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笼(山卷)

等玻璃花房的门推开时，戚澄已经约好了明天和尹玥一起吃晚饭。
听到动静，戚澄像是怕被抓到早恋的中学生，立刻把手机锁屏收起。
“哥。”他看向走进来的戚淮州，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戚淮州“嗯”了一声，走到戚澄面前坐下，他先是拿过戚澄包着纱布的手又看了下，之后视线扫过戚澄的脸。
“不疼了?”
疼肯定是疼的，不过戚澄没承认：“上了药不疼了。”
“那没有不开心？”戚淮州又问。
这句话问的，不免让戚澄又想起刚刚茶室的事情，他沮丧的点了点头。
“哥，为什么……爸总是不喜欢我？我有那么差劲吗？”
他承认自己比不上他哥，他哥像他这个年纪在国外读大学，已经开公司赚到了第一桶金。
可他……也没有那么差劲吧，只是普通而已。
他也不是非要再自己已经长大的情况下，朝戚正平讨要缺失的父爱，他只是对于这样的区别对待，很挫败罢了。
谁也不喜欢被自己的亲人漠视与厌弃。
“你想让他喜欢你？”戚淮州不答反问。
“也不是……”戚澄顿了下：“可是，正常来说，父亲不应该喜欢自己的孩子吗？就算不喜欢，也不能讨厌吧……”
说着说着，戚澄肩膀垮了下来，心里那股委屈劲儿又翻涌上来，冲得他鼻尖发酸，眼眶发热。
头上传来轻柔的触感，是戚淮州再摸他的头，这次他没有甩开，只觉得对方此刻的抚摸让他很安心。
顺势将身体歪过去，戚澄额头抵在戚淮州坚实可靠的肩膀上，闷闷嘟囔道：“你还没回答我呢……这个问题很难吗？”
“不重要。”
“什么？”
“别人的喜欢不重要。”戚淮州揽住身边人的肩膀平静道：“你有我就够了。”
“啊？”
这话听到戚澄耳朵里，总觉得哪里很怪，但具体哪里怪他又说不上来。
他想，可能这就是戚淮州在表示永远站在他这边吧。
戚澄没有追问，他此刻靠在他哥身上很舒服。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花房撒到戚澄身上，鼻息间是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息。
半响，戚澄抬起头，下巴搁在戚淮州的肩窝，清澈的眸子望着兄长线条利落的侧脸，语出惊人道。
“哥，要不，你给我当爸爸吧。”

戚澄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哈哈……”他抬手抱住戚淮州，眉尾那颗小红痣随着笑声轻颤：“哥你其实在我这里跟爸爸也差不多，就跟你说的一样，我是你养大的，你是我哥的同时，也是我爸，哈哈哈……”
手臂揽住笑的快要跌下去的戚澄，戚淮州道：“又胡说些什么。”
“哪里胡说了，不都说‘长兄如父’吗？你怎么就不能算是我爸呢？”说着说着戚澄玩心大起，他直起身凑到戚淮州耳边，使坏道：“daddy。”
声音很轻，还故意恶作剧一般尾音拖得很长。
箍着他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男人眸色骤然沉如寒潭，凛声道：“戚澄。”
“哈哈哈，哥，你表情好严肃啊……”
见捉弄到他哥了，戚澄笑得更开心了，他像是在猛兽爪子下故意挑衅的兔子，毫无所觉。
然而下一秒，他所有的笑意都僵在了脸上。
戚澄只觉腋下一个用力，身体腾空，等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戚淮州牢牢地圈抱在了腿上。
男人力道很大，死死掐着他的腰，让戚澄动弹不得。
“让你别胡闹，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从哪儿学的？于家那小子？”
“哥……”戚澄呼吸一窒，倒不是因为戚淮州的语气，而是这过于亲密的姿势。
如果倒退十岁，他也不是没有这样在戚淮州腿上坐过，问题他都二十了，就算兄弟两个人感情再好，这样的坐姿也太奇怪了。
“我错了。”嘴上立刻认错，又别扭地动了动身子，戚澄尴尬的脸上染上红色：“哥，你、你先松开我。”
男人没有动，目光沉沉地锁定戚澄，沉声问：“还作吗？”
