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cp,前期铁血冷情+后期爹系男友张大佛爷攻x前期懵懂忠犬+后期钓系美人绿茶江落受(神明的狂信徒)HE】
【副cp:心机张日山霸爱八爷齐铁嘴,副副cp疯批师尊红中攻x狼崽子陈皮受,小黑屋强制 HE】
江落没有正常人的情感,他的所有情感都来源于那个如同高山一般沉肃威严的男子。
张启山俯视着他,嘴角勾起一个不易见却蕴含着危险的弧度:乖孩子,跪下。
江落颤抖着身躯,没有丝毫迟疑,跪了下去。
后来长沙城里的人都知道了,张大佛爷身边养了一条恶犬,并且这条恶犬视张大佛爷为神明】
张启山将二响环戴到江落细白的手腕上,盯着他乌润的眼眸:戴上它,你就永远都是我的人了。
副cp张日山x齐八爷
张日山握住齐八的脚腕,慢慢靠近,俊逸的眉眼满是柔情:八爷,我心悦您。
齐铁嘴将他一脚踹下榻,神情恼怒:张日山,你能不能要点脸!
副副cp红中x陈皮
红中眼眸里满是戏谑:陈皮你永远也摆脱不了我,即便是死亡也不能将我与你分开。
陈皮脸色苍白:师父,我错了…
【第一卷:虔诚的朝圣者】
第1章 江落将落,将落未落
传闻上古穷奇本不是凶兽,祂本是掌握天地阴阳之力的神明。在穷奇诞生之日,其周围长满了通体洁白,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异花——幽冥之花
穷奇认为这是祂的伴生之花,在祂的温养下这片被称为幽冥之花的花海里诞生了一位名为将落的神侍。
后来穷奇爱上了将落,祂更是将自己一半的本源融入将落的心脏中,穷奇想让他与祂一起永生,成为真正的神明!
然而穷奇没想到这却给将落带来了杀身之祸,那日原本洁白剔透的幽冥花海被鲜血浸染,将落惨死在了祂所庇护千万年的种族手里!
穷奇回来时,只看到将落胸膛的血肉被完全剥开,那刺眼的鲜红的血液将洁白剔透的幽冥之花浸染,这一幕如同利刃般刺入祂的胸膛。
将落痛苦又迷茫的望向穷奇的身影,他好像不知为何那些人要这么对他,他口里不停地溢出鲜血,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喃喃道:“主人…我…我…好疼啊…”
穷奇颤抖着双手抱起将落渐失温度的身体,祂绝望悲愤的吼着:“将落!!!”
最终穷奇只能将自己另一半本源挖出,再次埋入将落的胸膛里,但是不管祂如何努力,这一半的本源也救不活将落,被鲜血染红的幽冥花海也开始凋零枯萎。
穷奇只能强忍悲痛把将落即将消散的神魂勉强与祂的本源融合,趁着祂自己还没完全丧失理智前,把将落的神魂送入轮回…
然而失去全部本源力量的穷奇,从将落破碎的神魂进入轮回的那刻起,祂的双眸便被腥红蔓延,从此祂的眼眸只能映出一片血红,祂在此刻起就疯了!将落的死亡带走了祂所有的善意,祂彻底从正神沦落为弑人的凶兽,祂现在脑海里被决然的恨意所占据,祂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杀!杀光所有人!让他们为将落陪葬!
然而刺目的鲜血不能消除祂的恨意,祂的恨意太过沉重,那恨意的尽头是无望的爱。
祂所守护的族群,因为贪婪终究被祂所屠戮,而祂也因杀戮而被天地不容…
然而这并不是故事的终点,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江落从出生起腰侧白骨里就埋藏着一颗诡异的种子,每当圆月之际,种子就会在他的血肉中长出带有荆棘的枝条绽开血花,顺着他的腰身开始向上生长。
带有荆棘的枝条不断蔓延直到他全身被由内而外刺得血肉模糊皮肉翻滚,而长出的荆棘和开出的晶莹剔透的血花并不会随圆月之夜的过去而消失。
它们只要一经长出就会一直折磨江落,直到枝叶继续生长刺破心脏他才能彻底摆脱这种痛苦。
江落从小就被江家囚禁,他们厌恶他惧怕他却又需要他,所以他们会用尽一切可能延长他的生命。
江落每当圆月之际就要承受巨大的痛苦,接受机器刺入皮肉之内取出生长的枝叶与血花。
江落在这无尽的苦痛中不得往生,他不懂正常人的情感,无人教他喜怒哀乐。他也不会被允许有任何负面的情感产生,因为江家在之前身具异种之人身上得到了足够的教训,他们绝不能有愤怒、悲伤、恐惧等一系列情绪,这些情绪会成为异种生长的养料,会让异种之人得到不应该拥有的力量。
所以江落会被定期注射消除情感的药剂,他从九岁之后唯一能与外界接触的就是阅读一些专门为他准备的书籍,从书籍中了解外界。
突然有一日专门给他送书籍的人员可能是拿错了书,一部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书籍掺杂在了里面。
江落看着这本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暗红色封面的书籍,对此产生了好奇的情绪,他打开这本书完全沉浸在从未见识过的世界中。
而这本书里的人物张启山张大佛爷也从此成为了他满是黑暗的生命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然而还没等江落看完张启山的一生,就被看守者发现这本不应该出现在他手里的书籍,他们赶紧按开开关,走进门内想要从他的手里取走这本书。
也就是在这一刻江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情感——愤怒!他第一次拒绝了江家人的命令,开始抢夺这本书。
然而江落很快就被他们压制住,但是强烈地愤怒使他体内的异种开始快速生长。
在他空洞乌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灰紫色的暗芒时,他猛然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将压制住他的人摔到了墙壁上,然而这并没有结束,他有了愤怒的情绪,但不代表他就此懂得了什么叫做愤怒,他也掌握不了这种情绪…一时间进来的江家人绝大数都身首异处,血液飞溅…
这时候在外面继续看守江落的人,看到这一幕心中开始泛起无尽的恐惧,江落他居然有了情感!他借助异种的力量杀人了!
他们很快就做出决定,按下了那个按钮,一时间囚禁江落的屋内开始从四面八方喷射出麻醉气体,这种气体平常人只要吸入一口就会当场心脏骤停而死!
很快屋内除了江落其他人都面露绝望地轰然倒地,而江落看着掉落在地面上的书籍,他想伸手捡起,但是却只能倒在了距离它一步之遥的地方。
从那之后江落就被禁锢在实验台上,再也没有半点身为人的自由,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被刺开皮肉取走枝叶血花的过程,他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在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圆月之夜,也是他唯一清醒的日子,虽然他感受到皮肉被体内生长的荆棘割裂,但是他却有了别样的情绪,因为他能够短暂的记起那本书中有关佛爷的零星记忆,他这一生所产生的情绪都源于他——张启山
带刺的枝叶快速生长,江落好似已经习惯这种皮肉从内而外的撕裂,血花在他盈白破碎的肌肤里绽放。
江落嘴角开始溢出鲜红的血液,带刺的枝叶已经将他的心脏包裹,猛然刺破…江落最后听见的声音:“容器已死,剥离异种,快!快啊…不…不…”
“祂不再信守承诺,祂抛弃了江家!祂…”
世界也在顷刻间颠覆了过来。
暗色的天空正下着大雨,江家宅院内尸横遍野,雨水冲刷着尸体和地面上的血迹。
此时地面上的一具被洞穿胸膛,大概15、6岁少年的尸体居然在腰间的部位散发着奇异的暗红色光芒,并且他被洞穿的胸口居然在这光芒的作用下缓慢愈合…
雨水渐渐浸没少年的鼻腔,猛然间少年发出剧烈又痛苦的喘咳,在这喘咳中少年睁开空洞的灰紫色双眸,然而只是一瞬间眼眸中的灰紫色褪去转变为漆黑空洞。
江落艰难地翻转过身子,茫然地看着正落着大雨的天空。
雨水打在江落的脸上,他…不是死了吗?这里又是哪里?这里明显不是那个地方。
就在江落迷茫地躺在地上任由雨水冲刷的时候,大批的人手闯入进了尸横遍野的江家。
“大人,这一定是张启山派人干的!江宁远两天前向咱们告密,咱们这刚杀了江老爷子一派和秦为君,拿到了账本,今日江宁远一家就被屠杀,张启山这是向我们示威呢啊!”刘军阳愤恨地说道。
而被称作为大人的中年人,左谦之只是冷冷地看着满地的尸体,半晌道:“他不光是向我们示威,更是向整个长硰城的势力示威!”
而另一个一身黑衣抱着长刀的人,也就是那刘军阳口中的阿兴,他只是眼神幽暗地站在左谦之身后并不说话。他只要想到那日被张启山轻而易举地打伤并且差点就落入他的手里,心里就感到一阵恐慌,面容也在这大雨里显得有些狰狞。
这时检查整个江家的手下里,有一人快步跑了过来,敬礼禀报道:“大人,发现还有一个活口!”
左谦之听后心下一喜,这张启山居然会犯这么大的一个错误?居然会留有活口!
左谦之赶紧问道:“在哪里?赶快带我们去!”
“是,军座!”
几人在这位士兵的带路下来到了江家的后宅。
左谦之等人看着躺在地面上的少年,少年被雨水冲刷的眉眼如同玉石雕琢过的精致,然而他那空洞的双眸却突兀的破坏掉这脆弱又精致容貌,好似只是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一样。
众人明显可以看到这少年胸口处,有道狰狞的被雨水冲击的有些发白的伤口。
刘军阳瞧出这少年是谁:“大人,张启山当真会膈应人啊!这唯一的活口是江宁远的儿子名叫江落,听闻出生就是个不会说话的傻子!”
左谦之听后有些失望,唯一的活口居然还是个哑巴傻子!
这时一旁的严三兴对这个眼神空洞五官却昳丽精致的少年起了兴趣,他生平有两大喜好,第一喜好是虐杀妓女,第二喜好那就是虐杀清秀少年!
严三兴明显瞧出左谦之眼里的失望神色,知道这少年是没有用处了,于是抽出长刀一个闪身就来到这少年面前。
左谦之看到这一幕并未阻止,毕竟一个傻子罢了,活着也没什么用!
江落原本正在感受着从未感受到的事物,丝毫不在意这些突然出现的人,但是当他听到了“张启山”三个字时,他黑沉空洞的眼眸颤动了两下,唇瓣轻微张合好似在唤着佛爷二字。
就在此时江落眼前寒光一闪,一把长刀从上劈来,然而却堪堪止在江落眉眼之间,严三兴见他连一丝害怕都没有,只能无趣地呸了口顺着脸颊流进嘴里的雨水,骂了一声:“呸!真是个没用的傻子居然连害怕都不会!”
这时左谦之发话了:“阿兴别浪费时间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左谦之在收到张启山派人前往江家的消息后,就立马召集了人手打算将他们来个瓮中捉鳖,即使杀不了他,也要将随意屠杀百姓的罪名按到他身上。
可惜终究还是来晚一步,左谦之又瞥了眼躺在地上的少年,就连这个活口都是张启山为了恶心他而留下的!恐怕之前放出的要屠江宁远一家的消息也是张启山故意为之!
就在左谦之转身的那一瞬,严三兴的刀再次朝着江落砍去,然而这次江落有了动作,只见他竟然快速地翻滚到一旁,并且双手成爪扣住了严三兴左脚的跟腱。
跟腱的剧痛让严三兴大吼一声,然后他转身一脚踢向江落,但是江落就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依旧死死地扣住他的跟腱。
几乎是瞬间严三兴的跟腱就断裂开来,严三兴只能单膝跪地,他的双眼被雨水刺激地泛红,恼怒使他的面容在雨水中越发狰狞,黑色的纹身也在这瞬间蔓延到他整张脸,双手挥舞着长刀就要往江落背部砍去…
就在此刻左谦之出手了,他直接抽出一旁刘军阳腰间的短刃,快速地挡住距离江落背部只有一指距离的刀尖。
左谦之在听到严三兴第一声大吼时,心里一惊赶紧回头看去,竟瞧见了这个傻子少年伤了严三兴的这一幕,左谦之心下一喜,难不成他并不是傻子?
所以左谦之这才快速地出手阻止了严三兴下刺的刀尖。
严三兴的黑色纹身遍布整个面部,显得他整个人异常狰狞,他泛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看向救了这个废物的左谦之,然而左谦之只用了一个眼神就让即将失去理智的严三兴如坠冰窟,整个人瞬间清醒。
严三兴不甘心地将长刀收起,但是又狠狠地踹了这个傻子两脚,大骂道:“傻子,赶紧给老子松开!不然把你剁成肉泥!”
然而江落依旧死死地扣住他已经断开的跟腱,左脚跟腱的疼痛让严三兴异常恼怒,脸上刚褪去的黑色纹身,又隐隐有了出现的迹象。
左谦之这时蹲下仔细看着这个被称为傻子的少年,发觉他居然也再看向他,并且苍白的唇瓣在不断张合着好似想要说些什么。
江落不顾身上的疼痛,直直地看着这个被称为大人的中年人。
然而很快他就随着脖颈处传来的一阵剧痛,逐渐丧失了意识…
左谦之看着昏迷过去的少年,转头对着刘军阳说道:“带回去治好他!”
刘军阳:“是!大人!”然后蹲下将少年抱起。
严三兴断掉的跟腱在体内注射的张家人血液的作用下慢慢恢复,他抬头看向被刘军阳抱起的少年,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城主府邸
等江落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被带到了左谦之的城主府邸。
江落看着屋内的陈设,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随后就想到自己昏迷前那几个人说的话“张启山”“大人”“江家”“阿兴”,这几个名字组合在一起让江落空洞的眼眸绽放出从未出现过摄人般的神采。
江落轻起着唇瓣好似在唤着:“张启山,佛爷!”但是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他这时才真正意识到这里就是佛爷的世界,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都要击穿耳膜,他抬起不再被束缚的双手,看着从窗格透过打在他手上温暖又陌生的光亮,这就是阳光吗?
手臂抬起时,牵动了腰间血肉里长出的荆棘,江落不禁皱起了眉,他将手伸进被子里摸着腰间看似完好无损的肌肤。
就在这时门被人从外打开了,左谦之带着刘军阳走了进来。
江落听到声响后,眼神再次变得空洞起来,他微微偏转过头看向来人,这个中年男人应当就是佛爷的仇人左谦之。
左谦之走到床边凝视着这个叫做江落的少年,片刻后,露出和善的微笑:“你是叫江落是吧!我与你父亲江宁海是朋友,你可以叫我左伯伯!”
然而江落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也不言语。
这时一旁的刘军阳皱着眉说道:“大人,这小子很是古怪,不是傻子他也是个哑巴啊!留着他有什…”
左谦之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转头继续对着江落说道:“唉!伯伯知道你家中突逢变故,这一切都是张启山带人做的,你还记得吗?”
江落听到张启山三字后,空洞的眼眸颤动了两下,张合着嘴艰难地说出:“张!”
然而在左谦之与刘军阳惊奇的眼神中他再次闭合上了唇。
对比刘军阳有些不耐的神情,左谦之反而笑了出来,这个江家遗孤他自有大用,单单凭借这个遗孤恐怕治不了张启山的罪,但是一定能让其乱了手脚,只要张启山一乱,到时候他与红班主就会给张启山致命一击!
左谦之神色和蔼地看着床上的江落,留着这个江落的用处太多太多了!之前他还奇怪一个平平无奇的江家怎么能在充斥着外八行的长硰城里立足呢?
原来他们江家也有秘密,而这个被江家从小藏起来传闻是傻子还是哑巴的江落就是这个秘密的关键。
从带这个江落回府不到两日的时间,他身上的伤痕居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看来这个江落身上的血液或者别的东西与张启山的家族有着相似之处啊!
等解决掉张启山带来的势力后,他再好好的研究这个江落。
于是左谦之继续和善地说道:“孩子你就安心待在伯伯这,伯伯一定会为你父亲讨回一个公道!”
江落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左谦之随后又说了几句话,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只能假仁假义地叫来了下人交代伺候好他,然后就带着刘军阳离开了这间屋子。
江落看着他们二人离开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寒意,他想他需要先成为对佛爷有用的人,最后才有资格留在佛爷身边!
第3章 进行
严三兴被一个傻子伤了跟腱,但是他却不能杀了那个傻子,因此他心中暴虐的情绪在肆意翻滚。他自从被左谦之实验注入张家人的血液后,他就极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所以他现在急需发泄心中的淫虐,他不顾脚上还没完全愈合的跟腱,趁着天黑隐藏在暗处,观察到一名穿着红色旗袍的妓女正往无人的小路上走去。
他残虐的心思完全显露在他的脸上,面容开始变得狰狞扭曲,黑色的纹身开始遍布整张脸。
等这名妓女完全进入这无人的小巷时,严三兴抽出腰间长刀,一跃而下砍向她的背部,就在此刻这名女子突然转身手里的铁弹珠直接射向他的喉咙。
严三兴大惊,赶紧侧身用刀抵挡这才堪堪躲过,他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妓女,这人分明是小红爷——二月红!
然而就在他惊愕之际,他背后有人开枪射穿了他本就受伤的左脚。
在严三兴痛苦惊惧的哀嚎时,背后之人缓缓走出暗处,只见此人身着墨绿色戎装,身姿高大挺拔,五官深刻,鼻梁高挺,眉眼更是锐利深邃,这双眼睛看人时会给人一种迫人的压力,来人正是新到任的长硰代秘书长——张启山
张启山凭借恩师推荐来到长硰成为了左谦之的代秘书长,而他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将左谦之这个卖国贼的罪行公之于众,杀死左谦之以及他麾下的走狗,取代其位置。
原本张启山收到秦为君的密信,信中写到他现在江老先生的帮助下藏身于江家,他已经掌握了左谦之的卖国犯罪的证据,并且那至关重要的账本现在就在他的手里。
张启山来到长硰城后,就命令张日山去江家与秦为君接头取回账本,但是张日山到了江家后却发现江家里面空无一人,地上还有未干的血迹,他心道不好,随即就被左谦之麾下的刀客严三兴偷袭,要不是张启山后来及时赶到,张日山恐怕有性命之忧。
张启山当时将严三兴重伤,严三兴后来逃到红家戏院被红班主藏匿起来。
而张启山借此机会结识了小红爷——二月红。
后来张启山查出秦为君藏身江家的消息是被江家二少泄露给左谦之的。江家二少江宁远是长硰有名的纨绔,他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父亲江老爷子要将江家家产交于大女儿江彩铃,江宁远对此很是不满,于是先是买凶杀了自己的大姐江彩铃,并且一不做二不休将秦为君藏匿在江家的消息告知给了左谦之,此举就是为了将江家所有财产占为己有。
左谦之得知后直接带人将江老先生一派赶尽杀绝,秦为君及其女儿更是被虐杀致死!
张启山得知真相后直接命张日山带领张家亲兵将江宁远一家全部处死祭奠仁人义士之亡魂!
而今日他与二月红做这出戏就是为了生擒严三兴,二月红自然是想要帮助张启山从此人嘴里得知记录左谦之罪行的账本被藏在何处,然而张启山看着二月红时,眼底却闪过一抹暗色。
然而当张启山与二月红将重伤的严三兴带到红家戏院里时,严三兴说出的话令二月红震惊不已,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居然会是左谦之的走狗,严三兴也趁着二月红愣神之际自尽身亡了。
左谦之得知严三兴死在二月红与张启山手里时,气得直接摔碎了手里的茶盏,果然放出江落还活着的消息后,张启山他就按耐不住了!
红班主刚一进门就见左谦之阴沉着脸,地上还有混合着茶水的茶盏碎片,红班主心下一沉,他这么多年为了坐上整个长硰城外八行之首的位置可是没少帮左谦之做事,他是知道此人的可怕之处的,所以在得知自己的儿子二月红与张启山一起杀了左谦之身边的刀客后,他就马不停蹄地来到其府邸向左谦之赔罪,生怕左谦之怪罪二月红。
红班主赶紧上前两步微微躬身垂着头道:“左大人,犬子…犬子与张启山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请您给我个机会,我一定让犬子来给您赔罪!”
左谦之本来阴沉着的脸慢慢转变为和善,他轻叹一口气道:“诶!红班主多心了,你不必如此!那张启山是我曾经在东北的故人之子,他天赋异禀绝非常人,令郎初出茅庐就遇到了这样的人,一时间被他所折服也是情有可原!”
红班主听完左谦之所说的话后悬着的心并没有松开,反而越发紧张起来,额头开始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左谦之见状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到红班主身旁,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像是安慰般说道:“我们也该去会一会张启山了,等他死了,我相信令郎就会回到你这个一心为他着想的父亲身边了!”
正当红班主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时,就听到有人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声音。
这时左谦之也抬头往楼梯处看去,只见一身缎面白袍的江落半张脸隐在暗处,正站在楼梯的拐角那。
左谦之愣了一下,随后转头对眼神中透露着疑惑神情的红班主说道:“红班主还未于你介绍,他是江宁远的儿子名叫江落!”
“落儿还不快下来,见过红班主!”
红班主得知这少年身份后,心中一惊,他原本以为左谦之放出的江家还有活口的消息是假的,只不过是为了让张启山自乱阵脚而已,毕竟他可是知道这张启山可不是一般人,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啊!但是如今这…
江落虽然看了关于记载佛爷的书籍,但是还没等看完就被江家的人夺走,再加上后些年他一直被使用麻醉浑浑噩噩的被禁锢在实验台上,多年的麻醉将他对佛爷的记忆变得零零碎碎,导致现在江落记不清有关佛爷的记忆,他甚至有些疑惑这具身体难道是他以前的身体吗?
随着江落走到左谦之身侧,红班主对视上他那双乌黑又空洞的眼眸,这让红班主心里无端地升起一丝寒意。
左谦之用手拍了下江落的后背,表现的像是个和善的长辈一样:“这孩子也是可怜,全家都被张启山杀了,要不是我带人及时赶到他恐怕也…唉!这孩子受了些刺激开口说话比较困难,红班主别介意!”
红班主明显看到这江落在听到张启山这三个字时,他那双原本毫无波动的眼眸颤了颤,红班主感觉他好似…
“哪里,哪里,这孩子也是可怜,多亏了左大人您心善收留!”红班主将视线从江落身上移开,赶紧说道。
江落也不言语静静地站在这听着左谦之与红班主的计划,当他听到“账本”时,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
当左谦之与红班主拟定好围杀张启山的计划后,红班主在临走前眼神中带着探究意味地看了一眼江落。
左谦之在红班主走后,看着江落刚开口和善的说道:“落儿你的伤…”
可没等他说完,江落居然直接转身往楼上走去。
左谦之对此皱了下眉,眼神一暗,心里暗想若不是还有对付张启山,他早就将这个脑子有问题的江落用于实验了!
张启山收到左谦之的邀请帖子,要让他去红家戏院听一出戏。
张日山站在张启山身侧,神情凝重,面露担忧:“大人,此事凶险,属下…”(作者:现在张启山还没有成为佛爷。)
张启山抬手制止了他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张启山眼里的寒意几乎要形成实质,他看着桌面上那封大红色的邀请帖子冷笑道:“想必左谦之与红班主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可他们那些人手又有什么用呢!?”
张启山对于左谦之的人头还有那个账本早就势在必得,左谦之难不成以为放出江宁远一家还有活口的消息就能扰乱他的心神吗?呵,当真是可笑,就算是江宁远还活着,他也不会有半点恐慌,只不过是再杀一次罢了!
在红家戏院围杀张启山失败后,左谦之与红班主慌忙从密道逃回布防官府邸。他们两人谁也没想到那张启山手段居然如此狠厉,派去围杀他的人居然被他一人全部杀死!
江落此刻则像个透明人般站在他们二人身侧,静静地看着满脸阴沉眼神里还带着些许恐慌的左谦之。
他今日大概就能见到佛爷了吧!江落心中涌起一股欣喜的情绪,但随之又有些惶惶,他该如何成为佛爷的人呢?
左谦之现在可谓是悔不当初,当初他怎么就没将张启山的血给抽干,然后砍头弄死呢!
红班主见左谦之阴沉的面容仿若能滴出水来,心中一沉,刚才本有杀死张启山的机会,但是张启山处于危机时刻,他那被迷惑的傻儿子突如其来飞射过去一把长枪帮助了张启山脱困,张启山这才杀死了所有人!
红班主心中暗叹,只能再次向左谦之请罪,左谦之这次则是完全控制掩饰不了自己真正的脾气秉性了,他阴冷着嗓音质问道:“你不是说计划万无一失吗!这为什么会被张启山如此轻松的破解!你安排的这些人手是…”
就在红班主汗流浃背的时候,手底下的人突然进来禀报道:“大人,上峰派来的人突然来访,已经进府了!”
这一打断使左谦之的面色更加凝重,上峰派来的人为何这么晚来访?难不成今日在红家戏院被张启山重伤的刘军阳真的背叛了他吗?
左谦之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见此人,在此之前他警告意味地看了眼红班主:“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杀了张启山!”
红班主赶紧垂头说道:“还请左大人放心!”然后他就向通往红府的密道走去。
江落则是跟着左谦之一起去迎接那所谓的上峰派下来的人。
左谦之对于江落这个傻子的陪同没有任何警觉,毕竟经历这么多日的观察,这个江落对他来说毫无威胁。
左谦之快要走到门口时,来人带着他从上面带来的属下已经走了进来。
左谦之早已换上一副和善的面容,像是对老朋友般笑着问道:“慈欢兄快请进,这么晚了来我府邸有何要事啊?”
江落看着此人有些出神,等他想到什么后,他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眸无端地颤动了两下,眼里更是绽放出耀灼的光芒。
当此人将目光移向他时,江落甚至不敢再多看此人一眼,急急的低垂下眼眸。
左谦之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江落的异样,他只是注意到这位慈欢兄的目光好像在看他身后,他眼神闪烁了下说道:“对了,慈欢兄,这个少年名叫江落,他就是前些日子被歹人灭门的江家唯一的血脉活口。”
李慈欢又瞥了眼江落,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左谦之见他对江落好像并不感兴趣也只能终结这个话题,将他引到议事厅。
李慈欢坐到沙发的主位,而左谦之则是坐到侧面的沙发上。
李慈欢看着左谦之,颇为严肃地说道:“我来是为了提前给你打声招呼,我这边收到上峰的命令,说是张启山将谦之兄你这几年来在长硰所做之事举报到了上面,并且提交了一位叫秦为君的颂师所制作的账本,还说那账本的原件依旧在你的府邸,明日一早我就会与上面派遣下来的人员一起奉命搜查,我对此也是为难啊!”
左谦之听后大惊,该死的张启山他怎么会有账本的复印版本!
左谦之有些焦急地说道:“慈欢兄你身为张启山的恩师,他难道连你都不放在眼里吗?居然越过了你将那所谓的账本直接送与上面?!”
特派员眼里闪过一丝暗色,脸上带着隐隐的愤怒与无奈:“他自作主张哪里还把我放在眼里!”
左谦之见他愤怒的神情不似假的,赶紧接着说道:“慈欢兄也莫气,学生不听话换一个就是,再者说我之前已经试探了上方的态度,他们明明还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特派员点了点头:“上方也是没有办法,张启山送去的证据在大庭广众之下亮了出来,所以这次不管怎样明日我与上面派遣过来的人也得做个样子,好堵住一些人的嘴,所以谦之兄你懂我的意思吧!”
左谦之听到这有些慌乱的心这才稳定下来,多亏他与这位名为李慈欢的人早些年还有点交情,不然明日真有可能给他打得措手不及!
左谦之赶紧亲自将茶盏亲自倒满水,双手呈到李慈欢面前:“此次还要多谢慈欢兄了!”
然而李慈欢并未接过这杯茶盏,反而用三根手指在茶几上敲了三下。
左谦之神色一愣,然后赶紧反应了过来,将那茶盏放在了敲打的那处…
江落一直安静地站在一侧,全神贯注的听着李慈欢所说的话。
在李慈欢走后,左谦之连忙叫来属下问道:“张启山死了吗?”
属下有些心虚垂着头说道:“红班主已经死了,但是张启山与二月红在我们增援人手到达前就已经跑掉了。”
听到这话左谦之气得挥起胳膊狠狠地抽在了这名属下的脸上,大骂一句:“废物!”
属下的脸当时就肿了起来,恐惧地说道:“大人恕罪,属下已经派遣所有人手全城搜捕了,这次定能抓到他们二人!”
左谦之无比愤怒,这么多人却连一个张启山都杀不了,然而他现在也只能继续增加人马全城搜捕张启山。
等守卫走出去后,左谦之看了眼还站在那一动不动的江落,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但也没管他,而是转身向书房走去。
来到书房后,左谦之赶紧按动墙上的开关,一个通道赫然出现在眼前,他赶紧往里走去,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将那账本销毁!
左谦之眼里满是戾气,该死的张启山!该死的二月红!
走到最里面后,左谦之将手按在了墙上的卡槽里,“咔哒”一声,被包裹着的账本就掉了出来。
然而还没等左谦之捡起这个账本,他就听到一声枪响,接着他的左腹就感到一阵剧痛。
左谦之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去,居然是江落!!!
左谦之用手捂着左腹不断流着鲜血的枪伤,抽搐着脸颊恨声问道:“江落!!!你为什么…”
然而没等他说完,江落就再次开枪,枪枪命中,直到弹夹清空江落这才停手,他面无表情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左谦之,走到他身旁用刚才夺过来的长刀砍掉了他的头颅,从他身上翻找出带有张家人血的血清,然后拿起掉落在地上的账本。
就当江落要往外走时,那个李慈欢的特派员的身影出现在了隧道的出口处,江落看见他后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脑海一片空白,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愣怔地站在原地。
“李慈欢”对出现在他眼前的一面神情凝重又有些不解,这个江家遗漏的活口杀了左谦之?
原本他是想直接杀了这个江落,但是又想到刚才他来时江落看他的眼神明显是瞧出什么,而且这个江落居然杀了左谦之,很有可能左谦之也被他骗了,他根本不是江宁海的儿子!于是他拿着枪朝着江落的脚旁射了一枪,冷厉的声音响起:“不想死就跪下,双手贴地上!”
江落并没有被打在他脚边的子弹吓到,反而像是被这人的声音震慑到一般,竟然直直地跪在了地上,膝盖磕到地上还发出闷响,然而他像是没感到疼痛般,执行着命令,将手里拿着的血清和账本一同放在了身前,然后垂着头跪俯下身子将手放在身前。
确定江落手里没有武器后,他另一只手从脖颈处撕开易容的面具,面具之下是原本应该与二月红在一起的张启山!
张启山拿着枪走到江落身旁,他微微皱着眉,看清一旁左谦子的死相,致命伤是子弹射穿的左眼,然后应该是死后被割下了头颅。
张启山眼神幽深,目若利剑,他蹲下身一只手用枪抵住他因跪俯顺从的姿态而裸露在外的后颈,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账本与血清,凛声质问:“你究竟是谁?!”
枪械冰冷的触感让江落忍不住瑟缩了下脖颈,江落现在很是疑惑明明他已经将左谦之杀了,为何佛爷还是不高兴的样子?他侧仰着头想看佛爷的面容,有心说话,但是良久只能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来:“江!”
但是这个“江”字的发音却有些模糊不清,听在张启山耳里却隐约像“张”。
第5章 留下
张启山听到这模糊的字音,抵在江落后颈的手枪更加用力,张家?难不成他是张家放野的人?
张启山双眼微眯,看向他贴在地面的双手,可这并不是张家人的手。伪装?那就还有最后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纹身。
还是说是“江”而不是“张”,亦或者都不是!
就在此时张启山想要确认纹身时,耳朵微动,隧道里传来走动的声音,只见二月红与张日山出现在了密室入口处。
张日山看到血泊中左谦之的尸体松了一口气,毕竟刚才从红班主口中得知左谦之创造出的“怪物”是真实存在后,张日山就马不停蹄的赶到这里,生怕长官他会受伤。
二月红先是看了眼左谦之的尸体,然后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年,眼里露出疑惑:“左谦之饲养的怪物没有出现?这人是谁?”
张日山听到二月红的话,他垂头看去,看清这少年的脸后,顿时惊得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说道:“大人,这…这不是江宁远的儿子吗?当初他可是被亲兵一刀贯穿胸口绝不可能活着!莫不是什么人伪装的?”
张启山也有些疑惑,他摇头道:“他没有易容的痕迹,并且左谦之不是我杀的,而是他杀的!”
张日山与二月红听了这话,神情更是惊愕,江宁远的儿子杀了左谦之?
江落不懂为何佛爷好像对他所做的事情不满意,他想扭过头看佛爷,但是脖颈处却传来一股剧痛,然后他的意识就变得模糊…隐约好似听到佛爷的声音:“将他押下去严加看管…”
待这个奇怪的少年被张日山和亲兵押下去后,张启山看着面色苍白二月红,他那双锐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愧疚,然而这丝愧疚很快隐去,他朝着二月红郑重的说道:“令尊的事情,我很抱歉!你红家今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二月红见事情已经尽在张启山掌控之内,他现在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但是他知道父亲死了,红家今后想在长硰城立足只能靠他自己了。
二月红勉强笑了下,提醒道:“好,我知道了!倒是你要小心长硰城其他的外八行。”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他还要回红家主持大局。
张启山看向二月红的背影,这个人是他来到长硰城结识的第一个人,也是至关重要之人!
毕竟他需要一个有着共同利益的长硰世家…
等张启山将左谦之的党羽亲信全部清理干净后,他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长硰的新任城主。
也有了功夫处理那怪异少年。
张启山坐在椅子上,看着桌面上张日山呈交的调查结果,皱眉不语。
张日山审这少年的时候就发觉他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情感波动,只有提起大人名讳的时候,这少年空洞的眼眸才会微弱的颤动两下。由于这个少年的身份有疑,再加上大人并未让他对这少年动刑,所以审讯情况也就僵持了下来。
但张日山从左谦之的心腹口中审讯出来的结果,令他很是惊愕,这少年真是从江家带出来的唯一活口,确实是江宁远的儿子,并且当时这重伤的少年还断了严三兴一根跟腱。
可是要知道,他带着人手上门屠杀时,这个少年可没有半点反抗,这反差如何能不让张日山惊愕。
而且还从左谦之心腹口中得知这少年体质十分特殊,胸前致命的伤口在短短三天内就完全愈合,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左谦之发现这少年特殊的体质后,本想着等与张启山的事情结束,就拿这少年继续做未完成的实验。
然而左谦之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被这个没有防备过的少年给杀了!
半晌儿后,张启山抬眸开口道:“将之前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部处理干净,然后把那个江落带过来。”
张日山赶紧应道:“是,大人属下这就去!”
