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同时，一种更深的不安也随之而来。
林砚的在意，是出于室友的占有欲，还是朋友间的不爽？亦或是……有那么一点点，他所期待的那种感情？
他不敢确定。
他只知道，自己正在贪恋这份温暖，并且，想要更多。
傍晚，林砚结束训练回到宿舍，心情依旧像踩在云端。他冲了个澡，哼着歌擦着头发走出来，发现江辞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书桌前看书。
“我回来啦！”林砚声音轻快地打招呼。
江辞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还滴着水珠的头发上停留了一瞬，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但什么也没说，又低下了头。
林砚也不在意，他已经习惯了江辞的沉默。他心情很好地拿出手机，准备点个外卖犒劳自己消耗的体力。忽然，他想起苏小雨布置的“反向攻略”高级任务——兴趣切入！
他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然后转过身，脸上堆起一个自认为最真诚、最好学的笑容，凑到江辞的书桌旁：
“江辞，那个……能打扰你一下吗？我有个物理问题，特别好奇，怎么都想不明白，能请教你一下吗？”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求知欲，而不是别有所图。
江辞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林砚那双写满“我很认真”的眼睛，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笑意？
“什么问题？”他问，声音依旧平淡。
林砚心里一喜，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从科普上看来的、觉得最有趣的问题抛了出来：“就是……如果、如果我跑步的速度无限接近光速，时间对我来说真的会变慢吗？那我看你们，会不会就像看慢动作一样？”
问完，他紧张地看着江辞，期待着他的反应。他会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傻吗？还是会耐心解答？
第9章 相对论与心跳
林砚问出那个关于光速跑步的问题后，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他紧紧盯着江辞，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生怕从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里看到一丝嘲讽或不耐烦。
他预想了江辞可能的各种反应：冷淡地回一句“这个问题很复杂”，或者直接指出他问题里的逻辑错误，甚至可能干脆置之不理。
然而，江辞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江辞没有立刻回答。他放下了手中的笔，将身体微微转向林辞，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林砚受宠若惊。然后，江辞抬起眼，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落在林砚因紧张而微微绷紧的脸上。那目光里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嘲讽，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
“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问题？”江辞没有直接解答，而是反问道。他的声音依旧清冷，但语气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
林砚愣了一下，赶紧把早就打好的腹稿搬出来，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又充满求知欲：“就……刷视频看到的，觉得特别神奇！想想看，如果真能跑那么快，是不是就能‘长生不老’了？”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自己的“别有用心”。
江辞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表象，直抵人心。林砚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几乎要招认这是苏小雨的“攻略计划”了。
但江辞最终什么也没戳破。他几不可查地挪开视线，重新聚焦于问题本身，用他那特有的、平稳而清晰的语调开始解释：
“你的想法，源于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中的‘时间膨胀’效应。”
接下来的十分钟，对林砚来说，像是一场奇妙的旅程。
江辞并没有使用高深莫测的术语来让他知难而退，而是用一种近乎科普的、深入浅出的方式，为他勾勒出相对论的奇妙世界。他从光速不变原理讲起，谈到运动物体的时间流速如何相对于静止观察者变慢，甚至顺手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单的坐标系和世界线示意图。
“……所以，不是你看我们会像慢动作，”江辞用笔尖点着草图，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而是在我们看来，你的所有过程，包括新陈代谢、细胞衰老，甚至你的思维活动，都会变慢。理论上，如果你的速度足够接近光速，你确实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我们所认为的漫长岁月。”
林砚一开始还带着“完成任务”的心态，但很快，他就被江辞讲述的内容和那种冷静又充满魅力的叙述方式吸引住了。他第一次发现，那些枯燥的物理定律，在江辞的口中，竟然能如此迷人，充满了宇宙尺度的浪漫和震撼。
他看着江辞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他专注讲解时微抿的唇线，看着他偶尔抬起、映着灯光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江辞的声音不高，却像是有一种魔力，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敲打在他的心弦上。
林砚发现，自己竟然……听懂了大部分。而且，他觉得此刻的江辞，身上仿佛在发光。那不是学神高高在上的光环，而是一种分享知识的、内敛而强大的魅力。
一种超越最初“攻略”目的的真切敬佩和欣赏，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理想模型。”江辞结束了讲解，放下笔，目光重新落回林砚脸上，“以人类目前的生理结构和技术，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加速度，也无法达到那个速度。而且，‘双生子佯谬’也说明了情况比这更复杂……”
他注意到林砚有些怔忪的眼神，话语微微一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迟疑：“……我讲得太快，还是太深了？”
“没有！完全没有！”林砚猛地回过神，连忙摆手，脸上因为激动和某种莫名的情绪泛起薄红，“我听懂了！真的！江辞，你讲得太好了！我以前觉得物理无聊死了，没想到这么有意思！”
他的夸奖发自内心，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粹的钦佩和兴奋。这种毫不掩饰的崇拜眼神，像一束强光，直直地照进江辞常年冰封的心湖深处。
江辞的心跳，漏了狠狠的一拍。
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波澜。他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指尖却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只是……基础概念。”他低声说，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丝，似乎想用喝水来掩饰瞬间的失态。
林砚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江辞这一闪而过的细微变化——他那似乎微微泛红的耳尖？还有那瞬间躲闪的眼神？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江辞！
一个大胆的、让他心跳骤停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春笋，猛地钻进了林砚的脑海：
他刚才……是不是……害羞了？
因为这个想法，林砚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脸颊烫得惊人。他不敢再看江辞，也慌忙低下头，假装对草稿纸上那些鬼画符般的公式产生了浓厚兴趣。
宿舍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刚刚还回荡着清冷讲解声的空气，此刻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又尴尬的张力。
最后还是赵峰大大咧咧推门进来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哟！你俩干嘛呢？头对头搞学习？这么用功！”赵峰嚷嚷着，把篮球扔到墙角。
