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砚知道不是。江辞帮他拿水、提醒他冰敷、甚至……抱他去卫生间，这些细节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尤其是那个怀抱的触感，冰冷又坚实，让他一想起来就耳根发烫。
“难道……他真的只是人好？对谁都这样？”林砚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心里那点甜蜜又掺进了不安的沙子。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夜色渐深，赵峰和李铭陆续洗漱睡下。林砚因为脚疼，加上心绪不宁，毫无睡意。他靠在床头，戴着耳机假装听歌，眼睛却透过黑暗，紧紧盯着斜对面床铺的动静。
江辞是最后一个洗漱的。他动作很轻，水声淅淅沥沥，然后是他回到书桌前，整理东西的细微声响。终于，台灯熄灭，宿舍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窗外路灯光线透进来的微弱朦胧。
林砚的心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听着江辞那边传来窸窣的上床声，然后是布料摩擦的细微响动，接着，一切归于平静。
林砚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听，却只听到赵峰轻微的鼾声。
一种莫名的失望涌上心头。也许……真的只是他想多了。江辞做完他认为是“责任”范围内的事，就不会再有了。林砚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试图找一个不让脚踝那么疼的睡姿，却怎么也睡不着。脚踝一阵阵抽痛，心里也乱糟糟的。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砚迷迷糊糊快要被睡意征服的时候，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声响，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是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非常轻，像是有人极力放缓了脚步。
林砚的心脏猛地一跳，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紧紧闭着眼睛，只留下一条细微的缝隙，紧张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江辞的床铺。
黑暗中，一个清瘦的身影，正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朝着他的床铺走来！
林砚吓得差点停止呼吸，拼命控制住自己才没有惊呼出声。他死死闭着眼睛，只敢用眼缝偷看，全身的感官却在这一刻放大到了极致。
江辞想干什么？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勉强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他走得很慢，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终于，他停在了林砚的床边。
林砚能感觉到一道目光，沉甸甸地落在自己脸上。他紧张得手心冒汗，连脚踝的疼痛都忘了，只能拼命维持着平稳的呼吸，假装熟睡。
江辞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床边，看了他很久。久到林砚几乎要撑不住，睫毛都开始微微颤抖。
然后，江辞有了动作。
他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冷白修长。它没有触碰林砚，而是小心翼翼地、轻轻掀开了林砚脚边被子的一角！
林砚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要干什么？！
下一秒，一股冰凉的触感，极其轻柔地覆盖在了他肿胀发热的脚踝上。
是冰袋！他用毛巾包着的、新的冰袋！
江辞竟然……是来帮他换冰袋的！
林砚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流，猛地冲上了他的眼眶和鼻尖。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哽咽出声。
江辞的动作非常非常轻，像是怕弄疼他一样。他将冰袋敷好，又小心翼翼地将被角掖回去，确保不会压到伤处。整个过程，他的手指偶尔会极其轻微地擦过林砚小腿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般的冰凉触感。
做完这一切，江辞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依旧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在极近的距离，静静地“看”着林砚的“睡颜”。
林砚甚至能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拂在自己脸颊旁的被子上，带着一丝凉意。黑暗中，他仿佛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不再是白天的平静或审视，而是充满了某种……难以形容的、深沉而复杂的东西。有关切，有隐忍，或许……还有更多林砚无法解读的情绪。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就在林砚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凝视逼疯，几乎要装不下去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如同叹息般的气音。
然后，江辞直起身，依旧用那种悄无声息的步伐，慢慢退开，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宿舍里重新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林砚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他依旧紧紧闭着眼睛，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不是因为脚疼，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震动和确认。
他半夜偷偷起来，只是为了给他换冰袋。
他在他“睡着”的时候，那样长久地、专注地看着他。
这已经不是“人好”或者“责任”可以解释的了。
冰山之下，真的有滚烫的熔岩。
林砚在黑暗中，缓缓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刚才江辞手指无意擦过的小腿皮肤，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颤栗。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带着泪，也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第二天清晨，林砚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他睡得并不沉，但因为心里装着巨大的秘密和确认，精神却很好。