很快带着手铐脚链的江落就被属下押了进来。
由于这几天滴水未进,江落浑身无力,之前要不是这两名属下架着他,他恐怕都走不到这里。
在张启山的示意下,下属松开了江落退到门外,江落失力般跪倒在地,脚上的铁链与地面撞击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跪倒在地上的江落看着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的一双黑色皮靴,他知道这是佛爷,他颤抖着眼睫费力地仰起头,想要看向佛爷的面容。
张启山蹲下身子,皱着眉看着眼前羸弱的少年,声音冷冽地问道:“你以前见过我?”
江落近乎有些痴迷般看着佛爷的面容,原本空洞的眼眸在这一刻亮得有些惊人,他听到佛爷的问话,点了点头,然后又突然停顿了下开始摇头,他…以前并没有见过佛爷。
张启山看着这个充满怪异的少年,还有这个似是而非的回答,抬起手摩挲他那细弱的脖颈,仿佛下一秒就要碾碎他的喉咙。
张启山眼里满是寒意,再次冷声问道:“你杀左谦之是奉谁的命令?你来此有何目的?”
江落有些茫然地张了张嘴,但是却发不出声音,即使他能发出声音,他也很难回答这个超乎他理解的问题。
张启山对上他透露着茫然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让他有些怀疑这个怪异的少年真是个傻子,但是能在重伤之际伤了严三兴,还能趁着左谦之没有防备的时候击杀了他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傻子呢?!
更何况张启山依稀记得这个少年在见到他易容成李慈欢时流露出的神情,那分明就是认出了他!
张启山捏着他脖颈的手开始收紧,可是直到少年原本苍白的面容因缺氧而变得涨红时,也没有丝毫的反抗,少年那双乌润的眼眸里依旧清晰的印着他的面容。
张启山在这一刻仿佛被少年这双眼眸所吸引,这时他才发觉这少年的眼眸居然有些发灰,他磐石般的内心在此刻无端的颤动了下。
直到这少年马上面容变得隐隐发紫,张启山才反应过来猛然地松开手,看着羸弱的少年无力地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咳喘,然而张启山眼里却没有丝毫怜悯,他站起身冷硬地说道:“看在你杀了左谦之的份上留你一命,从今日起你就离开长硰城再也不要回来!”
窒息的痛苦令江落有些耳鸣,他只捕捉到佛爷这一段话里让他离开的字眼,江落艰难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佛爷的黑色皮靴,然而他的手只能无力地搭在佛爷的鞋面上。
他从嗓子里逼出的声音是颤抖和沙哑的,就像是在暴风中被折断翅膀的飞鸟,明明是那样的脆弱却又莫名的执着:“…求…您…留下…我…”
张启山垂头看向放在他黑色皮靴上的那只苍白细弱的手,他原本疏漠的视线越发冰冷,深邃凌厉的五官更是让他周身的气息平添几分压迫。
而江落就像丝毫感知不到这种压迫般,依旧执拗又渴望地仰着头,望着他。
江落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渴望留在他的身边,这种渴望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就像倦鸟有了归巢,浮萍有了归处,就连他腰侧躁动的异种也在靠近他时好像得到了安抚。
张启山抬脚踢开他的手,眼神微眯盯了他片刻,直到书房的门被敲响,张日山的声音传来:“大人。”
“进!”
张日山走了进来,瞧见瘫软在地上的少年,脖颈上还有着一圈青紫的掐痕,不禁抬了下眉,只是一瞬就收敛好自己的情绪,朝着张启山禀报道:“大人,人已经处理干净了!”
张启山轻抬眼眸看了眼他,转而垂眸看向地上的少年。
就在张日山感到奇怪,想要开口询问时,张启山转身回到书案后的座椅上,然后淡漠的说道:“将他扔给老倌调教,成了就让他留下,若是成不了也不用活着了。”(老倌,应该是叫张老倌,老九门原着里出现过的一个人物,也是佛爷的属下。)
张日山闻言有些震惊道:“大人…”
然而他想说的话,只是被张启山一个眼神就制止住了,张日山只能垂头应道:“是,大人!”
江落在听到佛爷允许自己留下后,本来就是强撑着的身子彻底软了下去,眼前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长硰城内的局势在这短短的三年时间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先是一位名叫张启山的神秘人物在极短的时间内取代了曾经在长硰城执手遮天的左谦之,成为执掌整个长硰城“新主人”!
并且这位刚成为长硰城的新城主就直接联合了刚继承红家的小红爷,一起打压长硰城里的外八行。
原本外八行的人对这张启山还很不服气,根本不承认他的城主身份,只是忌惮长硰的老牌世家红家,但是有一日张启山运用不为人知的手段将一尊镶嵌在悬崖峭壁上的巨佛凭空搬运到其府邸内!
并且这件事在一夜之间传遍整个长硰城,而张启山则是凭借这出鬼神莫测的手段震慑了整个外八行,让他们开始心生忌惮不敢妄为。
张启山也因为这尊大佛被世人尊称“张大佛爷”!
张启山以此次事件为开端开始了自己对整个长硰城的部署,他也不再收敛自己的手段,开始凭借自身的本领快速的积累了大量财富,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扩充手下人马,更换更为先进的枪械武器。
然后开始挑选控制整个外八行的人选,毕竟这长硰城的外八行里鱼龙混杂,现在时局正处于敏感期,如果不控制好这些人,那么到时候日寇来袭,局面会变得难以控制。
张日山拿着一叠资料走进议事厅,来到张启山身侧,恭敬地将资料放在他的桌面上:“佛爷您要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张启山点了下头,然后随手将最上面的几张资料拿了起来,靠在椅子上翻阅。
这时张日山又有些迟疑地说道:“佛爷…老倌带着那个江落回来了。”
张启山听到这句后,将手里的资料放回桌面,抬眼颦蹙着眉反问道:“回来了?”
张日山神情有些怪异的回道:“是的,今日午时老倌就带着人回来了,属下见佛爷您那时正在休憩就没有立刻禀报 。”
张启山用手指叩着桌面,三年的时间,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他当初让老倌带着这个江落,一方面是为了调教他,另一方面则是监视他,看他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让张老倌带着他,监视是占大部分因素,毕竟他不会让一个不稳定的人留下在自己身边,如果这个江落没有任何问题,或者跟在老倌身边能够不露出破绽,那他留下一个体质特殊的人也不亏。
但是如果这个江落露出马脚,那老倌就会遵循他的命令,直接杀了江落不留后患。
可是如今不过才两年时间,老倌就带着这个江落回来了,这并不在张启山的预料之中,毕竟他们家族的本领可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够学会的。
想到这,张启山一边拿起桌案上另一叠资料一边对着张日山说道:“先让老倌过来。”
张日山应道:“是,佛爷!”随后就走了出去。
片刻后,张日山就带着一名面容不起眼,赶牲灵模样的中年人。
这名中年人就是张老倌,他垂头问好:“佛爷。”
张启山看了眼他,点了点头:“说下江落的情况。”
张老倌当即就将这两年间这个江落身上的古怪说了出来:
“江落天赋极高,我的这些本事几乎只要教他一遍,他就能十分完美的复刻出来。但是他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在下墓时,不管身旁的队友遇到什么危险,他都不会施以援手,不会有任何多余的举动,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完成任务。”
“他的种种表现完全像是从小就被训练好的张家人一样,永远也不会做多余的事情,不会在队友面对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他没有怜悯,他在朝夕相处的队友死亡时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而且属下发现他的腰间似乎有伤,头一年还没有那么明显,但是第二年、第三年尤其是圆月的时候,那日他待在屋内没有出现,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属下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从那日之后下墓行动的时候,能察觉到栓绳子时他会刻意避开左侧腰腹的位置…”
“江落在人前很少讲话也可以说是他不会说话,但是他却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像是在偷偷练习说话般,用怪异的腔调自言自语。”
说到这时,张老倌迟疑地看了眼佛爷,犹豫的加了一句:“我…有次偷偷地潜到附近想要听他在说些什么…却听到他在一遍遍叫着佛爷您的名字。”
“他对佛爷您…似乎有着近乎怪异的狂热,五天前我们在怀化那边下墓回来的路途中遇到了南山伯明翰的手下,他们谈论长硰局势时言语间对佛爷您有些不敬…结果当天夜里就被江落给…活生生的拔了舌头全都给弄死了。”
“江落杀人的事情其实之前也发生过,一年前在山岳外城他杀了一个日寇的商人,半年前在娄底杀了五个当地的土夫子,那时属下本着想抓到暗地里指使之人所以并未阻止,反而帮他清理了后续的痕迹,但是却丝毫没有发现那所谓的指使之人,直到最近属下才察觉到这个江落的真正杀人动机…最主要的是属下知道佛爷您要收整长硰附近的所有武装力量,怕江落杀了伯明翰的人会影响到佛爷您的计划,所以属下就提前带着他回来了…”说到这张老倌有些羞愧的垂下头,毕竟是他大意了,出了这样的岔子。
张启山还没说话,张日山就奇怪的问道:“当初这个江落杀那日寇商人和娄底的土夫子时你居然没有察觉到他杀人动机?”
张老倌听了他这问题,整个面容瞬间爆红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那个日寇说话我又听不懂…谁知道那古怪的小子居然能听懂那鸟语啊!在娄底那时候这小子还不怎么会说话呢,我也没听到他反反复复叫佛爷名字啊!我是这次他杀了伯明翰的人,我才回想起当初的情况,又问了当初一起行动的族人,这才确定他是因为那些人对佛爷不敬才下手杀人。”
张启山听了他对江落这两年的观察后,依旧没有出声,只是神情莫测地用手指轻叩桌面。
张日山见佛爷的神情也不再插话,老实的站在一旁,等待着佛爷的命令。
张老倌低垂着头也不再言语,同样等待着佛爷的命令。
一时间屋内异常安静,只能听到张启山手指叩击桌案的声音“咚”“咚”“咚”…
片刻后,张启山终于开口:“将他带下去,准备一下参加三日后的亲兵选拔。”
有那么一瞬间张日山差点没反应过来“他”是谁,卡了一下壳,赶忙应道:“是,佛爷。”
张启山接着朝张老倌说道:“老倌这两年你也辛苦了,既然回来了,就先歇一段时间。”
张老倌闻言有些羞愧,他们这一支张家先是由佛爷的父亲以一只手臂的代价脱离本家,想要摆脱那个腐朽家族的宿命。然而在离开东北途中却遭到日寇的袭击,最终只剩下七人随佛爷逃离,然而这庞大的家族重担最终都压在了佛爷一人身上,他们这些族人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张老倌看了眼早已褪去青涩模样的佛爷,一举一动之间皆是上位者的气息,眼框突然有些发酸,紧抿了下嘴唇,垂头道:“是,属下告退。”
等两人出去后,张启山再次拿起那叠资料细细的看了起来。
张日山奉佛爷令将江落带到了城南的兵马司里,告知他佛爷会在三日后选拔亲兵,这一路上张日山都在观察这个两年未见的少年,身型依旧单薄瘦弱,完全瞧不出是老倌话里那个能活生生拔掉人舌头的样子。
无论和他说些什么,只会简单又简短的回复,发觉他确实只有在听到有关佛爷的消息时,那空洞如同木偶般的眼神才会有些波动。
江落这种种表现明显像以前就认识佛爷,张日山对此更为摸不着头脑,他可谓是从东北就跟着佛爷的人,这个江落在此之前不过是江宁远的傻儿子,怎么会对佛爷有着超乎寻常的…狂热呢?!况且还是佛爷派他带人杀的江宁远,当时他还亲眼看见亲兵一刀贯穿了这个江落的前胸,明显是断气死了…
怀着疑惑,张日山将江落带到兵马司住所后,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道腔调略微怪异的声音:“你这一路上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第7章 嫉妒?
张日山听到江落的问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他实在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直白。
他转回身看向少年,只见少年那双毫不掩饰流露着疑惑神情的眼眸,在光线的映衬下居然有那么一瞬间呈现出一种神秘的灰紫色。
然而这种变化就在张日山愣神之际很快消失,等张日山再看时只见江落已经离开那处光线,朝着他走近一步。张日山不禁眨了下眼,再次看向江落的双眼,发现只是空洞的黑眸,他有些怀疑刚才是自己看错了。
而此刻的江落则是以为张日山没有听清他的问题,他又上前一步直直的看着他复述刚才的问题:“你…刚才一路上为什么那么看着我?”
说完,江落还垂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发现并没有不对劲的地方,这让他更加疑惑。原本他听张老倌说今日会领他见佛爷,所以他特意找了件还算得体的衣物,就是不想佛爷不喜,可他没有见到佛爷,就连张老倌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反而是佛爷的副官带他来到这里,一路上还时不时的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依旧是怪异的腔调,张日山心想他就像是刚学会说话的样子,其实张日山对这个少年是心有芥蒂的,毕竟他自认为是这少年的杀父仇人,也算得上是杀了一次这少年的人。但是既然佛爷让这少年留下了,那就说明这少年对佛爷有用处,所以他不会表现出来这种芥蒂,但态度也不会像对一般亲兵那样…和善?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张日山看着略矮他一头的江落,声音平淡的说道:“想看就看了。”留下这一句话他就转身离开了,也不管身后的人是什么反应,左右只是一个怪人。
江落疑惑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等屋门被关上后,江落这才收回目光,也不再想为何他那么看着自己,转而想到三日后佛爷挑选亲兵的事情,原本平静无波的内心快速的跳动了两拍,这意味着他能再次见到佛爷了。
张日山返回城主府向佛爷复命后,换了身便装就朝着齐铁嘴的香堂方向走去。
时间很快就来到三日后,此时日头正盛,炙热的阳光照射在兵马司训练场上的每一个人的脸上,汗水顺着脸颊滑落,绝大部分身穿军服的士兵后背衣物早已被汗液浸湿。
在场中唯一不同的就是江落,他的军服干干爽爽的,甚至没有一丝褶皱,仿佛他所在的位置不是在烈日之下而是在树荫旁般。他标准的站姿,眼神看着前方看台上的那个空着的座椅,那是佛爷的位置。
在场的所有士兵都是有资格参与亲兵选拔的人,他们已经在这炙热的天气下站了半日的军姿,他们绝大部分是脱离了分崩离析的本家来投奔佛爷的张家人,还有一小部分则是佛爷来到长硰从收编的兵马里千挑万选所选出的人。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与张家人一样有着强健的体魄并且从小就接受十分严格的训练,基本上都是以一敌十的存在。
这两年间佛爷已经选两波亲兵,但是由于最开始佛爷刚当上城主,不光这长硰城内有人不服,整个长硰外的势力也是暗流涌动,所以佛爷用的手段十分狠辣,这也造成了这两波亲兵损失较大,但好在震慑住了绝大数的人。
所以算上这次选拔最后能留下的人,亲兵营现在也不过六百人。能进亲兵营者无不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并且各有看家的本领傍身,对于他们来说能成为佛爷的亲兵也是莫大的荣耀,佛爷给了他们这群失去信仰的张家人重新塑造了一个神明,即使是佛爷一声令下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执行这个命令。
而那些不是张家人却依旧忠诚于佛爷的人,不如说是他们忠诚于国,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他们选择效忠佛爷,不问过程,殊途同归,愿意同佛爷一起杀日寇、报血仇。
张日山和齐铁嘴两人站在这些士兵队列后的阴凉处,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齐铁嘴靠在一旁,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问道:“佛爷怎么还没来,这大热天的再给人站出毛病来。”说完还吐出一个瓜子皮。
张日山挑眉看着他,有些无语的说道:“要是站这么一会就出事,那还是趁早回家歇着吧,也别来参军了,更何况这是亲兵的选拔。”
齐铁嘴不赞同的努努嘴,又呸了口瓜子皮,心里暗道:没人性啊!姓张的都是没人性啊!
想他原本只是一个本本分分的算命先生,谁曾想后来居然结识了这两个煞神,现在更是被迫上了贼船,想到这齐铁嘴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唉!”(作者:所有人年纪都改了,相遇时间也改了,九门还在组建中。)
张日山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无奈的问道:“你这是又怎么了啊?”
齐铁嘴瞥了他一眼,直接坐到了地上,朝着前面扔着瓜子皮,百无聊赖的问道:“不是,佛爷到底做什么去了?他要是再不回来我可走了,再者说了你们城主府选亲兵,你非拉着我这一个算命的来干嘛啊?”
张日山神神秘秘地弯下腰,将嘴凑到齐铁嘴耳边,在他不解的眼神中阴森森地说道:“佛爷可是说了,您啊!可不是一般的算命的,还有您今个儿要是敢走出这兵马司半步,那吃的可就不是莲藕炖猪蹄了~吃的是什么我想您也不想知道。”说完张日山还往齐铁嘴的耳后吹了口气。
张日山这一系列的动作让齐铁嘴在这大热天里硬生生打了个寒颤儿。
张日山见他这反应,顿时弯着腰捂着肚子低声笑了起来:“您这也太不禁吓了。”
等齐铁嘴反应过来后,气的他一张俊脸红的不行,一双眼眸瞪得溜圆,当即就从地上抓起一把瓜子皮就往张日山身上扬,张日山见状连连告饶:“诶,我说您也不嫌脏,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禁逗呢…诶,诶,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不想知道佛爷做什么去了吗?”
听到这齐铁嘴才罢手,但还是将自己沾了灰的双手全都蹭在了张日山的裤子上,斜楞着看他一副无语的表情,假装冷脸问道:“佛爷做什么去了?”
张日山也不逗他了,低声说道:“佛爷在城主府见了一个人。”然后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写了一个“李”字。
齐铁嘴见状神情一凛,是半截李!前段时间长硰城新出现的一个狠角儿,佛爷这是已经选好人了啊!
就在齐铁嘴还要追问什么时,就听到身后不远处的守卫敬礼的声音:“佛爷!”
齐铁嘴赶紧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两人转过身去,正好看见张启山走了过来。
张日山快步走到佛爷身侧:“佛爷。”
张启山轻点了下头,随即看向不远处的齐铁嘴,然后招了下手,示意他过来,然后就朝着看台的方向走去。
齐铁嘴瞧见张启山的手势就朝着他那边走,边走边想道:逗狗呢啊!
然而他刚走出两步就反应过来了,赶紧呸呸两声,他可不是狗!
张日山听到声音,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回头瞧了眼他,也没看出什么就转头继续跟着佛爷往前走了。
烈日下站着军姿的士兵们看到佛爷的到来,顿时变得更加肃穆,他们坚持这么久就是为了能够成为佛爷的亲兵,之前的疲惫好像一扫而空,眼里只剩下成为佛爷亲兵的信念。
张启山落座后,就将手上的皮质手套摘下,张日山见状赶紧上前取过拿在手里。这一幕刚好落在了齐铁嘴眼里,他努了努嘴暗道:狗腿子。
而这一幕同样也被目光一直追随佛爷的江落尽收眼底,他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他不懂这种情绪是什么,他只知道他想代替张日山成为佛爷的副官,为佛爷做同样的事情。
张启山在抬头的一瞬间就在这么多的士兵中找到了江落的位置,那种炙热的目光让人难以忽略。
江落在佛爷的目光看向他时,顿感耳道嗡鸣,本来站得笔直的身躯在这一刻居然有些细微的轻颤,然而佛爷的目光好似只是随意扫视般,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这让江落感到有些无措与失落。
张启山其实注意到了江落对他那近乎怪异的狂热态度,但是现在的江落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备用的棋子,所以他并不会在意一个在掌控之内的棋子的想法。
张启山扯了下嘴角转而对一旁的齐铁嘴说道:“今日请你过来原本是想让你算一个人,但是现在想来也没那个必要,所以今日算是我的过错了,白白耽搁了你的时间,晚间请你吃酒就当给你赔罪了。”
齐铁嘴赶紧拱手说道:“哎哟,我的佛爷啊!您这说的哪里的话,这可是跟我这算命的见外了!我这能在长硰城里立住脚还要多亏了佛爷您呢,不过是一点时间罢了。”
话语一转:“咳咳…佛爷要是您晚上实在要留我吃饭,我也不是不行…”
张日山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就忍不住打趣:“佛爷,他就喜欢吃那道莲藕炖猪蹄!”
齐铁嘴听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副官你…你!”
最终还是张启山嫌他们两个吵,冷声道:“行了,副官让他们开始比试吧!”
张日山收敛神情,一脸严肃地走到台下,也不废话直接高声说明比试规则,然后就命一旁的亲兵们将这些准备比试的士兵分成两两一组开始比试。
第一回合与江落分成一组的是一个张家人…
第二回合与江落分成一组的依旧是张家人…
第三回合…第四回合…
直到第五回合一直观察着的张启山才对张日山微微点头示意可以了,原本每位士兵经历五个回合绝不会一直匹配张家人,这只不过张启山想要试探江落的上限刻意安排的罢了。
一旁的齐铁嘴在这时也看出了佛爷与副官两人对下面那位名叫江落的少年的重视?但又绝不是只有重视,里面还掺杂了些别的东西…齐铁嘴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发觉佛爷朝他投来了一抹意味深长的视线,顿时就让齐铁嘴莫名感觉脊背发寒。
没错,齐铁嘴内心深处是畏惧张启山的,他被人称神算子,但是他却有“三不算”,但是他第一次见到张启山时,张启山还不在他的“三不算”之内,但是算出来的结果却令他惊恐万分,不…那并不是他算出来的,而是无量天尊给予他这个弟子的预警!
就在齐铁嘴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时,他的肩膀上突然被搭上一只手,这可吓得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啊!”
只听身后张日山那欠揍的声音传来:“您在这愣什么神呢?”
齐铁嘴用力将张日山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拍了下去,瞪了他一眼后,也不理会他,而是凑到张启山身旁说道:“佛爷,您刚才说原本是想让我算一个人,…贫道刚才掐指一算,是不是下面那个叫江落的少年人?”
张启山对于他的话也不反驳,只是扯了下嘴角说道:“我记得你有三不算,国人外不算,麒麟纹者不算,还有奇闻诡事不算。”
张日山则是站在二人身后摸着自己那被打红的手面,没想到齐垣一个算命的小白脸居然这么大的手劲儿。
齐铁嘴听他说完这话,眉头一皱,顿时往前走了两步,仔细地看了起来。
张启山见状也没有什么反应,而是继续观察着下面士兵间的对决。
片刻后,齐铁嘴满脸惊疑地直呼:“怪哉!怪哉!真是奇了怪了!”
他赶紧扭头看向张启山:“佛爷,您是从哪收的这人啊?”
张启山并未答话,反而是张日山问道:“您这是看出什么来了?”
齐铁嘴眉头紧锁,转头看了眼下面正被压着打,明显体力不支的江落,然后又转头看向张启山两人,他神情凝重的回答:“就是怪在了什么都看不出来!”
“此人就像是游离在五行之外,但却又…”说到这齐铁嘴又有些迟疑的看了眼张启山,张日山催促道:”但却又什么啊?您别卖关子啊!”
齐铁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你知道此人是佛爷从哪弄来的吗?”
张日山偷瞄了眼气定神闲的佛爷,见他没有理会,知道这事是可以说的,当初佛爷只是让把知道江落特殊体质的人处理干净,但是并未特意隐瞒江落的身份,所以张日山将齐铁嘴拉到一旁,小声说道:“他啊,就是当初江家那个江宁远的儿子。”
齐铁嘴猛然瞪大眼睛,江宁远的儿子!我滴个乖乖,两年前长硰城但凡是有点身份地位的都知道江宁远因投靠前任城主左之谦出卖自己的父亲而被佛爷派出亲兵屠门。
后来那个前任城主还放出风声说江家还有活口,不过随着他不久后的倒台,基本上没有人再将这个消息当回事,谁曾想这居然是真的!齐铁嘴又看了眼下面即使是要筋疲力竭却出招仍旧异常凶狠的江落,齐铁嘴不禁感到一阵恶寒,佛爷这是要训狗啊!就怕他不是认主狗而是一个弑主的狼!
张日山回答完他的问题后,见他居然又愣神了,双手抱胸有些不满地说道:“我也回答完你的问题了,这回该您老神在说完刚才那半截话了吧!”
齐铁嘴回过神来,看了眼前面坐着的好似毫不在意模样的张启山,他赶紧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说!不可说!不对,是我没算出来!”
这都什么事啊!?这人不管是用六仪、三奇、八门还是九星排局皆无命,又或者说看不见算不着,可偏偏又透露着非比寻常的凶煞之机,这又命中带煞了!这名叫江落的少年命中的凶煞可不比佛爷少半分啊!这两个人相遇也就罢了,还是杀父仇人关系…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么凶又这么怪的人怎么全都被他给遇见了呢?!
张日山原本还想追问,但是见他这样也只能心里暗骂一句:神神叨叨。就此揭过此事。
齐铁嘴现在就如同一颗打了霜的小白菜,彻底蔫了。目光放空的看着下面正在决斗中的每一组士兵。
就在此时,眼见着江落被对战之人撑起双臂扛了起来,马上就要被扔出对战范围内时,江落居然在紧要关头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只见他居然在被扔出时双手突然反握住对战之人的双臂,然后借力一个回旋稳稳落回规定的范围之内,反而是那对战之人差点因为他的顺势借力而栽倒出去。
接下来的战局更是出乎众人的预料,待那对战之人稳住身体后,他刚转过身,那江落就如同迅豹一样绕至那人身后,双手握拳狠狠地砸向此人后颈。然而这人同为张家山字辈自然不会被轻易击败,他察觉到身后有拳风急掠而来,并不躲闪反而抬手向后牢牢接住江落砸向他的双拳,皮肉间顿时响起沉闷的撞击声。
他反握江落的双拳,想要故技重施将其甩飞出去,但却没想道他居然听到身后传来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响,心中顿时大惊这人莫不是一个疯子?!
江落居然果断的将自己的小臂骨骼硬生生的弄的脱臼,然后凭借这短暂的时间,极其接近的距离,借助此人的握力点直接双脚蹬离地面重重的踹在他的腿窝上,一下子就将他踹跪在地。
此人也不得不在跪地的那一瞬间松开江落的双拳,江落双臂虽然不能再用,但是脚法却又快又狠,眼见着就是不要命的打法,他嘴角已经渗出一丝血迹…
时间已经到了寅时,夕阳薄暮下的光线照在江落那苍白的不见一丝血色的皮肤上,使他本就昳丽精致的面容多了一分诡谲。
他的双手以极其怪异的姿势虚软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他已经无力再战,但是他知道无论自己要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赢得这场比试,因为他想要有资格留在佛爷身边,他想让佛爷的目光注视他为他而停留!这是刻在灵魂深处的渴望!
即便江落掌握不了异种的力量,即便异种曾经带给他的是无尽的痛苦,但他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在心中恳求它,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取力量。
此刻张启山靠着椅背,微眯着一双凌厉深邃的眼睛,看出了些许端倪,原本已经精疲力尽再无一战之力的江落在危急关头,面容突然变得有些发白,并且眉宇间流露些许痛苦的神色后,身体就像是涌入了不属于他的力量,并且这种力量像是需要某种代价来交换,他也是凭借这股力量坚持到现在。
张启山嘴角勾起不宜见的弧度,眼神变得玩味儿,他喜欢一切有价值的事物,无论危险与否,无论过程,无论盈亏,他只问结果。
他也看出了江落属于强弩之末,所以他偏过头朝着一旁的张日山轻点了下头。
张日山明白佛爷的示意,现在也到了宣布结束比试的时间,其实能够站在这里的人都是有成为亲兵的资格,但是成为佛爷的亲兵,不仅仅需要过人的本领,绝对的忠诚,还需要超乎常人的毅力,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运道”。
就比如现在,那些还在比试中僵持不下的人,即便是你马上就要被击败,但是现在佛爷下令比试结束,那么你同样在这次比试中被视为胜利的一方,同样从普通士兵晋级成为亲兵。
就在江落感觉腰侧再次发热时,他突然听到上方传来声音:“比试结束…范围内者胜!”
江落眼前变得有些模糊耳道里持续嗡鸣,心底突然泛起难以言表的情绪,这种情绪在他的内心深处不断汹涌翻滚,充斥在每一个角落,他顺着残阳看向高台上的那道身影,然后失去意识轰然倒地…
齐铁嘴见他果断舍弃双手的一幕时,难免有心惊肉跳之意,还有那最后逆光看向高台的一幕,我滴个乖乖这人也是个狠角儿啊!他见张启山起身要离去,他凑到跟前劝告:“佛爷,这位可不是一般的角儿,凶邪的很嘞!可不是个好顺服的人!您可要当心养虎为患!”
张启山听了这话感到有些好笑,他舔了下自己的尖牙,邪笑道:“凶?呵!这长硰城里哪有比我凶邪的东西?!”显然是对齐铁嘴的劝告不以为意,并且对后面那句养虎为患更是嗤笑不已。
说完,张启山就接过张日山递过来的手套往场外走去,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没有讲任何废话的必要。
就在齐铁嘴无奈的唉声叹气时,张日山已经让人将受伤的士兵带下去治疗,而昏迷的江落则是被带入另一辆车里跟在佛爷坐着的车后一起返回城主府邸。
等张日山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后,拉住要走的齐铁嘴说道:“您可别自己走啊!佛爷可是说了晚上要请您吃饭呢,佛爷知道您爱跟我在一起,所以先回去让佣人备着去了,刚好我这也完事了,咱们坐一辆车回去。”
齐铁嘴被他一拉一个踉跄就撞到了身上,这给他后背硌得一疼,当即甩开他的手,怒瞪道:“副官!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还有什么叫我爱跟你在一起啊???”
张日山见他生气的样子更加想乐,赶紧顺毛道:“是是是,是我错了,我说错了是我爱跟您在一起行了吧,走吧,咱也回去吧,佛爷今个儿绝对备了您爱吃的饭菜。”
两人的影子推推搡搡…
夜里凉风习习,残月在云的遮掩下越发朦胧。
张启山立在府内这座大佛旁,脸上的神情刚好被月下阴影遮挡,明明他身旁就是慈眉善目的佛,可偏偏这尊慈眉善目的巨佛没有使他周身的气势有半点的柔和,反而给人一种他是凛冽巍峨的高山,是他将这尊大佛困囚与此。
诡谲的氛围在张日山的到来下消失殆尽,好似刚才给人的那种诡异的压迫感不曾存在过。张日山将手里拿着的大衣披在张启山身上,话语间不掩饰担忧:“佛爷,夜晚天凉还是早些歇息吧!”
张启山并未阻止他的动作也没有答应他的话,反而是扯了下嘴角反问道:“人送回去了?”
张日山闻言莫名感觉耳朵有些发烫,随后想着应当今个儿白天被风捎住了,他掩饰般赶紧回道:“嗯,送回去了。对了佛爷,大夫那边也完事了。”
张启山好似对这个更感兴趣:“哦?大夫怎么说?”
“属下并未让大夫检查他全身,只是让其治疗他那双手臂,大夫说他那双手不属于完全性脱臼,而是用外道震得有部分骨骼碎裂才使小臂成脱臼状态…而且大夫说他那双手臂很难恢复如初。佛爷您说他那体质能…”张日山话未说完,他知道佛爷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张启山得知江落的伤情并未感到吃惊,脸上的神情都未曾变过,眼里满是冷漠:“如若他好不了,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一个在抉择时不能冷静思考后果的人没有任何价值。”
张日山对佛爷的话无不认同,毕竟他们的身份与所处的位置注定是残酷的,他点了下头应道:“是!”
江落一直沉沉的睡着,直到一缕刺眼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时才幽幽转醒。
光亮太过刺眼,他想要抬手遮挡,结果发现自己的双臂被石膏所固定阻挡住了想要抬手的动作。江落看着有些眼熟的房间装潢这才想起自己已经通过比试选拔成为佛爷亲兵的事情,这里是佛爷的城主府!虽然被阳光刺得不停地眨着眼睫,但他嘴角却不禁有些上扬。
随即江落勉强用腰腹的力量撑起身子,腰侧皮肉下的荆棘刺得他紧抿了下干涩的唇瓣,当他刚坐到床边,卧室门就被推开了。
张日山进来时就瞧见江落半裸着身子正坐在床边,那双灰蒙蒙的眼睛正迎着日光,全然是一脸懵懂无知的少年模样。
然而一眨眼的功夫,江落转过头来,本来有些发灰紫色的眼眸又变回乌黑,就跟上次一样让张日山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张日山身后还有一个人,见穿着应该也是一位亲兵。
张日山快步走到床边:“你这是要做什么?”
江落先是往屋门的方向看去,发现除了他们两个没有那道身影,有些失落。然后又有些茫然的看着张日山,一时间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日山见他这样不免有些头痛,又见他那双不知道能不能好的手,眼神不免有些怜悯,然而也只是一瞬间的怜悯。
“你既然已经成为佛爷的亲兵,那你现在就是城主府的直属属下,我也算得上是你的上司,你的第一职责就是服从命令!你懂吗?”
江落虽然不懂世故,但却对人的情绪变化分外敏感,他能敏锐的察觉到张日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情绪变化。
但他也只是能够察觉到,并不能做出相对的反应。
江落对于他说的这段话直接反馈脑海的是:成为佛爷的亲兵,服从佛爷的命令。
所以江落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不满或者犹豫地回道:“是,我明白。”
“既然明白那就回去躺着。”
“是。”
张日山皱眉,听着他怪异的腔调,真是哪哪都透露着怪异,他转头对身后的亲兵说道:“那个,你先照顾他几天。”
那亲兵明显一愣,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但是还是应道:“是,长官!”
接着张日山就靠在一旁观察着江落看到这名亲兵的反应,结果发现这江落居然跟不认识这名亲兵一样,亦或者说他完全被无视了。
江落躺在床上,察觉到张日山看他的目光,他很是疑惑,感觉那日张日山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然而就当他想要再次询问时,张日山只是说了句:“你好生养着。”然后就直截了当的离开了屋内。
独留下这名神情古怪,看向江落时眼神有些不自觉地瞥向他胸口的亲兵。
没错,这名亲兵就是当初被张日山带队屠了江宁远满门的那队亲兵之一,也是一刀洞穿了江落胸膛的人。
然而江落却不完全是被他洞穿胸膛的江落,所以压根就对他没有半点印象。
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待在同一个房间内,半晌儿这名亲兵可能是受不了这种奇怪的氛围了,他尴尬的咳嗽两声,伸出手指挠了挠鬓角后主动说道:“那啥…你也应该饿了吧?我先出去给你整点吃的来奥!”
