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无法标记的人(乖乖柚)

“闫总，不在了……”秘书被他这副样子吓得发懵，好像下一刻就会丢掉工作，怯声发言：“昨天就倒掉了，现在可能被楼层清洁统一处理了。”
闫默的动作终于停下，缓缓抬起头，神情茫然，脸色失了血色的看向秘书。
他找不回来了。
那个药瓶他找不回来了，就像宋琛一样，他根本就留不住。
他曾以为，一切都还有机会。
他错了，错的彻底。
远处，刚刚开完会议的蔺舟站在走廊尽头，隔着玻璃看着闫默跪在垃圾桶前，狼狈不堪，眼神空洞的如失了魂般。
他沉默的站了了很久，没有上前。
情之一字，伤人伤己，就算强如老板这样的人，依然留不住想要的人。
得知宋琛的‘事故’，他也震惊不已。
毕竟，那天电话里，宋琛答应了他会阻止这一切。
他并不清楚宋琛是否到场，他没有进入老板安全屋的权限，但是最终，老公并没有成功宋希。
或许他通过别的手段阻止成功，扭头又踏上他既定的道路。
蔺舟没有告诉老板这些插曲，因为他现在的状态，他不敢。
他怕这个执念深重的男人，会因此抓住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再次沉入无可自拔的深渊。
人死了就是死了。
不会再有任何可能。
宋琛在卡法市的第一个月里，过的颇为艰难。
他以前也曾跟随国内医疗队，参与过紧急救援，但那毕竟是在熟悉的环境里，语言相通，饮食习惯也能凑合。
可是这里却一切截然不同。
每天与当地居民沟通只能依靠翻译，语译转换间难免误解，有时候一句话说错了顺序，一个词用的不对，就可能触碰到对方的禁忌，引来不满甚至敌意。
他学的谨慎，开始随身携带一本简单的当地语言手册，空闲时便默背常用句，但进步依旧有限。
饮食和水资源的短缺，更是另一个挑战。
当地人已经尽力将最好的食物分给他们这些外来的医生，可那所谓的‘最好’，不过是干硬的面饼、发苦的糊状食物，以及混着泥沙的饮用水。
宋琛常常需要咬好几下才能吞下一口，有时甚至要靠水，把嘴里面的东西给冲下去。
他不是没有生理上的抗拒，但每当他低头，看着围在一旁的孩子们，皮包骨的小手攥着破旧的衣角，睁着一双双清澈而期盼的眼睛，贪婪的望着他碗里的食物时。
他就沉默的咬紧牙关，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自己眼前所抗拒的，是某些人渴求却无法获得的。
于是他不再矫情，也不再挑剔，每一餐都一口一口认真的吃下去。
吃着吃着，一个月瘦了八斤。
可他没抱怨一句。
宋琛知道他所经历的这一切，在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上，不过是九牛一毛。
楚行之又来邮件了：
“你母亲状态良好，得知你没死以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宋家那边的闹剧她没放在心上，还得是伯母这种经历过风雨的人，才会有的格局。
不过，闫家最近闹了个大官司，你不一定感兴趣，闫默开车追尾了别人，对方下车找他理论，结果反被他揍了一顿。
好在对方知道他的身份后，不敢再继续闹下去，马上就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冲动呢？听说他们半个月后就要办婚礼了。”

看到这封邮件的最后一句，宋琛的心脏骤然一紧。
明明已经反复告诫自己，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可是听到那些原本属于他的‘未来’，被他人接手、即将落锤定音的时候，心里还是像被剜了一刀。
脑海里浮现出闫默温柔的怀抱，那句在梦魇与现实之中的‘我爱你’。
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不可追，也不可问。
宋琛盯着屏幕沉默良久，许久只打出两个字：
身后排着队的当地年轻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用夹杂着方言的嫌弃语气催促他快点让开。
宋琛关掉页面，起身让开位置。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关于国内的一切，他都不会再去主动，接收消息了。
那些回不去的，就让他彻底留在身后。
可命运，总爱捉弄那些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人。