“我哪里……”戚澄下意识想顶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此刻显然不是嘴硬的时候：“不作了，我错了，哥，你是我哥行吧，刚刚都是我乱讲的，哥你行行好，松开我吧，你抓的我有点疼……”
戚淮州这才从善如流的松开手。
几乎是下一秒，戚澄逃一般从戚淮州身上离开，而后站在一旁揉了把脸。
戚淮州还坐在原地，眼神晦暗不明。
花房里气氛莫名。
戚澄眼睛飘忽，顾左右而言他：“庞叔也真是的，花房搞太热了，我都出汗了。”
“算了，走了走了哥，别在这里呆着了，我都饿了。”
两人没有留在老宅吃饭，戚淮州直接带戚澄回了别墅。
回去的路上戚澄还有点忐忑。
“爸好不容易回来这一次，我们不留在家里吃饭真的行吗？”
“你想跟他一起吃？”
“也没有……”戚澄难得心情复杂，他没有受虐倾向，他是怕戚淮州因此被戚正平为难。
不过看他哥的样子，就算戚正平真的要为难，他哥也无所谓。
戚澄突然觉得自己和戚淮州像是戚家的两个逆子。
戚淮州是被他带坏的。
想到这里，戚澄忍不住得意。
他确信，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欢他，戚淮州也永远会站在他这边。
隔天回到学校，下车的时候戚澄还有些不舍，他看着还在车里的戚淮州，难得有良心的嘱咐了几句。
“……哥你不要总加班，注意身体，别熬夜，别那么累……”
男人看了他一眼：“那你来集团实习吧，早日接手早日帮我分担。”
戚澄噎了一下，立即后退拒绝：“我不要。”
傻子才去上班呢，他家都这么有钱了，他直接享受不好吗？
很快，戚澄看到戚淮州嘴角淡淡的笑意，立刻恼怒道：“戚淮州，你又捉弄我！”
“好好上班去吧你。”将车门摔上，戚澄气呼呼往学校走，走了十几米，又忍不住回头。
见那辆车还停在原地，戚澄那一点愤怒瞬间消散，嘴角上扬，他对着车的方向挥挥手。
到学校后，戚澄回宿舍放东西，今早他走的时候李婶准备了两大包东西，吃的喝的用的都有，好似他不是去宿舍，而是去逃荒。
戚澄拒绝不掉，只拿了其中一部分。
到宿舍的时候，正好田征也在，见到戚澄进门，立刻打招呼：“戚澄。”
戚澄把那装的满满当当的登山包，放到桌子上，招呼田征：“你来，我给你带了东西。”
“你给我带的？”田征受宠若惊的走过去去看，就见戚澄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剩下的往他的方向一推。
“喏，家里阿姨做的吃的，都是你的了。”
“啊?”
见田征愣在原地，戚澄把自己有用的东西收好，又从那个登山包里翻出一个崭新的包装盒，塞到田征怀里。
“哦，还有这个，送你的。”
看着手里挂着苹果标志的包装盒，田征愣在原地片刻，之后跟烫手山芋一般忙结巴道：“……戚、戚澄，你突然给我手机干嘛？”
戚澄正在往书桌上翻待会儿要用的课本，听到田征的话，自然道。
“你手机不是坏了吗？”
“是……但是……”
田征黝黑的脸都快涨成紫红色了，他家境很一般，虽然平时也有打工，但换手机对他来说还是太贵了，所以手机屏幕坏了也一直将就用，他没想到戚澄看到了，还直接送他手机。
“……这我不能要，这太贵了。”他连连推辞到 。
把找好的书塞进包里，戚澄听到田征的话，不耐烦道。
“给你就拿着啊，一部手机而已，就当我谢谢你平时照顾我了。”
那些平时围在他身边伏低做小的人，都是为了图谋些什么，戚澄习惯了这种方式，反正只要他开口，他哥基本上都会答应。
“不行不行，举手之劳而已，这太……”
田征还在坚持，宿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两人停下话头，齐齐往门口看去。
段珩带着一身低气压走了进来，他脸上挂了彩，额角和颧骨带着明显的青紫淤痕，嘴角也破了皮，他像是完全没看到宿舍里的另外两人，径直走到自己靠门的床位。
把肩上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双肩包往椅子上一扔，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拿起毛巾，一言不发地进了卫生间。
田征也顾不得什么手机不手机了，他一脸震惊，用眼神无声地询问戚澄：这……这是怎么了？
戚澄也被段珩那副模样惊了一下，接收到田征的眼神，没好气地撇撇嘴：“看我干嘛？我怎么知道？”
