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笼(山卷)

那会儿戚澄刚满十五岁，正是青春期的时候，得知戚淮州可能要结婚的事情，狠狠闹了一场。
他站在别墅露台的台阶上，以自杀威胁逼着戚淮州二选一。
“你结婚了我怎么办？”
“你有了别人，肯定就不要我了。”
“哥，连你都不要我，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哥，求你了。”
那次闹得很轰动，连还在军区的戚父都回来了，要绑了戚澄用家法，最后还是戚淮州拦了下来。
后面戚澄不知道戚淮州怎么做的，只记得那段时间戚淮州很忙，连续忙了几个月，回来告诉戚澄，他不结婚了。
还来不及高兴着确认真假，戚澄就被戚淮州拎进书房，拿了戒尺狠狠抽了手心。
“用自己的命威胁人，谁教你的？”
事情过去快六年了，戚澄自然没有忘，他刚刚只是一时口快，没过脑子，说出来就后悔了，现在被戚淮州戳破，他瞬间心虚不已。
“……我那也不是不准你结婚，那时候我还小，我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只是什么？”戚淮州问。
戚澄也不知道，反正他就是不想让戚淮州结婚，之前年纪小不懂事，现在知道戚淮州一辈子不结婚这是不可能的，可他就是不想。
最起码现在不想。
就算戚淮州真的要结婚，也得等他先结婚。他有了老婆，有人陪了，戚淮州才可以考虑。
心里这样想，戚澄不敢这样说，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很霸道很无理取闹。
硬的不行，戚澄只能来软的。
“不知道……我好疼，戚淮州，哥，哥哥，你别审我了，我疼死了都要，快送我去医院吧。”
大概戚淮州也没有非要刨根问底的打算，他看了撒娇卖乖装可怜的戚澄一眼，吩咐司机开车去医院。
去了医院，医生看完说都是皮外伤，处理了伤口就让戚澄戚澄回家养着，之后定期换药就可以了。
脸伤了，英雄救美反被混混揍了的事也太丢人，戚澄索性不回宿舍，直接在家住下。学校那边，他理直气壮地让戚淮州帮他请了一周的假。
见戚澄的伤，李婶儿简直心疼坏了，天天嘘寒问暖，变着法地给戚澄做好吃的。
在学校吃了一个多月苦的戚澄着实放松了两天。
不过最多两天，第三天戚澄就待得不耐烦了，要不是脸上的伤实在消不下去，他早就找人出去浪了。
不过好在也不完全没有意思，尹玥这段时间和他联系得很频繁。
对方是个很有趣的女孩，话题总是一个接一个，加上戚澄对她有好感，也愿意接着话题说，一来二去，最开始的那点暧昧变成了心照不宣的喜欢。
“周末我们排的那个剧要去剧院第一次试演，你要来吗？”
看着手机上尹玥发来的邀请，戚澄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立即打开了手机摄像头。
镜头里，那张脸依旧帅气，原本伤口的地方还有着浅淡的印子，如果不凑近来看的话，问题不大。
“行，时间地点你告诉我。”
回完尹玥的信息，戚澄想了下，给于成飞发了信息。
-你知道现在女孩都喜欢什么礼物吗？
到了约定的那天，戚澄特地开一辆很拉风的跑车，带着鲜花礼物去了尹玥说的地方。
这还是于成飞出的主意，对方因为上次的事情搞砸了，这次格外殷勤，不光给戚澄出主意，还把买礼物的事情一手包办了。
戚澄很少和女孩子打交道，更不知道女孩子会喜欢什么，有于成飞帮忙挑选，他正好省心，看着车里包装的像模像样的礼物，想到刚刚送东西时于成飞热情讨好的笑容，戚澄决定自己也大度一次，不和对方计较上次的事情了。
事实证明，于成飞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鲜花和礼物。
看完演出后，尹玥在动漫社众人打趣的笑声和感叹声中，上了戚澄的车。
“谢谢你啊戚澄，花很漂亮。”尹玥坐在副驾驶上抱着那一大捧玫瑰花，笑的格外甜美。
“你喜欢就好。”
戚澄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都出了汗。
他现在也说不上具体是什么心情，紧张、忐忑、心虚，这些莫名放大的情绪冲淡了设想中的高兴和心动。
脑子里全是戚淮州，戚澄不想承认，他潜意识还是很听戚淮州的话的，即便不合理，可对方说了不让他恋爱，他现在马上要谈了，就有种违背禁令的害怕。
“我们去哪里啊？”
副驾上尹玥的声音打破了戚澄的胡思乱想，看到对方好奇期待的眼神，戚澄一咬牙，强行让自己不要想他哥。