江落扭过头看向他,眨了下眼睫,轻嗯了声。
这亲兵如蒙大赦般赶紧走到屋外,心里埋怨道:副官也真是,怎么让他来干这活,他可是听说了那日亲兵选拔发生的事情,搁他也不能连续三次都遇上自家人啊!而且最后一次还是山字辈的前辈,也不知道那前辈留手没留手,这要是全力以赴了还没打过这江落,那等这江落发起疯来他可不就危了吗?又想到这江落长得跟墓里的艳鬼似的,他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原本这亲兵还以为这个江落双臂伤成那样,他最低不得伺候个半个月或一个月啊?可是谁也没想道江落的伤势恢复如此之快,短短五天骨骼碎裂的双臂就恢复如初…
张日山将江落恢复如初的消息禀报给张启山,然而张启山反应只是平平,毕竟当初左谦之可是因为江落体质特殊而动了继续试验的念头,要知道是怎样的特殊体质才能让一个见识过张家人体质的人感到惊奇呢?
所以张启山一开始就对江落的恢复能力有了一个大概的推测,比试那日的五人也是专门为江落所准备的人,原本他是想看他的极限在哪的,可是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暂时还没有那个必要。
最后,张启山只是让张日山带着江落,就如普通亲兵一样训练出任务,没有特殊事情不用禀报。
而江落原本以为成为了佛爷的亲兵,就能像张日山一样跟在佛爷身边,离佛爷更近一点,却发现这是完全不同的,但也还好,至少见到佛爷的次数变多了不是吗?
江落背着枪伫立在一侧,看着不远处与佛爷说话的张日山,空洞的眼里闪过一丝波澜。
前两年他跟着张老倌也大概懂得了一些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交流方式,他现在明白了张日山对于佛爷的重要性,这让他有种莫名的紧迫感,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挫败感。
好像不管他如何努力,佛爷都不会多看他一眼,江落有些失神的看着不远处的两人,暗自下定决心,他要成为张日山那样让佛爷能看得见的人,成为对佛爷重要的人,有用的人。
再说与江落一起的亲兵们,那些身为张家人的那些亲兵都下意识的排斥他,尤其是曾经参加过灭屠江宁远满门的人。这也难免,毕竟他们不是佛爷与副官,看着曾经被自己灭了满门的人整天在你面前晃悠,还能淡定异常。
但是这个江落既然成为了佛爷的亲兵,那么他们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心里不舒服,而让佛爷难堪,所以他们也仅仅是在日常生活中当他不存在,执行任务时还是该配合的配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然而矛盾还是爆发了,因为一次张家伙计与亲兵的联合下墓行动。
这次的墓是盛朝的一座将军墓,里面机关重重,基本上每深入一层就会出现死伤。这次行动是张家伙计与佛爷的另一个王姓副官主导,原本这位王姓副官只是上面派下来平日里负责管辖各地传达的资料,然而不知为何佛爷居然会派他来主导这种隐秘的行动。
就是这么隐秘又危险的行动,在最关键的时刻,王姓副官死了!
当时他们这些人已经下到墓室的第四层,找到了真正的主墓室,在一名张家伙计差点付出一条胳膊的代价下,他们成功的打开了这尊被青铜浇铸而成的棺椁,里面也赫然出现比陪葬墓更有价值的琳琅满目的珠宝,还有一件似玉非玉有些看不清全貌的物件被墓主攥在手里的东西。
而此时的王姓副官看到这墓主尸身手里的就像失了智一样,异常激动,他以为这间墓室中已经没有了危险,毕竟这一路上虽然危机重重但他却被保护的很好。
就是这样的想法让他竟然趁着伙计们收敛珠宝时,戴着手套直接要从墓主手里拿出那物件,然而他的一切行为都被身旁的江落看在眼里,但是江落并未阻止,反而刻意帮他挡住了视线,让旁人注意不到他的动作。
就在王姓副官将那似玉非玉的物件从墓主手上抠出的那一刻,整座墓室开始晃动,无尽的灰尘从上方脱落,这下子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王姓副官这时候也傻眼了。
这时张家伙计大喝一声:“快跑,出去!!!”
众人开始奋力奔跑,而江落始终跟在这王姓副官不远不近的距离,这时墓道两侧石壁也开始变窄,石壁孔洞里时不时还有暗器射出,就在即将要爬出墓地时,这位王姓副官居然像是被什么绊倒了一样,他手里原本死死攥着的物件也随着他的摔倒而脱落。
眼见这危机时刻,墓地马上就要完全坍塌,张家伙计还记得行动前副官特意交代的话:“确保王副官安危。”所以他们即使爬出墓地,在墓地即将坍塌的情况下,领头的伙计也准备转头救他,然而他们却看见离出口一步之遥的江落居然义无反顾的往王副官的方向跑去,他们知道这个江落,性格古怪身手极好,可以说是老倌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所以张家伙计与亲兵们悬着的心在这一刻就放下了。
但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江落借助石壁快速的蹿到摔倒的王副官前方,捡起那惹祸的物件就直接往出口跑去,随着轰隆一声墓道彻底闭合,王副官的惨叫也消失不见,江落最后一个翻滚从坍塌的洞口出来。
江落面前是已经傻眼的众人,领头的伙计因为王副官的脑缺操作在这次行动中收获的物件与之前估测的少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事情已经有些火大,然后又目睹了江落的奇葩操作,他居然没有救王副官,而是去捡那个“树化玉”。
气的领头的伙计直接上前抓住江落的衣领质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救那姓王的?!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事!副官的命令你没听见吗!?”
然而江落只是冷冷的盯着他,吐出一句:“我是佛爷的亲兵,亲兵收到的命令是配合你们下墓,取出里面的东西。你说的副官的命令与我无关。”
“你…你…”领头的伙计脸色涨的通红,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其他人上前拦住了他,但是明显他们都是站在一边的,都用不善的目光看着江落。
领头的伙计被拦下来后,恶狠狠地瞪了眼江落,吐了口唾沫骂了句:“贼他娘的,怪胎!”
张小余亲兵:“行了,事已至此赶紧启程回去,回禀佛爷这里发生的事情。”张小余说完也深深地看了眼江落,他总觉得王副官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江落对于其他人那不善的目光丝毫不在意,他摸着手里的那块树化玉,只是期待着此次回到长硰城能见到佛爷,仅此而已。
第10章 有实无名
返回长硰后,此次行动的领头伙计第一时间将王副官身死在墓里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禀报给了张日山,然而张日山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震怒,就好像此次事件他早已预料般,他平静的神情让领头的伙计心中一凛,难不成这才是佛爷真正的命令?!
张日山现在也不在伙计面前做戏了,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神情,因为他知道,张家人是绝对忠诚于佛爷的,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只是出面关心了下受伤回来的伙计与亲兵,然后各自发了奖赏,并没有提任何惩戒江落的事情,这样做自然有人会心中不满,但这不满也仅仅针对江落一人。
王姓副官的事情还没完,佣人带着内心有些紧张又很期待的江落来到佛爷的书房。
江落见到佛爷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窗旁,他拿出那个被雕刻成鹅蛋大小上面布满墨色纹路的树化玉,双手捧着它来到佛爷身侧。
不知为何,明明他是那么想要见到佛爷,渴望佛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然而在这一刻到来时,他却又有些不敢抬头对视上佛爷的眼睛,只能低垂着头,细微颤抖着双手将东西奉与头前,他紧张地唤了声:“佛爷。”
张启山漠然看着少年因为低垂着头而露出的后颈,看着那抹有些刺眼的脆弱的莹白,他靠近一步,抬手覆上这抹莹白,用手摩挲了下,最后像是奖励般终于对他说了一句话:“做的不错。”
随后接过他手里的树化玉,转身回到桌案后,坐到椅子上,像是随意把玩着手里这个看着毫无价值的物件。
而江落在佛爷走近的那一刻就浑身绷得僵直,呼吸都慢了一拍,胸腔里的心脏更是猛烈的跳动着,直到佛爷抽身离开他还呆呆的立在原地。想着佛爷的手掌所带来的温热还有那句夸奖的话语,令他的耳畔与颈间突兀的出现一抹红晕,并且不断晕染开来。
佛爷周身的气息不光令他得到安抚,就连腰间皮肉下躁动异种好似也是得到了抚慰,荆棘也有片刻变得柔软。
张日山拿着一叠厚厚的需要佛爷批改的事务所递交的文件走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幕。
张日山看了眼垂着头的江落,诧异的发现一抹可疑的红晕从他的脸颊蔓延到耳廓再到脖颈?随后他就有些狐疑地看了眼坐着的佛爷,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猜测刚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直到张启山将手里的树化玉放到桌上,看向神情古怪的张日山,颦着眉冷声道:“傻站在那做什么?还不快把文件给我。”
张日山这才结束他脑海里奇怪的想法,赶紧紧了下嗓子,快步走到桌案前,将这叠文件递到张启山面前。
张启山看了眼这厚厚一叠需要他批改的文件,先是随意的翻开几本,然后又看了眼张日山。
张日山被佛爷这一眼看得有些发虚,微垂着头解释道:“佛爷…这原本都是王副官分类的活,他这情况您也知道,去了好几天了…现在也是回不来了…哈哈…”张日山干笑两下,见佛爷依旧目光沉沉的盯着他,他后背一紧,赶紧立正站好,承认错误:“对不起佛爷,是属下懈怠了。”
张启山见他如此,也知道最近时局紧张,处理的事务多,只是淡淡的说道:“没有下次。”
张日山赶紧保证道:“是,佛爷。”
紧接着张启山就将桌面上那枚树化玉抛给张日山,然后一边处理这些文件一边吩咐道:“将这东西还有这次下墓所得一半派人送往上峰…再发一封电报,告诉王副官的主子他因公殉职的事情,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张日山摩挲着手里的东西,一脸正色道:“是,佛爷,属下这就去准备。”
然而张启山话并未说完:“还有…江落,从今天起由你带着江落,把因公殉职的王副官要处理的事务交给他,教会他。”
有时候,即便是张日山也不能够猜出佛爷的心思,他虽然知道佛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但是他并不理解佛爷此举的目的。
但张日山依旧应道:“是,佛爷放心属下一定会很快就教会他,那佛爷他这是彻底顶替王副官的职务吗?”
张启山没有出声,只是继续翻开下一本要处理的文件。
张日山见此也意识到是自己多嘴了,他扭头看向仍然垂头站在窗旁的江落,居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但这种想法只是一瞬就消散了,这世道上的可怜人多了去了。
江落最后跟着张日山离开书房的那一刻,抬头望了眼佛爷,注意到佛爷正拿着文件的手,骨骼分明,修长又有力…突然感觉自己后颈那里被佛爷那只手覆盖过的皮肤有些麻麻的。
江落接下来的日子就一直跟着张日山学习怎么分类长硰各地传来的文件资料以及情报,哪些应该第一时间交给佛爷,还有应该放在哪里等等诸如此类。时间长了他见张日山懂得如此多,难免有些自惭形秽,认为自己什么也不会,比之张日山差得太多了,难怪佛爷这么器重他。
张日山原本一本正经的教江落该怎么做,结果却发觉身旁的人盯着他好像在走神,不禁皱眉呵斥:“看什么呢?专注都不会?!”
江落被这声呵斥惊了一下,好像瑟缩般眼眸颤动了下,低声道:“抱歉,你会的好多。”
张日山一愣,这什么跟什么啊?然而见他刚才瑟缩的样子,又觉得难道是自己太严厉了?也不应该啊?
要是江落懂得刚才自己那种情绪的话,他会知道自己被惊得那一下,完全是因为刚好觉得自己不如张日山而感到自卑,恰巧这时又传来了张日山的那一声呵斥,这就像一种隐秘的心思被戳破亦或者被当事人发现般,产生的那种心虚。
然而江落是不懂的,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舒服,有种想要避开张日山的冲动,很是奇怪。
张日山也没有揪着这种小事不放,他教了一会儿后,发现江落十分聪慧,模仿能力极强,他在文件分类标签上写的字迹居然被江落模仿的一模一样!
这回轮到张日山奇怪的盯着他了,原本江落经过刚才的事情就对张日山有种想要躲避的心理,现在被张日山这么盯着看,更加敏锐,他僵硬的微仰着头,迟疑地问道:“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张日山心里有些尴尬,刚才自己还告诉他要专注,这回自己还盯着人家出神。但是他面上不显,指着江落的字还说了句:“嗯,你这往中间写点。对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江落对于他的前半句还认真的点了下头,但是听到他的后半句,没忍住问道:“我不可以跟着你吗?佛爷让我跟着你的。”
张日山停顿了下,看着他执拗的神情,有些为佛爷之后的计划担忧,江落能担起那份职责吗?叹了口气,难得口吻温和道:“今日你学的已经够多了,况且这几日这些事务你已经学习的差不多了,给你放半日假你休半日放松一下。”
江落其实想说的是,他能见佛爷吗,可不知为何今日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最后只能沉默的看着张日山离开事务处。
第11章 礼合
张启山手里拿着上面新发来的电报,看着这封电报里那最为醒目的两个字“礼合”,眼底满是一片霜寒。半晌儿,薄而锋利的嘴唇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随后满不在乎的将这封电报揉成一团,随意的扔到一旁。
张日山在一旁有些担忧的看着,蹙眉疑惑道:“他从那个位置退下来了,还能指挥下达这种荒诞的指令?”
上面的人明知道佛爷正在收整长硰以及周遭的所有兵马,统一布防,抗击日寇,可他们却在这最后的关键时刻下达这样的命令,这摆明了是在给佛爷难堪啊!
那被佛爷逼退的老不死的,临脱下这身皮还能给佛爷留下这么一个阻碍。真应该早点动手彻底铲除!想到这,张日山眼底一抹寒芒闪过。
张启山反倒是语气平静道:“你当真以为他有这么大的本事吗?要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更何况他退的时候并不体面。”
张日山听后,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顿感心惊,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佛爷,却只见佛爷满眼的痛恨与讥讽。
国难当头,却还有人为了一己之私…
现在只剩下两个最难啃的骨头,一个被道上人称刀楷,表面上是位做着正经买卖的富商,实际上却是卖国求荣的货色,奴役国人替洋人贩卖烟土,打着慈善的幌子干着走私的买卖。
还有一个就是南山的那个伯明翰,他长期在各大势力之中混迹,用金银打通了不少路子,与上峰方面也有往来。
原本张启山不日就会用最简单明了的方式解决这两个“不识趣”的东西,但现在上面下达这样的指令,要求“礼合!明显是伯明翰与刀楷两人知道了他的手段,提前做出了准备,呵!就是不知道他们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求到了上面。张启山有些嘲讽的想着。
然而张启山始终是“桀骜不驯”的,也正是他人窥探出的他这种难以操控的本性,让那些人感到了一丝恐慌。这次既是上面某些人的试探,也是一种敲打警告。可他张启山想要做的事情,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绝不允许有不识趣的人挡了他的路!
“礼合。”张启山就像是凶兽撕咬猎物的血肉般冷冷地嚼着这两个字。
片刻后,他轻笑着吩咐道:“先让人客客气气的去请他们来城主府…想必他们认为有了上峰那边当靠山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来亦或者根本不会来,那就隔三日请一次。直到第十日由江落伪装成刚来岳阳的日本商人去找他做烟土买卖,记住嚣张点,价格压低,一定要惹恼了他,然后再过半月带着人拿着库房里前些日子收缴的日寇制的枪械屠了他,对了,伯明翰需要好好的活着。”
张启山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决定了这个不识趣的人的命运。其实也不尽然,不管他识不识趣都是要死的,毕竟卖国之人怎配活在这世间!
张日山神情肃穆:“是,佛爷!”
江落此刻就如同一个影子一样,静穆的站在佛爷身后,注视着佛爷的一举一动,仔细地聆听着佛爷话里的每一个字眼,虽然有很多东西他都听得一知半解,但是他知道现在是有人碍了佛爷的事了,不管那人是何人都是该死的!
张日山瞥了眼依旧注视佛爷的江落,自从江落能完全胜任因公殉职的王副官的工作后,他每日都会极快的分类好各地发来的公务,然后送到佛爷的身旁,只要没有佛爷的指令,他就会如同现在这样一直安静的待在佛爷身后。
起先他见那副场景还开玩笑般说过:“佛爷,您就不怕江落他哪天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背后给您来上一刀啊?”
谁知佛爷还没说话,一直像个木偶一样安静的江落反应却十分强烈,他空洞的眼眸里居然闪过一丝愤怒的情绪,语气十分坚决的说着:“你胡说,我不会伤害佛爷!”
张启山转动座椅回头看江落,发现他眼眸中正泛着灼热的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江落见佛爷回头看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他怕佛爷因为副官的话而厌恶他。他垂着头走到佛爷身旁,没有半点犹豫地跪到他腿侧,用讨厌的眼神瞪了眼一旁惊愕的副官,然后仰起头用认真又带着些许不易见的委屈的语气辩解道:“佛爷,是副官他在胡说,我不会那么做的。”
这时,张启山眼底突兀的出现一点不合时宜的笑意,这笑意很快晕染开来,就像是一座身处寒冬烈风里的深山巨谷,突然出现了一点盎然的生机,让张启山原本锐利深邃的眉眼变得有些许柔和。
他伸出手像逗弄难得一见炸毛的猫儿一样,摩挲着江落细弱的后颈,这是原本不该有的动作,但是他见到江落这双眸子里出现的强烈的不同以往的情绪后,居然有些手痒,反正这里也没有旁人,即使做了又能怎样呢?
江落由着佛爷温热的手掌轻抚他的脖颈,感受着佛爷手掌上的纹路,还有那常年握枪出现的硬茧,原本惶惶的内心也得到了安抚,他大着胆子将头靠在佛爷的腿上,享受着佛爷难得的触碰。
而一旁的张日山对于这种场面早就傻眼了,从江落的突然下跪,再到佛爷的神情变化,这些就早就足以让他傻眼了,更何况是现在这幅画面。
张启山瞥了眼呆楞的张日山,也开玩笑般说道:“下次说别人坏话,记得不要当着当事人的面。”
最终张日山只得尴尬的朝着江落说了声抱歉。
而江落则是仰头看了眼佛爷,有些不情愿的小声回了个“嗯”字。
果然结果如佛爷所料,刀楷和伯明翰这些时日一直待在一个宅院里,并且他们对于佛爷派去的邀请商谈的人不屑一顾。
最开始还能维持表面做戏,但是后来他们见佛爷派去的人态度十分谦和,即便是用敷衍的理由拒绝前往城主府,也没有露出半点气恼的情绪,他们就越发嚣张,认为张启山是怕了上面,不敢再对他们出手,所以最后连亲自会见都不见了,直接派下人出去随便应付。
直到第十日江落易容成一个不起眼的日寇商人模样,带着同样易容的人手去了那座宅院内,与刀楷假意商议烟土合作的事宜。
江落的日语什么时候学会的,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凡是只要是他见过、听过一遍的事物,他都能极快的模仿掌握,所以张日山在他这步环节还没到来前,特意找来一位会日语的人帮他巩固了下语言。
还别说,江落说起那鸟语,还真有股以假乱真的味,张日山对此很满意,其余的什么话术他都没有教给江落,毕竟佛爷要的就是嚣张目中无人的人设,江落这张嘴只要说话,听在不熟悉的人耳里可不就是在挑衅吗?
最终江落很是完美的完成了佛爷交代的任务,那刀楷被江落的一顿鸟语掺杂着国语威胁的话,弄得火冒三丈,最后要不是顾及江落是日寇国的人的身份恐怕就不是强忍怒火与杀意让人送客了,而是直接让人送行。
而伯明翰见此,怕自己这刚花费巨大代价摆脱难缠的张启山,再因为这刀楷惹上日寇,所以当天他就找借口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这里,回到了自己的核心地盘。
等江落带着人偷偷回到城主府后,跟着去的亲兵惟妙惟肖的向两人学起刀楷气得脸皮抽动的场景,听得张日山直接乐出了声,就连张启山都挑了下眉。
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在这半月的等待中江落所扮演的日寇商人势力更是频繁的挑衅刀楷,而且就连刀楷派出去调查他们来历的人都被他们直接做掉,然后再传回去虚假的消息。
等半月过去,时机一到,早已潜伏在刀楷地盘的伙计们直接给那些守卫下了药,伙计们吹响一种只有张家人能听见响声的哨子后,江落就再次伪装成日寇,带领着亲兵拿着收缴而来的日制枪械,与夜半时分闯进刀楷地盘,开始了大规模的屠杀,当然对于罪孽没那么深重还有些良知的人,也选择了故意放过,利用他们充当了下目击证人。
最终天光破晓时,刀楷的宅院无一活人,浓重的血腥味让路过的行人面露恐慌…
事情在他们的推动下很快发酵,伯明翰与上峰方面已经知晓刀楷被屠的事件。而伯明翰也没了之前自以为有靠山时的猖狂,他几乎所有的基业都在这,不可能说像那些真正的势力一样带着人马说走就走。
伯明翰得知此事后几乎是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他听完派去打探情况的人的回禀后,他害怕了,他真的怕了!虽然刀楷被灭门的所有证据都指向是日寇做的,但是他知道他有预感这件事一定与张启山脱不了干系!因为这整件事串联起来后实在是太巧了!!!
他实在是没想到即使是打通了上峰方面的路子,事情居然还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就在伯明翰以为现在即便是他亲自带着人上府求张启山,张启山也不会理会时,下人突然来报:“老爷,城主府副官张日山来请。”
伯明翰闻言猛然站起,但是由于一日滴水未进,眼前出现的眩晕使他差点栽倒在地,在他被下人扶稳后,他十分急迫的喊道:“快请!快把张副官请进来!不…不不…快扶我,我亲自去请!”
自此整个长硰内外的兵马都归张启山所管理,再无割据现象。
当张日山问起为何要九天三请之后才开始整个计划时,张启山给出的解释是:
九为极数,当一个人认为自己有恃无恐之际,突然出现一个“当头一棒”,但这绝不会让小人清醒,只会让他感到恼怒,他自认为背后有洋人和上峰依靠,就连风头正盛的城主府都要对他百般示好,一个日寇商人的无理要求,他态度即使是恶劣的拒绝了,又能怎么样呢?更何况日寇还没打到这。
事后他定会大肆宣扬这两件事,那这时一个无理的日寇恼怒起了杀心好像也符合常理吧,即使不符合也没关系,毕竟这只是个他必死的理由而已。
死一个不仅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还能表明态度长硰城主府是绝对听命于上峰命令。没动手,是礼合。可架不住一个自己作死,被人恼羞成怒给杀了,一个心生畏惧知道天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主动将兵马交了出来。
张日山听完后,赞同的点了点头,还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佛爷眉间有着些许倦意,整个背部都深陷在沙发里,而江落则是低垂着眉眼就在一旁为佛爷捏着肩。
张日山整个人都麻了,江落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了这么一手?要不是知道佛爷接下来的打算,他都要以为自己这佛爷身边第一副官的位置不保。
再说上峰那边,虽然这整件事明眼人能看出不对劲的地方,太巧了,最终结果都朝着对张启山有利的方向发展,但是他们却又调查不出是张启山派人屠杀的刀楷,毕竟所有人都看见了也都听见了是日寇干的啊,最后刀楷囤积的烟土还被那些无耻的日寇全部掠夺一空。
这么巨大的财富如果真是张启山夺走的,后期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走漏,那么多烟土他也不可能留着自己用吧?可是他们派人潜伏在长硰许久也没有找到半点关于那批烟土的消息。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张启山是那种不会做这种毒害国人买卖的人,也想不到张启山根本看不上他们所谓的巨大财富,那些烟土早就被张启山命人浸湿沉入海里了,他们自然是寻不到半点踪迹。
而那些日寇,他们也永远也找不到的,那些都是经过伪装的张家人所假扮的。
第12章 理智 抉择
这日,张日山待在事务所听着下面人禀报的事情,就感到一阵头大,江落又杀人了!!!这次杀的还是霍家本家的女伙计,张日山不禁扶额叹息。
他都不需要问,都能知道江落是因为什么而动手杀人,因为自从他回到长硰这段时日以来,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了,原因都是一个那就是听到那人对佛爷有言语上的不敬。
但是好在他现在也不是那么不通人事了,还知道降低影响要在长硰城外杀人,杀了人后还会清理掩盖痕迹。但这次他做的真的有些过了,那是霍家派出去的女伙计,他还整整杀了五个!
张日山这次真的打算好好跟江落谈谈了,即使江落杀人的事情佛爷早已知晓,并且还采取“放任”的态度,但张日山觉得这次江落对于霍家人的事真的做过了,如果以后江落真被驱逐出去成为九门中的一门,就算他自己身手极好,以后有城主府暗中关照,那也难扛这么多暗地里的算计报复。
江落在长硰杀人,没有像老倌这样的老手帮其清理后续痕迹,他自己清理总会有遗漏,再加上城主府没特意帮他掩盖,有心调查就会查出是他。
张日山又想到之前江落杀了水蝗的人,水蝗没几天就托熟人备了重礼找到了他,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说不知道自己的人怎么得罪到了城主府的人,那些人死了就死了,但是万万不能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情谊一系列的客套赔罪的话。张日山为了后续即将要进行的计划,只得将所有事情推到江落自己身上,其实也算不上推,毕竟这确实是江落私自动手杀人。
这样一来也表明了他这个跟在佛爷身边第一副官的态度,他对江落这个为了活命苟且偷生成为杀父仇人身边一条恶犬的鄙夷的态度。
水蝗不算蠢人,他更不是什么心胸开阔之人,他既然已经探出张日山对于江落行事的态度,他自然从中窥探出了张大佛爷对于这个江落的重视程度没那么高,而且这件事本就是江落先行挑衅杀人,所以他既是为了讨好张日山也是为了留在日后寻机报复江落,自然而然的就命人将这件事夸大其词的传了出去,当然这件事的传闻只会涉及江落这苟且偷生为人不齿之人不会牵扯上城主府半点,毕竟现在的长硰城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不会敢与张大佛爷作对。水蝗就等着江落与张日山之间的矛盾爆发之日,等着他被赶出城主府之时,那日就将是他的身死之际!
从那日起长硰城中就开始流传起江落“恶犬”的称谓。
江落刚推开门时,就对上了张日山那张异常严肃的脸,江落不禁一愣,露出疑惑的神情,不懂副官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随即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难道是佛爷有什么吩咐给他吗?想到这顿时让江落感到有些欣喜,他已经两日没见到佛爷了,不知道为何佛爷这两日都是让副官做原本他应该做的工作。
张日山见他回来,扫视他一眼后,注意到他军服袖口上那一抹深色,知道那是霍家人的血。
“把门关上,我有话跟你谈。”张日山忍着怒气。
张日山颦眉看着江落听话的将门关上后,站在一旁,那乖巧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是有着“恶犬”称号的人。
“你今日又杀人了?”张日山看着江落的眼睛问道。
江落点了下头,他的眼眸没有什么波动,好似这只是一件应该做的事情。
张日山对于这样的江落突然感到有些心累,江落他就像一张纸,不是白纸,而是一张透明的纸。他没有善恶,没有喜好,好像在他身上出现的一切情绪都是因为佛爷,他这张透明的纸被这些情绪所晕染,可这又是为什么呢?难不成在这个烂透的世道里真的会有人只因一眼就认定了“信仰”吗?
他们这些张家人将佛爷当作信仰,甚至奉为神明,那是因为他们曾经在佛爷的带领下逃离苦难保全性命,追随佛爷一起出生入死,是佛爷给予了他们崩塌的信仰重新建立的机会,是佛爷重新塑造了可以承载他们信仰的神明,相当于佛爷给予了他们的新生,给予了他们生命继续延续下来的机会。
而江落呢?他是江宁远的儿子,佛爷相当于是他屠家灭族的凶手,难道一个人从傻子变成“正常人”后就会将傻子的那部分人生全盘否决吗?张日山始终对于江落都保留一丝质疑的态度,即便他对佛爷表现的多么忠诚,多么…怪异的狂热。
张日山头疼地捏了捏眉间,他不知道自己称呼江落对佛爷的情感为“信仰”是否合适,但是他又找不出别的词汇来形容这一事。
他短暂的沉默让江落有些无措,他疑惑不解地问道:“是我做错了吗?”
张日山见他直白的样子,突然又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想法,太过于矛盾了,江落的这种直白好似将他内心最不理智的想法放大了,他都要忘记他来到这真正的目的了。
做错了吗?张日山也在想,对佛爷不敬者确实该死,可谁又能真正的管住天下人的嘴呢?想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就连封建王朝时期掌管天下的帝王也管不住那些文人墨客的利笔锋舌。
张日山眼神有些放空没有再落在他身上,他轻声问他:“且不说天下人何其多,就说这偌大的长硰,心口不一者不知凡几,你杀的完吗?”
江落毫不迟疑地回道:“我遇见者杀,我知道者死,为何会杀不完?”
张日山听着他若如纯真孩童却又残酷无比的话语,再次默然。
张日山知道江落执拗不通的性子,他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如果单纯说这样会给他自己造成无穷的祸患,他是不会在意也不会停手的。
最终张日山在心里叹息过后,只能呵斥道:“可你这么杀人,有没有想过别人只会认为你的行为是城主府默许的!他们不会将你所做的事情与佛爷分割开,你所杀之人背后的势力会将这笔账全部算在佛爷身上,即使现在他们不敢妄动,但你能保证佛爷就一定会永远处于今日的地位吗?你跟在佛爷身旁时日也不算短了,你不是不知道上峰对于佛爷的忌惮!可你却依旧毫无顾虑的杀人,你在杀人前究竟想的是什么?可曾有想过佛爷半分?难道你是故意想给佛爷在长硰城四处树敌吗?!想让佛爷成为百姓口中那种杀人如麻的恶官吗?!”
江落被他话里的含义震得脸上血色尽褪,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眼里满是慌乱与惶然,嘴唇不断的颤抖张翕,想要开口辩解,不是的…他不是这么想的…他没有想给佛爷带来麻烦,他只是单纯想要为佛爷扫除一切障碍…可是现在他好像真的成为了佛爷的累赘…成为了拖累佛爷的无用之人…
张日山见他这样,知道这种责备的话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了,其实不怪他,他们明知道他是个“傻子”,却还放任他,不该怪他的…要怪只能怪他们这些残酷命运的决然者,怪这该死的世道。
毕竟他只是一个像“正常人”的“傻子”,他只是一个局势所需要的“独”。
城主府 书房内
长硰各地明面上的兵马已经完全被张启山所掌控,现在他开始建立这个早就计划好的需要在暗地里充当哨子的一个神秘又危险的组织——九门
长硰城里的盗墓世家和掌权者他已经选定好了,但是在最后落实的情况下突然又有些犹豫,犹豫关于江落这枚棋子的落子点。到底应不应该将他放在这里,这让张启山有些举棋不定。
张启山自从见到父亲与族人惨死在自己眼前后,就已经很少遇到这种让他难以抉择的事情了,是的,他用了“抉择”一词来表达这件原本很简单的事情。
在这半年里他逐渐习惯了身后缀着一个安静的乖顺的江落,原本他留下江落的理由只不过是因为他那极其特殊的体质,和较高的天赋。明明当他命令让老倌亲自调教江落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好了,把江落当成一枚在必要时充当可以被外界“撬动”的棋子落在这一盘棋局之上,可现在他居然犹豫、迟疑。
当真到了该决定落下江落这一子的时刻,张启山却又突兀的想起那日江落祈求让他留下时,他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眸里出现的那道耀灼的光和那执拗的情绪。
张启山本是不解他眼里的执拗的,然而不管是奉他命令观察教导江落的老倌所叙述的话,还是他亲自与江落短暂相处的这半年时间,他都惊奇的发觉江落是真的对他有种怪异的情感,这种情感包含很多有没由来的忠诚、依赖还有不可置信的信任…而就是江落所呈现出的这些没由来的情感居然会成为他如今举棋不定的因素。
上三门,平三门,下三门。
张启山眉间拱起深深的沟壑,他看着纸上那一个个名字,然后再一个个被勾抹掉,微眯的双眼泛着危险的光,到底该选水蝗还是选江落…
然而越是迟疑,越是犹豫,最后都会让张启山原本有些许松动的内心变得更加冷酷决绝,因为他理智的知道这种选择只是对江落一人不公,也只是对他一人残忍而已。
张启山最后眼底一片霜寒,将满是勾抹的纸张划下最后一笔,将其翻面覆在桌案上,然后有些疲惫的阖上眼皮。
然而就在这时,楼梯上有极其平缓的步伐声传来,随即静穆的房间内也响起了敲门声。
张启山看了眼墙上挂钟指针所指向的位置,皱着眉问道:“何事?”
门外传来守卫禀报的声音:“佛爷,江落在楼下想要见您。”
张启山原本想要拒绝的,但是又下意识看了眼桌面上那张决定了江落今后命运的纸张,还是开口道:“让他上来。”
守卫:“是,佛爷。”
很快,外面再次有步伐声传来,但不同上一次的是,这次的声音很是急促,然而这急促的步伐声却在书房门外戛然而止。
张启山知道现在门外站着的是江落,他大概也知道江落为何而来,他既没有催促他进来,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目光沉沉的靠在椅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落神情有些惶然地站在佛爷的书房门外,当他得知自己做错了事后,他就迫切的想要见到佛爷,想要祈盼佛爷的原谅…即使佛爷还没有怪罪他,但他不想佛爷嫌恶他认为他是个麻烦,不想佛爷赶他离开…可当他真得到佛爷的允许马上就能见到佛爷时,他却又有了退却的心思…
一人站在门外,一人坐在屋内,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响着,纷扰着门内人的心弦。
门把手最终还是从外面旋转开来,江落像一个犯了大错的孩童,紧抿着唇低垂着头缓缓走到家长身旁。
张启山听着少年短促的呼吸,凝视着他那有些颤栗的双肩,在这一瞬他几乎以为少年正在泣泪,可当他跪到他的身侧,诉说着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时,他又发觉自己想错了,少年并没有哭泣。
可能是见他没有半点反应,少年又挪动着膝盖靠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摆,抬起满是惶然的眸子,满脸急切又迫然地看向他。
张启山垂目凝视他不含一丝杂质的双眸,明明他感觉他是那样的难过,可里面却没有半点泪珠。
静穆的气息萦绕在二人周身,张启山抬起手覆盖上少年的侧脸,用拇指摩挲着他的眼尾,直至上面出现一抹嫣红,张启山语气温和的问道:“你刚才难过吗?”
江落仰着脸眼神里的惶然早已转变为虔诚与眷恋,他有些茫然地答道:“心脏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着…是难过的吧。”
张启山继续问道:“难过为什么不哭呢?”