忽然想起他之前在KTV就见过段珩脸上有伤，不免恶意揣测，就段珩这个Bking的性格，惹到什么人被堵着揍一顿，简直太正常了。
两人交换眼神的工夫，卫生间的门开了。
段珩额前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衬得他脸上的伤更显眼。他面无表情地走回自己位置，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
“段珩，你……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田征还是忍不住关心地问。
“没事。”段珩的声音没什么温度：“碰到疯狗了。”
这显然是托词。
“你要是遇到啥事了你得说啊，我们肯定会帮你的，我们不行还有老师，老师不行还有警察……”田征看着他脸上的伤，忧心忡忡：“还有你这得去上药啊。”
“知道了，谢谢。”段珩冷淡地应了一句，目光却倏地转向靠在旁边衣柜上的戚澄。
戚澄正双手环胸，背靠衣柜，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见段珩望过来，还挑衅似的扬了扬精致的下巴。
“让开。”段珩说。
戚澄一愣，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你什……”
“你靠的是我的柜子。”
戚澄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确实靠着段珩的衣柜门。
他理亏，但嘴上不肯吃亏，一边不情不愿地直起身，一边嘟囔：“会不会说话，靠一下怎么了，很金贵吗，就你这嘚瑟的样子，活该——”
“碰！”
柜门摔上，发出一声巨响。
戚澄吓得一个哆嗦，他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惊恐，盯着近在咫尺的段珩，见对方一脸戾气，忍不住很怂的后退一步。
“你、你想干嘛？”
段珩一只手还按在柜门上，小臂因用力而绷起清晰的青筋。
“戚澄。”他声音冷得掉冰渣，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明确的警告。
“把你那些无聊的把戏收起来，没人有义务惯着你的少爷脾气。”
作者有话说：
想要海星！

戚澄差点和段珩在宿舍打起来，最后还是老好人田征拉开了。
戚澄气得肺都快炸了，一把抓起背包，摔门而去，一路上嘴里骂骂咧咧。
穿过教学楼，戚澄意外撞见了许久不见的于成飞。
对方一见他，立刻装作没看到一般想要离开，戚澄正愁一肚子邪火没处撒，见状立刻拔高了声音：“于成飞，你跑什么！”
大概是见躲不过去，于成飞立刻换上热情的笑容走过来：“真巧啊，戚澄，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从上次吃完饭后戚澄就没再见对方了。
“那你刚才跑什么？”戚澄双手抱胸，毫不客气地戳穿。
“瞧你说的，见到你我高兴还来不及，我跑什么，就是刚刚想到有些事情没办呢，所以才想走。”于成飞打哈哈道。
冷眼看着对方说谎，戚澄耐心告罄：“那你滚吧。”
“我错了我错了，戚二少爷，我能滚哪儿去啊。”于成飞嬉皮笑脸的凑上去，伏低做小：“我这不是没办成您交代的事儿，没脸见你啊……”
“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戚澄不耐烦地打断他，眉头紧锁，“还有……我交代你什么事儿了？”
于成飞被噎得一愣，仔细打量着戚澄的神色，见他似乎真的毫无印象，才小心翼翼地提醒。
“就你们宿舍那傻逼，你不是说让我想办法让他搬走吗？我原本想着随便打发了，没想到还是个硬骨头，他一直不肯走，我也不好见你。”
戚澄反应了一秒，声音陡然拔高：“你说段珩？”
日料店。
戚澄用叉子摆弄了半天盘子里的和牛，嫩的肉块被他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却一口都没送进嘴里。
坐在对面的尹玥有些尴尬：“戚澄，是味道不对你口味吗？……戚澄？”
戚澄回过神儿，见对方表情，强打起精神笑了下：“没有……不好意思啊，刚刚想事情没听到你说话。”
“这样吗？”尹玥笑着眨了眼：“我还以为你后悔跟我约饭了。”
