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怪物祂又痴缠上来了(云鹤渡)

军部在主城的最边界，江弋一行人在二十分钟后抵达。
一位头戴面罩，全副武装隔离服的士兵前来迎接，并带领他们前去隔离无接触感染者的地方。
关押地点在地下，原本用于储存生化药剂的全封闭仓库，被临时清理出来隔离感染者。
隔着透明防弹玻璃，里面的士兵没有任何肢体上的变异，他们看上去和正常人类无异。
原本这个任务大家都不想来，无接触就能感染，听着就恐怖，更别提近距离研究那些被感染的人了，见状一个男队员摘掉厚闷的隔离头盔，长舒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多吓人的场景呢，是不是军部他们搞错了，这些人哪里像被感染的？一点变异外形都没有。”
厚重隔离头盔戴着极为不适，有人效仿摘头盔的队员，也想取下来。
江弋沉下脸，厉声制止，“都给我戴好了，王居正，科研院的规则细章都忘干净了是吗。”
男队员被下了面子，脸上一时挂不住，他本就不服江弋挤走高磊，现在更是对江弋一肚子怨气。
“我不戴，这封闭的防弹玻璃挡着呢，没有空气传播根本没有感染介质，你这个靠关系进的七组有什么资格管我？论资历老子不知道比你多出几年。”
“你他妈说谁关系户呢！”段飞扬瞬间来气，指着王局正就要怼他，被江弋拉住。
江弋毫无波澜，轻描淡写说：“有些人想作死你还能拦着他吗，随便他戴不戴，其他人不想被处罚，就老老实实穿好自己的隔离服。”
有人开始劝王居正，好说歹说才不情不愿戴上隔离头盔。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纷纷安安分分跟在江弋身后。
那些感染者的确和人类无异，他们清醒，可以沟通，除了持续的发烧，外表看不出一点和人类不同之处。
至于军部将他们当成感染者是因为在感染后的第三天才会发生异变，最初全是高烧不退。
而这些人都是初期感染者。
江弋一行人采集完感染者的血液，王居正那边仍未完成。
见江弋在等他，王居正故意放慢速度，阴阳怪气。
“我又不是找不到回科研院的路，江组长不必特意等我。”
江弋才懒得和这种人置气，他只说：“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因为你违反规定私自在有感染风险的环境中取下头盔，所以你不用着急回七组，先去隔离区隔离三天吧。”
王居正怒不可遏，蹭地一下站起身，连手背被桌上感染者使用过的针尖极轻地剐蹭一点皮也没发现，他怒吼：“江弋！”
江弋未再理会，径直离去。
感染者的血液全部送去化验，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出结果。
忙碌完，窗外已是深夜。
段飞扬打了个哈欠，困眼惺忪，“师父，忙完了咱们就回去吧。”
江弋嗯了一声，想起什么，他问：“王巨正怎么样了，去隔离区了吗？”
“去了。”
江弋点点头，“三天后再让他回来。”
“师父，我觉得他不一定会被感染，毕竟当时隔着封闭的玻璃呢。”段飞扬挠挠头。
“小心使得万年船。”江弋合上最后一份资料，起身，“行了，下班吧。”
三天很快过去。
从隔离区回来王居正，对江弋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江弋骨头都嚼碎了吃。
江弋尽数无视，全当王居正不存在。
无接触感染者的研究陷入瓶颈，血液的化验结果令江弋失望，他们什么有用的结论都没有得到。
突变发生在王居正回来后的那天下午。
江弋正在实验室内苦思冥想分析着非接触感染者的细胞样本。
忽然头顶警报响起。
紧接着外面走廊传来异常躁动和惊恐的尖叫。

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走廊已化为一片混乱地狱，人员惊恐逃窜，而王居正，眼珠血红面色死白。