江落侧头轻轻蹭着带着温热气息的手掌,好似完全忘却了刚才令他不安的事情,好似被蛊惑般空洞的轻声回答着:“佛爷…我不知道…我哭不出来…”
张启山听到这个回答后,迫使他再次仰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半晌儿,低沉的笑了,像是欣慰般夸奖道:“好,好孩子,记住你不会哭以后也不要哭,哭是怯懦者的表现,我不喜欢怯懦之人。”
江落眼眸里满是依赖,听话的点着头,他不会成为怯懦者,因为这是佛爷所不喜的。
第13章 副官与齐八
江落自从那日之后,就越发依赖佛爷,他感觉只有待在佛爷身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正的、自由的活着。并且每当佛爷触碰他时,他都会感到一阵战栗,那处的皮肤也被激起阵阵酥麻感,腰间白骨里的异种也能有片刻的安静,荆棘在不断软化回缩。
张启山这三个字就是江落这缕孤魂于时光长河里寻到的这人间唯一的归处。
张日山不知佛爷那日与江落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江落这种变化是好还是不好,他只知道佛爷的计划越来越近了。他也是第一次对佛爷的决定感到困惑,为何佛爷非江落不可呢?这样的江落当真能担起一门的职责吗?即便他只是扮演一个“独”的角色。
张日山坐在靠椅上心不在焉的样子被刚走进门的齐铁嘴逮了个正着,齐铁嘴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嘿,呆子!想什么呢你?怎么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张日山扭头一看,就见齐铁嘴挤眉弄眼的样子,嘴角就不自觉地往上勾起一个弧度,挑了下眉,打趣道:“是八爷啊!您贵人事忙,今个儿怎么有空来张某人这呢?”
齐铁嘴一见这呆瓜这副死样子,就不禁撇了下嘴,他本来今日刚处理完他这刚加入的九门中第八门的事,就第一时间想到了前些日子来找他吃酒打马吊但是被他拒绝的张日山,可没想到这不识好歹的张日山居然也拿这个称呼打趣他,便些恼了地说道:“本少年纪轻轻可担不起张大副官您这一声“爷”!”
张日山就是喜欢见他满是生机的样子,不喜欢他总是神神叨叨一副老道的样子,因为在那时的他总像是他那香堂所供奉的香炉里缓缓升腾的一缕白烟,只能看见却抓不到,很快就会消失一般。
张日山其实也只是一个少年,只不过他平日里那种稳重、办事颇为得力的样子,总会让人下意识的忽略他的年纪。他的少年模样以前只会在佛爷面前展现,因为有佛爷在的地方就是能令他心安的地方。而现在还有一人也能让他展现出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气息,那就是齐铁嘴。
张日山现在还不理解为何他会对齐铁嘴这般没有戒备,他以为这大概是两人年纪相仿,是二人一见如故的缘分。
齐铁嘴见这呆子居然又盯着他愣神,就忍不住抬手打了下他的头:“看什么看呢,说你呆你还真是个呆子了?”
张日山原本内心升起的那点莫名的旖旎心思也被这一下彻底打没了,他紧锁着眉捂住被打的后脑勺,原本英气的眉宇间透露着痛苦的样子。
这下子可把齐铁嘴唬住了,他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自己的手,他…也没用多大力气啊!这…这不能真给这呆子打坏了吧?
张日山这副作态成功让齐铁嘴担忧的靠近上前要扒拉开他的手,担忧地问着:“不是,副官你没事吧?你何时变得这么脆弱了,赶紧让我看看…啊啊啊…”
谁料到,齐铁嘴刚靠近,就被张日山那双有力的手臂揽住了腰,一用力就将齐铁嘴拽倒在他的怀里。然而这还没完,张日山还将齐铁嘴翻了个个,用手臂死死的压制作挣扎不休的齐铁嘴背部,然后一巴掌打在了他不断拱蚯的屁股上,连带着衣物发出一声闷响。
这一下子彻底将齐铁嘴打懵片刻,都忘记继续反抗了。而动完手的张日山也是一愣,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但是回味起刚才那软弹的感觉,张日山趁着齐铁嘴还没反应过来,他颇为无耻的将手掌继续覆在上面,还揉了两下,嗯…手感确实不错。
齐铁嘴回过神来后,原本白皙的脸庞瞬间变得通红,他随即感受到这狗日的张日山那该死的手还放在他屁股上…气得他额角青筋都起来了,他猛烈挣扎着,但是他那点挣扎在张日山看来无异于蜉蝣撼树,以卵击石,最后累的齐铁嘴彻底瘫在张日山双腿上,他急促地喘息着,扭头看向张日山,恼羞成怒地骂道:“张日山,我日你先人板板!你个狗东西,怪不得你爹妈给你取了个这么个名字!”
张日山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见他红的像是要滴血的脸庞,心里那恶劣的想法如同正在蒸腾的沸水般,猛烈又灼热的冲击他的理智。
张日山放任自己一下又一下的揉捏拍打着被他禁锢在腿上之人的臀部,听着他的怒骂,看着他瞪向他时那湿漉漉的眼眸,张日山莫名觉得多日以来的压力与困苦得以疏解。
齐铁嘴憋屈的不行,这被人打屁股实在是太羞耻了,他怒骂间突然瞥见没有关上的门,心里突然想到这要是被人看见了这一幕,那他这位“齐八神算”的威名可就彻底毁了,他嘴里怒骂的话也从“张日山你真是对的起你这狗日的名字”变为了“张副官你赶紧放开我,我错了…我不该骂你…”
等张日山感觉自己摸够了,这才发现刚才一直叫嚷的人没动静了,他赶紧将腿上的齐铁嘴抱了起来,这才发现这人脸上的眼镜都掉到地上了,紧闭着双眼,紧抿着的唇,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张日山哪里见过这样的齐铁嘴,他赶紧垂手将地上的眼镜捡起放到桌案上,他现在也意识到了是他做的过分了,他有些焦急地问道:“八爷?齐八?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是我给你打疼了?大不了我给你抽回来!”
张日山见齐铁嘴还是不答话,依旧紧闭着双眼,整张脸都皱到一起,他赶紧将齐铁嘴整个人都放到桌案上,想也不想就要扒开他的裤子看看那处是不是真被他打坏了。
齐铁嘴在张日山将他放到桌案上察觉到他要扒他裤子时,整个人都慌了,也不管什么了,睁开满是因为感觉屈辱羞耻而布满眼泪的双眼怒瞪他,一张嘴就隐隐带着哭腔:“张日山你有完没完!你胆敢羞辱劳资,劳资回去就下咒,咒死你!!!”
张日山见他没有眼镜遮掩的一双眼睛,因为生气而跟猫似的瞪得溜圆,下眼睑上还挂着眼泪,突兀地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快速地跳动了两下,该死的,怎么又出现这么奇怪的感觉!
齐铁嘴见张日山这狗东西没了动静,就开始使劲推他挡在他身前的身体,他要下去。
但是这一下反而将沉浸在奇怪感觉中的张日山惊醒,他转手就将挣扎推拒的齐铁嘴拖着没事的屁股抱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抱着人稳稳地坐回靠椅上。
齐铁嘴原本正动作剧烈的挣扎,但是却被张日山开口所说的话莫名吸引:“别气了一会儿我就让你打回来,你刚才不是问我的名字由来吗?我生于白山,以长白山为音,去一首为敬,所以名为“曰山”…”
齐铁嘴听完居然从他这平静无波的话语中察觉出里面蕴含着无尽的悲凉。
齐铁嘴先是一愣,然后抬头看向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问道:“那为何“曰山”成了“日山”?”
张日山对上他的眼眸,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悲伤亦或者沉重,反而像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来,英气的眉眼舒展,嘴角有些上扬,语气变得轻快:“后来我们那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发生了变故,我追随佛爷后,佛爷有次提到我的名字,说了句“什么狗屁的去一首为敬,一座死山罢了,哪有人让死物欺”,所以我就自己改了名,从那天起曰山就变为了日山。”
齐铁嘴并没有因为他转变的语气而感到轻快,反而更从中窥探出那种令人心惊的悲凉。
其实张日山前一句还没说完,那剩下的半句是:佛爷为启山,高一首为势,佛爷的山高,替我们撑起了那破碎的天,承载了那…该死的信仰。
齐铁嘴无疑是聪明的,他不光会算奇卦,他还会算人窥人心。
张日山见他低沉的样子,不禁失笑,抬手摸着他的后脑,眨着眼睛玩笑道:“八爷这是被我自己改的名字惊到了?”
齐铁嘴却没了玩笑的心思,也没了刚才恼怒羞耻的心思,他居然从心底开始泛起那刺骨的凉意,他…想起来了!想起父亲临死前告诉他的事情!
他祖父曾在他出生之时付出一双眼睛为代价,为他算了第一卦,也是最后一卦。祖父从那卦象中窥探出令人心惊的警戒,他此生绝不可沾染背负巨大因果之人,否则他付出的将会是他承担不起的代价,永不停息的漂泊直至生命尽头,齐家最后一丝血脉惨死异国,落叶永不得归根,齐家将彻底从这世间消失…
张日山心惊的看着浑身轻颤,面色陡然变白,眼里满是凄然的齐八,一副被什么魇住的样子,他赶紧捧住他的脸,喊道:“齐八!醒醒!”
然而这并没有任何作用,齐铁嘴依旧是满眼凄然,几近落泪。张日山无法,只得捏开他的嘴,咬破自己的手腕,将不断流血的伤口抵在他的唇上,让他咽下他的血。
他们张家人的血有驱邪避凶之作用,当源源不断的滚烫腥甜的血液涌入齐铁嘴的喉间时,齐铁嘴终于有了反应,他苍白的面色开始变得红润,眼睛里的凄然也逐渐褪去,他被惊走的魂也归位了。然而他开始受不住喉咙里那浓烈的腥热,他开始猛烈呛咳。
张日山见他这样,知道他这是无事了,也顾不上处理还在流血的手腕,赶紧将他的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向对待呛食的孩童般,叩着他的背部,帮助他咳出喉咙里多余的血液。
齐铁嘴眼泪都咳了出来,他现在如同天塌了般,喃喃道:“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张日山听着耳边微弱的声音,皱眉着问道:“齐八你到底怎么了?刚才好好的你怎么跟魇住了似的?”
然而齐铁嘴却突然变得十分激动,朝着他耳边喊道:“你…你居然给我喝你的血?!你…我完了!我这辈子都完了,都怨你,你为什么要给我喝你的血!”
震得张日山一阵耳鸣,他无奈的松开齐铁嘴,用手揉了揉耳朵,无奈道:“齐八你是狗吗?狗咬吕洞宾,我刚才要不是看你魇住了,我能喂你血吗?我告诉你我的血可金贵的很呢!”
张日山见他好似没事了,现在也得空处理另一只手腕上的伤了,他从上衣里拿出一个手帕将伤口包扎止血。
齐铁嘴这时才看到他手腕上那道狰狞的咬伤,顿时又感觉到自己口腔和喉咙间那股腥热,他看着张日山略显苍白的面容,不知道是该怨他还是该感谢他,这时候他算是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天意弄人。
“贼老天真是搞我啊!”齐铁嘴盯着张日山咬牙切齿道。
张日山直到现在也不清楚在齐八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有心想问,但是他却又知道依照齐八的性子无论他怎么问,齐八都不会完全说出来的,只会告诉你那模棱两可的部分。
就在两人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僵持时,江落突然来到了事务所。
江落疑惑地站在门口,看着坐在张日山身上的齐铁嘴,还有他们二人身上的血迹,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是他来的时间不对的念头。
这时,屋内的二人也察觉到了门口正站着一个人,齐铁嘴扭头一看,这才意识到他还一直跨坐在张日山身上!
齐铁嘴沾着血的脸又是一阵扭曲,他赶紧手忙脚乱的从张日山身上起来,一边整理着自己身上被弄乱的衣物,一边有些尴尬又有些心虚地朝着站在门口的江落说道:“那个…哈哈…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江落啊,你有事找副官吧!赶紧进来,我这也没啥事了,我这就走了,哈哈!”
张日山见他恢复平日生机的样子,也渐渐放下心来,他也跟着起身,拉住要走的齐八,先是指了指桌面上他落下的眼镜,然后又瞥了眼他脸上的血迹说道:“八爷您还是去一旁的屋里擦擦脸再回去吧!不然您要是以这副样子走回去,那明日长硰城可就…”
齐铁嘴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拿起桌面上的眼镜,就往一旁的屋内走去,再怎么生气懊恼,他也是要脸的人!
当然走到江落身侧还是维持该有的风度,面带友好的点了点头。
江落依旧疑惑的看着他们二人。
齐铁嘴来到另一间屋内,里面明显是张日山日常办公休息的地方,里面还挂着他平日里穿的衣物,他走到水盆旁,将上面挂着的白毛巾打湿,看着水里照出的自己的面容,有些出神。
他们齐家可以窥探天命,他从幼时就被告诫万不可沾染不该沾染的因果,他们从小就被教导要当旁观者,要当一个清醒的旁观者。然而他们齐家中人却又是那么矛盾的人,或者说只要是人就是矛盾的,他们明明知晓祖训却依旧沾染因果,最终结果就是导致现在的齐家血脉凋零、没落。
族人与族人之间如果不特意暴露齐家的本事,那也只有相见不相识一种结果。
从算出自己入局时,就将自己的名字改为齐铁嘴的齐垣,看着水面映出的脸上沾染的血迹,有些讥讽的想着这就是自己的命数,老天给你的命数,命数这种东西当真是奇妙的很啊!
待齐铁嘴离开后,江落奇怪的看着张日山摸着自己被包扎的手腕那出神的样子。
张日山原本是想送齐铁嘴回去的,但是却被齐铁嘴严词拒绝,最终他也只能派手下的士兵一路护送他回去,毕竟齐铁嘴刚才那被魇住丢了魂的样子当真是骇人。
江落唤了声:“副官?”
随即张日山看向突然出声的江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江落难得穿了常服,俨然是一副世家小公子的模样,还没等他细看,就听到令他尴尬心虚的问题。
只见江落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疑惑,直白地问道:“八爷为什么坐在你的腿上?“随后又看了眼张日山手腕处系着的手帕上那刺目血痕,有些迟疑地继续问道:”你还…喂他喝了你的血?难道这是朋友之间的交流方式吗?”
江落像是个好学的学生一样,用直白又纯真的眼神看着一脸尴尬的张日山。
张日山被他这种眼神看得有些发虚,握拳到嘴边虚咳了一声,本想着找个别的缘由岔开这个话题,可他再一抬眼突然发觉江落身上的衣袖处还有腿侧处有被什么割裂的痕迹,衣物上还有沾染的土尘,张日山神情一变,赶紧问道:“你与人动手了?”
江落这些日子被派到城南的兵马司里与张小余一起训练新兵,今日午时才得空回来,本想着回城主府,向佛爷禀报新兵身体素质训练情况。
然而就在半路,他经过红家新建的梨园旁的一条麻石小路拐角处时,突然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原本这种事情江落是不会去管的,但是他耳朵微动,突然听到一句“在这长硰城里的狠角儿都有谁?”
江落突然停下脚步,然后悄无声息地走进这条麻石路,朝着声音来源方向靠近,就瞧见一个身着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麻布衣服,腰间还别着个破麻布袋子的阴鸷青年正拿着一个铁质的九爪勾抵在一人脖子上进行着逼问。
他们周围的地面上还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大概有四五个吧。
江落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窥视着他们二人。
那被逼问之人早已吓破了胆子,他腿软地跪到地上,哆哆嗦嗦地求饶:“这位爷别杀我,求您别杀我…”
阴鸷青年见他净说些废话,直接掷出九爪勾将他的大腿抓了个对穿,在这人凄厉的惨叫声中,他开口重复道:“这长硰城中的狠角儿都有谁?”
那人胯下已经淅淅沥沥地淌着黄水,和大腿被抓穿流出的鲜红血液汇到一起,阴鸷青年嫌恶地看着这一切,就在他的耐心马上就要耗完时,那被逼问之人惨白着脸,强忍着恐惧和剧痛颤颤巍巍地说道:“这…这长硰城里最狠的当属…当属那城主张启山张大佛爷…然后就是红府二月红…半截李…水蝗…黑…啊啊啊”
阴鸷青年先听了这几个角色后,也不准备往下听了,直接将嵌在这人大腿上的九爪勾连同这人的大腿抓了下来,血液喷涌,一瞬间整条小巷的血腥味更加浓烈了。
阴鸷青年见没了一条腿的人躺在地上翻着白眼嚎叫,他勾起嘴角,难得心善的一脚踩爆了这人的头颅,结束了这人的痛苦。
“城主张大佛爷,一月开花二月红,铁拐半截李。”阴鸷青年就像是一条隐藏在暗处寻觅猎物的阴毒的蛇一样吐着蛇信,邪邪地冷笑两声,将这三个名字冷冷地嚼在舌尖。
随后他从地上某具较为干净的尸体上扯下一块布料一边往麻石小路深处走去,一边擦着手中沾染上碎肉血液的九爪勾。
阴鸷青年名叫陈皮,他在长江边因四屠黄葵而名声大噪,但也仅仅是在那一小片的地方有了名气罢了。他如今来到长硰城的目的就是为了真正的出人头地取得那无尽的荣华富贵。
秀才喜七曾经送他六字点化了他“一百文杀一人”,告诫他那是他荣华富贵的开始,他信了也实现了,但渐渐感觉也就那么回事,他认为还不够!所以他一路来到这卧虎藏龙外八行世家最盛的长硰,他来这要寻他今生真正的荣华与富贵。
当江落听到这阴鸷青年口中说出佛爷姓名的时候,眼底的杀意几乎要凝为实质,周身满是刺骨霜寒。
江落自从上次杀了霍家伙计后,在此期间就再也没有动手杀过人,他被副官说的话所震慑,他不想给佛爷招惹是非,虽然那次事件佛爷并未怪罪于他,但他始终铭记副官所说的话。
但今日所见之人,看其穿着打扮绝不是长硰中人,说话间的语调也可证明是外地人,那么既然是外地人来到长硰城,在城里随意杀人,言语间对佛爷也有种莫名的敌意,那他杀了这人,大抵也是对的吧!
江落打定主意后直接悄声跟在阴鸷青年身后,准备直接了结了这个在长硰城内不守规矩的妄人。
就在二人走进小巷深处时,那阴鸷青年陡然回头朝着江落掷来张开铁爪的九爪勾,九爪铁勾在空中传来破空的声响发出“铮”的一声,眼见着就要到江落面前,只见江落快速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军用匕首竟然直接迎了上去,力道之大直接就将那张牙舞爪的九爪铁勾打偏原本的行径轨迹,“嘭”的一声响九爪铁勾就嵌在了江落身侧的墙面上,红砖砌起的墙面激起阵阵灰尘。
陈皮双眼微眯,打量着眼前这个眼里满是杀气的奇怪少年,他来到长硰城的这几日从未见过此人,看其穿着打扮跟平常的富贵人家的公子无甚区别,但是又仔细一瞧他身上那黑绸缎的料子,上面虽然没有任何绣工,但在光线下却有着特别的纹路,这明显是极其难得的贡布!
难不成这少年是这外八行世家的人?
他其实在杀了那小喽啰时就察觉到有人,所以就可以将人引到巷子深处,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在窥视他,顺便动手解决这窥视之人,可现在看来这怪异的少年像是认识他一般,那对他的杀意毫不掩饰,这让陈皮升起了一点好奇。
陈皮一个用力收回了嵌在红墙上的九爪铁勾,阴森森地问道:“你认识我?”
然而江落并未回答,毕竟一个在他眼里这人已经是一个必死之人,他也没有必要与一个死人废话。
江落直接一个拱身借助身侧的墙壁蹬跳而起,手持匕首朝着这个妄人头颅刺去。
陈皮见状并未躲闪,而是持着九爪铁勾朝他掷去,原本闭合的九爪勾到了半空中后张牙舞爪的绽放开来,同样凶狠异常地朝着江落头颅抓去。
江落不得已停止自己进攻的姿态,一个翻滚落到地上,而那九爪勾却像是长了眼睛般在半空中拐了个弯,再次朝着江落的所在地飞掷而来。
这次江落并未闪躲,反而以极其迅猛的速度朝着陈皮冲击而去,眼里闪着骇人的杀意,那浓烈的杀意竟然让陈皮在这种时刻有那么一瞬的恍神。然而只是这么一瞬,江落就已经来到他的面前,锋利的匕首泛着霜寒的冷光朝着陈皮的脖颈刺去。
陈皮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疯,居然不顾后面九爪勾也要杀他!陈皮赶紧一个向后弯腰,那锋利的匕首几乎是要贴着他的脸颊划过。他拱起腰身再次操控着九爪勾朝着这人后脑抓去。
江落不再躲闪直接用力握住被飞掷而来的张开九爪的铁勾,衣袖处被锋利的勾身所划破,他顺着铁勾抓住绳索借力再次飞驰而起朝着陈皮的头颅处踹去。
而陈皮也借此机会抓住他的脚踝,但是还是被这看似单薄的少年的力道所震,不由后退半步才稳住双脚。
然而这不过是江落故意露出的破绽,他另一只手里的匕首从未离身,他以极其诡异地姿势用另一条腿缠上他的脖颈,然后将匕首狠狠地插入这该死的妄人后背里。
匕首刺穿皮肉的痛觉激得陈皮双目猩红,他怒吼一声,抓住缠在身上少年的双腿,狠狠地甩飞出去,然后趁机将少年手里抓着的九爪勾绳索弄断,接住掉落的九爪铁勾,快速的从腰间别着的麻布袋子里掏出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朝着少年扔去,然后迅速地翻墙逃离了此地。
江落因为被那把莫名的粉末刺激的迷了眼,等他再次睁开双眼时,那妄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地上只剩下那截断掉的绳索和一滩血迹。这是江落第一次失手,他目光沉沉抵看着那摊血迹,他有些后悔为何没有带枪出来,如果带着手枪的话那妄人就跑不掉了。
江落能感觉到那妄人动手时好像在顾及什么,并没有敢真的与他拼命。他的直觉一向是敏锐的。
没有杀死那个外来人令江落沉默地站在这麻石头小巷片刻,垂头看了眼自己被划坏的衣物,眼眸里流露出有些懊恼的神情,这可是佛爷亲自命人给他制的衣物,就这么被一个该死的人弄坏了。
江落知道现在他这副不得体的样子,是不合适见到佛爷的,况且想到那妄人说出佛爷名讳时的样子,就让他周身的寒意更甚,他突然有些僵硬地扭了脖子,但是很快恢复正常,转身离开这里。
他要去找副官,毕竟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想要在这偌大的长硰城中寻到这么个妄人,是困难的。
第15章 飞鸟
张日山听完事情经过后,知道那逃脱之人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毕竟能与现在的江落对招而不落败之人,在这长硰城中十根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那外来人显然是个对自己身手很是自信,没来几日就敢在长硰城里杀人,显然他是不怕错杀到九门的人。而且那外来人如果不是个蠢的就绝不敢单枪匹马的来找佛爷,想来那话也只是口嗨,倒霉的是刚好被江落听见了。
但是张日山认为,既然那人是个外来人但却在长硰城里杀了人,那就是破坏了长硰城的规矩,所以他当场下了命令巡逻守卫全城搜捕这几日后背有伤的外来人,如遇反抗不必禀报,可当场射杀。
而江落见副官下了命令,这才心安,想要离开这,赶紧出去换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再回城主府邸,向佛爷禀报兵马司内部训练的结果,但是他刚转身就被张日山叫住:“江落。”
江落疑惑地看向他问道:“副官还有什么事要交代我吗?”
张日山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摇了下头:“无事。”
江落有些莫名,但是也没细想,毕竟他已经有五日未见到佛爷了,这种迫切的念头让他想不到别的。
城主府议事厅
张启山与二月红刚结束完关于整个长硰城的探子部署。
送走二月红后,张启山坐在窗前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掠过的飞鸟,他心知想必不出半月,九门所部署的整个西南情报网就会正式运行,到时他才算是真正意义上掌控了整个长硰,才能更有效的遏制那些猖狂的日寇特务在西南的间谍行动。
等情报网运行之后,不用多久也将会是江落这枚作为“独”的棋子取代第四门水蝗的时机,所以在此之前做戏就要做足,是时候该找个缘由将…
就在张启山沉思之际,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张启山侧头看向议事厅门口,是江落。
江落对上佛爷的眼睛那一刻,心里突然忐忑了下,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所谓的向佛爷禀报兵马司训练情况不过是为了见佛爷的一个理由罢了。
毕竟哪有刚到岗训练五天就来向城主汇报的呢?
张启山并没有责备他,反而招手让他靠近,江落在这一刻突然有些惊喜的笑了,是欢喜的情绪。
他走到佛爷身侧眼里满是欢喜的情绪,蹲在佛爷的座椅旁有些呆愣愣的看着佛爷。
张启山虽然不懂他为何笑,但像是被他所感染了般,原本冷肃的面容也变得柔和,他伸出手触碰少年的脸庞,却有些像叹息般说道:“这样的时间不多了。”
江落自然是不懂佛爷话里的含义,但他却能感知到佛爷的隐藏在面容之下的情绪,他有些不安又僭越地抓住佛爷的手,只能茫然地问道:“为什么?”
张启山凝视着他好似懵懂的面容,良久,直到看到他神情变得有些不安,才声音低沉地问道:“江落啊!你会永远忠诚于我吗?”
江落眼眸里的不安转变为令人难以忽视的坚定,他紧紧地抓住佛爷的手,极为迫切地表达着:“佛爷我是因为您才会活着,我只会忠诚于您,我的忠诚也只属于您一人。”
然而张启山看着这样的江落,却在心里问出了相同的问题:为什么?
他再次望向窗外的飞鸟,他知道的所有人都是在囚笼中挣扎的,永远都飞不出去的被命运折断翅膀的飞鸟。
可江落呢,这个奇怪的少年,他不是张家人,可却也被他拉向了这个残酷命运的囚笼…
第16章 善心
再说那被江落往后背结结实实捅了一刀的陈皮,他正躲在红家未建成的梨园里一处隐蔽的墙角旁抽动着脸皮,咬着后槽牙骂道:“贼他娘的死伢子!”随即噗呲一声那捅进后背的匕首就被陈皮拔了出来,哐当一声扔到了地上。
陈皮将上衣脱下,然后从腰间别着的麻布袋子里掏出一瓶止血的药粉,心一横就抬起手伸向后背将药粉全部撒在了还在血流不止的伤口处,一瞬间伤口处冒出一股子白烟,还发出滋滋的声响,疼的陈皮用牙死死地咬住衣服,但还是控制不住使劲用手锤着地,好一会儿,陈皮都要虚脱了药劲儿才消失,他惨白的脸好似比拔出匕首前还虚弱般,瘫在地上喘着粗气。
半晌儿才缓过来,草草地将麻衣下摆撕下几根布条,环绕着前胸将后背的伤口处包扎好,然后穿起明显短了一截的麻衣靠在墙角处,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陈皮阴狠的想着:该死的小伢子,虽然下手狠辣,但是还是涉世未深,刚才如果是他的话,他一定会把插进后背的那把匕首使劲的转一圈然后拔出来的,如果下次再碰见这该死的小伢子,他一定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当陈皮再次看向地上那还沾着血痕的匕首,眼神一凛,挪动着身体将匕首捡起,在手里摆弄了几下,这居然是兵马司专用匕首!
陈皮啜骂了声:“贼他娘的现背。”他现在可谓是猜到了那满身杀气小死伢子是谁,按照这几日的打探那小死伢子就是城主张大佛爷身边的一条犬,“恶犬”江落!
其实他来到长硰已经有几日了,在那些鱼龙混杂的巷子里将长硰势力探听也得之一二,今日杀那几人原因有二:一是因为那几人路过他身边时用鄙夷的目光看向他,还敢朝着他吐口水骂他臭乞丐。二是他看那几人穿着比那条巷子里的人都好,但是脚下步伐不像是什么身法厉害的人物,他还想跟其确认一二。所以才尾随他们来到那麻石小巷。
可是万万没想到居然碰见了那条“恶犬”!贼他娘的,那小死伢子哪里是恶犬,他分明是条疯狗!
陈皮第一次感觉到憋屈,他干啥了啊?就被这条疯狗盯上了?难不成这条疯狗连他杀了几个小喽啰这种事情都要管?
过了好一会儿,陈皮才将心里怨毒的狠意压下去,仰头看了看暗淡下去的天,突然觉得自己饿了,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这样想着他也付出了行动,偷摸摸索着,朝着这偌大的未建成的宅院里探去。
然而探索了许久,进了好几个屋子也没有发现半点吃食,连人影都没看到,就在陈皮想着要不然出去看看,又有些犹豫,怕那条疯狗已经派人搜查他了,陈皮只能暗叹倒霉,继续往前面的院子走去。
走着走着就突然听到有道女声,他赶紧躲到一旁的假山后,只见一名穿着天青色旗袍的温婉女子,领着个拎着食盒丫鬟像是在找着什么人:“小环你说二爷他们都去哪里了?这都到了饭点了,也不见他们回来。”
那名叫小环的丫鬟,眼里闪过无奈,但是只能劝慰道:“夫人,二爷他们想来是有事要忙,说不定被城主府叫去了呢?这天色也渐晚,夫人您身子才好没几天,要不咱们先回府吧?”
温婉女子皱着一双柳眉,叹了口气:“那等二爷他们回来了,面就该坨了。”
躲在假山后偷窥的陈皮不知为何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这名女子的身上,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
就在温婉女子与那丫鬟准备转身离开时,陈皮突然不自觉地将假山上的一块掰了下来,这声响一下子就惊动了要离开的二人。
只见那丫鬟小环直接将温婉女子护在身后,朝着陈皮的方向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小贼胆敢在红家的地方放肆!”显然这小环并不是普通的丫鬟。
陈皮见状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温婉女子见出来的是一个面色惨白的沉默青年,看清他的面容后不禁怔了一下,而后见他身上那不合体的衣服,周身还脏兮兮的样子,感觉有些可怜,于是她上前拦住了要动手的小环,和善地朝着这青年说道:“你是误入到这里的吗?如果是那就趁着人还没回来前赶快离开吧。”
陈皮看着她,回了个“嗯”,但是这时他的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温婉女子听见后,露出一个笑容来,朝着小环说道:“将面给他留下吧。”
小环虽然不喜这胆敢闯入红家地盘的家伙,但是夫人的话,她还是不得不听的,只能有些不情愿地将饭盒打开,把里面的一碗面取了出来,放到了一旁的地上。
陈皮沉默的看着两人的举动,按理说他刚才不应该出来的,现在也不应该站在这的,可是他就是这样做了。
温婉女子见他身上好像有伤的样子,叹了口气,将包着银钱的手帕取了出来,也放到了地上,嘱咐道:“快些吃吧,吃完就拿着这些银钱离开这里吧。”
然后就带着依旧一脸警惕的丫鬟小环转身离开了这里。
陈皮立在原地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他才有了动作,他原本是不想动那碗面的,毕竟对于他这样的人如果警惕性不高的话是活不了这么久的,但是他想到那温婉女子的面容,竟然觉得她不会害他的。
他将那包裹着银钱的手帕放入怀里,接着坐到了地上捧着那碗有些坨了的面,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他知道她是谁,毕竟整个长硰都知道红家二爷有个性子极好的夫人。
丫头坐着黄包车回到红府后,瞧出身旁的丫鬟小环脸上疑惑的神情,她主动开口道:“小环,刚才在梨园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告诉给二爷了,免得二爷忧心。”
小环:“可是夫人…”
丫头笑了笑,眼神带着伤感与怀念:“我能感觉出那人不是坏人的…我幼时是有一个弟弟的,如果他还活着想必也跟他一般大了。”
小环闻言有些心惊,她从未听说过夫人曾经有个弟弟的事情。
而说完这句话的丫头,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般,眼神中满是悲伤。
她原本有个小她五岁的弟弟,她直到现在还能记起她弟弟那胖胖圆圆的可爱模样,那时她的父亲也没有嗜赌成性,母亲也还活着,一切都是那般美好,可是这一切都被她十岁时那场变故打碎。
好好的一个家,被彻底毁了,年幼的弟弟下落不明不知是死是活,没过几年母亲由于思念成疾也跟着去了,后来父亲备受打击从此堕落染上赌瘾,而她若不是幸得二爷垂怜,恐怕也早就…
正沉浸在悲痛回忆里的丫头被一道温润的嗓音拉回现实:“丫头,你怎么站在这?”
丫头回头看,就见身着白色长衫的温润男子正满眼柔情的看着她,丫头眼眸里的悲伤随着他的出现完全隐藏了起来。
二月红上前拉住她略微凉些的手,有些责备地说道:“晚间天凉怎么不多穿些出来?”
丫头笑道:“还不是二爷带着人到了饭点还不回来吃饭,我这才和小环出去找您们去了吗?”
二月红闻言眼里露出尴尬之色,他这夫人哪哪都好,做的面也是一等一的好,但是这也不能天天顿顿都吃吧!
这不今个儿伙计们一到晚饭点就都跑了出去,生怕被夫人逮住,他…也被账房给拉走了…没错是被拉走的!
第17章 权衡利弊
二月红见眼前这个被五花大绑按倒在他脚前眉宇间依旧难掩戾气的青年,低垂着的眼眸里流露出难得的兴趣。
就在二月红手下的人将手伸进陈皮衣服里翻找东西时,陈皮再也掩饰不了怒意,他自知今日恐怕是难逃一死了,但他还受不了这种屈辱!
他开始出言挑衅道:“怎么堂堂长硰城九门的二爷还喜欢让下面的人玩男人不成?”
然而二月红并未答话,只是一派淡然地坐在降香黄檀木制作而成的椅子上,手里拿着茶盏,用茶盖撇了撇上面的茶叶轻抿了口,然后放到了一旁的方桌上,这才抬眸瞥了眼被迫跪倒在地的阴鸷青年。
从一旁的伙计手里接过那明显是出自自家夫人绣工的手帕,展开看了看,再次瞥向陈皮时,突然看到他胸口松散的衣物处裸露出的皮肤上那一个红色的圆形胎记,这让二月红瞳孔猝然收缩,那惊愕、疑惑的神情差点就暴露人前。
二月红眯起一双狭长凤眼,仔细观察这阴鸷青年的眉眼,竟然从中找出了与丫头的相似之处,这两处发现不禁让二月红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他意识到麻烦来了。
在陈皮怒瞪之际,二月红薄唇轻启,难得不斯文地说道:“小贼你喜欢被男人玩,不代表你二爷我就喜欢看这种脏污事儿!”
