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太疼了。
多瑞斯放弃了变回双腿的想法,反正他用尾巴也能走路,变不变回去不影响生活,等恢复好了再说。
游承予也不知道,只当是因为受伤多瑞斯的心情一直都很低沉。
而整个营地。
由于这一次的插曲,连阅兵的平时训练都暂停了。
指挥官没放过营地内的各个角落,成功抓到了一个小中队的人,绝不会有漏网之鱼的出现,但对于幕后操作者,他们又十分默契地闭口不谈。
在审人这件事上,还是监督署的人有一套。
指挥官刚开始还是不松口,觉得军队里的事就要结束在军队里。
但久不能从他们口中敲出一些话来,只好把人全移交到监督署,由他们出马。
解决完这里的事,游承予照例来到多瑞斯的病房,原本该在房间内的副职,此刻却站在了门外。
“怎么了?”副职想得入神,连游承予何时走进都没感受到,游承予于是问道。
副职是被人叫出来的,他转述来人的话,“刚刚有人来说,二皇子殿下被限制在住所了,现在想见你。”
“什么时候的事?”游承予边说边往风子君的住所走,他其实也猜到了,恐怕从出事那一天起指挥官就借此机会限制了风子君的行动。
一边牵制着他让他帮忙审问嫌疑人,一边因为多瑞斯受伤他几句空不出手去想其他事。
自然而然忽略了他已经有多日未见过风子君了。
游承予快步走到风子君的住所,就见门口的守卫正在整队离开,他们见到游承予过来,说道:“之前营地进了刺客,我们奉命保护二皇子殿下,现在任务完成要归队了。”
非常冠冕堂皇的说辞。
连一丝错处都找不出来。
像是一切都在指挥官的意料之中。
风子君倚靠在门上,游承予看过去,把副职留在门口,自己进去还捎带上了门。
“你别说你相信他?”风子君开门见山道。
两人相识已久,若说与路从白是要把话摊开来说的,但和风子君一起,有时,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双方心中所想。
风子君是在怀疑指挥官故意针对,说不定连这次的说辞也仅仅是借口。
游承予深深地看了风子君一眼,回答道:“没有。”
他现在是谁也不信。
刚准备离开,风子君叫住了他,“怎么就你一个?听说那条人鱼也来了,现在他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游承予脑子里充斥的全是医生说的话。
一个个都在说没办法没办法。
风子君闻言就说要去看看,游承予的视线越过风子君到了另一个人身上,问道:“多瑞斯的事涉及太多,还是……”
“好歹有几面之缘。”风子君说是要去见见,后知后觉明白游承予的担忧,“放心,就我一个知道。”
话说到这份,游承予不好当面反驳风子君,只好带上他一起。
多瑞斯已经慢慢恢复过来了,只是还不能下床走路,有一回尝试,受伤的地方疼得厉害。
后来无论多瑞斯怎么坚持说服,游承予就是不松口,甚至还让副职天天看管他。
多瑞斯也慢慢适应了整天躺着的状态,隔着大老远就听见游承予过来了,比平时晚了一点。
“今天怎么迟了?”多瑞斯还没看到人,声音先出来了。
然后,就看到游承予和风子君一同进来了,一瞬间耷拉下来,“他怎么来了?”
“说是担心你。”游承予解释道。
就在这时,风子君拉着游承予的手臂后退了几步,游承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正注视着多瑞斯的尾巴。
抓住他的手心在冒汗,风子君在害怕,也在排斥。
这个动作生生把他们和多瑞斯分隔开了。
无声地在抗拒。
偏偏一起都是那么得明显。
多瑞斯脸黑下来,就要下床,亲自把游承予拉过来。
游承予抢先一步走到多瑞斯身边,把带给他的甜食递过去,“拿去。”
在一边的副职接收到游承予的信号,对风子君说道:“二皇子殿下,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副职和风子君一走,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多瑞斯赶紧表达了不满,“我不想见他。”
他总觉得风子君就是不怀好意。
“副职会守在这里,不见就不见吧。”游承予并不觉得一定要调和他们两个的关系,这件事他选择合多瑞斯的想法。
这一次见到风子君,倒是让游承予想起了另一件事。
“你是不是说过回到海里,你的伤势就会恢复得很快。”游承予下意识去忽略他强闯研究所的那段记忆,但是有时总会不得不想起来。
这话是多瑞斯说的,他点点头,补充了一句:“我出生在那片海域,大海可以疗愈我。”
“普通的海行吗?”游承予不想送多瑞斯离开。
“不行。”多瑞斯摇摇头否定,之所以有用,是因为他的三叉戟滋养着那片海域,反过来也可以治愈好他。
留在这里,多瑞斯的尾巴可能要过很久才能恢复如初,甚至连如初都是一个问号。
游承予不可能让这样的结果发生。
他要带多瑞斯回家。
想法一出,副职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长官,你这样做王上会记恨你的。”
谁能保证多瑞斯一定会回来?