怕什么怕，谈个恋爱，戚淮州总不能抽死他吧。
对尹玥露出一个笑容，戚澄说：“先去吃饭吧。”
接下来就很顺利了，按照于成飞的安排，戚澄带着尹玥吃了晚饭，看了一场不知所谓的爱情电影，之后在11点的时候，戚澄选择忽略于成飞写的带人去酒店，而是将尹玥送回了学校。
两人下了车，尹玥还抱着那一束鲜花，显然对方对于今天的约会很满意，看向戚澄的眼神里充满了少女的喜欢与娇羞。
明明快到学校门禁时间了，尹玥却还站在戚澄面前。
“今天我真的很开心。”
“能跟你出来，我也很开心。”戚澄说。
“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
戚澄脸上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了一瞬，随即又扬起：“这不该由我决定，得看你的意思。”
尹玥偏头想了想，抿唇一笑，带着几分羞涩和大胆：“那你凑过来点，我告诉你。”
心跳漏了一拍，戚澄依言微微俯身靠近。
迎面而来的是少女身上的香水味和花香，戚澄只觉眼前一花，是尹玥快速靠过来的脸，就在那双唇即将触碰到他的前一秒，他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骤然起身后退了一步。
动作幅度不大，却瞬间将所有的暧昧氛围击得粉碎。
尴尬无声蔓延。
看着女孩瞬间僵住继而浮现出难堪的表情，戚澄慌忙道歉：“对不起，我刚刚……”
一声尖锐刺耳的汽车鸣笛声，骤然传入耳膜，打断了戚澄未尽的话语。
他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停在几步开外，车窗降下，露出戚淮州那张俊美却冷沉如水的脸。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凌厉的下颌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目光锐利得几乎能穿透人心。
戚澄瞬间头皮发麻，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连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慌颤抖。
“哥……你、你怎么来了？”

接下来的一切，跟梦一样。
戚澄吓得浑身僵直在原地，看着戚淮州以一种不经意又自然的语气，三言两语就从尹玥口中套出了他们相识的经过、结识的时间，以及这一整天的行程。
直到尹玥被客气地请回学校，空气中的压力骤然攀升。
戚淮州沉静的目光扫过来时，戚澄几乎是本能地想要逃跑，可他的手腕瞬间被精准扣住。
他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拽进车内，紧接着，男人高大的身躯在他身旁落座。
车门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戚澄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缩到车的另一边，他努力贴近车门，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知道自己应该解释，或者争论，可现在的戚淮州浑身散发的气场让他不敢多说一个字，尽管戚淮州看起来和往常无异，可戚澄就是知道，戚淮州很生气。
“过来。”戚淮州淡淡瞥了他一眼，声音听不出情绪，“躲什么？”
“哥，我……”戚澄一动不动，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惧。
那眼神显然触怒了男人。
“过来。”他又重复了一遍，声线依旧平稳，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压迫。
“不……”
最后一点耐心耗尽，戚淮州冷着脸，伸手握住戚澄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将人从角落扯了出来。
这一下动作并不温柔，几乎是立刻吓得戚澄大喊：“别打我！我错了……哥！我错了，我怕疼……你别动手……”
戚澄嘴上胡乱地说着，手脚用力挣扎，想离戚淮州远一点，好似这样就能逃开未知的惩罚。
可抓着他的男人力气极大，戚澄用尽全身力气也撼动不了分毫。