二月红见他那双阴鸷的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恼怒后,勾起嘴角继续说道:“胆大包天的小贼即使今日爷不杀你,你也是活不成了,你暂且说说你刚来这长硰城没几日怎么就得罪了城主府,还胆敢藏身于我红家的地盘。”
二月红自然是知道这名为陈皮的青年是干了什么,毕竟张副官下令全城搜捕后,他们九门的探子,更是以极快的速度找寻到了这外来人陈皮来到长硰城这几日的所有活动痕迹,并且很快就摸清了这陈皮的来路,也是知道他在长江边上四屠黄葵一战成名的事迹。
原本二月红是不打算管的,毕竟佛爷他并未亲自下令命九门共同协助巡逻兵马抓捕这陈皮,但是前日他回到红府后,他留在丫头身边保护她的红家人小环向他禀报了梨园的事情,他一下子就猜到了她们所见之人恐怕就是那陈皮!
二月红心知丫头良善,但是这件事既然涉及到张副官的命令,那他红府最好就是不要牵扯其中,再加上这陈皮一直未被抓捕归案,那就说明这陈皮在这长硰城中只能躲在他们这九家的地盘,所以二月红自然猜到了陈皮还躲在他红家未建完的梨园里的事情。
于是今日二月红就命红家的伙计们在这梨园里布下了陷阱,费了些力气才抓住了这陈皮,二月红并不觉得自己是大材小用了,要知道老虎扑咬兔子还要竭尽全力,更何况陈皮还不是兔子,人手多一点,总比闹出什么乱子要强。
原本二月红只是想要将这陈皮身上丫头的手帕取回,然后就将陈皮押送至城主府,也算是送了张副官一个人情,可现在二月红发现陈皮胸前的胎记与丫头以前提及过的那个年幼时失踪的弟弟一样,再加上他见这陈皮眉眼间确实与丫头有三分相似,这就让二月红不得不选择先保下陈皮了。
陈皮不知这二月红的想法,只觉得他看他时那种探究的眼神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但是他不想死,虽然他不知道二月红为何会突然态度转变,但是他能感觉到二月红不想杀他。所以陈皮也没了刚才那戾气深重的模样,选择忘记刚才羞辱性子地对话,老实地回答道:“遇到一条乱咬人的疯狗,不得已才躲进你红家的地盘。”
二月红见这陈皮态度软化,反而更加肯定自己的观察结论,无论这陈皮是不是丫头的弟弟,都不能让丫头知道这件事情,二人绝不能相认,不然按照这陈皮的秉性日后定会闯下祸患,连累旁人。
按理说这样秉性的人,他应该直接杀之以绝后患,但是又想到丫头,二月红只能压下心中的杀意。
权衡利弊之后,冷冷地开口道:“道上的规矩想必你也知道,胆敢随意闯入红家的地盘,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此刻的陈皮还不是以后那个狠戾毒绝的四阿公,他现在还欠着火候,他咬着牙猩红着眼,声音带着些许的颤音问道:“那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五官四末的代价!”二月红带着讥讽意味将这几个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并且死死地盯着陈皮的眼睛。
果不其然,陈皮猛然抬头看向坐着的二月红,原本一双阴鸷的眼睛,此刻也陡然瞪大,他呼吸变得急促,几乎是一瞬间,他就下定决心猛地抬颌咬向自己的舌头,反正也活不成不如他自己死!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二月红瞬间起身就捏住陈皮的下巴,清脆的响声过后,陈皮的下巴就被卸了下来。
第18章 野马难驯
二月红居高临下冷然地看着跪在地上狼狈的吊着下巴的陈皮,看着他因为被卸掉下巴,口水从嘴角狼狈地流出,看着他额间满布密密麻麻的冷汗,看着他眼神里的情绪从愤恨杀意慢慢转变为难以掩饰恐惧的样子,二月红这才满意地勾起嘴角。
此时的二月红才是那个一言不合就灭人满门的真正的二月红,他这副样子已经压抑好久都没有出现了。
原本站在一旁的红家伙计早已紧张地垂目敛气,他们还没忘记小红爷成为红家真正主子那天所发生的事情,那日数十个账房还要五十多个好手都被二爷亲手所杀,从那时起他们才知道平日里那副温润有礼的模样不过是二爷的伪装罢了,二爷最真实的样子直到老家主去世那一刻才显露出来。
而如今的二月红能再次戴上那副温润如玉的面具,完全是因为他的夫人身子骨不好,他怕这老天报应不了他这命硬凶煞之人,所以就将那些阴损的事情都算在了丫头身上,这才下定决心从今往后绝不亲自下墓,行事手段也变得温和许多。
其实二月红年幼时有个爱好,他喜好野马,尤其爱好那种越烈越野,极难驯服的马,那是他最喜欢的。但是这事谁也不知道,因为这个爱好还没等真正发展起来,他的那几匹马就被他父亲给当着他的面捅死了。
他父亲认为他这是玩物丧志,而且作为他们这行当的人,最忌讳有那所谓的爱好,他父亲认为他只是单纯的喜爱那几匹野马。那时的二月红是惧怕父亲的,应该说不只是那时,直到他父亲死去的前一刻他也是畏惧他的。
所以当时年幼的二月红顺从的表现出父亲以为的悲痛的样子,恭顺的聆听父亲的教诲,再也没有表露过自己的那阴暗的喜好。他父亲到死都不知道他的乖儿子那时根本不是为了那几匹马被处死而软弱的哭泣,而是为了可悲的自己,没有能力掌控自己的命运,连自己的想法也不能轻易表露。
而此刻的二月红好似再次被激起那份驯服野性难驯的野马的喜好,他有些病态地看着狼狈的流着口水的陈皮,蹲下身子一手抓住他后脑的头发,让他的脸被迫仰起,看着他眼神恼怒中带着的恐惧,二月红突然笑了,然后拿着那个手帕,擦着陈皮嘴角流出的涎液,温和地问道:“陈皮你想好好的活着吗?”
陈皮被二月红那满含压迫的病态眼神看得浑身脊背发寒,他极力控制开始颤抖的身躯,但是却没有任何效果,他只能被迫点头,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想…”
可二月红像是不满意他回答的速度,原本温和的神情顿时变得阴狠,他狠狠地抽了陈皮一巴掌,待陈皮被抽倒在地后,二月红再次抓起他的头发,狠戾地问道:“想活着还是想变成人彘?”
陈皮看着突然变脸的二月红,这次眼里只剩下恐惧,他不顾脸上和头皮的疼痛,点头的同时嘴里模糊不清的喊着:“活着…活着…”
二月红像是被他恐惧的样子取悦,阴狠的神情再次变得温和,他松开陈皮的头发,温和的拍着陈皮被他抽肿的脸说道:“既然想活着,那就当我的徒弟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你是懂得吧?以后我说的话你要听,我不让你做的事情你不要做,明白了吗?好徒儿?”二月红说完,将手放在陈皮被卸掉的下巴上,又是一声脆响,陈皮的下巴被他接上了。
陈皮此刻已经懵了,但是恐惧令他机械的僵硬地回答道:“明…明白…”
二月红对此很是满意,缓缓地将那个手帕一点一点地塞进陈皮的嘴里,与动作不符的温润面容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陈皮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二月红的徒弟了,既然这手帕是你师娘送予你的,那我这做师父的也不好强夺,我想了想,我也应该送你一份礼物。”
可陈皮面对这样的二月红却只觉得自己如坠寒窟般浑身发寒,然而他却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月红对手底下的伙计下达令他毛骨悚然的命令。
二月红瞥了眼立在一旁的伙计,温声吩咐道:“去将红家的针法请出来,再到库房中将那嵩时的徽墨研磨好。”
“是,二爷。”那伙计领了命令后就如蒙大赦般赶紧离开了此地。
而二月红则是再次坐回椅子上,拿起那杯渐凉的茶抿了一口。
屋内顿时变得异常安静,陈皮不知道眼前这个疯子般可怖的男人到底要对他做些什么,他现在的命运完全被掌握在这么一个疯子手上,陈皮有些不合时宜的想起那日所见的温婉女子,他有些不可置信那般纯善的女子居然会成为这种可怖的疯子的妻子。
陈皮的思维被打断了,因为那伙计很快就带着二月红所要用到的东西回来了。
陈皮看着二月红在他眼前摆弄的东西,额间冷汗直流,那被装在古木里面的金银交错的长针,最细的如同牛毛,而粗的则有竹签那般粗,陈皮随着二月红手里的动作,眼眸止不住的颤抖。
只见二月红将那不知是何种材料制作而成的透明细线穿过一根金银交错的长针,然后浸染上那被研磨好的徽墨,随后伸出手就将陈皮胸口原本松散的衣物一下子震碎,徒留那桎梏他的绳索在他身上。
那伙计原本想上前按住陈皮,但却被二月红一个眼神斥退。
二月红抬手用锋锐的长针尖端将陈皮胸口处的红色胎记刮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他此刻目光似是悲悯般看着陈皮颤抖的眼眸,然而口里说出的话却令陈皮浑身汗毛倒竖:“今日过后便是你的新生,从此往后你前尘往事尽皆消散,当然这些前提是你撑得过这一关,撑过去今日过后便是你的新生,撑不过去那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长针猛然刺入陈皮胸口的皮肉,尖锐的刺痛令陈皮不得不咬紧嘴里那单薄的手帕,随着二月红一针又一针接连不断的落下,陈皮额间因为疼痛而冒出的如豆子大小的汗珠也一滴接着一滴的滚落,疼…好疼…钻心刺骨的疼…不过是针而已怎么会这么疼…
陈皮现在完全想不起别的事情来,他脑海里早就被疼痛所充斥,嘴里的手帕早就被他的牙齿所咬烂,额间青筋显露,他的眼睛紧紧跟随着二月红,可他的眼神却有些涣散…随着二月红最后一针的落下,陈皮也不堪重负倒在地上晕死过去,而他的胸口上那红色胎记赫然已经被一幅墨色的野马桎梏图所覆盖。
那如同画作般的野马栩栩如生,随着陈皮胸口处的微弱起伏,那野马脖颈上的鬃毛也随之浮动,就像是野马正在迅猛奔跑,但是它眼神中那痛苦的神情却生生的将那野性所破坏,原来这野马的周身已然被铁链所桎梏,它不是在自由奔跑,而是在痛苦恐惧中逃离,但是那找不到源头的铁链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它死死禁锢。
这幅被透明细线所绘制而成的纹身就像是一幅墨画一样完全没有一丝线痕,这透明细线名为通丝,它乃是取自百年人鱼胶经过人骨内髓保存数十年才能制成,可谓是千金难求一寸长,然而今日这数米长度就这么被用在了陈皮的身上。
二月红一双狭长的凤眼里满是病态的疯魔,他很满意自己的作品,这是他赐予陈皮的新生,也是他赐予的枷锁,今后无论发生什么,这陈皮处于何种身份,这副野马桎梏图都将永生永世的伴随于他,即便是他将胸口的血肉尽皆挖除,露出累累白骨,他终会惊恐的发现,这幅画早已印在了他的骨髓深处。
“将他带下去好生修养,然后传话出去我二月红新收了个弟子…待过几日我会带这个劣徒亲自去给张副官赔罪。”二月红神情变得平缓,坐回椅子上吩咐道。
“是,二爷。”伙计得了命令,赶紧将已经晕死过去的陈皮架了起来,退了出去。
二月红盯着地上留下的那片血痕,此刻的他仿佛完成了幼时未完成的遗憾般,低沉沉的笑了,他一边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一边咿咿呀呀地唱起那时学的花鼓戏:“本当乘风归家转,又恐现出仙体来…别后离情他未多讲,酒不畅言语癫狂…”
第19章 过明路
陈皮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后背撕裂开的伤还有零零散散的小伤早就被处理好了,只是胸口纹身处还泛着灼热的刺痛,这种疼就像是密密麻麻的细针正在一点一点地往皮肉深处潜行,让人很是烦躁。
陈皮靠在床头目光阴鸷的盯着自己胸口处的这幅纹身,胸口上的这匹被铁链拴住的野马好似就是现在的他一样。陈皮眼底泛着狠意他咬紧着牙关,双手握成拳头狠狠地捶打在床面上,就在他在心里怒骂着该死的二月红还有那条该死的疯狗时,屋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的人俨然就是陈皮在心里怒骂的人之一——二月红
二月红身后还跟着下人,下人手里拎着个从荣华酒楼带回来的食盒,在二月红眼神示意下,下人将食盒里面的饭菜整齐摆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就将门合上退了出去。
陈皮现在哪还有刚才在心里怒骂二月红时的恨意,他现在一看见二月红脸上戴着的温润的面孔就会想起他病态可怖的样子,下意识的感觉脊背发寒。
二月红皱眉见新收的徒弟直勾勾地看着他,如此不懂规矩,不由呵斥道:“陈皮你拜完师还不懂规矩吗?”
陈皮对上二月红变冷的眼神,心中一紧,居然有些仓惶失措地从床上下来,试探性的叫了声:“师父。”
二月红像是没眼看般,坐到桌子旁,别过身,说了句:“还不快把你的衣物穿上!穿好再过来!”
陈皮看着二月红的后背,眼底有一丝阴鸷闪过,但是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打不过二月红,所以只能乖乖的拿起床边为他准备的衣物套在身上。
陈皮是不会承认他怕了二月红的,早晚有一天他会将二月红加注在他身上的耻辱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陈皮穿好衣物后,低垂着眉眼装出一副乖顺的模样走到二月红身侧。
二月红抬眼瞥了他一眼,见他这副姿态,不由嗤笑一声:“现在倒是有了三分人样,你已经昏睡一天一宿了,想必你也是饿了,先坐下吃饭吧。”
陈皮不知二月红到底有什么打算,但事已至此现在二月红为刀俎他为案板上的鱼肉,也只能乖乖听话。
陈皮垂着头坐下,刚动起筷子,就听到耳边突然又传来一道呵斥:“我怎么不知道我新收的徒弟是个哑巴呢?”惊得陈皮手里的筷子一下子就脱落掉到了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皮本就不是个好秉性的人,刚才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心思早就抛之脑后,惊吓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恼怒,他直接站起身来手握成拳朝着身旁坐着的二月红打去。
二月红见状很是不屑,下盘一动未动,抬起手如同手捏簪花般牢牢接住陈皮砸过来的拳头,然后一个寸劲儿就将陈皮拽到身前,接着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陈皮脸上,陈皮的脸颊顿时被打得红肿起来,嘴里的颊肉也被牙齿硌破,顺着嘴角流出一道血迹。
二月红冷哼一声,一脚踹在陈皮的膝盖处,将其踹得跪倒在地,捏住他的脖颈语气里带着深深寒意,警告道:“再有下次,我就废了你的手脚!明白了吗!?”
陈皮现在被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感觉脖子上那跟铁钳一样的手,立马识时务者为俊杰道:“徒…徒儿知错了,…徒儿明白了…”
二月红这才收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叹息道:“做事要有规矩,吃饭吧。”
陈皮急促地喘息着,耷拉着眼皮,颤声道:“…是,师父。”用手肘踉跄地支撑起身子,乖乖地坐回椅子上,从桌面捡起筷子,如同嚼蜡般机械地往嘴里扒拉着饭。
而二月红依旧坐在一旁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吃完饭,陈皮被抽肿的脸被下人简单的处理了下后,二月红就亲自带着他前往城主府,一来是让陈皮当面给张副官表达歉意,以前的事就此揭过。二来是让陈皮在九门提督之首的张大佛爷面前过个明路,这样一来他这个徒弟才算是真正的成为了九门中人。
二月红坐在城主府会客厅的沙发上,陈皮站在他身旁微垂着头耷拉着眼皮,那低垂的眉眼里隐藏着内心深处的不安。
这种不安来源于陈皮不懂二月红为何会收他为徒,还费这么大劲儿拉下脸皮为他摆平之前的事。陈皮自有记忆以来就懂得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没有平白无故对你好的人,一切事物之间都会有明码标价的代价,但是现在他并未从二月红这得知自己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能想起临出梨园前二月红意味深长的那一句话:“陈皮,你乖乖的当我的弟子,我就会保你一世平安。”
就在陈皮看着自己脚下的地板愣神之际,有道沉稳的脚步声从会客厅门口传来。
陈皮抬头去看,只见一位极为年轻,身着戎衣眉眼间带着英气的男子走了进来,就在陈皮惊讶地认为这位就是传闻中的张大佛爷时,身旁的二月红站起身来,唤这位为:“张副官。”
张日山赶紧快走两步,到了二月红面前,笑道:“二爷让您久等了,您今个儿来的不赶巧,佛爷没在府上,下面的人这才急忙从事务所将我叫了过来。”
二月红温润的面孔上没有半点不悦的神情:“是我突然前来叨扰了,没有事先递上拜帖…”
张日山赶紧打断道:“诶,二爷您这说的哪里的话,您与我们佛爷是什么关系哪里用得上什么劳子拜帖,您只要红府的下人来通知一声就行,如果佛爷要知道您来,今个儿定不会出去的。”
二月红闻言只是笑了下,侧身让陈皮上前。
张日山从进来那一刻就隐晦的打量了下这个名为陈皮的人,就是他在江落手里逃脱,现在还成了二爷的弟子,真真是好运道啊!可惜就是不知道这运道能不能一直好下去。
二月红:“副官我今日带陈皮来主要是想让这劣徒当面给你谢罪,他坏了长硰城的规矩,被江…”
“二爷您这番话倒是与我见外了,既然他有幸入了二爷您的眼成了您的亲传弟子,那以前的事自然是要一笔勾销的,今日即便是二爷您不来,那张搜捕令我也会撤下,谢罪的事情就不必提了。”张日山一本正经的说道。
二月红被打断也不恼,他听了这话,只是笑了下说道:“该来的省不了,劳烦副官你了,本来我还想带这劣徒在佛爷面前露个脸,佛爷今日既然并未在府邸,那我也不便多打扰了。”
张日山玩笑了下:“二爷您总是这样客套,哪里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话,您收徒弟这件事佛爷昨个晚上还念叨了,说等您这位徒弟正式拜师那日定会送一份礼到您府上的。”
二月红闻言温和有礼地朝着张日山拱手道别,说了句:“那我就在红府等着佛爷的礼了,副官留步勿送。”说罢,就朝着门外走去。
而陈皮从始至终都如同个背景板一样,跟着二月红来也跟着他离开。
张日山站在原地,见二月红背影消失在门口后,无奈地叹口气,然后朝着二楼的方向走去。
而从布防官府邸出去的二月红,脸上温和的神情顿时冷了下去,他回头朝着城主府望了一眼,他知道张启山现在就在府上,但是却不知为何对他避而不见。
陈皮再一次见二月红突然变脸,心里暗道不好,果不其然二月红紧接着就朝着他说道:“麻烦的东西,你那点伤也用不着养着了,回红府后你就给我跪着,好好磨磨你的心性。”
陈皮只觉得二月红是因为在布防官府邸为了他低声下气丢了脸面而迁怒于他,他心里虽然不服,但是为了避免这便宜师父发疯,只能面上乖乖地应道:“是,师父。”
二月红有预感,这件事还没完,刚才他故意引出话题,刚想试探张日山对江落这个有着“恶犬”称谓的少年的态度,但是他刚一开头就被张日山打断,二月红实在不知张启山为何会将一个被他屠了全家的少年留在身边,难不成见这少年杀了左谦之就认为这少年的秉性与他那为了钱财就害死江老先生的父亲不同吗?
二月红并不相信之前水蝗所散布的关于张日山与江落不合的消息,因为他自认为比九门的其他人都要了解张启山,自然是知道张启山对张日山的重视程度,一个后起之秀江落还不至于成为张日山的绊脚石。
但是二月红不清楚张启山与张日山的真正谋划,尤其是今日张启山对他避而不见,却又故意让他察觉,今日之种种都让他感觉隐隐的不安。
二月红瞥了眼好似老实的陈皮,叹了口气,都是债啊!
张日山走到二楼书房门前,敲响了门,听到里面传来佛爷的声音:“进。”
他打开门走了进去。
第20章 讥讽
张日山见佛爷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他走到佛爷身侧无奈道:“佛爷您今个儿何必对二爷避而不见呢?”
张启山一双深邃的眉眼看着窗外二月红领着徒弟渐远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这才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怎么?嫌我打搅了你和齐八的好事?”
一句话就将张日山堵得满脸通红,莫名的感觉有些羞耻,佛爷怎么知道他和齐八呆在一起?最主要的是佛爷这说的叫什么话啊?听了怪叫人误会的。
张启山微侧头见他罕见的羞恼样子,嘴角难得露出一抹笑意,虽然这抹笑意很快就消失不见。
张启山转身走到桌案后,坐到椅子上,像是随意般问道:“江落最近如何了?”
张日山很快就调整好状态禀报道:“他一直都待在城南兵马司,完成您的指令,平日里极少与人交流,现在同级别唯一能与他说上话的只有张小余一人。”
“那给他今后安排的人手呢?”
“江落的性子…他们只能在普通士兵面前单方面表达亲近的意向,奈何被江落全然无视了。”
张日山有些迟疑地问出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佛爷,江落这样的性子能承担作为“独”的职责吗?”
张启山坦然道:“他是个很称职的…执行者。”
张日山怔了一下,脑海里呈现这“执行者”三个大字,突然一切都明悟了,江落是“独”,可“独”却从来都不是江落,“独”从来都是一个空洞的需要掌棋者时刻操控的一个虚棋!
而江落身上有着成为“独”的特性,那就是绝对的忠诚顺从于佛爷,佛爷的思想可以完全注入这样的江落身上,他一直以来都在执行着佛爷的指令,并且模仿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为的也是完成佛爷的指令。
张启山仰头靠在椅背上,阖上眼皮缓缓说道:“江落由于我的放任与刻意的引导…他已经完全与这个世界割裂开,我将他培养成了我所痛恨的本家人的样子,却没有教导他本家人该有的理念,他不会懂得什么叫做“因势利导,顺势而为”的道理,他一生都将像个被人操控思维的木偶一样执着的信仰于我听命于我。”
张日山听着佛爷用诉说自己罪孽一样的口吻说出这番话时,先是愣怔了下,他原本不是很懂佛爷说这番话的意思,但当他想到刚才二爷带着陈皮来佛爷面前过明路,佛爷却避而不见的事情后,他有些惊讶地朝着佛爷平静的面孔上看去,那就是江落这步棋的落子要提前了,而落子的契机就是二爷新收的那名弟子陈皮!
其实即使到了现在这步,张启山依旧是犹豫的,当他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犹豫时,他是讥讽的,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戴着虚伪的面具将全身心信任他的江落一步步引诱到无尽的深渊当中,可他这个始作俑者却在江落掉入深渊那一刻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想要再次充当他的救赎。
这真是太过于讽刺了。
张日山好似察觉到了佛爷平静面孔之下的那汹涌的情绪,但是他知道佛爷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劝慰,佛爷他从来都是这样,他最终只会将所有情绪藏得更深。
张启山依旧阖着眼皮将头仰靠在椅背上,张日山则是静穆的立在一旁等待着佛爷的命令。
第21章 这一日”恶犬“声名鹊起
今日本是江落从城南兵马司回城主府向佛爷述职的日子,可就是这么巧,经过红家梨园附近时,江落再一次看见了那个妄人。
陈皮前段时间被他那新拜的便宜师父二月红折腾的够呛,他原本想要装乖然后再趁其不备彻底离开这令他满是霉运的长硰城,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但是二月红像是能看穿他内心的想法般,每次还没等他逃出红府的门,就被红家的哨子发现,然后就又被二月红狠狠地罚上一顿,弄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
经过几次二月红阴狠的惩戒后,陈皮最后只能暂且打消了逃跑的念头,他想着二月红总不能关他一辈子吧!等到时候真正取得了二月红的信任,他就卷走他所有的财产跑路,对了临跑路前他一定要狠狠地捅二月红一刀做为报复!
然而陈皮这些不安分的念头在又一次见到那个温婉女子时全部打消了,陈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切,他只觉得那温婉女子温柔极了,也善良极了,他不由自主的想亲近她,留在她的身边,即使是以二月红弟子的身份管她叫“师娘”。
而眼见陈皮的改变,二月红看着陈皮对自家夫人狗腿乖巧的样子,心中不禁嗤笑,难不成陈皮这样秉性的人也能感受到那份来自相同血脉的吸引吗?
不管怎样,二月红知道他不用担心陈皮逃跑了,只要陈皮待在他身边,他愿意护陈皮安稳,这样也算是无形中给丫头一个慰藉吧!
就这样陈皮得到了踏出红府的许可,今日中午他则是自愿充当小厮陪着师娘来到马上建完的梨园给大家伙送阳春面。
忙完后,看快一点钟了,陈皮想着师娘来的路上念叨过一嘴附近小贩卖的三角豆腐,所以特意出了梨园想去给师娘买回来,给师娘一个惊喜,可没想到刚一路过那条麻石小路就碰见那条疯狗。
并且那条疯狗还眼神不善的盯着他。
江落其实有些疑惑,这妄人怎么敢大白天的旁若无人的出来了呢?但是这些都没关系,因为今日就是这妄人的死期。
陈皮虽然感觉到了江落对他的杀气,但是他一点也不惧,因为他认为自己现在好歹也是张大佛爷的把兄弟二月红的弟子,而且他的搜捕令早就撤下去了,江落再怎么疯也不敢违背自己主子的命令吧?
然而令陈皮没想到的是,他真敢啊!
江落在这妄人挑衅地叫他疯狗的那一刻,突然从腰间拔出手枪,朝着他的脑袋就按下了枪栓,“砰”的一声枪响过后,江落有些遗憾的看着被子弹洞穿的红墙,这妄人反应还挺快。
陈皮惊魂未定地滚到一旁,抬起阴鸷的眼眸恶狠狠地瞪着江落,真是条连主子都拴不住的疯狗,但是他来不及细想,转身赶紧往梨园方向逃窜,毕竟这可是枪啊!他再怎么厉害也扛不过子弹!
江落见状一边朝着陈皮方向追赶,一边连开数枪,终于有两枪打中了陈皮,只见陈皮踉跄地摔倒在地,他的左侧大腿和左肩胛骨被子弹射穿,鲜血一下子就就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色马褂。
就在江落缓缓走近,再次朝着陈皮举起枪时,耳边突然有数道破空声传来,速度之快让江落来不及全部闪躲,其中一个更是直接把江落手里的枪打落在地,江落凭借身法躲开其余暗器,稳住身形后强力控制住自己止不住颤抖的左手,他垂头看去左手背已然血肉模糊,如果不是他侧身稍为躲过那么一点力道,那东西就要将他的手给打断了。
江落看向来人,有些愕然,居然是二月红。
刚才,二月红突然发现陈皮居然没有在丫头身边,他询问后丫头居然也不知陈皮去了哪里,虽然他感觉陈皮大抵是断了逃跑的心,但是见他这么久还没回来,还是忍不住找个借口出来寻找。
但是二月红刚走出梨园没多远就听到几声枪响,他本就耳力极好,如此明显的枪声定在附近,二月红心感不妙,赶紧朝着枪声的方向赶来。
这一来就瞧见了令二月红极为惊惧和愤怒的一幕,陈皮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而始作俑者正要朝着陈皮开最后一枪,二月红来不及多想直接抬手就朝着那人打出数个铁弹子救下陈皮。
江落不懂为何二月红要救这么个妄人,但是不管怎样,他今日都要杀了这个妄人。
他有些疑惑地问道:“二爷,你这是要保他?”
二月红扶起瘫倒在地的陈皮,看了眼他身上中弹的部位,确认不会危及生命,这刚松了口气,就听到江落那质问的话,二月红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此刻他脸上那副温润如玉的面具早已经摘下,他周身满是寒意,怒喝道:“江落你这番行径是佛爷准许的吗?!”
江落听他提及佛爷,歪着头想了下,佛爷并未下达这个命令,所以他就照实回答了:“佛爷并未准许。”
然而江落说话的语气与神态在二月红看来无疑是对他的一种挑衅,二月红脸色更加阴沉可怖:“既然如此,我就斗胆替佛爷好好教训一下你这条不听话的恶犬!”
江落听到他提及佛爷的口吻,神情也变得冷然,在二月红欺身上前时,抽出腰间佛爷新赠予的匕首,朝着二月红刺去。
二月红冷哼一声一手挡住他的手肘,另一只手做刀状紧跟着朝着他的脖颈砍去。
江落见状只能后仰躲开二月红这一记手刀,但是二月红却牢牢抓住他握着匕首的这只手,将他甩飞了出去。
一声闷响,江落撞到墙上,巨大的力道令他嘴角流出血迹。然而这些都使江落眼里的寒意更重,原本乌黑的眼眸闪过一丝灰紫色的暗芒,腰间白骨里的异种也开始发热。
江落喘着粗气,手持匕首以极其迅猛地速度朝着二月红刺去,一击不成,他迅速改变方向朝着二月红手臂关节处刺去,虽然再次被二月红挡住但是这次二月红手臂上的衣物却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甚至隐隐有血迹渗出,江落他伤了二月红!
二月红像是被手臂上的疼痛所刺激,他从腰间抽出三节棍,出手不再留情,每一次出招都伴随着可怖的破空声。
而江落的招数更是毒辣刁钻,每一刀都是奔着要二月红的命去的,这时候的江落眼神空洞的可怕,就像是失去了神志一样,不知疲惫,不知疼痛,不惧伤亡,他只有一个念头杀!杀了他!
二月红看着浑身是血却依旧出招狠毒的江落,眼神中居然透着一股惊疑,这人难不成当真不怕死吗?
然而江落那凶狠的招式容不得二月红多加思考,他们二人从地上斗到墙头,从小巷打到梨园门前,这也惊动了红家驻守在梨园的伙计们。
他们见自家二爷居然和佛爷身边的“恶犬”江落打起来了,一时间内心异常惊疑,尤其是见那江落居然能在浑身是伤的情况下与二爷打的有来有往好似并没有落下风时,心中惊疑更甚。
然而当他们要上前助二月红擒下江落时,却被二月红呵退,并让他们去巷子里将陈皮送医,他们看到瘫靠在墙角浑身是血的陈皮时,这才知道二爷新收的这小子居然差点被江落给崩了。
红家梨园这个地方本就是各方势力目光聚集的地方,虽然他们不敢冒犯红家,但是在远处观望总是可以的。
同样被动静吸引过来的人,他们很快就认出在梨园门前打斗的两人分别是九门中的二爷二月红,还有一个则是九门提督之首张大佛爷身边的恶犬江落!
他们之前虽然听闻过这江落虐杀四爷水蝗伙计的事迹,但是他们都知道水蝗虽然被张大佛爷允许当九门中的第四门的掌权人,但明眼人都知道水蝗在九门中的实力也只能比得过齐八爷那小香堂罢了,可齐八爷即使盘口和功夫比不上四爷水蝗,但是齐八爷却跟张大佛爷身旁的第一得力的张副官的关系十分要好,所以这两人如果真要比上一比的话,那还真说不好结果是什么。
所以四爷水蝗当初放出的话,他们九门的其他人其实没有几个太在意的,他们也只是在意里面那一个消息,那就是张副官看不上这个江落。
而同样被江落杀了伙计的霍家可不是什么都往外传的家族,她们心知只要江落留在张大佛爷身边一日,不管他杀了她们家伙计多少人,她们也奈何不了他。所以她们才不会做那打自己脸的事情,江落杀了她们家伙计的事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就在窥视着一幕的各方势力内心纷纭之际,二月红在与江落近身搏斗中,突然将三节棍一震,迅速变为两节,然后其中一根朝着江落大腿上的穴道打去。
江落现在根本没有一点防御的姿态,全然不要命般进攻,二月红这一棍子下来,他左腿突然变得又麻又软,这也让他彻底失去平衡,直接摔倒在地。
而二月红也趁此机会将他手脚的力道全部卸了去,让人直接将他捆了起来。
各方势力见打斗结束后,都假意离开,实则他们暗地里会更加关注这一事件,毕竟真正的结果还没出来,那就是这江落与二月红动手到底是张大佛爷默许,还是江落这条恶犬太过猖狂居然敢公然与二月红搏命。
如果这江落与二月红动手是张大佛爷默许的话,那这长硰城的势力恐怕是要重新洗牌了。
但是他们都知道不管真相如何,只要今日江落有命活着,那么往后长硰城中必有江落一席之地,毕竟能与二月红打的有来回,并且伤了二月红的人可就不再是个别人眼里那个单纯的认杀父仇人为主的不耻之人了。
第22章 怒意
待江落被红家伙计捆住押倒在地后,二月红阴沉着脸朝着周围那隐藏在暗处的各家探子方位扫视,然后突然朝着梨园对面的荣华酒楼的二楼开着窗的包间掷去一颗铁弹子。
各家窥伺的探子只看见二月红朝着那方向打出了个什么东西,但是那速度之快根本看不清其轨迹,然后他们就见那处打开的窗户处突然有一道人影从窗户里摔了出去,哐当一声砸在了马路上,激起阵阵尘土,赫然发现那具尸体额头正中已然成了个血洞!
探子们见状具是心惊,他们见到这一幕才想起二月红本就不是什么真正的温润如玉的君子,是这两年二月红的修身养性让他们忘记了曾经那个能因为一句话就屠人满门将整条街都血洗的红倌了。
他们这下子真的纷纷退避,离梨园最少百米之远。
刚才那被杀之人就是某家的探子,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胆敢在没有超过五十米地距离就用窥探的眼神直视二月红。
二月红此举相当于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他可不管那是哪家的探子,他这不过修身养性了两年,就让这些不长记性的东西以为他二月红是个好心肠好欺辱的人了吗?!
二月红走到被捆住的江落身边,蹲下身子,将他那张精致的不像话的脸捏了起来,对上他那没有情感波动冷如实质的眼眸,二月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日即便我杀了你这条恶犬,佛爷也不会因为你而与我二月红翻脸。”二月红像是挑拨般说道,但是他却并未在江落脸上看到任何其余的神情流露。
江落现在心里想的却是他又一次失手了。
这时丫头急匆匆地从梨园小步跑了出来:“二爷,二爷…”
二月红听到身后丫头的声音,这才松开钳制江落脸颊的手,急急地站起身,想要将身上的伤遮掩起来,但却已经是来不及了,还是被赶来的丫头看了个正着。
丫头一双杏眸里已经噙满了泪,她心疼的看着二月红身上的伤痕:“二爷,你身上的伤…”
二月红怕身子刚好的丫头因为今日之事耗费心神,赶紧哄道:“我没事,不过是一些小伤罢了。”说完就将丫头搂紧怀里,动作轻柔不已,可是在丫头看不见的地方,二月红阴沉着脸扫视着跟在丫头身后的小环等人,一群没用的废物,一点小事都让丫头知道。
小环等人被二爷的目光扫过,脸色顿变心下一紧,赶紧垂下头,她们心里知道今日她们定会遭到责罚,但是她们也很无奈,夫人听到了声响非要出来看,她们也不敢真的阻拦。
待二月红安慰好丫头过后,处理了下身上的伤痕换了身衣物后,唤来伙计询问:“城主府可有消息传来?”