他张牙舞爪扑倒一个人，张开血嘴就要往那人的脖颈咬下。
那被王居正扑在身下的人正是段飞扬。
来不及思考，江弋拔枪对准王居正的额头扣下扳机。
可王居正竟隔着人群发现了企图攻击他的江弋，猩红的眼珠死死盯着他，轻松躲开子弹，丢下吓傻的段飞扬直直就往江弋飞扑而来。
他变异了，但还残留一丝对江弋深入骨髓的恨意。
“吃了你，吃了你——”
就在王居正腥臭的利齿快接近江弋时，段飞扬忽然从背后一把抱住王居正的腰，死死勒着他不让他靠近江弋。
段飞扬拼命大喊：“师父，快跑！”
“段飞扬！”
王居正理智丧失，样貌可憎，他回头掐住段飞扬的脖子，张嘴就要咬。
“砰！”
子弹擦着王居正的耳朵而过，凌厉的弹道生生断了他半只耳朵。
汗珠从江弋额角淌落，刚刚那个角度为了防止误伤段飞扬，江弋只能攻击到他的右侧脸方。
王居正吃痛松开段飞扬，他的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咆哮，直直朝江弋飞扑而来。
段飞扬吓白了一张脸，眼泪糊了满脸，他软着腿跌在地上，浑浑噩噩起不来，江弋咬牙低吼，“愣着干什么，跑啊！”
段飞扬这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跑到江弋身边，抓着江弋的衣服哭成泪人，“师父，大恩不言谢呜呜呜。”
支援的士兵短暂阻挡王居正，但他目标明确锁定江弋一人。
江弋把重要样本资料塞给段飞扬，让他与自己反方向逃。
王居正一心要弄死江弋，他疯狂杀出一条血路，江弋退无可退，躲进用来存储高阶样本的S级储仓。
储仓外坚硬的材质可以暂时阻挡王居正的攻击，可江弋看着逐渐出现裂痕的内壁，冷汗越来越多。
死亡在向江弋逼近，一旦储仓破裂，他今天就得死在这儿。
王居正双手进化成比锤子还硬的骨骼，狂躁砸着江弋躲藏的储仓，内壁凸出记记拳印，裂缝也越来越大了。
随着储仓内壁的破裂，王居正生生从外部捣出一个窟窿来。
王居正扒住窟窿，向两边用力撕扯。
刺耳的金属裂鸣响在耳边，储仓直接被王居正从外撕裂。
“吃了你...吃了你！”
王居正血口大张，直直向江弋扑来。
江弋本能抬手格挡，然预想中的剧痛没有来临，一声肉体被刺穿的闷响，江弋苍白着脸抬头，看到贯穿王居正胸口的触须。
他一愣，忙向王居正身后看去。
竟是付成泽。
那拧成股滴着粘稠血液的触须，猛地从王居正胸口拔出，尸体倒地，触须迅速缩回至付成泽手臂之中。
江弋愕然看着他。
付成泽冲过来，一把拉住江弋，“跟我走！”
“哥...你......”
付成泽知道他想问什么，“来不及说那么多了，快走！”
付成泽抓着他一路狂奔，江弋眼睁睁看着付成泽的手臂异变，扭曲，化作和037类似的触须，用超越常人的速度和力量一路带他杀出重围。
科研院内乱成一片，感染者越来越多，场面越来越混乱。
失控的实验体四处逃窜，反将人类当做狩猎的食物，绝望与凄惨的求救声交织不绝。
付成泽的动作逐渐迟钝，仿佛非人力量已耗尽，手臂无法再维持触须形态。
身后感染者穷追不舍，付成泽气喘吁吁，拉着江弋躲进宿舍区域。
这一片也沦陷了，走廊里尸体横陈。
付成泽大汗淋漓，他刷开自己宿舍，将江弋推入，两人靠着门板剧烈喘息，一门之隔的外面惨叫和怪物的嘶鸣不断。
他从口袋中翻出一管青绿色的针剂。
他利落用牙咬掉针盖，卷起袖子，就要往布满针孔的血管扎去。
江弋忙按住他的手，“哥，这是什么？”
从刚刚付成泽的形态江弋心中便隐隐猜到什么，这种东西不是科研院有的，付成泽是从何而来？
“小弋，听话，哥以后再跟你解释，你躲在这里，不要出去。”
付成泽将那管针剂注射进血管，绿色的液体犹如活物在他血管里游走，顺着脖颈爬上面部，他丢掉空针管，咬牙牙关，额角青筋暴起。
刹那间他的皮肤覆上黑色鳞片，两只手臂再次异变，扭曲，分裂成一根根舞动的触须。
付成泽此刻已变得不太像个人类。
他的触须，和037几乎一样。
但付成泽是通过注射那个药剂变成这样。
“科研院需要军部支援，我必须出去找人。”他让怔在原地的江弋藏好，随即开门离去。