就凭国王对多瑞斯的重视程度,要是人在游承予手里没了,以后游承予肯定少了个靠山。
副职认真向游承予分析这件事的利弊,站在为游承予好的角度出发,“多瑞斯的尾巴只是需要时间,会有痊愈的可能,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游承予没有动摇他的决定,回绝道:“多瑞斯是要救我变成这副样子,我不会让他变成残废。”
明白这事上面是说不通了,副职还想说指挥官不会答应,时间上也不允许——马上就要阅兵了。
执政官可不能缺席的场合。
但是,指挥官不光同意,连潜艇都给游承予准备好了,还配备了专业的人员,好让游承予宽心,“你就好好地去,阅兵赶不上回头看报道,等待你们归来。”
说着,转身面对多瑞斯,提醒这位人鱼王,“别忘了你说的,要给我训练出最强水师。”
多瑞斯笑着应了下来。
副职也想跟着,游承予说:“阅兵仪式需要你协助副官,正事重要。”
游承予决定好的事情, 谁也没办法轻易更改。
可把帝国长官带离边境,势必要拿到国王的手令,但游承予不能打包票, 确保国王一定会答应下来。
在这件事情上,游承予没有把握。
所以, 这件事情就被暂时搁置了下来。
距离阅兵仪式越来越近,他们也要启程回国都。
拖延到副职都觉得游承予只是讲一讲,来探讨一起返回国都的行程:“长官,按照惯例, 明天应该要回去了。”
“我不回去。”游承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
闻言,副职都愣了好半晌, 最后呆呆地应了下来。
当天夜晚, 指挥官已经安排好了车子, 难得抽出时间亲自来送游承予:“真没想到, 你准备一声不响地走。”
“真想不到吗?这件事不是你建议的吗?”游承予在做下决定后, 心里的大石头彻底放了下来。
指挥官是说什么就做什么的, 以他的地位底气不惧任何一个人,随心所欲的。
当然在知道游承予顾虑的第一时刻, 就提议让游承予先斩后奏:“既然担心的话,不如先斩后奏,反正只要能承受后果就行。”
这是一次非常大胆的建议。
完全不符合流程和规定。
游承予感觉到自己改变了, 换成以前的自己,第一时间会按流程汇报给国王,听他的命令和指示,如今竟也学会了,果然胆子是会越变越大的。
指挥官听出游承予话里面的调侃, 无奈地偏过头笑了笑。
游承予和指挥官还有一些阅兵仪式的注意事项要谈,多瑞斯就先上了车。
毕竟阅兵是大事,而他头一回缺席不在。
突然,副职跑了过来,带来了一个消息:“长官,根据国都传过来的消息,游先生已经决定会回到国都出席。”
已经说不清有多久没见过父亲了。
似乎他的样貌都在记忆中变得模糊。
游承予很轻地应了一声,然后给副职留下句“好好工作”,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了。
事实上,这是他给自己做的第二手准备。
路程很远,加上这回没有坐飞机,断了所有通讯开了整整三天。
等到了岸边,游承予才打开通讯器。
国王的电话在此刻拨通进来,迎来的不是责怪,话语里满是对游承予安危的担忧:“承予,你现在还好吗?”
游承予羞愧不已,“王上,你没有怪我吗?”
“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只担心你的安全。”国王说。
多瑞斯是一条人鱼,谁都无法完全掌控他,国王当然担心游承予是不是被要挟的。
游承予再三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国王松了一口气,说道:“国都的事你放心,执政署每个人都很用心,一切都很妥当。”
“我很放心。”游承予说着,切断了通讯。
多瑞斯看着熟悉的茫茫大海,一时间愣了神,这里是边缘,他或许来过、或许没有来过。
但他知道一直往前游,远方就是他生活过的地方。
象征海神权利和地位的三叉戟,就在整片海域的中心。
他这一次过来,就是为了拿回它。
“长官,船只已经准备妥当了。”是地方部队的人过来支援。
比不上找人鱼那一次的大工程,游承予可找不到像上次这么大的规格。
只有游承予和多瑞斯两个人上了船,慢慢行驶离开。
直到看不见海岸,多瑞斯义无反顾跳进了大海,在入海的一瞬间,疼痛竟然出乎意料地减轻了。
没有靠近最中心,能做到减轻痛苦就很不错了。
看到多瑞斯跳下去,游承予立刻把自动行驶的船停下来。
大概过了一刻钟,多瑞斯从海面冒出了头,抓住船的边缘,翻身上来。
“怎么样?有效果吗?”游承予状似不在意地问。
多瑞斯倚靠着船,稍微用力地移动,尾巴就会很疼,但现在他尝试移动,痛感不似以前那般强烈。
发现了这一点,他惊喜地说:“有用。”
游承予很高兴。
船不眠不休行驶了一天一晚,终于到达那片海域。
“就在这里。”多瑞斯说着落入海中。
游承予低头看卫星地图,原来他们早就离开提密切帝国的海域范围外了。
这是一块无人认领的海域,幸好没遇到其他帝国的人过来,不然就他一个人可就危险了。
就在这时,平静的海面开始掀起波浪。
一开始非常轻微,游承予还没感觉到,直到船只剧烈抖动,游承予惊慌看向周围。
这一看不得了,就他身处这一块算得上风平浪静,其他地方都表现得极为危险,不小心闯进去绝对是死路一条。
多瑞斯在此时出现,不过那通体透明的三叉戟却没有和他一起。
耳边是狂风呼啸的声音,游承予大声地问道:“三叉戟不见了吗?怎么没有带出来。”
“带来了。”多瑞斯说着,三叉戟漂浮在他身后。
与此同时,游承予发现多瑞斯尾巴上的伤以惊人的速度在痊愈,然后就见他的尾巴变成了双腿。
多瑞斯那双修长的腿,完美无瑕,一点伤疤都没有留下。
回国都的路上,多瑞斯一直想向游承予学开船。
学无止境,游承予很赞成,但是他可不想面对船翻掉:“你把船开翻了,我怎么办?”