伙计:“回二爷,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那边就像是不知道此事一样。”
但是他们都知道张大佛爷耳目众多,如今更是在长硰城只手遮天的存在,事情闹得这般大,城主府当真不知吗?
二月红脸色阴沉的可怕,冷冷地笑了两声:“好!好!当真是好啊!”他手上青筋凸显捏着桌角,竟然一下就将其捏碎了。
随后二月红好似发泄完心中的怒火般,面容再次变得平静,他淡漠地将手里的碎木屑撒落在地上,吩咐道:“备车,我亲自带着人把江落押回城主府。”
伙计赶紧垂头应道:“是,二爷。”
二月红不知张启山究竟在谋划些什么,但从那日他对他避而不见起,二月红就知道事有蹊跷,但是他没想到张启山居然能这般狠,居然将他二月红的脸面往地上踩,让他给一个区区的江落当踏板!
这让二月红如何能不心生怒意。
今日若是他晚来一步,那陈皮就将命丧黄泉了!
想到这二月红不由心感疲惫,阖上眼皮沉沉地叹了口气。
“佛爷,二爷押着江落来了。”张日山神情有些许的凝重。
张启山则是面色如常,还反问了句:“二爷亲自来的?”
张日山点了点头,肯定道:“佛爷,二爷已经在议事厅等您了。”
张启山扯了下嘴角,放下手里的文件,起身往楼下走去。张日山也紧跟其后。
张启山还没踏进议事厅的门,就看见跪在厅中那道被五花大绑的单薄的满身伤痕的身影,他知道的,那是江落。
在张启山踏入门内的那一瞬间,二月红讥讽地声音随之传来:“二月红以为今日依旧会见不到张大佛爷您呢!”
张启山一双凌厉深邃的眼睛直视二月红那满含怒气的双眼,轻扯嘴角道:“二爷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不知二爷为何怒气冲冲的前来,还绑了我的下属。”
江落在佛爷进来的那一瞬间,原本如同死水一般的眼眸里像是突然掉入一块石子般激起阵阵涟漪。
二月红自然是把江落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他见张启山居然还在装傻,原本已经压制住的怒意再次上涌,他不禁上前两步,咬牙切齿地低吼:“张启山你真是养了条好狗啊!这么好的狗也难怪你要让我,让红家给他当垫脚石!”
张启山这次没有说话,而是走到跪在地上被束缚住的江落身旁,垂眸看着他那仿若只能映照出他一人身影的明净清纯的眼眸,看着他泛白的脸庞,看着他浑身伤痕的狼狈模样。
在二月红惊诧的目光中,张启山垂手捻着江落的耳垂,将那抹孱弱的白变的殷红。而江落哪里还有面对二月红时的凶狠骇人的样子,他现在就像无害的羔羊一样虔诚又眷恋的仰望着张启山。
二月红既惊讶于江落对张启山的态度,更惊讶于张启山对江落的态度。
在此刻,即便如同二月红这般的人物也不禁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也多亏红家其余的伙计都在外面候着并未进来,不然今日之所见定会传得沸沸扬扬。
然而张启山接下来的话更令二月红惊愕,他松开手转身朝着二月红说道:“我也不必问缘由,既然是江落得罪了二爷你,那今日我就将他所有代领职务以及亲兵的身份一并革除,从今往后他不再是我张启山的属下,任凭二爷处置,二爷看这样的结果可还满意?”
说罢,张启山就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做出一副商量的姿态。
江落听到佛爷不要他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不知他做错了什么,他惶然地颤抖着,此刻的他就像是再一次被荆棘刺破他的胸膛挤压着搅弄着他破碎的心脏,一种空茫茫惶然的情绪在江落被挤压痛苦的心脏中翻涌。
二月红凝视张启山,他不知张启山此举到底有何用意,他讥讽道:“佛爷,您不必激我,倘若真的如此,我要是让他以死谢罪呢!”
然而张启山只是点了点头,看向江落此刻已经变得惨白的面容,他问道:“你愿意以死谢罪吗?”
江落惶然无措地看着佛爷,他不怕死,他只怕佛爷不要他,所以他沙哑着嗓音回答道:“江落愿意以死谢罪。”
张启山拔出腰间的匕首,扔给了身旁的张日山:“将他身上的绳子解开,让他拿着我的刀向二爷谢罪,也算是我这个做主子的给往日里的下属的一个体面吧。”
张日山拿着匕首把江落身上的绳索割开后,将匕首递给江落,看着他颤抖地伸出那血肉模糊的左手接过匕首,那种凄然的决绝居然让张日山有些不忍。
江落接过匕首眼神里满是虔诚的望着佛爷,但他的动作却是决然地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半点恐惧、就像是献祭般朝着自己的心口猛然刺去。
第24章 高抬贵手
屋内三人都是眼力极好之人,眼见匕首尖端已经没入江落心口,有血迹渗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二月红出手制止住了江落继续刺向心口的动作。
二月红用力握住江落那本就血肉模糊的左手,只听江落一声闷哼,那带血的匕首就从江落手中掉落到地面上,发出金属敲击地面的特有声响。
二月红握住江落手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江落那决绝的力道,他心惊此人居然如此疯狂,居然当真心甘情愿没有半点犹豫的去死!
张日山见状,原本紧绷的后背顿时松懈下来。
而张启山依旧一副淡漠的神情,如果不是他刚才那不易察觉地手指颤动,任谁也猜不出他的心思。
二月红见江落这个疯狗不顾自己阻拦居然还要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他蓦地抬头,目光微红怒瞪张启山:“张大佛爷!您这出戏也演够了吧!何苦来哉,戏耍我二月红!”
张启山仿若没瞧见二月红愤怒的样子,他依旧神色平平宛如平日里好友见面闲聊般说道:“二爷所说的戏耍,张某人可不敢认。刚才明明是二爷你阻止了他想要以死谢罪的行为。”
“二爷,难不成是原谅了这个冒犯你、冒犯红家的人?”
“张启山,我本以为我与你怎么也算得上是共患难过的兄弟,你谋划任何事我红家、我二月红哪次不是为了你,鞍前马后!可你呢?直到现在还与我做戏,你明知道我今日为何而来!”二月红那双原本温润威仪的眼眸里居然呈现出悲愤与…恳求。
张启山见二月红如此这般,缓缓叹出一口气,朝着张日山吩咐道:“副官令不改,把江落驱逐出城主府。”
而此刻早已虚弱不已面色惨白的江落,他艰难地挪动着双膝,眼里满是祈求,嘴唇颤抖,手指肚在地面上磨出血痕,然而下一秒他就被佛爷那厌弃般的目光定在原地,喉咙间突然涌出一抹腥气,他不再反抗任由张日山将他带了出去。
张启山站起身来,压迫之势犹如山雨欲来,他用不容置疑的目光看着二月红,开口问道:“二爷你忘记了当初我们之间所达成的协议了吗?你当真以为你启用红家暗子调查陈皮身世的事情能瞒得过我吗?”
二月红先是愣怔了下,然后则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启山,他紧握着拳指甲几乎是要掐进肉里,阖了阖眼,苦笑道:“佛爷不愧是佛爷,当真是耳目众多,就连我红家都有了你的哨子。”
张启山并未否认,他知道二月红此番前来并不是兴师问罪,而是求他放过陈皮。
二月红原本以为张启山并不知道陈皮的真实身份,他想要隐瞒陈皮与丫头之间的关系,他知道陈皮这样秉性的人除非是死,不然早晚有一日会惹出天大的乱子来。他收陈皮为徒,也是想弥补丫头心心念念的弟弟就在眼前却被蒙蔽永不得相认。他会传授陈皮一些真本领,让他以后能活的久点,可如今陈皮进入了张启山的视野,二月红现在也不知陈皮的命运将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张启山如同自嘲般说道:“二爷,当初我初到长硰不过是领着为数不多的可以信赖的族人,若不是后来有你带领红家鼎力相助,我也不能这么快就在这长硰城站稳脚跟,成为这所谓只手遮天的张大佛爷。”
“后来你说你为了你的夫人,不愿意再做那些阴损的事,我也如你所愿…”
“佛爷!”二月红急急打断。
“您曾经说过对我有愧!这次就请您高抬贵手!”
张启山听到这句话,沉默了下,叹了口气,他确实对二月红有愧,当初二月红父亲的死,虽说是咎由自取,但其中不乏他的推动。
“二爷,陈皮我可以放过,但是只有这一次机会,如若往后他再次踏入这盘棋,就不是你能管的了的,你以后如若再碰到这般事情可就再也没有让我“高抬贵手”的机会了,二爷你当真考虑好了吗?”
二月红脸上是苦涩的笑意,眼里带着不可查的自嘲,朝着他弓腰拱手道:“多谢佛爷。”
然而在他要弯腰的那一刻,被张启山牢牢扶住他的手,张启山目光沉沉,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二爷,当今的局势不是我等能掌控的了的。”
二月红知道他未尽的话语,以及其中蕴含的歉意。
二月红直起身,轻叹一声:“佛爷你究竟要做些什么,我不了解你,你却了解我,你知道的今日我前来不是向您兴师问罪,我也不想因为我的事情坏了佛爷你的谋划,那江落就是你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吧。”
张启山明白二月红的意思,他愿意当众给他一个台阶下,可是他现在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他摇了下头。
二月红怔了一下,也不再多言,将茶几上的茶端了起来,抿了口,放下后,对着张启山道:“佛爷,既然如此我就回红府了。”
张启山瞥了眼那茶盏,眼里终究有了点笑意:“那我就不送二爷了。”
二月红点头,转身离去。
第25章 被抛弃的“恶犬”
江落无措又惶然地被张日山带着离开议事厅,他踉跄着步伐跟在张日山身后,满脑子都是佛爷那厌弃的目光,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到了城主府的铁门外。
张日山的视线像是不经意地瞥过某处,然后朝着铁门旁的守卫吩咐道:“从此刻起,佛爷下令江落不再是城主府的人,所以你们都瞪大了眼睛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进来!听见了吗?!”
守卫:“是,大人!”
张日山说完后还朝着江落露出嘲讽鄙夷的冷笑,就当他转身离开之际,突然被江落拽住了手臂。
张日山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是他很快皱眉将手臂上那只手大力甩开,他转身冷然地看着站都有些站不稳的江落。
然而下一秒令他瞳孔骤然收缩,眉心狠狠一跳,江落竟然朝他跪下了!
“副官,求您帮帮我。”江落跪在地上,这声求助仿佛是从喉咙里逼出般嘶哑的颤音,那血肉模糊的左手再次抓住张日山的衣摆,抬起的眼眸里满是哀求与彷徨。
江落甚至不敢回想刚才佛爷那厌弃的目光,他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副官身上,他知道的佛爷是在乎副官的,他现在只能求副官,请求副官为他求情,佛爷可能会看在副官的份上留下他。
然而江落的希望再一次破灭,张日山就像是真的厌恶他般,抬起脚踹在了江落那被匕首刺破的心口处,将他踹倒在地,冰冷地说道:“江落你太狂妄了,城主府容不下你这般无视军令仅凭自己喜好行事的人!”
直到现在的江落还如同一个傻子般被所有人蒙在鼓里,全然不知陈皮的搜捕令早就撤下,陈皮现在已经是二月红的弟子,他的命运早已被他认为最为重要之人所决断,这一切都在那一人手里所操控着,然而江落什么都不知道,他现在就如同被主人无故驱逐的羔羊一样困惑、无助、彷徨。
江落被踢开后,虚弱的瘫倒在地,喉咙里的那股腥气再也压制不住,喷涌而出,他的半张脸被刺目的鲜血所沾染。
而二月红带着红家伙计出来时正好就瞧见张副官踹江落的这一幕,尤其是看到江落那浑身伤痕和半张脸都染上血迹眼里满是彷徨时,二月红忍不住暗叹一句:要不是他早就知晓他们这是在做戏,恐怕也会信了这一幕。佛爷这当真是收了个忠心的好下属啊!
张日山见二月红领着伙计出来,他立马换了一副神态,恭敬地垂头道:“二爷,您慢走。”
二月红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没有丝毫停留地穿过铁门,然后就坐上了一旁红家的等待多时的汽车里。
待红家的车离开后,张日山只是冷冷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江落,然而当他转过身朝府内走去的那一刻他的眉宇间就拱起一道深深的沟壑。
现在天色已经渐暗,江落这条恶犬被张大佛爷舍弃的消息不出一个时辰就已经在长硰城的各大势力中传遍。
第26章 转折
九门之中跟江落真正有过节的两家在知晓这件事的反应各不相同,霍家现在由霍三娘掌家。她在得知此消息时并未允许手底下的伙计立即就向江落发起报复,因为她心知此事绝不可能这么简单,而且即便是江落真的被张大佛爷所舍弃,那她们也不能在这个时间点动手,一来江落并未离开城主府的范围,二来江落曾经身为张大佛爷的人,张大佛爷打在他身上的烙印余威尚在,她们如果动手那可是有着冒犯张大佛爷的风险,所以霍三娘不会允许霍家对江落出手。
而水蝗四爷,这个人说到底不过就是个“纸老虎”,不管是实力还是谋略原本是都没有资格入平三门成为这九门中的第四门的九门提督,但是张启山还是允许了,这自然是有他的考量的,因为水蝗这个位置一开始就是为了让别人取而代之的一步废子。
水蝗四爷无论是势力还是智谋都远远比不上其他八人,所以此次事件一出,他顿感报复的时机来了,虽然他还有一些理智知道不能在城主府张大佛爷的眼皮子底下动手,最好是能将这个弃犬引到长硰城外。
当水蝗得知此消息后,脸上的横肉都抖动了下,眼里顿时冒出凶狠的杀意,一脚踩在旁边的凳子上,对着搬舵道:“江落现在就是一只被主子抛弃的恶犬,等他离开城主府的范围,先跟他两天确定没有人会帮他后,就想办法将他引到长硰城外把他的头给我砍下来剁碎喂狗!”
搬舵却迟疑道:“四爷,此事属下总觉得有些蹊跷。那江落被张大佛爷舍弃的缘由是因为他私自劫杀二月红新收的那个南方弟子,并且在杀人不成后还与二月红动起了手来。”
“张大佛爷与二月红可是至交好友,后来二月红更是亲自押着江落去的张大佛爷府上兴师问罪,可就算这样张大佛爷也只是把这江落驱逐出城主府。属下觉得这万一只是张大佛爷的权宜之计,既舍不得这条狗又为了给二月红一个面子,过些时日等二月红气消了,又把这江落收回去了呢?咱们要是现在就有了动手的迹象到时候不会惹恼了张大佛爷吧?”
水蝗此人心胸狭隘,即便是他觉得搬舵话说的在理,他也容不得自己手下人反驳他,而且他不认为即便是他真杀了江落,张大佛爷会因为一条弃犬而杀了他!
所以水蝗抽动着脸皮将碗里的酒一下子泼到了搬舵脸上,恼怒地斥责道:“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难不成你是要学那江落不听自个主子的命令吗?!你说的那些我难道不知道吗?哼!张大佛爷身边又不是只有江落一人,别忘了副官张日山才是张大佛爷真正信任得以重用的人,张日山厌恶江落这事做不得假,我们除去江落也算是替张日山出了口恶气,到时候说不定张日山还会在心里感激我等!”
搬舵见他这般,也只能打消劝阻的想法,心里甚至也升起了一股子怨气,他耷拉着的眼皮任由那酒水从脸上往下淌,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但很快就隐藏了起来,他假装知错抬手抽了下自己的嘴,讨笑道:“还是四爷智谋无双想的明白,是属下多嘴了,多谢四爷赏的酒。”
水蝗见状这才冷笑了声,拿起酒坛继续往碗里倒酒,倒满后端起大碗就往嘴里灌,灌酒期间还看了眼屋内的其他人,眼里闪过不屑心里暗骂道:一群胆小如鼠的蠢货。
城主府邸外
江落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跪在了城主府的铁门前,他身上穿得墨色衣服早已破败不堪被血液浸染粘连在周身的伤口上,脸色惨白的如同暗夜里的鬼魅,但他仍旧执着地想要透过铁门望向这座府邸的主人,那也是他…情感与生命的赐予者。
张启山站在二楼书房的窗前望着那道跪在府外单薄的身影。
由于书房内电灯并没有被打开,张日山有些看不清佛爷脸上的神情,但是他感觉佛爷现在的心绪大概是不平静的。
“我还有公务要处理,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退下吧。”张启山轻声地说道。
张日山看着佛爷孤寂的身影,有些迟疑地上前一步:“佛爷…”
然而当佛爷转头看向他时,借着外面暗淡的月光,张日山发现佛爷脸上的神情依旧是那般沉肃冷冽,刚才的孤寂好像只是他一晃而过的错觉。
张启山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张日山摇头:“无事,佛爷您有事传唤我,我就在楼下。”
张启山点了下头,没有言语。
张日山退出去关上书房门的那一刻,看着佛爷的身影完全被黑暗所吞噬,他沉默地站在门外,门里没有丝毫动静,门缝也没有丝毫光亮透出,佛爷他当真是要处理公务吗?张日山不得知…
原本平静无波的夜空,突然黑云聚拢不断翻滚,顷刻间电闪雷鸣,雨水从一开始的淅淅沥沥马上就骤然天倾而下。
跪在铁门外的江落被这大雨淋湿,像是承受不住这种压力般上身开始摇晃最终只能用手肘支撑才没有倒在地上,身上凝固的血液被大雨冲刷,破损的衣物下是他伤痕累累的单薄身躯,腰间皮肉下是荆棘躁动所带来的灼热的钝痛。
他所跪之地的雨水很快就混合着血液成为刺目的红,又很快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雨水混合着腥气让江落看不清这庞大的城主府邸,里面没有一点光亮就像是一个吞人的凶兽在凝视着他。
乌黑的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江落茫然又惶惶,他浑身发寒,最终还是无力支撑重重的倒在了雨水里,鼻子呛进地面堆积的雨水,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发出急促地喘咳,江落费力的侧了下脸,大滴大滴的雨水落下打在他的身上,这样的情景好似又回到了那日…
当张启山隔着窗看着暗夜风雨里那抹单薄的身影蓦然倒地,他的指端居然跟着一颤。
随后他不再看向窗外,而是坐到桌案后的椅子上,眼神盯着虚空,想象着整个西南方位的布局,近些时日以来日寇间谍的活动已经被九门的哨子所抑制,就等待着将所有间谍方位挖出的那一刻一举歼灭…在这时一道雷电伴随着“轰隆”声划过整个天际,照亮了张启山在黑夜里的半张脸庞,那半张脸上戴着冷酷决绝的神情。
窗外电闪雷鸣,风呼啸而过,雨滴随着风的力道击打在窗户上发出滴呖呖的声响。
大雨一直在下,现在已经将近天明,铁门外那道单薄的人影躺在满是雨水的地上,眼眸颤抖却执着地望着铁门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铁门伴随着“嘎吱”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江落挣扎着跪起身,雨水落进眼睛里刺得他想要眨眼,可是他现在却不敢阖上眼睛哪怕是一秒。
可是当雨伞打到江落上方,他看清雨伞下来人的面孔时,原本带着光亮的眼眸瞬间暗淡下来,不是佛爷…是副官。
即使打着雨伞,雨滴顺着风的方向也会砸在人的身上,张日山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因为寒雨本能瑟缩的少年,看着他原本充满祈盼的眼眸变的黯淡。
“副官…佛爷原谅我了吗?”少年不死心颤着嗓音问道。
然而张日山摇头的动作再一次打破了他那渺茫的希望。
少年在这风雨中泛红的眼眶和那顺着眼角滑落的雨水,让张日山以为他在流泪,在这一刻张日山是怜悯他的,可他知道他的怜悯怕是对于江落来说是可笑的。
江落颤着嘶哑的嗓音祈求:“我做错了事,我愿意改,我能改的,我也愿意接受惩罚,你跟佛爷说…求你跟佛爷说…”
然而回答江落的只有张日山冰冷的眼神,以及锥心刺骨般的话语:“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犯了错就能获得改过的机会?佛爷不需要你这种无用的属下,你走吧!别在这碍眼了!”
江落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的握住张日山穿着军靴的脚踝,但下一秒又被张日山无情踢开,再一次摔倒在雨地里。
张日山蹲下身,逼视着少年泛红的眼眸,冷冽地低吼质问道:“你这样的行为是在给佛爷难堪,你难道想让佛爷因为你与红家与二爷闹翻吗?!”
江落无助地摇头,浑身都在颤抖,眼神变的涣散,青白的唇瓣呢喃低语:“没有…我没有…我不想的…”随着他虚弱的声音,泛红的眼尾居然流出一滴血泪,这道血泪很快就被雨水冲没,好似张日山的幻觉一般。
张日山见他的心神好像被冲垮,神情顿变,赶紧将雨伞放在地上,遮挡住他接下来的动作,他抓住江落的衣领,然后迅速地从袖口露出备好的A型针剂打入江落的脖颈中,那轻微的刺痛根本不足以让现在的江落感知。
然而江落涣散的眼神却在针剂的作用下逐渐聚拢,他迷茫地看着张日山。
张日山也不准备解释,他知道做戏要做全,只要度过这两日就会有人接触江落。他狠狠地松开江落的衣领,低声怒喝道:“你若真不想佛爷难堪,就拿着伞赶紧滚!别在城主府门前碍眼!”
江落原本因为情感注入而灵动的眼眸,再一次变的黯淡空洞,他只以为佛爷当真嫌恶了他,在这一刻他好似又回到了那个令他不得往生痛苦无比的实验台,犹如虫蚁啃噬心口荆棘洞穿心脏的痛苦在这一刻充斥着他烧灼着他破碎的灵魂。
他不想佛爷难堪,他只能踉跄着撑起虚弱无比的身体,捡起地上的雨伞,最后眷恋的看一眼那遥不可及的地方,像一只迷途的被神明厌弃的信徒一样茫然地往前走着。
江落手里虽然拿着伞却还是被风雨所袭,浑身的伤口已经被雨水泡的发白,然而此刻的他就像感知不到痛一样,迷茫又决然地往前走着,他不知自己该去哪里,但是他知道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这里,远离…厌弃他的神明。
江落一直走到乌云褪去天光大亮,不知这一路上摔倒了多少次,浑身又增添了多少伤,不知走了多久多远,他依旧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直到他无意走到齐铁嘴盘口香堂的小巷处。
齐铁嘴今日属于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原本他今日就有些闹眼皮,所以他就赶紧给自己算了一卦,发现卦象虽然有点怪,但结果却显示“有惊无险”后,这才松了口气,但是随着他自家香堂的大门被人哐当一声巨响踹开后,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口气松早了。
齐铁嘴心中惊疑,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长硰城来砸他的场子,等他看清这群人的装扮面相后,差点爆了粗口,竟然是一群穿着和服带着长刀的死日寇!
齐铁嘴盘口的伙计本就是整个九门中最少的,昨日他算出会有急雨还让那些有事想要回家的伙计们都回家了,如今香堂中算上他就剩下两名伙计,功夫当然不用说…只能算得上一般。
齐铁嘴皱眉阻止了两名想要上前的阻挡的伙计,他知道他们二人对上这群阴毒的日寇不过是螳臂挡车,既然他已经算出自己有惊无险,那他们就没有必要在这付出性命,他冷着脸上前询问道:“不知诸位前来我齐某人的地方有何事?”
其中一名身着黑色和服头上像是戴孝一样还绑着个白色带子,倒三角眼,中庭还留着恶心的方块状胡子的矮小男子上前一步,冷笑道:“齐铁嘴,九门的齐八爷是吧?窝叫武藤次狼,窝初到长硰城听闻泥们这有个有趣的规矩,只要有人能打败泥们九门中任何一位,都将有权继承泥的盘口,成为九门中新的九门提督!”
第28章 舍命相救(一)
齐铁嘴听完这矮子日寇所说之言后,愣怔了下,这才明白他们这群日寇闯入他香堂的目的是什么,原来是想准备取而代之啊!看来他们这群日寇是早就打探好了,知道他这个算命的与九门的其他家相比最为好欺,这是柿子专挑软的捏啊!
回过味来的齐铁嘴并未害怕,反而差点被这日寇可耻的想法逗笑,想当初佛爷初建九门所定下的这条规矩是给人定的,是给龙国人定的!而这日寇什么时候算得上是人了!
武藤次狼见眼前这个文弱书生模样的齐八爷在听完他的话后并不说话,还以为他是害怕了,眼里露出些许鄙夷,看来这九门也不过如此,就连这种能因为他一句话而吓住的人都能担任一门之主。
凉子小姐是离得远听了那些夸大其词的传言了,还让他初到长硰不要妄动老实的开武馆,哼!真是应了这个龙国的一句老话了“妇人之仁”。现在他不过是带着一些人手前来,就将这传闻中的“神算齐八”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就在齐铁嘴想着该怎么拖延时间时,武藤次狼则是做出一副施恩的模样说道:“窝记得贵国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齐八爷窝可以饶你一命,只要你对外宣称为窝效力,这样一来窝可顺理成章的成为九门中的新任九门提督,而泥也可保全性命。”
齐铁嘴听到这日寇如此恬不知耻的话,一下子就被气笑了,当真是婊子国这是既要又要啊!
“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齐八可不是什么通敌叛国之人!”齐铁嘴对于自己的卦象十分自信,所以他现在连与这该死的日寇虚与委蛇都不愿,毫不掩饰自己那不屑的口吻与鄙夷厌恶的目光。
武藤次狼见状气的他那双倒三角眼更加阴冷,恶狠狠地瞪着齐铁嘴,然后冷笑一声道:“将他带走!既然泥不吃敬酒偏要吃罚酒,那就别怪窝有失礼数了!”
齐铁嘴用眼神示意那两名伙计退下,他被两名冲过来的日寇押着胳膊拽出齐家香堂,由于香堂在小巷深处,并且小巷狭窄容不得车辆通过,所以这群日寇是穿着木屐走过来的,洋车在小巷外面。
齐铁嘴这一路上还想着自己那略显奇怪的有惊无险的卦象,按理来说他不能真被这群日寇带回老巢还能有惊无险吧?九门的哨子也不知道今个在没在他齐家附近,平日里烦的要命,如今还的指望他们,想到这齐铁嘴不禁摇头叹气。
就在他被押出小巷时,他突兀地瞥到不远处那个浑身狼狈不堪面色惨白如纸的江落!齐铁嘴在这一瞬间居然察觉到了心惊之意,莫不是那有惊无险的奇怪卦象是因为他?!
武藤次狼等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长相昳丽精致的少年,看起来病怏怏的狼狈极了,像是个活不久的人。然而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也没有过多关注这个病怏怏的少年。
江落原本空洞洞的眼眸在看到这一幕时,兀然颤动了下…齐铁嘴和日寇,江落没有半点犹豫使尽全身气力将手中的雨伞掷出,在空中横飞出去的雨伞以极快的速度飞打到那两名押送齐铁嘴的日寇手臂上,阻止了他们将齐铁嘴押进洋车的动作。
江落心知自己被佛爷厌弃已经是个无用之人,但是齐铁嘴不同,佛爷一直以来都对他很是礼遇,如果今日齐铁嘴当真被这群日寇抓走,想来这会对佛爷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江落不顾自己那虚弱不行的身躯,奋力掷出手里唯一能充当武器的雨伞,强行打断日寇的动作。
那两名原本押着齐铁嘴的日寇手臂居然被那突如其来的雨伞打裂了骨头,他们捂着手臂发出哀嚎。
武藤次狼等人见状立马就将腰间别着的长刀拔了出来,武藤次狼吊着一双三角眼一边拿着长刀就往这敢多管闲事的病秧子方向砍去,一边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八格牙路死啦死啦滴!留下两个将这个齐八看好!其余人给窝上,砍死拦路者!”
江落冷然地看着拿着长刀向他袭来的日寇,他知道自己如今的状态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是他还有最后一张底牌,那就是腰间白骨下的异种。江落眼里寒光闪过,今日即便是再次被荆棘刺穿心脏,他也要救下齐铁嘴。
被日寇看守的齐铁嘴见此情形也是心惊胆战,他虽然不懂功夫,但是也能瞧出江落此刻的状态并不好,他也知道江落在与二月红打斗中受了伤,而后更是没有得到治疗就被佛爷逐出城主府,又在暴风雨中跪了一夜,他浑身是伤的样子如何能打得过这些日寇啊!
在此刻,齐铁嘴更为震惊与不解的是江落他已经被驱逐出城主府了,而且他平日里与这江落不过是点头之交,江落为何要拼死救他?
武藤次狼的长刀很快就到了江落眼前,那锋寒的刀刃眼瞅着马上就要劈到江落的脸上,但江落没有丝毫慌乱,而是一只手捏住了那下砍的长刀,鲜血顺着刀刃往下滑落,同时武藤次狼的鲜血也溅到了江落身上。
武藤次狼在看到这病秧子抬起手的那一刻,脑海里想的是这真是一个蠢货居然妄想徒手接他的刀,看他不把这蠢货的手砍断!但是当他的长刀真的被这病秧子捏住的那一刻,他惊愕的发现他居然动不了,剧痛侵袭到他的脑海,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他愕然颤抖地垂头看向那洞穿了他胸膛的手掌。
“噗呲”一声江落把武藤次狼的心脏拽了出来,而武藤次狼的脸上还带着他那不可置信的神情轰然倒地。而江落则是当着众人的面将他还在跳动的心脏捏碎,鲜血喷溅他一身,就连他如同鬼魅般的脸上也沾染了几滴刺目的红。
剩下的日寇手举着长刀看到这一幕,脸上同时露出惊恐愕然的表情,武藤君居然就这么被这病秧子以这种极其诡异的方式给…杀了!
然而江落在这时却像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般整个人恍惚了下,只能用夺来的长刀抵着地面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
他低垂着头,随着腰间皮肉被破开,喉咙里也涌起一股腥热,鲜红刺目的血液从嘴角溢出滴落到地面上,那本就惨白如纸的脸旁现在更是几乎是要接近透明,更衬得贴在他额间的碎发漆黑如鸦,而他那双空洞的眼眸在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之后,居然一只呈现出诡异的灰紫色,一只则是如同被无尽血液所浸染凝固而成的暗红色!可这种变化只维持了一瞬间,他的眼眸再次恢复乌黑空洞。
由于江落低垂着头,他眼眸的诡异变化,在场的日寇和齐铁嘴都没有发觉。
齐铁嘴刚才见江落仅凭一招就将那武藤什么狼给干掉了,刚要松一口气,就瞧见他虚弱地站不住的样子,原本放下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
而那些日寇原本见这个病秧子诡异的手段有些心生退意,但是当他们又见这病秧子晃晃悠悠站不住脚吐血的一幕时,纷纷对视一眼认为这个病秧子不过是强弩之末,难不成他们这么多人还不能为死去的武藤君复仇吗?还杀不了这一个病秧子不成?!
下定决心之后,他们就再次举着长刀朝着江落袭去。
齐铁嘴被两名日寇押着站在外围,见此情形眼里满是担忧,他不管不顾地大喝道:“你们不能杀他,他是张大佛爷的人!你们要是敢杀他,你们全都不能活着走出这长硰城!你们不是只要抓我一人吗,现在不走等我齐家伙计回来你们照样走不了!”
如今他也顾不上什么江落被佛爷逐出城主府的事情了,他只能寄希望于这群日寇能听懂人话,会因为佛爷的名头而心生忌惮不敢杀江落,如果今日江落真因救他而死,那他即便是有惊无险,也会心生魔障,愧疚余生!
第29章 舍命相救(二)
齐铁嘴这一番话是起了些作用,但是也仅是让这些日寇迟疑了下,他们将依旧垂头勉力支撑的江落距离五步远包围了起来。
这群日寇中地位仅次于刚才被掏心的武藤次狼的人用日语交流了起来:“卡达西瓦#…*#…*八格牙路#…*#*…阿西吧…********…*#…”大意就是这病秧子是长硰城城主张启山的人,我们抓了齐八爷,再抓个张启山的属下让他心生忌惮,凉子小姐很快就会带人从新宁来支援我们,量他张启山也不敢杀我们大日子帝国的人。
其余日寇一听在理,于是拿着长刀缓缓向这个病秧子逼近,其中一人还用蹩脚的中文说道:“只要泥束手就擒,窝们就不会杀泥!”
然而就在此刻江落僵硬地动了下低垂的脖颈,这微小又诡异的动作将要逼近的日寇们吓得顿时停了下来,他们紧张地望着这个诡异的病秧子,在发现这病秧子没有其他动作后,他们想继续逼近时,原本虚弱无比的江落突然拔起插在地上的长刀。
江落抬起那沾染上鲜血的脸庞,配上此刻他白的几乎透明的肤色,让他宛如白日里弑人的艳鬼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这把日寇的长刀被握在他那看似细白无力的手里,下一秒江落突然暴起,以极快的速度逼近这群日寇,他不做任何防御,只有进攻,不择手段,无论死伤,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杀光这群日寇救下齐铁嘴!