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斜对面。
江辞已经起床了，正背对着他站在书桌前整理书包，身影挺拔，一如既往的冷淡自持。
林砚的目光落在自己脚踝上，那个被毛巾包裹得好好的冰袋已经化成了水，但那份夜半的冰凉触感和那个沉默的身影，却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里。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尽量自然、却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亲昵和依赖的语气，开口说道：
“江辞，早啊。”
“那个……我脚好像还是不太方便，今天……还能麻烦你帮我带早餐吗？”
他紧紧盯着江辞的背影，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这一次，江辞会如何回应？这层心照不宣的窗户纸，是否会被这看似寻常的请求，轻轻捅破一个小孔？
第14章 无声的界碑
江辞的背影在林砚那句带着试探和依赖的问候后，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整理书包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
“嗯。”一声平淡的回应，听不出情绪。然后，他继续手上的动作，拉上书包拉链，这才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林砚，“和昨天一样？”
“啊？哦，对！一样就行！谢谢！”林砚忙不迭地点头，心里那点小小的期待，因为江辞如此“正常”的反应而落了空，但随即又因为对方没有拒绝而重新雀跃起来。至少，他没有回避，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自然。
江辞没再说什么，拿起饭卡出了门。
宿舍里只剩下林砚一个人。他靠在床头，看着自己依旧肿痛的脚踝，心情却像坐过山车一样。
昨晚那个偷偷给他换冰袋的江辞，和眼前这个冷静自持的江辞，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还是说，黑夜是某种开关，能让冰山暂时卸下伪装？
他甩甩头，决定不再胡思乱想。无论如何，江辞的照顾是实实在在的。他摸出手机，看到苏小雨发来的几十条未读消息，全是各种“乘胜追击”的战术分析和激动呐喊。
林砚笑了笑，回复道：「情况稳定，持续观察。」他暂时不打算把夜半换冰袋的事告诉苏小雨，那个画面太私人，他想偷偷珍藏。
接下来的两天，316宿舍仿佛进入了一种奇特的“病号护理”模式。
江辞负责了林砚的一日三餐、帮忙打水、甚至在他需要去卫生间时，依旧会用那种让林砚面红耳赤的“公主抱”方式协助。他的行动精准、及时，甚至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语言和态度。
他依旧沉默寡言，除了“给”、“嗯”、“小心”这类必要的词语，几乎不和林砚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他的表情也始终是那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的样子。
即使是在进行最亲密的肢体接触时，他的侧脸线条也是紧绷的，眼神刻意避开交汇，仿佛在完成一项必须完成但并非情愿的任务。
这种极致的“行动派关怀”与极致的“语言情感缺失”，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割裂感，让林砚刚刚踏实下来的心，又渐渐被一种不安笼罩。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靠近一座被迷雾笼罩的冰山。他可以感受到从冰层缝隙中透出的丝丝暖意，可是当他试图靠近时，触摸到的却依旧是刺骨的寒冷。
江辞依旧是那么的冷漠那么的疏离…
江辞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他真的在意，为什么连一个关心的眼神都吝于给予？
如果他只是出于道义，又何必做到如此细致的地步？甚至连半夜偷偷换冰袋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林砚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矛盾逼疯了。他尝试过主动找话题，聊聊篮球，聊聊课程，甚至笨拙地再次请教物理问题，但江辞的回应总是极其简短，然后便用“看书”、“有事”等借口结束对话，重新将自己封闭起来。
一种无形的、冰冷的界碑，似乎被江辞重新立了起来，就横亘在两人之间。
界碑这边，是林砚越来越炽热和困惑的心；界碑那边，是江辞看似坚固冰冷的沉默堡垒。
周四下午，林砚的脚踝消肿了不少，已经可以尝试用脚尖轻微点地。校篮球队的队友们约好了来看他，赵峰和李铭也在。小小的宿舍顿时热闹起来，充满了年轻人的喧哗和活力。
大家带来了水果、零食，围着林砚嘘寒问暖，插科打诨。林砚也很开心，暂时从那种令人窒息的微妙氛围中解脱出来，和朋友们有说有笑。
江辞依旧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仿佛置身事外。他没有参与聊天，也没有离开，只是戴上了耳机，对着电脑屏幕，不知道是在学习还是在做什么。
但林砚几次无意间瞥过去，都发现江辞的视线似乎并没有聚焦在屏幕上，而是有些放空。
队友们聊得起劲，有人开始起哄让林砚讲讲那天江辞“英雄救美”的细节。林砚脸上发烫，含糊地应付过去，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江辞。
就在这时，一个队友大大咧咧地拿起林砚桌上的一瓶运动饮料，拧开就喝了一口，然后咂咂嘴：“咦，林砚，你换口味了？这牌子没见你喝过啊，还挺淡。”
林砚一愣，看向那瓶饮料。那不是他买的。他习惯喝的是另一种甜味更重的品牌。这瓶……好像是江辞昨天帮他带回来的杂物里的。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个坐在江辞书桌附近椅子上的队友，不小心碰掉了江辞挂在椅背上的一件薄外套。外套口袋里掉出一个小巧的、深蓝色的、看起来像是U盘的东西。
“不好意思啊，江辞！”队友连忙道歉，弯腰去捡。
就在那一瞬间，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江辞，反应快得惊人！他几乎是猛地转过身，一把从队友手中夺过了那个深蓝色的小物件，动作迅疾甚至带着一丝失态的仓促！
“别碰我的东西！”江辞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厉，甚至带着一丝……惊慌？
整个宿舍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江辞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惊呆了，愣愣地看着他。