到卡法市的第三个月，青年开始出现持续呕吐症状。
起初，大家都以为他吃不惯当地食物，某位和他相熟的医生，还特意跑了几十公里，从城市另一头带回几包，从国内带来的火锅底料，为他张罗了一顿尽可能还原的火锅盛宴。
滚烫的锅底，熟悉的香味，却没有勾起他一丝食欲。
他看着那些食物，只觉得反胃，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出胆汁。
而且症状还在加重，从最开始的早晨反胃，到后面连夜里也会突然惊醒，冲向厕所呕吐。
一位年纪偏大一些的Omega，笑着调侃：“若不是宋医生是个Beta，我都要怀疑宋医生是不是怀孕了。”
这句话本是玩笑，可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那句轻飘飘的调侃，在宋琛的脑海里却仿佛扎下了一根刺，一瞬间刺破了他眼里最隐秘的可能性。
他的脸色忽然变了。
在场的人看着他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色，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有人迟疑着补充道“其实……Beta是有可能怀孕的，虽然概率极低……”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默不作声。
是的，Beta也可以怀孕。
但那是被医学定义为高风险妊娠状态。
因为基因结构的限制，Beta的生殖腔并不适合承载胎儿，可以怀孕，可以分娩，但代价是生殖系统，几乎必然受到不可逆的损毁。
而且一旦怀孕到后期，生殖腔承受不住压力，有极高的并发症风险。
很多Beta在生完孩子以后，不得不进行生殖腔摘除手术。
这是一种毁灭性创伤。
所以，大多数Beta从不去触碰那条红线。
除非是意外，或者不得已。
而现在，宋琛的反应，也印证他们的猜测。
在那火热的三天三夜里，闫默确实没有忍住，在他体内成结，而他也因为后续忙着照顾发烧的闫默，忘记服用by的药物，后来又是颠沛流离来到异国他乡。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怀孕的可能。
而此刻，持续的呕吐、食欲不振，脸色苍白……
一切症状，都指向那个不敢去想的方向。
所有人看着他的神情变得越发复杂。
在他们的认知里，宋医生始终耐心温柔、认真负责，多少当地的Beta、Omega私下暗恋他，还有不少翻译也曾托人打听过他的婚配状态。
可没人料到，他早就……委身给了一个Alpha。
而且还怀上了对方的孩子。
检验报告冰冷而准确，仿佛一纸判决书。
他低头，看着那标明‘确认怀孕’的红字，心头仿佛被什么钝物砸了一下，疼的连呼吸都难以维持。
周围的医生都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开口。
Beta一生有且仅能孕育一个孩子。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小生命，宋琛几乎没有什么可选的余地。
他思考过、犹豫过、痛苦过，可最终，他还是只能，也只能选择留下他。
这个决定像是一根钉子，钉进了他人生的轨迹，悄无声息，却不可逆转。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医疗中心。
但出乎意料的是，迎接他的不是质疑与排斥，而是无声的关心，与体贴的照拂。
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甚至没有人试图探寻，这件事背后的秘辛，谁是孩子的父亲，他是不是被强迫的，又或者是经历了什么情感纠葛。
他们不关心这些。
他们关心的，只是眼前这个一向冷静、坚韧的Beta医生，正独自一人面对最艰难的时刻。
Beta怀孕本就是医学上的高危行为。
而他要在这样一个贫困、资源匮乏、医疗条件极其有限的地方，独自承担。
他不仅是个Beta，还是一个远离故土、身处异国的孤身者。
他们不知道他的过去，却下意识为他的现在分担。
也许是因为这里太苦太难，任何一个小小的善意，都像火光般温暖。
所以他们悄悄给他留出更多的休息时间，帮他分担夜班。
给他熬最容易入口的汤，把最干净的水分给他喝。
当地的居民也时常带来自家舍不得吃的蛋奶、蜂蜜，用最朴素的方式，向他传递温暖。