江落挥舞着长刀砍下一个又一个日寇的头颅,然而他身上的刀伤也越来越多,当他蓄力砍断一名日寇的大腿时,他也被其余日寇所袭,他的背部出现了一道皮肉翻滚隐约可见白骨的巨大刀伤。
然而这种致命的刀伤也仅仅是让江落屠杀的动作短暂的僵硬了下,接下来他的手段更加骇人,只见他居然直接将离他最近的一名日寇的脑袋从上到下劈成了两半,那倒在地上的两半尸体好似还没有死透,脱落在外的肠子还在蠕动,双手在地上无意识地向上扭曲攀抓。
此刻算上押着齐铁嘴的两名日寇,活着的日寇仅剩下7名,其余的都成了残肢断臂的尸体倒在地上,还活着的那几名日寇被吓得浑身颤抖几乎握不住手里的长刀,他们不停地后退,嘴里念叨着:“恶诡…他不是人…他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诡…”(日语)
那五名日寇眼见恶鬼在朝他们逼近,恐惧早就令他们忘记了那所谓的武士精神,他们连滚带爬地朝着身后的洋车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快!快开车!他是恶诡…他是恶诡!”(日语)
押着齐铁嘴的两名日寇,早就被眼前的情形惊得呆立在原地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三十多位武士居然打不过这一个病秧子,还被这个病秧子以极其可怖的手法砍死了,现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全都是他们的残肢断臂。
这两名日寇在江落把一名因为恐惧而被脚下残肢绊倒的日寇从下往上砍成两半的惨叫声中惊醒,他们手发着抖想将齐铁嘴塞进车里,却忽略了后面向他们悄声靠近的那两名齐家伙计。
齐铁嘴倒是注意到了,但是他也被江落那不要命的血腥样子惊到了,一时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但好在齐家那两名伙计也不是吃干饭的,也算是有点本事在身上,他们趁着这两名日寇被惊了心神慌乱的功夫,一人往他们腰上捅了一刀,怕捅不死又快速地拔出来捅了好几下,发出噗哧噗哧的刀入肉的声音。
很快这两名日寇也再无声息成了尸体倒在了地上。
齐铁嘴转头看向江落,刚好见着他将最后一名日寇劈成两半,齐铁嘴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跳动了几下,那两名伙计也被眼前这堆残肢断臂惊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恐惧。
江落提着上面还挂着日寇血肉的长刀缓缓地走到满脸惊惧的齐铁嘴面前,然后脱力般突然倒在了他的身上。
齐铁嘴被江落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的回过神来,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江落身上那些数不清的狰狞露骨的伤,齐铁嘴颤抖着双手他甚至都不敢用力去碰江落,生怕一碰这人儿啊就碎了!
他这时眼里早已没有了惊惧,取而代之的是泛红的眼眶和那满眼的羞愧担忧与…心疼。
“佛爷…”如同执念般细弱的声音在齐铁嘴耳边响起,齐铁嘴感到脖颈处有一股温热的液体,他扭头一看江落正往外呕血,他瞳孔猝然收缩,焦急地喊着那两名伙计:“你们两谁会开车,快送我们去城主府!!!”
好在其中一人还真会开这种洋车,他们手忙脚乱地打开车门,帮齐铁嘴把浑身是血眼见着快活不了的江落塞进后车座,齐铁嘴赶紧跟着坐了进去。
汽车发动,齐铁嘴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着江落嘴里不停呕出的鲜血还有血块,看着他像是要涣散的瞳孔,齐铁嘴的心脏蓦然一颤,红了眼眶,有些哽咽道:“江落,坚持住!马上就要到城主府了,佛爷那有药有大夫,佛爷一定会救你的,你坚持住啊!”
江落现在已经看不清开始耳鸣,但是他好似听到了“佛爷”两个字,他颤抖着青白的唇瓣,那细不可闻的“佛爷”二字随着鲜血溢出。
第30章 可怖的伤痕
齐铁嘴见江落痛苦的抽搐和那口中不断呕出的鲜血除了心惊却毫无办法,他只能一下又一下的擦着他那已经溢满颈窝的刺目的鲜红血液,最终那一张手帕早已被鲜血浸染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齐铁嘴只能拿自己的衣袖去擦。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哽咽催促着开车的伙计:“还没到吗?快点开啊!”
好在现在辰时刚到,通往城主府邸的路上行人并不多,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很快就到达了城主府的铁门前。
齐铁嘴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吩咐道:“我下去叫门,门开了你就直接将车开进去!”他怕啊,怕佛爷不愿救江落。
伙计:“是,八爷!”
齐铁嘴从车上下来跑到铁门前,用手使劲地拍打着铁门,大声喊道:“开门啊!开门啊!快开门!我是齐铁嘴…佛爷快救命啊!副官,张日山开开门…”最后嗓子喊得已经是不成音调,全然是哽咽的哭声。
张日山把江落赶走后,站在楼下呆愣了半晌,犹豫了一会儿,换了身衣服还是来到二楼敲响了书房的门。他知道佛爷一直待在书房中一夜未眠,佛爷与他不一样,每日要应对的事情和处理的公务多之又多,他本想劝佛爷去睡会的,可是佛爷却说不用,让他今日不必跟着了先去客房歇着。
张日山进去的时候,佛爷仍是背对着他,但是他能感觉到佛爷那不容置疑地语气,原本想劝说的话一下子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他只能垂头应道:“是,佛爷。”
但当他走出去的前一刻,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佛爷,您有事叫我。”
可是却再没有声音传来。
张日山躺在客房里,说是客房,其实这就是佛爷为他准备的屋子,里面全是他的东西,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阖上眼皮出现的不是江落浑身是伤跪在雨里祈求的样子就是佛爷在昏暗的书房里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令他看不清神情的样子。
然而就在他翻来覆去,昏昏沉沉地时候,他隐约听到齐铁嘴哭喊着拍打铁门的声音,一下子就将他惊醒。
张日山赶紧披上衣服穿上鞋就往外面奔去。
然而他没瞧见张启山也从二楼书房出来了。
昨天不知为何,张启山将大部分守卫和佣人都放了假,只余下三四人守在这偌大的城主府内,而且他们佣人与守卫住的地方在主楼的后方,所以当他们听到齐铁嘴叫门的声音赶过来时,张日山已经将门打开了。
当张日山奔到铁门前时,就瞧见齐铁嘴衣物上满是鲜血,满脸是泪敲打铁门的手掌已经被磨破,张日山见到这一幕心脏猛地一颤,赶紧将铁门打开。
齐铁嘴见终于有人来开门了,他周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走了一样,差点脱力跪倒在地,多亏张日山上前扶住了他,还没等张日山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时,齐铁嘴扭过头朝着洋车里的伙计破音般喊道:“将车开进去!!快!”
张日山不明所以但并未阻止,他仔细观察发现齐铁嘴身上并没有一丝伤痕,那衣物上的血都是…别人的。
齐铁嘴紧紧抓住张日山的手臂,眼眶泛红,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字眼:“救救他…张日山,你救救他!”
张日山看向那洋车的方向,发现佛爷已经站在门前,他紧锁着眉问道:“救谁?他是谁?”
齐铁嘴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看到那个能决定江落生死的人,他朝着那边哀泣地喊道:“佛爷,你救救他!救救江落!他就在车里…他要不行了…”
几乎所有人都被齐铁嘴这声哀泣惊到,张日山抓住齐铁嘴脱力的身体,震惊地看向那辆车的方向,里面是江落…怎么会…
张启山原本平静无波的表情也出现短暂的惊愕,他赶紧从台阶上下来,在那两名齐家伙计紧张的目光中打开后车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间蔓延出来,映入张启山那双锐利深邃的漆黑眼眸中的是江落青白的面孔和他那浑身狰狞的皮肉翻滚几近露骨的伤痕。
张启山的双手居然在此刻有些许的颤抖,这双拿枪几乎百发百中,从小就接受严苛训练的手居然在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把江落抱了出来,现在的江落就如同原本是一个精致的陶瓷娃娃可却被人暴力地摔在地上,上面出现无数裂痕,碰一下都可能会让他碎掉不复存在。
他然后一边抱着江落往屋里走去,一边吩咐道:“副官,打电话让大夫带着特效药过来,快去!”
张日山没有看清江落现在的状态,但是他能从佛爷抱着江落离开的地方看见地上滴落的大片血迹中窥探出江落现在的情形很不好,他看着因为脱力差点摔倒却跟着踉跄地跑进去的齐铁嘴,他也赶紧去打电话通知大夫前来,害怕时间来不及,他还亲自开车去城外布防的兵马司接大夫。
张启山抱着怀里轻飘飘的人,就在他登上楼梯时,他环着江落腰间的手臂像是被什么带刺的东西刺破,皮肉被刺穿的尖锐的刺痛传来,灼热的鲜血也从伤口处溢出落到江落那血肉模糊的腰间,被隐藏在血污和破碎的衣物下的破体而出的血色荆棘快速吸收,而那本快要翻搅蔓延至心口的荆棘居然在吸收了张启山的血液后快速萎缩直至消失…然而张启山对这种变化却毫无察觉。
现在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手臂被刺伤的这种小事,他赶紧把江落抱到自己的屋内,小心谨慎地想要避开他身上的伤口将他放到床上,可发觉江落浑身都是刀伤,最终张启山只能让已经神智不清的江落借力靠着他,侧卧在床上。
齐铁嘴这时在佣人的搀扶下也踉跄着跟了进来,他哆嗦着走到床边,看着江落虽然不在呕血却越发青白的脸庞和那微弱的几不可闻的呼吸,强烈的悲痛让他直不起身,眼前发黑跪倒在江落床边,发出哀恸至极的哭声,他不明白…为什么江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救他…他们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啊!
然而张启山在此刻却没心思管齐铁嘴,他赶紧命人将书房里备着的最后一支A型针剂取来。虽然他知道张日山今日已经给江落用了一支了,但是他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眼见江落气息越来越弱,他只能赌江落能扛过去,然后他就毫不迟疑地将针头刺入江落的脖颈,将药液注入。
然后他从腰间拔出匕首小心谨慎地划开江落身上早已破碎的衣物,有些因为血液干涸在伤口上的衣物令张启山不敢妄动,只能将其余的布料划开扔到地上。
当江落身上的衣物基本都褪去时,他们这才看清没有衣物作为遮掩,江落身上那更为令人心悸的狰狞可怖的伤口。
张启山看着江落身上触目惊心的狰狞刀伤,还有从左腰开始像是某些东西从体内破开往上蔓延绞动血肉骨骼,差点就要延伸置心口的更为诡异骇人的伤口,他紧咬着牙关,额间青筋显现,摸着江落略显凉意的脸庞指尖颤动,他声音压的极低像是怕惊醒这伤痕累累的人般问道:“是谁?”。
他没有问缘由,只是简单明了的问了句是谁。
此刻室内的空气几乎凝成实质,压得在场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齐铁嘴声音中依旧带着哽咽:“是…是日寇国的人,他叫武藤次狼,他们来我的堂口抓我…是江落及时出现救下了我,将他们都杀了…”说道这他看了眼江落身上那可怖狰狞的伤再一次忍不住泣泪。
张启山用手指蹭着江落脸上干涸的血迹,眼底满是霜寒,该死的日寇到了长硰还敢如此。
可他却也心里清楚的明白江落变成现在气若游丝生命垂危的模样,也有他这个把江落当成棋子的操控者的一份罪孽…
第31章 悔意
就在齐铁嘴不知道第几次往窗外望去,焦急地盼望着张日山带着大夫回来时,那辆车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当中,他难言喜悦地说道:“佛爷!副官他回来了!他带着大夫回来了!”
张启山在此期间一言未发,他只是低垂着眼眸,眼里藏着晦涩难懂的复杂情感,望着怀里青白的脸庞。他在经历过父亲与族人惨死在眼前后,这么多年以来又一次出现了后悔与…恐慌的情绪…这是不应该的,他从来都应该是冷酷决绝的,不应该有半点迟疑和这种懦弱的情感。
可是当他真的看到了江落,这个怪异的少年忠诚者在他怀里气若游丝即将要死去的时候,他真的出现了这种他以为他早已舍弃的情感…
张日山拎着巨大的装有医疗器械的箱子,带着大夫快步走了进来。
当他们二人看清少年身上那些足以致命的刀伤,还有从腰间开始差点蔓延至心口处的极其诡异又骇人的伤势,皆是一惊,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杨姓大夫看过的伤患没有一千也有两百了,但是从未见过伤成这样的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要不是看到这人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他都要以为这是具尸体了。待他走近看清这伤者的面容后更是一惊,这不是江落吗?他不是昨个儿就被佛爷赶走了吗?这件事可是一夜之间就传的沸沸扬扬啊!
张启山见这杨大夫居然呆立在原地,忍不住厉声呵斥道:“还不快过来给他医治。”
“是…是,佛爷。”杨姓军医赶紧走了过去,在佣人端来的水盆里洗净手擦干后,从张日山打开的装有医疗器械的箱子里拿出医用手套戴上,并且拿出了接下来要用到的器具。
清创缝合的场面太过血腥,麻醉药物与A型针剂相排斥,已然不能再用,即使江落仍旧处于昏迷状态,他那单薄的身躯也忍不住痉挛颤栗。
齐铁嘴眼眶发红,手止不住的发抖,背过身去不忍再看,他知道就凭江落这身为了救他而受的伤,恐怕他这辈子都难以偿还。
张日山在这一来一回的路上已经从齐家那两名伙计嘴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没想到江落在被佛爷驱逐出城主府后凭借他虚弱成那样的身子还能杀死三十余名日寇,从日寇手中救出齐八。
为了防止恐慌发生,刚才他已经命人去将齐家盘口处的日寇尸首扔到荒野。
张日山无声的叹了口气,看向一直支撑着江落身体的佛爷,此刻佛爷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沉重,眼神里是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他想佛爷大抵是后悔了吧,后悔把江落当成一枚棋子…
等杨大夫已经完全把江落周身的伤口缝合好后,时间已经是下午,他直起身将手套摘下,擦了擦额间那密密麻麻的汗珠,他这可不光是累的,还有心里压力,顶头上司一直盯着你工作的压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
“佛爷,伤口基本上已经处理完毕了,注意事项我待会儿会列个单子给您,输液这方面还需劳烦您派人看着。”杨大夫一边偷瞥着佛爷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张启山点了下头,张日山立马就接道:“劳烦您了杨大夫,这已经过了午休的时间了,要不您看您先在城主府休下,我让人给您备点饭菜?”
杨大夫忙说:“不…”,但是一看到张日山那不容置疑地神情,又赶紧改口道:“麻烦副官您了,麻烦您了。”随着佣人带路,杨大夫想到自己刚才对佛爷说的话,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自己怎么能这么没眼力见…自己真是傻了,这江落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没死,可不是因为他医术有多好,纯粹是这江落自己命硬,如果他要是走了这江落的情况转危那可就完蛋了,白忙乎了。
杨大夫又想到刚才佛爷一直抱着江落的情形,这江落算是彻底入了佛爷的眼了,真是好命啊!然而这种离谱的想法一出来,杨大夫就在佣人奇怪的眼神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有点良心,这算啥好命…被折磨成这样,即使是升官发财他也不能干啊!
张启山看了眼床旁立着的两人,淡淡地说道:“副官你带着八爷去歇着吧,这里我看着。”
张日山看了眼佛爷的神情:“是佛爷,有事您唤我。”
齐铁嘴刚想拒绝,但是就被张日山拉着出去了。
到了屋外,齐铁嘴甩开他的手,有些气恼地质问道:“你拉我出来干什么?”
张日山看他这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八爷您说您待在那能做什么?给佛爷自己留点空间行吗?江落有佛爷照看着呢!”
见齐铁嘴还想反驳,张日山只能说道:“还有,您看你浑身是血的样子,江落舍命救你,你难道想要他一醒来就见到你这副样子吗?您啊!还是赶紧跟着佣人去换身衣物吧!”
齐铁嘴垂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沾染的江落的血,眼眶又是一酸:“那你吩咐好,让人直接将我这身衣物装好,这身衣物我可不能扔,我回去就在我香堂里设个地方给供起来。”
张日山见他这样,差点以为他是又魇住了…
等江落输液结束后,张启山将他手臂上连接的橡胶输液针头拔下来后,见他状态还算稳定,就小心的将他身体侧卧用软枕垫了起来,防止他压到前后的伤口。
张启山出来后,将张日山叫了过来,不用张启山问,张日山就将命人调查出的资料呈上来交给了他。
张启山看着纸上的内容,神情越来越冷,眼底满是刺骨的杀意。
“不必等待时机了,带人将他们在长硰的残存势力彻底拔除,不必收敛手段。”张启山语气里满是森寒。
“是,佛爷,属下领命。”张日山眼神里也满布寒意。
第32章 “独”这枚棋子作废,江落只是江落
张日山临走前,突然看到佛爷的手臂衣袖上沾染的血迹有些奇怪,他原本以为是江落身上的血沾到了佛爷身上。可当他仔细一看,不对,佛爷手臂处的衣料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开了,隐隐能透过被划破的衣袖瞧见里面绽开的皮肉。
他面带担忧地询问:“佛爷,您的手臂怎么受伤了?杨大夫现在还在府上,让他来为您处理下吧!”
张启山顿了下,垂目看了眼这只手臂,只是淡淡说了句:“无事,不必。”
紧接着他又说了句:“对了,顺便把之前别家监视江落的哨子…除掉吧。”张启山知道这样一来,这出戏是彻底的毁了。
张日山对此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听从了佛爷的吩咐,领了这两个命令离开了。
待张日山走后,张启山回到卧室内,注视着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江落,眼神移到他下方腰部那个位置。
他想起来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那时他抱着江落好像被他腰上的什么东西刺到了。因为那时江落的情况刻不容缓,他也就没有心思去看,现在回想起来,不管是他除去江落身上的衣物,还是杨大夫处理江落腰间那诡异的伤口时,都没有发现江落腰间有什么东西存在,里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他腰间的诡异蔓延的伤口就像是某种荆棘从腰间皮肉下不断生长绞弄所造成的。
想到这,张启山又抬手将自己被刺伤的手臂衣物撕开,神情凝重地看着虽然不大但却皮肉绽开的伤口,突然想到老倌之前观察江落所禀报的事情…每到圆月的时候江落就会把自己独自关在屋内,每次出来的时候身上都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左腰处还像是受了伤一样…还有那次选拔亲兵他所发现的怪异之处…
张启山看向江落的眼神越发凝重,原来这就是江落获得力量所要付出的代价吗?当他体内那股诡异的东西源源不断地提供他力量时,那东西就会不停地生长,看生长的方向终点应该就是心脏的位置。
这世间奇闻诡事太多,这种事情对于来说张启山没有什么可震惊亦或者害怕恐慌的,因为他们张家人的存在不就是这人世间最大的诡事吗?
张启山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他抬起手,用手指轻微触碰了下江落的脸颊,微凉的温度,依旧是苍白易碎的模样。他隐约知道江落为何会舍命救齐八,他可真是个“傻子\"。
这种没由来的忠诚其实对于张启山来说就跟江落身上那换取力量的诡异东西一样是不可控的。可是张启山的直觉却告诉他,可以信任江落,要知道“信任”这一词对于张启山来说是一把没有剑鞘的利剑,它可能会刺向敌人,也可能会划伤他自己。
也正是因为他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把江落当成一枚棋子,一枚被称为“独”的棋子落在了这盘棋局之上。
而现在的张启山…十分讽刺的产生了后悔的情绪,当后悔的情绪出现在张启山的身上时,他就知道“独”这枚棋子作废了,之前为了“独”所布局的一切人手全都要重新打散,继续蛰伏,静待时机,直到新一枚“独”的出现。
齐八被日寇盯上的事情要说张日山全然不知这是可能的,但要说张启山完全不知,那是不可信的,因为目前长硰城中的所有哨子都直接听命于张启山。
张启山不会让齐八死,因为他需要齐八的本事,但他又知道齐家的规矩,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要与政界有所往来,勿要牵扯过深。
别看现在的齐八领着齐家成为了张启山所组建的九门中的第八门,可张启山却知道这只不过是形势所迫罢了。而且张启山要的不止这些,他要齐八的这身本领完全为他所用,且心甘情愿为他所驱使。
所以他刻意令张家的哨子退离齐家的盘口,给了日寇可乘之机,他原想凭借此事成为齐八的救命恩人,齐八不是信因果吗?那他就给他造出一个因果!
但是张启山没想到江落会出现在齐家盘口处,还会舍命救齐八,这让张启山这一计划完全落空,不仅是齐八因果的计划,还有“独”这一棋子完全作废。
可这个计划真的完全落空了吗?这份因果只不过是从原本计划好的转接到了江落身上。江落差点以己命为代价“换取”了这份因果。
张启山露出嘲讽的笑意,这其中的讽刺却是对他自己,料他机关算尽,却唯独漏下了江落的忠心,刻意掩盖了他的真心。
他这次做错了,大抵是真的做错了。
齐铁嘴带着一个重伤的人一大早就去城主府求见张大佛爷的事情被九门中的另外七家所知,但是他们却不知道那重伤之人到底是谁。
有敏锐者将士兵们从齐家盘口处拉出的那一车残肢断臂联系了起来。等士兵们将那些残肢断臂扔到荒野驱车离开后,他们这些哨子偷偷前去看了眼那些死状可怖的日寇尸体,都被吓得脸色发白。那些被劈成两半的尸体当真是人力可以达到的吗?他们是有些眼力的,能从那些尸体的伤痕看出,那死状明显是一刀就将身体从上到下没有半点卡顿就劈成了两半。
像是半截李、黑背老六这种不过是因为他一人之威而新生不久的家族,自然是对齐铁嘴不算太过于了解,而且他们都不信命,所以他们自然也是不信齐铁嘴那所谓的“神算”之名,认为他那不过是一些糊弄人的鬼神之说。
他们现在甚至以为齐铁嘴的齐家一直隐藏着一个“大杀器”,也就是这么个“大杀器”的存在,才保证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齐铁嘴能在长硰城里立足,还让他入了张大佛爷的眼。
而现在那个“大杀器”为了在日寇的手下保护齐铁嘴而受了重伤,齐铁嘴这才不得不求上张大佛爷保全其性命,甚至不惜将这个他们齐家一直以来依靠的“大杀器”暴露在张大佛爷面前。
而作为长硰城中的老牌盗墓世家霍家、吴家还有做着中转稳妥买卖的解家而言,他们对于齐家的了解可谓是多之又多。虽然他们也同样好奇此事,但是他们更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要妄图挑战你得罪不起之人的权威。
既然他们的哨子一开始就打探不出来那重伤之人是谁,那就证明了是张大佛爷不愿意让他们知道,要知道做他们这个行当的最忌讳的就是过盛的好奇心。
再说同样是长硰老牌家族的红府,二月红对于这种事情是完全没有半点兴趣,所以红府的哨子压根就没动过位置。而且二月红在昨日从张启山口中得知自己府内已经有了他的哨子潜伏后,更加不可能做多余的举动。齐家的事情如若没让他知道,那就是与他没什么关系,也用不着他们红府。
而水蝗的人,他们只是水上势力而已,而且水蝗的脑袋也想不到这么多,他身边倒是不乏有聪明人,但是却在看穿他狂妄自大又肚量极小的本质后早就学会了言多必失的道理,所以也没人提醒他。
可能是马上就要到初冬了,所以夜晚的风伴随着凉意格外的刮人。
张日山办事颇为得力不过是半日的功夫,就将张启山交代的两件事情处理的很是妥当。夜晚的凛风吹淡了他身上的血腥气,在清扫好痕迹后,他就回到了城主府准备向佛爷复命。
张日山刚上到二楼的楼梯,就惊讶的发现这么晚了,齐八居然还在城主府内。
齐铁嘴见到他时也露出惊讶的神情,站在原地,不免问道:“不是吧?佛爷这么压榨下属吗?这么晚了你还来做什么?”
张日山走近,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说道:“不许非议佛爷,况且我在这住,我不回来我去哪?倒是八爷你,怎么还在这不回你那小香堂去?”
齐铁嘴一直以为张日山是住在事务所,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跟佛爷住在一起,所以难免感到诧异。
这次他倒是没了平日里与张日山斗嘴的心情,有些沉闷地回道:“江落还没醒,我不放心。就求了佛爷,让他允了我在城主府暂住一些时日,让下人给我收拾出一间客房。”
刚才齐铁嘴就是刚从佛爷的房间看完江落出来,刚好碰到回来复命的张日山。
张日山一听江落的事,也变得有些沉默,叹了口气,想要劝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江落这次的伤情太过凶险差点命都没了,最终他也只能干巴巴地说道:“江落有佛爷照看,杨大夫也一直在城主府上…你也不要太过忧心…”
齐铁嘴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这时张启山也从书房出来了,看到他二人站在楼梯拐角处,挑了下眉,将手虚握成拳放到嘴边虚咳了声,说道:“处理妥当了?”
张日山抬头见是佛爷,赶紧点头应道:“嗯,都处理妥当了。”
张启山点了下头,扯了下嘴角:“去换身衣物吧,我让人给你留了饭菜。”
张日山英气的眉眼弯了下:“嗯。”
张启山说完转身就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而齐铁嘴这时才闻到张日山身上带着的血腥味,仔细一瞧他身上的衣物上还沾染上了点点干涸的褐色血迹。注意到这些后,齐铁嘴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张日山见他这样,不禁取笑道:“八爷您怎么变得这般胆小了?”
齐铁嘴依旧闷闷的,只是回了句:“嫌你脏,别再蹭我衣服上。”说完他就越过张日山往客房走去。
张日山见状,无奈地耸了下肩,慢慢悠悠地也跟在他身后,毕竟他俩的房间大概率应该是挨着的。
张启山回到卧室看着处于昏迷中的江落脸色有所好转,有了些许红润,呼吸间纤细浓密的眼睫随之颤动,若不是他浑身被包扎的跟个粽子一般,大概率会以为他在安稳的沉沉的睡着。
张启山见他嘴唇有些发白干涩,又倒了杯水,将棉球蘸湿,一点一点地润着他的唇瓣,让棉球里的水分一点一点地渗入到口腔里,量很少以确保不会让他呛到。
直到江落干涩的唇瓣变得湿润,他这才停下动作。
张启山又莫名盯着江落看了半晌儿,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大抵是怜惜了这个少年,对其感到了…愧疚?现在他对这个少年的感情是什么,他也不清楚…是像他对张日山似兄似父那样的情感?亦或者是主子对得力的下属那样欣慰的情感?
原本他怕江落半夜起热,想派人来看护的,可是不知为何看着他苍白易碎的样子,总觉得把他交给别人不安心,所以直到现在张启山还在自己的房间,没有让下人再去打扫其余的客房。
就这样张启山坐在床旁的椅子上守了江落一宿,每隔两个时辰他就用棉球蘸点水喂江落,直到天明,他才伏在床边睡了会儿。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西洋式的窗户打在了他们二人之间,平日里冷峻威严的男子眉宇间略显疲惫地靠伏在床边,而恢复气色恍若沉睡般的眉眼精致昳丽的少年,纤长的眼睫被清晨的阳光染成了温柔的金棕色,可惜这静谧的如同油画般的一幕无人观赏。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两下,明显能够看到眼皮下的眼球正在微微滚动,不一会儿,少年睁开了那双乌黑空洞的眼眸,瞳孔不聚焦的茫然地看着虚空。
突然少年好像认出了自己所处的地方,这熟悉的装潢,他听到自己身旁好像有呼吸声后,僵硬地歪垂着头看向呼吸的来源。在看清这人面容后,瞳孔骤然收缩,原本空洞的眼眸里也有了别样的情绪,心脏在胸腔剧烈地跳动,那声音几乎是要迸穿他的耳膜。
是…佛爷。
第34章 是我错了
江落眼眸颤动,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再一次死去,要说心中没有不甘那是不可能的,他不想被佛爷厌弃,但是他却无力改变。但是一想到能在临死前为佛爷做最后一件事,他对于即将面临死亡这件事并不感到恐惧,反而有种逃避式的…解脱。
是的,是解脱,因为他有些害怕面对现实,害怕面对被佛爷厌弃的现实…
可是他并没有死,反而再一次醒来。
而陪在他身旁的就是他奉为神明的存在——张启山
江落感觉这一切就像是梦幻的泡沫一样,美好却又不真实,虚幻脆弱可能一戳这一切就会破碎消散。
江落颤抖地抬起手,想要触碰佛爷,却在快要接触到佛爷垂下来的发丝时,他突然想到佛爷那日满是厌恶的眼神,又赶紧将手缩了回去,最终只是贪婪的看着佛爷的眉眼,不敢有丝毫逾矩。
张启山已经两天两夜没有阖过眼了,原本锐利深邃的眉眼因为这股倦意而变得有些许的柔和。
可能是江落的目光太过灼热,也可能是张启山感官太过敏锐,原本陷入困倦的张启山突然睁开了那双极具压迫力的眼睛,看向江落的方向。
江落在对上佛爷视线的时候,心跳陡然漏了半拍,紧接着他像是逃避般赶紧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没有醒来。
但是他裸露在被子外的,那明显僵硬的姿态显露骨骼的双肩,以及那有些颤抖的眼睫,都让张启山明白刚才那不是他的看错了,江落确实已经醒来了。
江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佛爷,他怕佛爷会像那日一样让他离开这里,所以他宁愿自己没有醒来,这样佛爷会不会就像刚才那般陪在他的身边?
然而江落的想法张启山并不知晓,虽然他感觉江落现在的举动有些怪异,但他也没有太在意,毕竟人醒了就好。张启山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九点钟了。他挪开椅子,站起身来准备去将一直留在府中的军医叫来,顺便让厨房准备点江落能吃的东西。
可没想到他离开的声响,让本就害怕被佛爷厌弃的江落赶紧睁开双眸,甚至不顾身上还没愈合的伤口就要挣扎起身。
张启山听到身后的声响,赶紧转身,一见江落这般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不禁呵斥道:“别动!”
江落顿时僵住,维持着手肘向后抵着床面,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
张启山无奈的叹了口气,赶紧走了回去,将软枕垫到他身后,扶着他侧靠到床头。
江落小心翼翼地抓住佛爷要抽离的手,神情有些委屈和茫然:“佛爷我错了,您别不要我…”
声音很小,小的几乎让张启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他又知道这不是错觉。他垂头看向少年,发现他那双乌润的眼眸里满是惶然,心蓦地一颤。
张启山似乎在面对江落惶然的情绪时有些无措,他知道错的从来都不是江落,江落从一开始就被他利用成为了一枚棋子,错的是…他。
他抬手向后捋了下江落垂在眉眼间的发丝,平日里脸庞冷峻的线条也变得柔和,他沉声道:“江落你没错,你一直以来都做的很好,你是我很看好的人。错的人从来都不是你,而是我…是我错了,你的一切行为都是我所默许的,即便是有错也是我这个操控者的错。”
江落惶然的情绪被佛爷轻柔的动作所安抚,他本应该是开心的,但是他不明白佛爷的后半句话,佛爷怎会错呢?
“佛爷,您不会错的。”江落眼神中透露着难以言表的执拗与信任。
张启山没有再说这件事,只是安抚地摸了下他柔软的发,嘱咐道:“伤没好之前不要乱动,我出去看看早餐准备好没有。”
江落眼神亮晶晶的,乖乖地点着头,他理解为佛爷这么说就代表不会再赶他走了吧!
张启山走出卧室,来到一楼就瞧见张日山和齐铁嘴两人正在争论什么,呃…应该是齐铁嘴单方面争论吧,毕竟张日山一直都是那种戏谑的表情…
这两人听到脚步声,一瞧见佛爷来了,顿时就停止了刚才的争论。齐铁嘴更是赶紧快步走到佛爷身旁,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佛爷,江落情况怎么样了?”
张启山:“他醒了…”
齐铁嘴一听到“他醒了”这三个字,顿时就要朝着楼梯方向走去,但好在被身后的张日山一把抓住了胳膊,拦了下来。
齐铁嘴有些不解地回头看向张日山,张日山挑了下眉说道:“八爷您这是关心则乱,江落刚醒,想必早都饿了,佛爷下来应当也是要去厨房取早餐。”
齐铁嘴一听这话,顿时就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道:“对,看我这脑子。”
接着对张日山说道:“副官,真没想到你可算是说了次明白话了!”
张日山听了这话顿时抽了下嘴角,他暂且就当齐八这是夸他吧,毕竟齐八时常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状态…
张启山见他俩跟唱双簧似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无奈,也不想耽搁就在他要往厨房走去时,齐铁嘴快步越过了他,头也不回地说道:“佛爷,您歇着,放着我来,江落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种事就应该我来!”
张日山见齐铁嘴风风火火的样子,微勾了下嘴角,然后转头看向佛爷,见他眼下有些发乌,不禁担忧道:“佛爷,您昨夜不会又一宿没睡吧?您这样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啊…”
就在张日山还想继续劝说时,张启山打断道:“杨大夫可用完早餐了?”
张日山一愣,这话题转移的太快了,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回道:“佣人给送到他房间了,想来现在也差不多用完早餐了。”
张启山点了下头:“那你去他那边,完事了让他来给江落看看。”
张日山:“是,佛爷。”
第35章 承诺
江落原本乖乖地躺在床上,但他的眼神却一直盯着屋门的方向,就在他听到脚步声时,他还以为是佛爷回来了,有些紧张地抿着唇,可当人进来时,他有些失落的发现来人不是佛爷…居然是齐铁嘴。
齐铁嘴手里正拎着装有药膳的食盒,原本当听佛爷说江落醒来的时候他是喜悦的,但是现在他看到江落病怏怏的躺在床上浑身都缠满了绷带的样子,鼻头猛地发酸。
但很快齐铁嘴就将这股情绪隐藏了起来,他来到床边,本来想了一肚子的感激的话,但是对上江落那清澈纯净的眼眸一时间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最终他面带和善的微笑问道:“江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伤口可还疼?”
但是当齐铁嘴问完之后,瞬间就在心底鄙夷自己刚才他这问的什么玩意儿,江落为了救他被那些该死的日寇砍了那么多刀,这才过去一日,伤口能不疼嘛!
赶紧接着道:“江落,昨日你舍命相救的情谊我齐铁嘴记住了,你以后就是我齐铁嘴的救命恩人,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齐铁嘴最好的兄弟!”
江落眨了眨眼,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齐铁嘴对他的态度变化,喃喃道:“八爷…”
齐铁嘴一听这称呼连忙打断道:“什么爷不爷的,咱俩之间不必这么称呼…那个江落我看你年纪比我小,以后你就叫我八哥吧!放心,就算以后佛爷不要你了,你也有八哥照顾你,八哥那小香堂生意可红火了,你放心你在八哥那的待遇绝对不比这城主府差!”
但齐铁嘴不知道,他最后一句话可说坏菜了!
果然江落在听到他说的什么佛爷不要他之类的话后,情绪就变得有些激动:“你走开!佛爷才不会不要我!你走开!”
齐铁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怕江落身上的伤口撕裂,赶紧把食盒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连连安抚道:“别动,别动,是八哥说错话了!是八哥说错话了!”
然而此时的江落就像只呲牙炸毛的幼豹一样眼睛瞪的溜圆,咬着牙一脸怒意地瞪着他。
好在这时张启山洗漱完回来了,他刚才还没走到卧室门那呢,就听到屋内两人之间的对话。
江落一见到佛爷回来后,顿时就不像面齐铁嘴那般怒瞪着双眼,脸上的神情瞬间就变得可怜兮兮的,紧抿着唇一脸委屈地看着佛爷,眼眸湿润润的像是要哭了似的。
这可把齐铁嘴看得那是一脸懵,他赶紧朝着张启山求助道:“佛爷您可算是回来了,您快替我说说,我刚才是逗江落玩呢,说错话了,但我真不故意的。”
张启山疲惫地按了按眉心,瞥了眼一旁手足无措的齐铁嘴,走到床头,安抚似的揉着江落的后颈,看着他委屈的神情,无奈道:“你八哥跟你开玩笑呢,好孩子乖。”
江落伸出完好的右手悄悄地抓住张启山的衣袖,有些不安地小声问道:“佛爷您还会不要我吗?”