“你做错了什么，我要打你？”戚淮州声音不辨喜怒。
“我……”
“抬头。”
戚澄死死低着头，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戚淮州的表情。
男人不耐地“啧”了一声，接着戚澄下颌传来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他被迫顺着那股力道抬起了头。
车顶灯光一时晃眼，戚澄眼里全是泪花，看不清戚淮州的脸。
这样的强迫的姿势很难受，吃不得苦的戚澄几乎立刻开始发出可怜的哼唧声。
然而声音还未落下，唇上骤然一痛。
戚澄倏地睁大了眼睛。
戚淮州近在咫尺的脸上是一片漠然的冷静，唯有拇指正缓慢地、用力地碾过他的唇瓣。
那样温热粗粝的触感刺激的戚澄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他哥……这是在干什么？
即便他现在脑子恍恍惚惚，戚澄也能觉察出这样的动作，发生在兄弟之间很不对劲。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梗着脖子努力后仰，想要逃开这奇怪事情。
刚挪开一点，又被男人的大掌牢牢摁了回来。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冷然的警告：“别动。”
男人半垂眸，用拇指一下接着一下地摩擦过戚澄的嘴唇，那动作甚至是慢条斯理的。
几下过后，细嫩的唇瓣就染上了嫣红的血色，肿了起来。
戚澄疼的脑子都木了，他觉得戚淮州被自己气疯了，不疯怎么会做出这样堪比神经病的举动。
他伸手拼命去推眼前的男人，却被轻易的捉住手腕，拽过头顶，交叠着摁在了椅背上。
这下戚澄更像是一只兔子，在猎人手中徒劳的挣扎。
在那一下重过一下的力道中，戚澄含糊不清地喊疼，喊哥，求饶。
可戚淮州丝毫不为所动。
最后戚澄只能开始哭，豆大的泪水从眼睛里一滴滴地滑落，他哭得呜呜咽咽，可怜极了。
或许是他的哭声唤起了男人的一丝怜悯，戚淮州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的手转而向上，堪称温柔的擦去戚澄脸上的泪水。
“好了。”他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戚澄眉尾那颗鲜红的小痣，语气像是诱哄情人一般的温柔。
“澄澄干净了。”

戚澄躲了戚淮州整整两天。
这两天他几乎没怎么下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是怕戚淮州余怒未消，再把他拎进书房打手心；二是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
只有确认戚淮州去了公司，戚澄才悄悄溜出来吃顿饭。
李婶儿以为兄弟俩又闹别扭，借着送水果上楼的功夫，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劝。翻来覆去无非还是那句：“兄弟哪有隔夜仇呀，大少爷对你那么好，小澄就别同他置气啦。”
听到这句话，正窝在沙发里吃果切的戚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只是兄弟之间的“好”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戚澄就下意识掐断了它，不敢再深想。
那天说不准戚淮州是应酬喝了酒，醉酒的人做出什么出格举动，都不奇怪吧。
强行找了个理由，戚澄心里那股别扭劲稍稍褪去一些，可刚送进嘴里的芒果却突然变得难以下咽。
戚澄烦躁地吐掉果肉，眉眼沉了下来。
真是烦死了，都怪戚淮州！
心里又把戚淮州翻来覆去骂了几十遍，戚澄瘫在自己卧室的沙发上，把脸深深埋进软垫，长长叹了一口气。
扔在一旁的手机震了几下，这像是什么开关一般，戚澄瞬间从沙发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从地毯上捞起手机。
点亮屏幕，一堆红点争先恐后跳出来：于成飞、尹玥、田征，还有别的一些人。唯独置顶的微信，安安静静，什么动静都没有。
“啪”的一声，戚澄把手机狠狠摔回地毯上。
“妈的，戚淮州！”
他不解气，又一脚把手机踢出去老远，又气又委屈：“都两天了，还不找我？可真沉得住气啊戚淮州……妈的，妈的！”
