇下的浅痣随着笑漾起清浅的弧度：“哥，谢谢你。”
探视时间到了，看守人员过来催促付成泽离开。
隔离门关上，江弋的身影被隔绝在那扇密不透风的大门之内。
付成泽盯着那扇门，眼神深长，他低声道：“小弋，要像小时候那样多依赖哥一点......”
.........
三天很快过去，江弋终于得以“自由”。
付成泽和段飞扬同时来接他。
付成泽还未上前，段飞扬就激动地先一步跑过去，师父长师父短问江弋这那。
推了下眼镜，付成泽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嘶......师父，我咋感觉今天这么冷呢？”段飞扬搓了搓胳膊，哆嗦着离开江弋回去拿衣服。
段飞扬离开，正合付成泽意。
江弋皱着眉，主城内有保护罩，也有温控，温度基本都在适宜区间。
付成泽笑笑：“最近是有点降温了，我们先走吧。”
江弋点点头。
两人往科研院走，走到一半，江弋忽然接到来自B城疗养院的通讯。
江弋接听后，微微抿了抿唇。
“怎么了？”付成泽关切问。
江弋蜷了蜷手指，握着通讯器，“她病危了，在抢救。”
付成泽怔了怔，随即第一时间去看江弋的表情，犹豫着问：“那你...要去看看阿姨吗......”
江弋沉默。
对于这位给予他生命，又给予他无边痛苦的生母，江弋对她的感情是疏离且复杂的。
“哥，我不想去。”
付成泽替江弋做了选择，“小弋，阿姨这些年过得也很可怜，我陪你去看看她吧，哥不希望，你以后会后悔。”
江弋最终还是去了。
付成泽陪着江弋一起，他们坐上前往B城区的列车。
一路上，江弋都很安静，闭着眼睛不说话靠着座位休息。
口袋中，037不安地喊他，【江江......】
037能感受到江弋浮躁不安的情绪，但江弋给它下了命令，没有江弋的允许，不准擅自出来，所以它只能藏在江弋口袋深处，徒劳着急。
很快抵达B城。
这里设施更为落后，聚集的城民鱼龙混杂，街道上充满了腐败垃圾的恶臭，三三两两骨瘦嶙峋的人奄奄一息倒在路边。
他们衣着干净光鲜，走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冲到江弋面前，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抱着江弋的腿，“求求，给我们点吃的吧。”
望着脏污的裤脚，江弋本能蹙了蹙眉。
付成泽知晓江弋的洁癖，第一时间把小女孩抱开。
“小弋，我们快点走吧。”付成泽眉眼中的嫌弃明显。
江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钱币，隔着手套塞进小女孩，小女孩连声谢谢都没有，抓了钱就跑走。
见状，付成泽说：“小弋，这些孩子是有组织的，他们......”
江弋神色淡淡，不见怜悯，也不见嫌弃。
他取下手套，重新戴上一副新的，“我们曾经也是这样过来的，一个孩子而已，走吧。”
付成泽缄默。
疗养院里，抢救已经结束，病床上躺着一个苍白枯槁的女人。
女人乌黑发中白发缕缕，面上戴着呼吸机，旁边的检测仪器发出滴滴声响。
站在病房门前，江弋停住脚步。
江弋面上很平静，可他眼底压抑着的翻涌情绪尽数落入付成泽眼底。
“小弋，进去看看吧。”
那扇门被付成泽推开了，江弋深埋的心门，也好像被无情推开一条缝隙。
窒息的打骂，血红的眼睛，伴随着嘶声力竭的求饶，江弋呼吸一滞，猛地后退一步。
手腕被付成泽拉住，在福利院时听过无数次的声音重叠在耳边，“小弋，别怕。”
江弋茫然抬头，与付成泽安定的眼神对上。
“哥，我不进去了。”江弋挣开付成泽的手，狼狈逃离。
付成泽立于原地，他望着江弋的背影，又看了眼病房中躺着的女人。
而后他低下头，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
江弋蹲在湖边，头顶昏黄的路灯照在粼粼湖面，他的倒影曲曲折折映在水中，一点猩红的火光自倒影中人的手中亮起。
江弋抽了口烟。
口袋里传来异动，037爬出来，漆黑的身体跳到江弋面前的阴影里，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它挥了挥触须，急躁地在他脑海里说。
【江江，不高兴。】
江弋没心情搭理037，自顾自抽着烟。
袅袅烟雾盘绕，模糊他的精致苍白侧脸，他的思绪随着缕缕烟雾飘远似的，过去的一切都在清晰。

江弋的母亲很不幸。
当年江弋母亲曾岚家世显赫，在主城拥有一席之地，而尚在主城底层挣扎籍籍无名江父，娶了曾岚，从此坐上乘龙快婿之位，一路高升至科研院副主任。
后来曾家因故没落，江父为了名权，抛弃曾岚，和主任女儿结了婚。
彼时曾岚已经怀孕，主任女儿得知曾岚的存在，心存怨怼，雇了一帮混混侮辱了曾岚。
曾岚因此备受打击，精神出现问题。
她独自艰难生下江弋，抱着江弋，跪在江家门前，求江父见自己一面。
襁褓中的江弋被说成杂种，江父不认可江弋，一面都没有见她。
曾岚得了间歇性精神病，打骂成了江弋成长的畸形“肥料”。
江弋五岁那年。
曾岚又发病了，她拽着江弋给他洗澡，粗粝的毛巾和尖利的指甲用力划在他脸上，刺激性的消毒水一遍遍浇在江弋灼伤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