宋琛从未在人前示弱。
但那一晚，坐在医疗中心后院的长凳上，他看着远处黄沙弥漫的天空，忽然就落下了眼泪。
那不是因为痛苦，而是一种罕见的、被理解的、被善待的触动。
他伸手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像是做了无声的承诺。
他会好好的，把这唯一的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
自从得知宋琛的‘死讯’后，沈昱就将自己逼进了连轴转的任务的循环里。
一个任务刚结束，又主动申请下一个，仿佛只有不停的奔赴危险，才能抵御那份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的、令人窒息的情绪。
他像个机械版精准的执行任务，把情绪层层压在理智的壳下，冷静的近乎病态。
沈父沈母本也分别在外执行任务，但在听闻他近乎疯狂的状态后，终于忍不住动用了关系，下令强制他修整。
从战场上撤下来的那天，天是灰色的，风沙打在脸上。

第71章 与君重逢
他站在直升机下，看着自己被‘软性押送’上返程的军车，表情麻木的像个无意识的人偶。
沈父沈母想陪着他，安慰他，哪怕只是静静的坐着。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比奔赴战场更可怕的事，沈昱一旦停下来，就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那些压抑的、克制的、以‘任务’为名义暂时搁置的悲痛，像海啸一般蜂拥而至。
他开始整夜失眠，半夜惊醒时浑身冷汗，目光呆滞的盯着天花板，喃喃低语：“我当时应该拦下他的……”
沈母看着沈昱那双彻底熬红了的眼睛，终于在厨房落下泪来。
沈父的点了根烟，沉默良久，低声说：“时间会消磨一切的。”
宋琛的死，像一道无声却深刻的裂缝，把沈昱内心最坚固的防线，彻底摧毁。
他曾是他们口中的‘钢铁军官’，是战场上最果决冷硬的指挥官。
可那一刻，他只是一个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我喜欢你’的普通人。
经过大半年的休整，沈昱的状态终于看似恢复了正常。
他开始主动跟外界交流，和曾经战友开始说笑，也能在短暂的任务中精准完成每一项任务。
体能测试与心理评估都给出了‘适合重返战场’的结论。
可只有沈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他把那一场近乎溺毙的崩溃情绪，小心翼翼的收入心底，伪装成别人希望看到的‘正常人’。
他没有真的痊愈，只是学会了闭嘴、学会了演。
重新穿上军装的那天，他眉眼冷静坚定，脊背挺得笔直，连步伐都不曾有片刻迟疑。
踏上新任务的军车时，他朝沈母微微颌首，像过去无数次出征一样。
可沈母站在原地，看着儿子越走越远的背影，心底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悲伤。
那背影太过沉默，太过决绝，像是一个已经做出某种心理准备的人。
她同样身为军人，自然深知军人天生与危险为伍，可她更害怕的是。
在某个无人知晓的任务里，她那个早已视死如归的儿子，会不会在某一瞬间，主动放弃生命。
不是牺牲，而是自愿……坠落。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真正的悲伤不是歇斯底里，而是一个人连哭都不肯了，只是一言不发的走向命运的深处。
沈昱从战机上下来时，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沙尘与干枯血腥的气味。
远处的城市轮廓，在烈日下模糊扭曲，仍能看到战火留下的残破痕迹，仿佛随时会在风中崩塌。
塔伊赫共和国，这个国家在一年前才勉强迎来停战，和平尚浅，极端组织始终在暗中蠢蠢欲动，试图再次颠覆这个岌岌可危的新政权。
边境小镇，山区哨点，爆发与袭击时有发生。
而他此行的任务，是配合联合行动组，对盘踞在边境山区的极端分子，进行清剿与压制，确保人道主义走廊的畅通，与医援组织和通行，提供安全保障。
当地的武装分子大多使用老旧武器，装备简陋，经过长期战争早已元气大伤。
相比之下，他们的战术、技术与资源都拥有绝对的优势。
压制是轻而易举的。
可即便如此，沈昱仍未有半分轻松。
每当他护送一批医疗物资穿越封锁线，看见包装上印着的无国界医生的标志时，思绪总会失控的飘回过去。