门外混乱与惨叫不停，江弋终于从付成泽异变的震惊中回过神。
如果江弋猜的没错，付成泽注射的药剂是一种提取感染者或样本基因，然后与人类基因短暂融合，以达到暂时获得感染者能力的违禁药物。
这项研究江弋曾负责过，后来因为人体排斥反应剧烈而被迫中断。
中断以后这项研究再没有重启，付成泽刚从A城转任过来，他是如何弄到的？
直觉告诉江弋，付成泽似乎隐瞒了他什么。
可付成泽是他最信任的人，无论发生什么，江弋想，付成泽都不会害他。
他的隐瞒或许是有什么隐衷，待事件平息，再问付成泽吧。
江弋扶着墙缓缓站起身，他打开付成泽家宿舍的灯。
付成泽宿舍不大，整体干净明亮，书桌上摆放着一瓶由于疏忽，稍微有些枯萎的向日葵。
那是江弋最喜欢的花，明黄橙亮，寓意着希望。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相框。
里面是付成泽和江弋小时候在福利院的集体合照。
不过江弋和付成泽被单独剪下来，精心设计了巧妙的造景，只有江弋和付成泽两个人。
江弋眼神胆怯，连镜头都不敢看，怯生生地躲在付成泽背后，小手紧紧抓着付成泽，付成泽则是宠溺地搂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照片有些久远，但主人很爱护，照片被小心塑封住了，过去这么多年，仍然崭新如初。
江弋情不自禁伸手，想拿起相框。
然而相框竟是固定在床头柜上的。
不知碰到了哪里，付成泽的床忽然发出机关转动的低沉轰隆，接着床慢慢旋转，露出了下方的空间。

地板看起平常，但设计这样的机关，定有不同。
江弋走上去，踩到最中央一块木板，他蹲下身，曲指敲了敲。
木板下面是空的。
木板边缘有个不起眼的按钮，按下后，木板徐徐往里缩进，露出可容纳一人进出的入口。
下面是个暗室。
付成泽宿舍在一楼，江弋立于暗室入口前，迟疑是否进去。
这是付成泽的隐私，江弋不该涉足。
可就像有什么强烈的推力推着江弋，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走了进去。
楼梯很窄，漆黑一片，摸索墙壁才能顺着陡峭的台阶向下。
走到底部，昏暗的灯光才兀地亮起。
视线明亮的一刹那，江弋周身血液骤然冰凉。
脑中像被灌入冰碴，所有神经寸寸麻木。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贴满自己照片的墙壁。
从福利院的幼时，到大学时代的青涩，各个年龄段全都有。
有他带着耳机坐在窗边学习的偷拍，甚至还有江弋熟睡时唇边痣清晰的特写。
这些照片，江弋全部都没有印象，完全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偷拍的。
在这间暗室里，江弋似乎窥见了付成泽不为人知的一面。
暗室内有张单人铁床，床边桌面放着一本日记。
日记的封面竟也是用江弋的照片做的。
密密麻麻的照片像江弋过去无数阶段的缩影，令人脊背发凉。
这本日记好似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会万劫不复。
江弋还是翻开了它。
越往后看，血液越发冰凉。
他如同坠入十八层地狱，脑中嗡鸣不止，全身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
8月24日，阴。
今天是小弋和梁修在一起的第76个小时零9分。
他怎能真的答应梁修？即便我假意赞成，他也应该果断拒绝，然后说“我只想待在哥哥身边”才对！
他为什么要答应？难道他喜欢梁修？
不，我绝不会允许小弋喜欢别人。
8月25日，雷雨夜。
我找了梁修，他有把柄在我手里，不敢不听我的话。
校庆典礼那晚，我让梁修在小弋的水里下了东西，伪造了他被许多人凌辱的假象，拍了些照片。
我们小弋很单纯，他信了。