“我能救你啊。”多瑞斯很想学习新鲜事务。
游承予要能同意就真犯病了,他毅然决然选择自己把船开回去。
“多瑞斯,你确定要和我回去吗?”游承予问。
回去就代表着危险,现在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多瑞斯悠闲地躺在甲板上,回答游承予:“我确定,所以你要给我反悔的机会吗?”
说着,坐了起来,看着游承予笑。
心里很笃定游承予的选择会是自己满意的那一个。
一连缺席了三四天,国都内倒是一切安详,没有任何波折。
单单是缺席阅兵的事,一下子在网上炸开了,特别是前任执政官出席,给了民众许多猜测的方向,一个个都在猜是不是游承予要下台了。
所以,飞机一落地,游承予露面在机场,直接被记者围堵在通道口。
要不是安保人员来的及时,游承予和多瑞斯根本出不了机场。
“游长官,听说你即将下台是吗?”记者为了拿到第一手新闻,一点都不害怕这话带来的后续结果。
没有经历过宣传署的把关,游承予也不敢随便答话,但大家都在等待回应,他不能再沉默应对。
几乎是下决定的同时,游承予面对摄像头,说道:“大家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之所以没有出席仪式,是有更重要的任务。”
保安很快清理出了一条通道,副职把车停在出口。
多瑞斯不习惯乘坐飞机,一到车上就睡着了,而游承予因为断联了这些天,正在快速地获取国都内的讯息。
左肩突然一重,游承予偏头就看到多瑞斯睡着的脸,把翻动的声音调到最小。
副职通过后视镜观察到游承予的举动,生怕游承予发现赶紧把注意力回到路况上。
车子停在执政大楼门前,副职没说话,在等游承予的命令。
游承予把多瑞斯的头移到另一边,下了车让副职把多瑞斯带回去。
“你带多瑞斯回去的时候,让医生给他检查一下。”游承予嘱咐道。
这一次执政大楼的大会,不用想,会议内容肯定有批判他这次私自行动的,这个心理准备游承予做好了。
而副职留在这里,必然会成为针对的对象之一。
既然是下属,追责不了上级,肯定会拿下级开刀。
游承予见得多了,自然不情愿让副职背锅,干脆直接把他支开。
等车子开远,游承予准备回办公室换身衣服。
风尘仆仆赶过来,肯定不能这样去开会。
游承予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的脚步一顿,他的父亲正坐在他的位置上。
“承予。”游正甫眼神温柔。
游承予重新打起了精神,说道:“父亲。”
阅兵早在前天就结束了,游正甫按照原计划是要回老家的,但他不放心游承予干脆就多留了几天。
“别担心。”游正甫安慰道,“等下的会议我也会在。”
游承予没想到这一次竟会出动父亲的面子,低头认错:“是我太莽撞了。”
游正甫站起来,走到游承予身边,“怪我,是我太早把担子交到你手上。”
自从游承予母亲走后,等到游承予能独当一面,游正甫就自然而然地下台了。
有游正甫一起,会议上的各个政要大员也不好直接责怪游承予,毕竟人家父亲就坐在这里,这个面子他们多多少少要给的。
这其中还是会有例外的,就比如遭受的影响最大的宣传署。
宣传署署长环视一圈,都没人出来主动提,他气急地站了起来,坐他边上的见状去拉他。
署长一把甩开他的手,不管不顾地说:“执政官真是厉害,说要散心放假,商量都不商量人就直接走了,扔下一堆烂摊子,真是不把我们的命当命。”
“长官,你知不知道宣传署为了这些舆论连续工作了多少天?”宣传署继续抱怨,“你是去潇洒了,我们加班了多少天?”
一下子,现场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