那个曾信誓旦旦倔强又柔软的说，要奔赴战火前线，救人无数的家伙。
那个他放在心里，不敢宣之于口的人。
如今他不在了，只剩下自己，在烈日下，枪声旁、硝烟中孤身前行。
那天夜里，营地正值戒备状态，远处零星传来隐约的枪声，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与沙尘。
忽然，一位身穿无国界医生制服的外籍青年，急匆匆的闯了进来，神情焦急，满身是汗。
“长官！我们这边有一位来自你们国家的医生马上就要生产了！可我们是临时过来支援，没有产房、没有设备，能不能请你们出动战机，把我们送去卡法市的医疗站？拜托了！真的拜托了！！”
沈昱听到‘你们国家的医生’时，神经立刻紧绷，几乎没有半分犹豫。
“启动备用直升机，我去接人！”
他话音未落，披上作战外套快步走出营帐。
风沙扑面而来，远远的，他看见几人正从临时驻点方向缓慢走来。
一个被人搀扶着，挺着明显孕肚的身影，步履蹒跚，动作却依旧倔强。
沈昱的脚步猛地一顿。
那张脸，那熟悉到无法遗忘的轮廓，像从噩梦中挣脱，又像是从深渊中重生，骤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喉头发紧，声音都有些沙哑：
“……他，是不是叫宋琛？”
那名外籍医生一愣，随即惊喜的点头：“对！对！您认识他？太好了！那我们真的有救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进沈昱早已麻木的心里。
他怔怔的站着，脑海里一瞬间空白。
直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在痛苦中抬起头，唇角竟扯起一抹虚弱的苦笑：
“……好巧啊，沈昱。”
那一刻，所有的理智全部崩塌。
沈昱几乎是扑了过去，甩开搀扶宋琛的同伴，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紧紧地，近乎失控的抱着。
他的手在发抖，呼吸急促，眼圈瞬间泛红。
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在此刻汹涌而出，像是终于追回了某个，曾经失去的世界。
“……你还活着。”
青年虚弱的靠在他的怀里，听见耳边传来细微而克制的呜咽。
他闭上眼睛，轻声道：“对不起……没来及告诉你。”
手术室门口，沈昱是全场最紧张的那一个。
他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掌心已经被自己无意识攥的通红。
哪怕是执行再高风险的任务，他都从未不安过。
他不信神不信佛，此刻却双手合十虔诚的祈求，诸天神佛保佑宋琛平安生产，用他的命来换也甘之如饴。
身后的年轻战士站了半天，不知该如何提醒，这位一向冷静沉稳的长官。
护送任务已完成，他们该尽快归队。

话到嘴边，反复被对方那身透着压抑与执拗的背影逼了回去。
而不远处，几位医生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听说是认识的。”
“这位长官看起来紧张的不得了……这孩子该不会……”
“我觉得有可能，而且他刚好也是Alpha！”
“那也太巧了，孩子快出生的时候撞上亲爸，听起来还有点浪漫呢。”
“浪漫个头，宋医生怀孩子这么辛苦，他就这么直接来摘果子？哪儿来这么便宜的事儿？”
“可他看起来真的很在乎宋医生呀，也许有误会吧……至少等孩子出生了，宋医生就不必一个人扛着了。”
众人低声交谈着，手术室内却不断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仿佛一刀一刀割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沈昱站在手术室门口，脸上变得苍白，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不需要动脑子，就能猜到孩子是谁的。
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宋琛选择独自一人来承受这一切，孤身漂泊，异国他乡。
他来这里不过短短几周，可宋琛是实打实在这里待到了生产。
他经历了多少磨难，吃了多少苦。
他不敢想，也不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