因为这事，他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过去的瘾症也随之复发，短短一个月，他瘦了好多。
我有点后悔。
可是...小弋哭起来好漂亮，盈满水雾的桃花眼楚楚可怜，他每晚做噩梦瑟瑟发抖依偎我、需要我。
好希望小弋一直依赖我。
这页日记付成泽似乎格外偏爱，甚至在内容下面附上了一张江弋被伪造的，不堪的照片。
江弋脸上血色褪尽，他手指颤抖着继续往后翻。
梁修一事过后，付成泽好似如愿以偿。
后续很长的篇幅，他都只详细记录了江弋每天的行为习惯，一日三餐，心情起伏等。
直到两人快毕业，付成泽的日记内容才发生变化。
他说，军方秘密邀请他进入军部内部实验室参与生化武器研究。
为了掩人耳目，付成泽故意在主城的竞选中被淘汰，加入了A城区军部。
加入军部需要和江弋分离至少两年。
保护和独占江弋，付成泽需要足够的权利地位，因此分别两年的痛苦，付成泽可以忍受。
他有自信，江弋不会接受别人，因为他的病无法和任何人亲密接触。
付成泽步步为营，心机算尽，唯独没算到两年竟让江弋蜕变得非常独立，不再时时刻刻需要付成泽。
尤其是，他身边还养了只外星生物当宠物。
那外星生物比梁修还要让付成泽嫉妒仇恶。
因为江弋接受不了任何人的触碰，却可以接受和037无隔离触碰，他的心思都放在037身上，对它格外偏爱，这是付成泽从未有过的对待。
他觉得江弋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情意被拒，触碰被斥，江弋似乎，不再需要他这个哥哥了。
付成泽开始不安，开始焦虑。
被养父虐待的经历是江弋心病的源头，付成泽深知这个原因。
他要用江弋曾经的养父，让江弋想起血淋淋的烙印，让江弋想起曾经是谁将江弋从地狱中救了出来。
他要让江弋不再排斥和他的接触，更要让江弋像从前那般依赖和需要自己。
脑中好像有什么轰然崩塌，江弋整个人犹如被一只巨手死死扼住了喉咙，呼吸骤停，全身颤抖。
手中日记本啪嗒掉落在地。
他猛地后退一步。
暗室里昏暗的灯光好像阴森可怖的鬼火，整个屋子里密密麻麻的照片好似巨大的蛛网，密不透风将江弋困在其中。
天旋地转，视线模糊，江弋唇色惨白，几欲站不稳。
付成泽，付成泽......
江弋感到一阵彻骨的茫然。
他当做亲人，当做兄长，最信任最依赖的人，却是害他最惨伤他最深之人。
“小弋，”身后忽然幽幽响起一道声音，“你不该来这里的。”
付成泽不知何时出现他身后。
头顶灯光映照着他半边染血的脸庞，宛若鬼魅一般。
他注射的基因药效未过，双臂仍保持着非人的触须。
他鼻梁上的金框眼镜碎了一只，破碎的玻璃似乎划伤了眼皮，鲜血将他整个眼球染得血红，血流顺着他的眼角淌下。
付成泽眼神晦暗阴鸷，再不复之前的温润，他缓缓转了转脖子，轻飘飘看向暗室内满墙的照片。
他的目光落在江弋脚边的笔记本，走过去，在江弋不断后退的脚步中，捡起，很珍惜地掸了掸灰。
江弋看着眼前无比陌生的付成泽，声音颤抖，“为什么......哥，为什么？！”
付成泽没有回应他的声嘶力竭，从墙上摘下一张江弋拿着化了的糖葫芦哭鼻子的照片，低下头端详。
他唇角扬起一抹怀念的弧度，轻声说。
“你的每一岁成长，我都保存了非常珍贵的回忆。”
“为什么，付成泽，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江弋语调中带了泣音，他上前一步，双目通红含泪，死死抓住他的领口质问。

第41章 离江江远点
“为什么？”付成泽似乎有些困惑，他朝江弋步步逼近，眼中闪烁着疯狂，“因为哥需要小弋，哥不能没有小弋。”
江弋一直后退，背部抵到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他白着脸摇头：“疯了，付成泽，你疯了......”
“在你答应梁修，拒绝我，瞒着我把注意力全都放在那个丑陋的样本身上时，我就已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