“怎么会，我挺高兴你愿意和我一起出来吃饭。”
“怎么会，”戚澄收敛心神，将面前的一盘蓝血金枪鱼寿司推到尹玥面前：“尝尝，这个是他家的招牌。”
对待女孩子，戚澄向来能多一些耐心，小时候他也是正儿八经上过礼仪课的，从小跟着他哥戚淮州在各种名利场打转，接人待物的分寸早已刻入骨髓。
至于有些人总评价他骄纵，那是他懒得装而已，反正只要他不作奸犯科，天塌下来都有戚淮州顶着，他自然是怎么痛快怎么来。
只是他心里到底存着事儿，尹玥几次挑起话题，他都反应慢了半拍，眼神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别处。
“戚澄，”尹玥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关切地看着他，“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没有。”戚澄先是否认，顿了下，他又说：“是遇到一点烦心事儿。”
想到上午从于成飞口中问出的事儿，戚澄就是一阵心烦。
他早就把那句气头上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哪晓得于成飞这么上心，为了赶走段珩，先是拿钱砸，对方不同意，于成飞直接搅黄了段珩好几份工作，后面更是……
他着实没想到段珩挨打是因为他。
他确实看不惯段珩，也很想打他一顿。
但他绝不屑用这种下作手段。
这种感觉糟透了，讨厌一个人，却又莫名其妙亏欠了对方，简直憋屈得他想砸东西！
这种事情，他不好问戚淮州，觉得丢人，朋友兄弟什么的更是没有。
正好有个什么都不知情的尹玥，对方也问了，索性简单说了下情况。
戚澄说得很隐晦，只说一个朋友误会了他的意思，把他看不惯的人折腾的很惨，现在他知道了，该怎么补救。
尹玥听得一愣一愣的，漂亮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依照她的价值观，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霸凌了。
“严格来说，这和你关系不是很大……但是……”她斟酌着措辞：“或许，你应该先让你朋友道歉？”
戚澄点头， 觉得这建议还算靠谱，不管怎么着先让于成飞道歉，反正事情是对方惹出来的。
紧接着，尹玥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如果可能的话……你也跟着一起道个歉？然后……再想办法弥补对方的损失，这样……会不会更好一点？”
“我？道歉？”戚澄声音都高了起来，他拒绝得斩钉截铁：“不可能！凭什么要我跟他道歉？我又没做错什么。”
“……好吧。”尹玥只能讪讪地笑了笑：“反正这只是我的想法，具体还得看你自己。”
一场本该气氛旖旎的约会，最终在戚澄的心烦意乱和尹玥的欲言又止中草草收场。
幸好尹玥涵养不错，回来的路上还聊了许多动漫社的趣事。
戚澄很绅士的将人送回宿舍，这会儿已经接近熄灯的时间了，他也不好在外逗留，尽管很不愿意，戚澄也不得不回了宿舍。
原本戚澄是想直接回家的，可一想到上午和段珩起冲突的事情，他不回宿舍显得好像怕了对方一样，所以他还是硬着头皮回了宿舍。
然而，当他一把推开宿舍门，看到里面的人，戚澄就后悔了。
田征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宿舍只有段珩一个人。
见他回来，对方也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又漠然地落回书页上。
这样的态度瞬间就激起了戚澄心头的无名之火。
可……他理亏。
深吸一口气，戚澄强行压下翻腾的怒意。
也好，田征不在，正好把这破事了结了。
他绷着那张漂亮的脸，活像谁欠了他八百万，气势汹汹地几步走到段珩桌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喂。”戚澄俯视着段珩，在对方转过头的时候，硬邦邦地开口：“你收款码给我一下。”
“有事？”段珩态度依旧冷淡。
眉毛跳了两下，戚澄想发火，但在注意到段珩的脸时就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