江辞紧紧攥着那个U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脸色有些发青，胸膛微微起伏，眼神锐利如刀地扫过那个碰掉他外套的队友，那目光中的寒意，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个队友被他看得发毛，讪讪地道歉。
江辞没有理会，他猛地站起身，将那个深蓝色的小物件紧紧攥在手心，然后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宿舍，“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巨大的关门声在寂静的宿舍里回荡，震得每个人心头都是一颤。
宿舍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刚才还热火朝天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队友们面面相觑，表情尴尬又困惑。
“他……怎么了？”
“不就一个U盘吗？至于发这么大火？”
“江辞平时是冷了点，但也没这样过啊……”
赵峰和李铭也一脸茫然，显然没见过江辞如此失控的样子。
只有林砚，还维持着半张着嘴的姿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出来。
那个深蓝色的……真的是U盘吗？
为什么江辞的反应会那么大？那眼神里的惊慌和恐惧，绝不是因为一个普通的U盘被碰掉所能解释的。
联想到江辞平日里过度的封闭，那些深夜的异常举动，那些矛盾至极的关怀与疏离……一个模糊却惊人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中了林砚的脑海。
那个深蓝色的、被江辞视若性命般紧张的东西……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是比他想象的、单纯的暗恋，更加沉重、更加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江辞那坚固的冰层之下，隐藏的难道不是滚烫的熔岩，而是……更加黑暗和汹涌的旋涡？
林砚看着那扇被狠狠摔上的宿舍门，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队友们为了缓解尴尬，开始打着哈哈转移话题，但林砚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江辞刚才那个惊慌失措的眼神，和那个被紧紧攥在手心的深蓝色物件所占据。
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担忧，取代了之前所有的困惑与悸动。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所以为的正在靠近和融化的冰山，其深处可能埋藏着远超他理解范围的东西。而那东西，似乎正是江辞如此反常、如此痛苦、如此拼命隐藏的根源。
江辞……你到底怎么了？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那个深蓝色的、像U盘一样的东西，像一块沉重的界碑，不仅隔开了两人，更指向了一个幽深未知、令人心悸的方向。
第15章 破碎的伪装
江辞摔门而去的巨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316宿舍里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热闹的气氛瞬间冻结，队友们脸上的笑容僵住，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尴尬和一丝不安。
“呃……林砚，江辞他……没事吧？”一个队友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砚还沉浸在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里，江辞夺过那个深蓝色物件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和恐惧，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试图缓和气氛：“没……没事，他可能……就是不太喜欢别人碰他东西。没事了，大家继续聊吧。”
话虽如此，但经此一遭，原本轻松的氛围早已荡然无存。
队友们又勉强坐了几分钟，便纷纷找借口起身告辞了。赵峰和李铭也看出林砚心神不宁，安慰了几句，各自回了书桌前，宿舍里重新陷入一片低气压的寂静。
林砚靠在床头，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江辞空荡荡的座位，以及椅背上那件被碰掉后略显凌乱的外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闷又疼。
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江辞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甚至可以说是……失态？
他去了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混合着对江辞的担忧和一种莫名的不安。他发现自己对江辞的了解，或许真的只是冰山一角。那座冰山之下，隐藏的可能是他无法想象的暗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天色渐暗。江辞一直没有回来。
林砚尝试着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江辞，你没事吧？什么时候回来？」
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这种沉默加剧了林砚的不安。他几乎可以想象出江辞此刻的状态——一定是独自一人，躲在某个无人的角落，用他惯有的方式，将自己重新冰封起来，或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固。
是因为那个秘密差点暴露吗？
是因为……被他们这群“外人”窥见了他不想示人的一面吗？
林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关于“融化冰山”的雀跃和试探，在此刻显得如此幼稚和徒劳。他连江辞为什么筑起这座冰墙都不知道，又谈何融化？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目光再次落在那件外套上。鬼使神差地，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那个深蓝色的东西……会不会掉出来的时候，有什么细微的物件遗落在地上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带着一种近乎罪恶的好奇心。他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被对江辞的强烈担忧战胜了理智。他单脚跳下床，扶着桌椅，艰难地挪到江辞的椅子旁。
地上很干净，似乎什么都没有。他有些不甘心，蹲下身（这个动作让他的脚踝一阵刺痛），仔细地检查椅子和地面之间的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