张启山看着他乌润的眼眸,第一次认真的承诺道:“不会了,以后你就待在我的身边。”
江落听到佛爷的保证,眼里顿时露出喜悦的光辉,眉眼都笑弯了,在这一刻他才真正的被赋予了欢喜、快乐的情绪。
这时一旁的齐铁嘴赶紧凑了过来:“江落你别生八哥的气,等过会儿八哥回香堂给你拿回来一个好东西!”
江落透过佛爷手臂的间隙,看了看齐铁嘴,然后又扭头看了看佛爷。
张启山轻微点了下头,瞥了眼齐铁嘴揶揄道:“你八哥那里的东西可都是好物件。”
江落这才对着齐铁嘴说了句:“谢谢八哥。“
齐铁嘴连连道:“哎,八哥一定送你个好物件!”
齐铁嘴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他怎么看都觉得江落哪哪都好,长得好看、性子又好最主要还这么乖巧懂事,心里这个可惜,这么乖的娃子怎么就被佛爷给捡到了呢!
原本齐铁嘴还想凑过去喂江落喝药粥的,但是没想到佛爷居然要亲自喂江落,齐铁嘴第一次壮着胆子对张启山说道:“佛爷,您没伺候过人,还是我来…”
可还没等他说完呢,就对上两道凉嗖嗖的视线,一道是被质疑的张启山,一道是因为他居然想要阻止佛爷喂我的江落。
齐铁嘴赶紧干笑道:“哈哈…那个啥…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佛爷您一定很心细,江落快吃,一会该凉了…”
然而这时的两人都没有再搭理他,但齐铁嘴也不感到尴尬,见到江落没事,就开始在佛爷的卧室里看来看去,毕竟以前他又没有机会进来参观过张大佛爷住的地方。
你说昨个儿?昨个儿不算,昨个儿江落那么危急的情况他哪里会有什么闲心参观卧室啊!
这边的江落虽然正乖乖地吃着佛爷递过来的一勺一勺的药粥,但是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佛爷的脸。
饶是张启山这般内心强大的人都难以忽略他那灼热的目光,脑子里冷不丁的冒出一个词“秀色可餐”?随后他被自己这没边际的想法弄得有些尴尬,对江落说了句:“专心吃东西。”
江落哪里知道佛爷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有一点点点不情愿地移开了视线,转而瞧着佛爷正拿着勺子喂他喝粥的手。
就在齐铁嘴旁若无人的要打开了立在屋门旁边的柜子时,他的手就被按住了,这可吓了他一跳,他还以为是佛爷呢,转头一看是张日山。
他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不是,副官!你走路怎么没有一点声音啊!这多亏是青天白日,这要是大晚上你非把我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成了傻子!”
张日山挑了下眉,嗤笑道:“我说八爷,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哦不,我说错了。您啊,是刚要做就被我给制止了!这叫什么?出师未捷身先死!”张日山说完,还往他身后的柜子那看了一眼。
齐铁嘴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回嘴道:“呸呸呸,你才做了亏心事,还有出师未捷身先死不是这么用的,你个文盲大老粗!”
张日山也不气,反而笑眯眯地靠近,在他耳边说道:“对啊,我就是文盲,看来我这个文盲大老粗以后还是要多多请教文弱先生齐八爷您呢!”
张日山说完也不管齐铁嘴是何反应,转身就领着一旁站着不明所以的杨军医往里走去。
齐铁嘴反应过来后,气的一张俊秀的脸庞通红。
等张日山领着杨大夫进来时,张启山已经喂完江落粥了,正拿着手帕给江落擦着嘴。
而刚进来的二人见到这一幕明显一愣。
第36章 栖身之地
江落微仰着头,正乖乖地由着佛爷用手帕给他擦嘴,他这个视角刚好就瞧见了张日山和杨大夫进来。
不知为何他见到张日山就会莫名有些紧张,突然垂下眼帘不自觉地用手抓住佛爷的衣袖。
张启山也由着他,毕竟他知道江落从一个江家的哑巴傻子变成“正常人”后没有经过正常的引导,反而被他刻意往“独\"的方面引导,除却某些“独”的特性之外,江落的心智在面对别的事情时有时就像是孩童一般。
这时张日山领着杨大夫走到佛爷身侧,低声说道:“佛爷,杨大夫来了。”
张启山侧过头看向他们,点了下头说道:“辛苦你了杨大夫,麻烦你再给江落看下。”
杨大夫赶紧忙道:“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属下应该的。”
张启山扯了下嘴角,安抚地看了眼江落。
江落像是读懂佛爷眼神里的含义,听话的松开了佛爷的衣袖。
张启山这才从椅子上起来,让出位置方便杨大夫检查。
杨大夫见状赶紧走了过去,还友好地朝着江落笑了下,虽然没有得到江落的回应,但他也并未感到尴尬,因为在兵马司时他就接触过这名被称为张大佛爷身边“恶犬”的少年,知道他就是这种古怪的性子。随后他就开始了检查。
这时一直逛游的齐铁嘴也走了过来,看向正在被检查伤情的江落时,他的神情不免带了些许担忧。
原本没来时杨大夫还纳闷儿呢,这不过才过去一个晚上,佛爷怎么就让他来检查江落身上的伤口呢?难不成是江落发热了?这是他的猜测。但是他在路上询问张副官时,张副官却回答并没有,而且江落的状态应该是不错。这就更让杨大夫感到奇怪了,毕竟江落受了那么重的伤,按理来说最开始的几日是不宜来回拆开纱布重新包扎的。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原因,并且眼里露出无比震惊的情绪,他自认为在佛爷的兵马司中待的也算长久的了,知道了一些秘闻,也知道佛爷手下的张家人身上那特殊的纹身。
但是这江落显然并不是张家人,而且即便是张家人也没有这么快的修复能力。昨日他可是亲眼所见江落身上的伤到底有多严重,那些狰狞诡异的伤口还是他亲手处理包扎的,可是今日拆开纱布一瞧居然已经好了大半了!而且有些较轻的伤已经全然愈合并且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这让杨大夫如何能不震惊!眼前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杨大夫这下子看江落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怪物一样。
江落本就对旁人的情绪变化很敏锐,杨大夫的看他的眼神令他感到有些不舒服,他抿了下唇,又偷瞧了眼一旁站着的佛爷,发现佛爷的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时,顿时就让江落把那点不舒服的感觉抛之脑后。
张启山也注意到了江落神情的细微变化,他目光一沉,问道:“杨大夫,情况如何?”
杨大夫被佛爷这么一问,这才把那种像看怪物一样眼神从江落身上移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也意识到自己眼神的不妥之处,赶紧垂下眼,一边用新的纱布把江落身上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重新包扎,一边回禀道:“佛爷放心,江落小兄弟体质很特殊,恢复能力极强,大概用不了多久伤口就能完全愈合。”
张启山其实在他打开纱布的时候已经看出江落身上的伤好了大半,毕竟与昨日那皮肉翻滚几近露骨的骇人状态相比有很大的改善。他问这么一嘴主要是察觉到了江落被杨大夫那种带有冒犯意味的眼神看得不自在。
张启山随后瞥了眼身旁的张日山,张日山在得到示意后,就明白该如何做了,毕竟杨大夫不是张家人,一旦江落身具这种极为特殊的体质的消息被泄露出去,那所留下的隐患将会很危险,所以对于杨大夫这种“外人”来说“恩”与“威”很是重要,尤其“威”。
齐铁嘴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虽然也被江落的伤口愈合速度所震惊,但是他并没有其余的想法,只是单纯的为其身体好转而感到高兴。
张启山也正是因为知道齐铁嘴的性子,所以对他并不设防,而且在经历了江落舍命相救这件事后,齐铁嘴甚至可以说完全是他的人了,将会受他驱使。
待杨大夫重新给江落身上的伤口上完药包扎好后,就被张日山带了下去。
而齐铁嘴也在这时向张启山拱手道:“佛爷,齐八在贵府多有打扰,现在见江落清醒伤情大好,齐八香堂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张启山动了下眉梢,罕见地促狭道:“八爷客气了,但您可别忘了之前答应过的话。”
齐铁嘴本来是要转身的,但是听到他说的这句话差点自己的左脚绊在右脚上,侧棱一下,这才稳住身体,有些羞恼道:“佛爷,我齐八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然后他还不放心地看了眼乖乖躺在床上的江落,朝着江落的方向说道:“江落你放心,你八哥说话算话,一会就把宝贝给你送来!”
江落乌润的眼眸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点着头轻声道:“嗯。”
齐铁嘴得到他的回复,这才安心地返回自己的小香堂。
江落见屋内就剩下他与佛爷两人后,眼里的喜悦意味更浓了,想到刚才佛爷所承诺的事情,他就抿唇偷笑,满眼是都是欢喜的看着佛爷。
张启山好似被他的情绪所感染般,忍不住上前揉了下他的脸蛋,有些好奇地问道:“笑什么呢?”
江落脸颊泛起红晕,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涨涨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了似的。他抬起手勾住佛爷的手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佛爷:“因为能与佛爷您单独待在一起这让我感到很开心,我想与佛爷您一直待在一起。”
张启山因为他如此直白的话语,心里泛起阵阵涟漪,脑子里突然冒出不切实际的念头,但当他对上江落纯净如汪泉、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时,又赶紧把那种念头亲自掐灭了。因为他知道江落对于他的这种狂热的崇敬可能类似于雏鸟情结,虽然他也不知道江落为何会把这种雏鸟情结寄托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张启山还不至于卑鄙到这种玩弄属下感情的地步…
江落好似对于佛爷复杂的想法毫无察觉般,只是一心想要靠近、接触佛爷,似乎只有佛爷在的地方才是他能栖身的一隅。
张启山眼里蕴含着复杂的情绪,里面有懊悔、有庆幸、还有一丝怜惜…
悔的是之前把江落当成一枚棋子操控他的思维、让他身处险境,庆幸的是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江落还活着,怜惜他命运多舛…前半生痴傻,后半生…遇到了他。
“你现在还不懂,等你以后接触的人事多了,你大概率就不会这么想了。”张启山轻声说道。
然而江落却是十分执拗且认真的说道:“佛爷,我只想与您待在一起,我是不会变的。”
张启山突然笑了,像是安抚孩子般揉了揉他的头,也不再纠结这个事情,只是说道:“我要去处理公务了,你乖乖待在床上养伤,等你伤好了就回来给我当副官。”
江落原本听到佛爷要不陪他时,情绪瞬间就低落了下来,有些不舍。但是在听到佛爷说等他伤好了就让他做副官,顿时眼眸都亮了起来,连连点头保证道:“佛爷您放心,我一定会乖乖养伤的,很快就能好,我明天就能好!”
张启山听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边回到齐家香堂的齐铁嘴正被伙计们围住表达着关心,原本他还能耐心地应对一二,但是他们好像没完没了般,就让齐铁嘴不得不驱赶走他们,让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等围着的伙计们终于散了后,齐铁嘴就来到专门供奉祖宗牌位的屋子,上了几柱香祭拜了一番,然后就按动了牌位后的卡槽,从里面取出一个带有奇异香味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所制作而成的木盒子,这个木盒子周身还覆盖着一层神秘的白色花纹,那花纹所构勒出的图案像是某种未知的异花。
然而齐铁嘴要送的并不是这个木盒子,而是这个木盒子里面的东西。他打开这个木盒子,那股奇异的香味瞬间就扑鼻而来,露出里面的物件,那是一块拇指大小的奇玉,光看这色泽就知道这是一块极为罕见的品种,但是仔细一看里面就像是含有杂质般,里面居然蕴含着某种未知植物的半透明的根茎。
这块玉被他们齐家世代供奉,传言是他们的老祖宗曾经掉入异境,在那里有了奇遇,不光学会了道家术法还得到了这个宝贝。虽然他们齐家一直不知道这块奇玉的真正作用,随着齐家没落这块奇玉也就没有人继续研究了。但是不可否认,这是齐铁嘴最为重要的一件宝贝,然而今日他就要将这个宝贝“借花献佛”送给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新认的弟弟江落。
齐铁嘴抱着盒子,坐着黄包车又回到了城主府,路过门口的守卫时,守卫得了佛爷的命令并没有阻拦,反而打趣般问道:“哟,八爷您这怎么又来了呢?”
齐铁嘴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假装道:“怎么你城主府不欢迎我齐八啊?不欢迎那我可就走了!”
这守卫可赶紧道:“哎哟,哪能呢!都怪我这张嘴,八爷您可别走,您今个儿要是走了,被佛爷和副官知道可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齐铁嘴下巴一扬道:“八爷跟你闹着玩呢!”
那守卫更是哈哈一笑:“就知道八爷不是小气的人!”
随后齐铁嘴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城主府。
齐铁嘴一到府外就有士兵来到书房向正在批改文件的张启山禀报,张启山一听就知道齐八是来给江落送“好物件”来了,也没阻拦,直接让人放行了,所以就有了刚才门口守卫说的话。
齐铁嘴走进佛爷的卧室,就瞧见江落双目放空盯着门口的方向,整个人都乖巧极了,这让齐铁嘴以为江落是在等他,所以赶紧抱着盒子向献宝一样来到江落床旁,就像逗小孩般说道:“江落你猜猜八哥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江落眨了眨眼,看了看齐铁嘴,然后又看了看齐铁嘴怀里抱着的木盒子,突然耸动了下鼻子,眼睛里闪过一丝灰紫色的暗芒,喃喃道:“好熟悉的香味…”
这下子轮到齐铁嘴眨眼了,他刚才看到江落的眼睛…他赶紧揉了下自己眼睛,又发现江落的眼眸还是乌润的颜色,他有些疑惑难不成刚才是自己看错了?
但是很快他就不纠结这件事了,因为他发现江落的目光完全被他怀里抱着的宝贝所吸引,他也不卖关子了献宝般将木盒子打开,递到江落面前说道:“这可是你八哥家祖传的宝贝,老祖宗可留下过话说这个宝贝非同寻常。”
齐铁嘴说完,瞧见江落依旧呆呆地看着盒子里面的奇玉,没有动作。他还以为江落这是被这宝贝的来历给惊到了,他赶紧从盒子里将这块奇玉取了出来,上前戴到江落的脖颈上。
“八哥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瞧瞧你戴上这多好看。”齐铁嘴可没瞎说,本来江落的皮肤就很白,戴上这块奇玉后更是衬的他的皮肤像软玉一样莹白无比,突然有了股温润的感觉,与他的气质相得益彰。
江落伸出手握住这块奇玉,垂着头呆呆地看着它,喃喃道:“这是我的东西…”
齐铁嘴:“当然了,八哥送给你了,当然就是你的东西了。”
但是江落所说的话并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何这么说。
半晌儿,江落抬起头,认真的对着他说道:“八哥谢谢你。”
齐铁嘴有些惊奇的发现,江落眼眸里好像有了神采,就像是佛爷在他身旁时所呈现出的状态,不再像以前那样好似只有佛爷在时或者提及到与佛爷有关的事时空洞洞的眼眸里才会出现情绪的波动。
第38章 像一个无奈的老父亲
齐铁嘴又在江落床旁坐了一会儿,看着眼前乖巧无比的少年他实在没忍住也学着佛爷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齐铁嘴有些没法将现在的江落与昨日那个将日寇一刀砍成两半的杀神联想在一起,同样也有些不理解以前的自己怎么就把江落当成了一个凶煞每次见面都很冷淡刻意回避呢?明明江落对待自己人是这么乖巧听话的一个孩子。
他又想起第一次见到江落时是在佛爷的兵马司亲兵选拔中,那次他给江落看相,却除了那股子冲天的煞气之外什么也瞧不出来。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江落身上的那股子煞气是被佛爷给传染的呢!齐铁嘴现在就属于有些自欺欺人的想法,因为他现在怎么瞧江落就怎么喜欢,这孩子不光长得好、性子还这么乖巧安静,实在是惹人怜惜。
最终齐铁嘴在江落十分疑惑的眼神中唉声叹气地嘱咐完他要好好养伤之类的话后就走了。
江落感觉他有些怪怪的,但是也没太在意,而是转手将脖子上戴着的奇玉摘了下来,放在手里来回把玩瞧着,他真的感觉这块玉很熟悉,感觉这原本就是他的东西…
待张启山批改完这两日堆积的文件后,看向窗外,已然是日薄西山,天际的晚霞殷红如血。
他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骨骼,这时张日山拿着上峰刚刚传来的电报走了进来,神情凝重双手拿着递到张启山身前:“佛爷,上峰有电报传来。”
张启山见状眼神一暗,接过这封电报,看着上面的字眼,有些讽刺地笑了,原来是日寇国的人向上峰方面发去警告,如果不交出残杀他们日寇国国民的人,不日就要伪清帝国向他们正式发起宣战。
上峰令他现在就把杀人者交出去,不要因为个人恩怨引发战争。张启山觉得这个理由就是个笑话,日寇国侵占他龙国领土,以极其卑鄙恶劣的行径对待他们龙国百姓,现在他们龙国不就是一直处于战乱之中吗?难不成还需要维持这可笑的虚假的和平吗?他们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更为主要的是,他们这群日寇就现在的形势当真敢直接发动全面战争吗?他们扶持伪清余孽刚刚建立伪清政权,目前还需要维持那虚假友善的政治嘴脸妄图蛊惑民众,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在这个时间点来破坏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伪善政权。
日寇国最起码还需要几年的时间来完成他们的部署,上峰难道当真不知吗?不过是为了利益罢了。
张日山担忧地问道:“佛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张启山讥讽地勾起嘴角:“长硰城离上峰天高皇帝远,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们不是要找杀人凶手吗?谁说杀人的就一定是人了?他们日寇国的人行事实在是过于不小心,在荒野之中被狼群围攻而死,你明日带几个人将野外的狼剥皮挖心送给那所谓的日寇国领事馆。”
张日山依旧有些担忧:“佛爷,上峰那边原本就因为整合武装的事情对您不满,这个结果是否太过牵强?如果这次让他们抓住把柄,他们若是派人来收缴您的城主兵权…”
张启山面上如罩寒云,冷意愈盛:“有本事就让他们派人来!”
张日山明白了佛爷的意思,在他看来只要有佛爷在,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突然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般,有些犹豫地看向佛爷。
张启山挑眉:“还有别的事吗?”
张日山:“那个…佛爷,您是要把江落留在身边了吗?”
张启山有些不明所以:“嗯,以后让他直接接替王副官的职务。”
张日山:“…佛爷您是不是忘记了二爷那边…怎么也要在外界给二爷一个脸面吧。”
张启山有一瞬间的怔忡,他确实给忘了…
“嗯,这件事恐怕还需要齐八出面去一趟红府。”张启山思考了一下说道。
“八爷?”张日山感到有些奇怪,为何是八爷出面,难道是因为江落的舍命相救吗?可是现在日寇国那边还索要杀人凶手,这个缘由实在是不太方便传出去啊!
张启山玩味地瞥了眼一脸疑惑的张日山,淡淡地说道:“八爷认了江落当弟弟,今个儿都把自家祖传的宝贝送给江落了,副官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吗?”
果然,张日山在听完后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他真不知道啊!等他回过神来,就瞧见佛爷正用着带有玩味神情的眼神看着他时,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突然感到心虚、尴尬,他干咳了声说道:“咳咳!佛爷,今个儿我这忙了一天了,哪有功夫关心八爷的事啊!再说了八爷的事情,他又不可能会什么都告诉我。”
面对张日山这一大段的解释,张启山只回了个:“哦。”然后就越过他走出书房。
张日山:“…”
张启山原本下意识地要回到卧室,但是又突然想到现在江落在那养伤,他按了下太阳穴,算了,他先住之前让下人给八爷收拾出来的客房吧。
就在他叫来下人,让其将饭菜送到客房时,那下人迟疑地说道:“佛爷,江…少爷他还没有吃晚饭,他说是要等您一起吃。”下人有些不知道该称呼江落什么,毕竟佛爷前日才将他逐出城主府邸,虽然现在人回来了,但是佛爷并没有下令恢复江落的身份,所以她就称呼江落为江少爷了。
张启山愣怔了一下,然后皱起了眉。
那下人一见佛爷神情不好,顿时大气都不敢喘,其实佛爷对他们这些下人都还好,而且佛爷也不是那种难伺候的人,但是不知为何每次见到佛爷她都会下意识地感到紧张,大概是佛爷周身的气场太过迫人吧!
张启山想到江落那依赖的眼神,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吩咐道:“把我的晚饭也送到江落那,我一会儿就过去。”
“是,佛爷。”下人低垂着头,脸上露出如同大赦的神情。
张启山身后是刚跟着出来的张日山,张日山走上前说道:“佛爷,那我先下去吃饭了。”
张启山点了下头,然而张日山在走到二楼楼梯口处时,突然转过身强忍着笑问道:“佛爷您知道您刚才的样子像什么吗?”
张启山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张日山说了句:“像一个无奈的老父亲。”后就赶紧从二楼楼梯栏杆处一跃而下落到一楼。
张启山嘴角抽动,额间青筋显露,片刻后,他露出一个阴森森地笑,看来最近他是让张日山闲到了,才有心思说出这种没边际的话来。
而已经走到了正厅用餐地方的张日山突然感觉到脊背有些发凉,猛地朝后耸了下肩胛,心想莫不是佛爷…然后又赶紧甩了甩头,不可能佛爷不会那么小气。
张启山打开走廊的窗户,微微侧过脸,起风了,微凉的风吹拂起他漆黑的碎发…他闭着眼睛吹了一会风,在听到下人的脚步声后,才睁开双眼看到下人将晚餐端进卧室后,这才将窗户关上,往卧室方向走去。
第39章 佛爷说他好看!
张启山走进来时,饭菜已经被摆放在床头柜上,很是简洁一荤一素:一碟辣卤牛肉和鳞皮豆腐,还有一碗米饭。
而江落的则是单独备出来的一碗补气血用的龙脂猪血,一碗猪肉馅的肉丸汤,还有与中午相同的药粥。
江落在瞧见佛爷进来后,一双眼眸顿时就亮了起来,眨巴着眼睛,软软地叫了声:“佛爷。”
张启山把床头柜位置挪动了下,又把椅子搬到床旁,坐到椅子上,朝江落点了下头淡淡道:“吃饭。”
然而江落只是看着佛爷动筷,眼睛巴巴地盯着佛爷的手,呆呆地坐在那也不动。
等张启山都吃了两三口了,这才注意到江落还没动筷,皱眉看向他:“怎么不吃饭?是菜不合你胃口吗?”
江落抿着唇不说话,只是摇着头,然后看了眼面前的菜,又眼巴巴地看向他的手。
张启山莫名理解了他眼神里的含义,本想训斥他,但是对上他湿润润的眼眸后,只能无奈地放下筷子,端起江落面前摆放的那碗龙脂猪血,舀了一勺递到他的嘴边。
江落乖乖地张开嘴,眼睛都要弯成月牙形了,吃的很香,很快小半碗的龙脂猪血就进了江落的肚子里。张启山见他吃的这么香,忍不住自己也来了一勺,发现也没特别好吃。
张启山怕他一会喝不完药粥,只得先将这碗龙脂猪血放下,又喂了他几个肉丸子,见他好像吃的差不多了,就将那碗快凉了的药粥推到他面前说道:“自己喝。”
江落这次没有拒绝,而是乖乖地用手将碗捧了起来,小口小口地抿着药粥,但是视线却依旧落在佛爷身上。
张启山见他听话自己喝着粥,这才再次动筷,他吃饭的动作很快,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江落这次吃的很多,药粥就有些喝不下了,喝了半碗之后就看了看佛爷,然后悄悄地将碗放到床头柜上,推到了一旁。
张启山注意到了,但是也没说些什么,只是安静地吃着饭菜。
这时一直安静的江落突然开口道:“佛爷…我想吃口那个。”
张启山有点意外地看着他,因为江落很少主动说些什么,更别提像现在这般主动提要求,等张启山顺着他眼神的方向,发现是那辣卤牛肉,张启山有些犹豫地开口道:“这牛肉属于发物,对你伤口愈合不好。”
江落眼神变得黯淡,低垂着头嗫嚅道:“佛爷我没吃过…”
张启山见他做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按照常理来说如果有人对他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一定不会为之所动,但是这是江落…是他有所愧对的属下,还是个刚成年的孩子。
张启山叹了口气,虽然知道江落体质特殊,但也只往他嘴边夹了一块上面满是辣椒油的卤牛肉,还解释道:“不是不给你吃,是这个太辣了还是发物,你要是喜欢吃,等你伤好之后,我让厨房给你重新做。”
江落见佛爷妥协,垂着的眼眸闪了闪,脖颈上所戴着的奇玉所散发出的香味好似越发浓烈。
他将佛爷递过来的筷子夹着的牛肉咬进嘴里,还乖乖地点着头。
很快江落就明白了佛爷所说的“太辣了”是什么意思,只见他原本莹白的脖颈和小脸瞬间就布满红晕,乌润的眼眸变得更加湿润,唇瓣微张隐隐能瞧见那抹艳红,不断地斯哈颤抖着。
张启山一看就知道这是给辣到了,无奈地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
江落接过佛爷手里的水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好一会才缓过来,然后有些羞赧地偷瞧佛爷,发现佛爷并未看他后,这才将水杯放到了床头柜上。
张启山将自己的饭菜都吃完后,又瞧向江落剩下的粥菜什么的,问了嘴:“你吃饱了?”
江落乖乖地点了点头肯定道:“我吃饱了。”
张启山:“嗯。”了一声后,就将他剩下的那些食物都打扫干净了。
然后将盘子碗筷什么的都摞到一起,很快就有下人进来将这些东西收走。
张启山又将椅子和床头柜挪回原位,看了眼依旧乖巧地看着他的江落,视线下移看到他脖子上所戴的奇玉,知道这就是齐八送的宝贝。其实刚才在他进屋的那一刻就闻到了一股异香,很浓郁但并不刺鼻,就算是他这种不喜香味的人闻到也不会感到不适,反而还感觉挺好闻。
江落见佛爷看向他脖子上戴着的奇玉,他以为佛爷喜欢,赶紧就摘了下来,捧着它朝着佛爷说道:“佛爷,给您。”
张启山瞧他一副认真的样子,知道他是误会了,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奇玉,然后在他不解的眼神中再次戴到他的脖子上,揉了下他后颈的软肉,解释道:“这是你八哥送你的东西,你就好好戴着,我看你是因为你戴这个好看,不是因为我喜欢。”
江落仰头眼神很亮地看着佛爷,眼里满是喜悦的情绪,佛爷说他好看!
第40章 要跟佛爷一起睡!(一)
张启山要不是看到江落一直朝他傻笑的样子,从来都不知道有人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高兴成这样。
江落自从听到佛爷说“他好看”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原本圆溜溜的眼睛一直都呈现月牙形。
张启山见到这一幕只能又一次在心里暗道:一定要让张日山好好教导江落,以前只是觉得江落除了不懂世故外没什么其他毛病,现在一看怎么有点傻,定是张日山没教好的缘故!
然后他看了眼外面完全黑下来的天,又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已经八点多了,其实也不算晚,但是他这两日没休息好,所以感觉有了些许倦意,他又抬头看了眼依旧带着傻笑的江落,悠悠地叹了口气。
抬脚往卧室内的盥洗室走去,在里面接了一小盆水,端到江落床旁。然后把毛巾打湿,他本想让江落自己擦擦脸的,结果见他还是那傻笑的样子,忍住想要再次叹气的冲动,直接把毛巾呼在了江落的脸上,快速地给他擦着脸,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张日山说的那句不着边际的话:“像一个无奈的老父亲!”
张启山看了眼一动不动的乖乖地仰着头任由他擦脸的江落,不禁失笑,他不认为他像老父亲,但是感觉江落确实像一个乖儿子。
等张启山将毛巾从江落脸上挪开后,发现江落的脸蛋都被他蹭红了,心里不禁暗道这小子也太嫩了吧,日后还是要让张日山带着他多练练。
张启山又将毛巾打湿拧干,给他擦了下脖子,最后给他倒了杯水让他漱口,等这些都完事之后,张启山也松了口气。
“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先休息吧!”张启山说完这句话就将屋内的大灯关掉了,只留下床头柜上的一盏小台灯。
江落本以为佛爷会与他一起睡觉,可是他却发觉佛爷转身要朝外走,他急急地坐起身子抓住佛爷的衣袖,疑惑地问道:“佛爷您不跟我一起睡觉吗?”
江落很是不解,这里就是佛爷的房间呀,为什么佛爷不在这与他一起睡觉呢?
张启山听着江落奇怪的表达方式,心里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决定一定要让张日山平日里好好纠正教导他了。
他只能无奈地转过身看着满眼不解的江落解释道:“你身上有伤,你在这好好休息,而且你也不是小孩子需要人陪,我去客房住。”
江落依旧有些不情愿地抓着佛爷的衣袖,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但是这次张启山不为所动,还训斥道:“松手!”
江落这才不情愿地松开手,在昏暗的光线下,垂着眉眼的样子越发显得委屈可怜。
然而这次张启山没有再理会他,转身就离开了卧室,将门关上了。
江落听着外面佛爷渐远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咔嗒”的开关门的声音,江落大致知晓佛爷住的房间位置后,又乖乖地躺回床上。学着佛爷的样子叹了口气,想着刚才佛爷让他松手时的样子,佛爷是不是生他的气了?是自己太过分僭越了吗?江落有些想不明白,用手握住脖子上戴着的奇玉,借着床头昏暗的灯光观察着里面蕴含的那根透明的像是某种植物根茎的东西。
屋内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江落依旧没有半点睡意,反而觉得身上的伤口有些发痒。
突然他原本乌黑的眼眸里有一丝灰紫色的暗芒闪过,他起身从床上下来,赤裸着脚走到卧室门前,刚想转动门把手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垂头看向自己身上除了绷带什么都没有的样子,有些犹豫地转过身眼神在屋内四处寻找着什么,最终目光落在了佛爷的衣柜处。
他赤脚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看着里面属于佛爷的衣物,取出一件白色衬衣穿在身上,衣服有些大,直接遮住了他的腿根,江落歪着头看了看,觉得好像还可以,就转身走到门前打开门,往之前听到的大致方位走去。
他一步步数着脚步,直到前面出现两间客房,他有些疑惑到底是哪一间,然后又朝走过来的路望去,突然想到佛爷迈动的步伐应该是比他大,那应该是里面的那间。
他握了下脖颈上戴着的奇玉,鼓足勇气朝着里面那间客房走去,然后敲响了屋门。
“笃笃…笃笃”的声音响起,一下子就惊醒了屋内已经睡着的张启山,他掀开被子露出裸着的上半身,走到屋门前,就闻到那股浓郁的香味,是江落。
张启山颦眉,犹豫了下还是把门打开了。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原本想要训斥的话被堵在嗓子眼里,张启山瞳孔猛地收缩了下,只见江落眼眸里氤氲着水光,往下看他身上正披着他的衬衣,那过大的衬衣将他赤裸的身体半遮半掩、混合着走廊中那昏暗的灯光若隐若现。
江落趁着佛爷并未训斥他,他直接扑进佛爷怀里,双臂环绕在佛爷精壮的腰身上,头埋在佛爷的颈窝里,闷闷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与依赖:“佛爷我身上伤口难受。”
张启山在江落扑过来的那一瞬间就回过神来了,他感觉到少年温热的气息正透过那层衬衣传递到他的肌肤上,尤其是埋在他脖颈间的温热吐息让他那处的肌肤激起痒意。张启山与人这么靠近的距离还是头一次,这让他有些不适,原本他伸手想要扯开江落环绕在他腰身上的双臂,但是就是江落这一句“难受”的话,让他的手臂僵在了那里,姿势看起来像是揽在江落的腰上一般。
然而这一幕刚好被打开屋门的张日山看个正着,只见张日山还维持着手握门把手,一只脚踏出屋外的姿势,脸上还戴着那难以掩饰地惊愕、不可置信地神情,目瞪口呆地看着佛爷以极其暧昧的姿势抱着衣不蔽体的江落…
张启山听到声响后,朝张日山的方向瞥了一眼,就将他脸上的神情全部都纳入眼底,知道这小子用他那不着边际的想法在想些什么,他刚开口想要解释:“你…”
然而这一个“你”字刚从嘴里出来,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张日山迅速地将门给关上了,并且还在屋里大喊:“对不起佛爷,我不该出来的,不对…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张日山现在紧张地靠着门,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声响,心里暗骂自己今个儿好奇心怎么那么重,大晚上没事瞎开什么门!
原本他就没睡,在听到走廊里响起那种像是没穿鞋的细微脚步声后他就立马握住了枕头旁的手枪,从床上起身了,他心想莫不是戒备森严的城主府居然进了个胆大包天的小贼?
可是当听到外面那人居然敲响了旁边佛爷的屋门后,张日山奇怪地想着不是贼?那是谁?这大晚上的不穿鞋就出来了…突然想到这层楼里除了他和佛爷外,现在还有江落,这样他握着枪的手就松懈了下来。
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声响,听到旁边门开的声音,然后就听到江落闷闷的声音什么“他难受”,张日山没听太清,所以这就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想要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他打开门刚迈出一条腿就瞧见了佛爷抱着只穿了他衬衣的裸着腿的江落的画面…而且佛爷的手刚才好像大概…在江落的…
张日山靠着身后冰冷的门一副日了狗的表情,佛爷他居然喜欢江落这样子的少年!怪不得佛爷这么多年身边都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女子,他们这些族人每逢过年之际都会偷偷闲聊猜测佛爷什么时候才能娶一个夫人。
回想这么多年也不是没人给佛爷介绍过什么大家闺秀、留洋回来的女学生,但是佛爷都是看都没看就以各种理由给拒绝了,更甚者还有人送过佛爷专门调教过的花魁,那人后来更是被佛爷给暗地里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而现在以佛爷的身份地位更是没人、也没资格再介绍什么相看对象了。
弄得张日山一直以为佛爷恐怕是神仙转世不能有七情六欲,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夫人了,结果现在发现佛爷也是会动凡心的人,之前只不过是性别不对!
第41章 要跟佛爷一起睡!(二)
张启山听完张日山在屋里喊的话后,脸色黑的不行,而江落还埋在他颈窝不停地磨蹭着嚷着:“佛爷我难受。”这让张启山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已经马上就要初冬了,早晚气温有些凉,而府邸内并未这么早升起壁炉,所以张启山见江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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