全然忘了，是他先躲着对方的。
李婶儿正在楼下收拾客厅，忽然听见电梯“叮”的一声响。她一回头，就看见戚澄冷着一张脸从里面走出来。
“小澄啊……哎？怎么背包了？”
戚澄已经快步走到玄关：“我回学校。”
“啊？这个点？”李婶儿看了眼客厅里的挂钟，上面显示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都要吃晚饭了，而且过会儿大少爷也该回来了。”
戚澄利落地穿好鞋，套上外套，听到李婶儿的话，把背包往肩上一甩。
“他回他的，关我什么事？我看他忙得很，家不回，微信也不记得发。等他回来你替我告诉他，实在忙不过来就住公司吧，省得浪费刘叔开车油费。”
开门，关门。
戚澄全然不顾身后李婶儿的声音，径直去车库开了车，一脚油门往学校去。
戚澄到宿舍的时候，吓了田征一跳。
对方正看书，见到戚澄先是一惊，随即露出喜色：“戚澄？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住宿舍了呢。”
“为什么不住？以后我都住宿舍。”戚澄随手把包一扔，瘫坐在椅子上。
“那太好了！最近就我一个人，快无聊死了。”
“啊？”戚澄下意识望向段珩的床铺——东西都还在。
田征连忙解释：“段珩这两天好像有事，一直没回来。”
“哦。”戚澄收回视线，别扭道：“不在正好，我跟他不对付。”
说到这里，戚澄想起上次见段珩的事情，对方不识好歹，差点没把他气死。
不过……
戚澄摸出手机，给于成飞发了信息。
-最近你没再找我们宿舍那傻逼的麻烦吧？
于成飞回得很快：-没有啊，上次那事儿过了，我就没找过他了，怎么了，戚少爷，是他又惹你了？
戚澄连忙回：-没，我就问问，你别在找他事儿就行。
交代完毕，戚澄小小松了口气儿，他可不想再欠段珩什么了。
接下来几天，戚澄都在学校度过。
之前请了一周假，又临近期末，作业积压成山，还偏偏碰上小组作业。戚澄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他少爷脾气惯了，之前总跟他一组的那个同学不在，对方是戚家集团下某个分公司老总的儿子，平时小组作业都有他帮忙周旋，每次戚澄只需要负责做自己的部分就可以了。
现在只剩戚澄，搞艺术设计这个东西，大家谁都有想法，戚澄这个性子，难免总有摩擦。
加上戚淮州最近也不知道忙什么，竟真的一次都没有联系他。
这让戚澄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不光组里的人，来找他的于成飞甚至田征，都无一幸免地被戚澄无处发泄的火气燎到过。
田征是老好人，从不计较，还总温声安慰他；于成飞更不会跟他置气，反而变着法儿地想哄他高兴。
临近晚上，戚澄还在折腾下次要交的设计作品，于成飞拎了个超大的外卖盒来找他，说是给他带的晚饭。
“烦，不想吃。”戚澄正做着设计说明，十几页PPT做得他心浮气躁。
“那怎么行，少吃两口也好啊。”
戚澄扔开鼠标，皱眉瞪向于成飞：“说了别烦我，听不懂人话？”
于成飞好歹也是个富二代，被这么不客气地怼了，竟还能赔着笑脸：“不就是个PPT嘛，待会儿我帮你看看，饭总不能不吃啊……来，这可是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
于成飞跟哄小朋友一样，哄了好半天，才哄得戚澄脸色好了一些，戚澄这才接过他的筷子，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对了，说起来，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今年打算怎么过？”
戚澄刚好起来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当然知道自己生日快到了，也就还有半个月，往年过生日，不管他想不想，戚淮州总会给他办得很隆重，也是他哥每年这样重视的姿态，才让他身上私生子的名头渐渐淡了下去。
外人都知道戚家两兄弟关系好，戚淮州对这个私生子弟弟重视的很，表面对戚澄都很客气，还有不少人追着捧着戚澄。
戚澄很喜欢这样众星捧月的感觉，每年生日是他最期待的时候。
可今年，他跟戚淮州总有矛盾，这只剩下半个月了，别说生日宴了，他哥没有联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