林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弹开，拉开和江辞的距离，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就问个问题！”
江辞也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淡漠，他合上草稿本，平静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失态从未发生。
“问题问完了？”他看向林砚，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
“问……问完了！谢谢啊！”林砚赶紧点头，心跳依旧快得不成样子。
江辞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便转过身，重新拿起之前看的那本书，将自己隔绝回那个独立的世界里。
但林砚却再也无法平静了。
他坐回自己的椅子，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情景——江辞耐心的讲解、专注的侧脸、还有那瞬间的躲闪和疑似泛红的耳尖……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让他心惊肉跳又忍不住雀跃的可能性。
苏小雨的计划……难道真的起效了？
冰山……真的开始融化了？
而且，是因为他？
晚上，林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白天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循环播放。他偷偷拿出手机，点开和苏小雨的聊天框，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删，删了又敲，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复杂的心情和那个惊人的发现。
最终，他只发过去一行字：
「小雨，我觉得……他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给我讲题的时候……好像，耳朵有点红。」
「你说……这会不会是我的错觉？」
信息发出去后，他紧紧握着手机，像是在等待一个至关重要的判决。
而斜对面床上，江辞也并未入睡。他背对着林砚，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在草稿纸上书写时，不经意碰到林砚手臂那瞬间的温热触感。
那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接触，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至今还在他皮肤下隐隐流窜。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林砚听完讲解后，那双亮得惊人的、充满崇拜和喜悦的眼睛。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冲动，在他冰冷的心底滋生、蔓延，几乎要冲破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想……更多地看到那样的眼神。
想……离那道温暖的光，再近一点。
这危险的念头，让江辞在黑暗中，缓缓握紧了拳…
接下来的几天，316宿舍的氛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林砚依旧在执行他的“反向攻略计划”，带早餐，占座（虽然江辞再没主动提过，但林砚会早早去占好两个位置），偶尔找个由头问些“弱智”的物理问题。但每一次互动，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多了些心照不宣的试探和小心翼翼的观察。
林砚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江辞，试图从那副冰冷的面具下，再次捕捉到一丝类似“害羞”的破绽。而江辞，则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默，对林砚的“好意”照单全收，却鲜少有主动的回应，只是偶尔，在林砚不注意的时候，那深沉的目光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意味。
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让林砚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挠，痒痒的，又抓不着实处。他一方面为江辞可能有的“不一样”而窃喜，另一方面又不断怀疑那只是自己的错觉，是苏小雨的“洗脑”和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周五下午，是校篮球队的新生选拔赛。林砚作为特招生，虽已内定，但仍需参加走个过场，也算是向教练和队友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
“兄弟们，下午哥们儿要去体育馆选拔赛，来给我加油啊！”中午在食堂，林砚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对赵峰和李铭发出邀请，眼角余光却偷偷瞟向对面安静吃饭的江辞。
“必须的！给你摇旗呐喊！”赵峰拍着胸脯保证。李铭也推了推眼镜，小声说：“我……我去拍照。”
林砚心里有了底，壮着胆子，装作不经意地问江辞：“江辞，你下午……有事吗？要不要也来看看？”
问完，他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江辞夹菜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下午要去图书馆查资料。”
果然……林砚心里那点小小的期待“噗”地一下熄灭了。他扯出一个笑容，掩饰住失落：“啊，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学习重要！”
他就知道，让江辞这种大学神去看他打篮球，简直是天方夜谭。那种嘈杂喧闹的环境，估计江辞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下午两点，体育馆里人声鼎沸，充满了青春的汗水和荷尔蒙的气息。林砚换上了红色的7号球衣，在场上热身，动作舒展，肌肉线条流畅，引来不少围观女生的低声惊呼。赵峰和李铭果然来了，坐在看台前排，卖力地给他加油。
选拔赛开始，林砚如同蛟龙入海，很快就成为场上的焦点。他的突破犀利，投篮精准，传球视野开阔，引得场边教练频频点头。每一次漂亮的过人得分，都能引来一阵喝彩。
林砚很享受这种在球场上挥洒汗水、掌控节奏的感觉。他奔跑、跳跃、呐喊，将连日来积压在心中的那点忐忑和纠结，统统发泄在了篮球上。
在一次快攻中，他接队友长传，高高跃起，准备完成一记势大力沉的单手劈扣。身体在空中充分舒展，球衣下摆随风扬起，露出紧实的腰腹肌肉。这个动作极具爆发力和美感，瞬间点燃了全场气氛。
“哇——！”看台上响起一片惊呼和尖叫。
就在林砚的身体达到最高点，即将把球砸进篮筐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场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下一秒，他的动作猛地一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在那个靠近入口、光线相对昏暗的角落看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依旧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与周围穿着休闲运动装的人群格格不入。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呐喊，甚至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却穿透喧嚣，精准地、牢牢地锁定在球场上的林砚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平日里的平静无波，也不是看书时的专注。那是一种……极其专注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甚至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炙热的凝视。
就像……就像在欣赏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或者，在观察一个令他极度感兴趣的研究对象。
林砚在空中那零点几秒的滞空时间里，与这道目光直直相撞！
“哐当！”一声巨响，篮球被他有些慌乱地砸进了篮筐，力道大得篮架都嗡嗡作响。落地时，他脚下甚至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好球！林砚！” “太帅了！” 队友和赵峰他们的欢呼声传来。
但林砚却充耳不闻。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无法从那个角落移开。
江辞……他来了？
他不是说要去图书馆吗？
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看了多久？
无数个问题瞬间涌入林砚的脑海，让他大脑一片空白。而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江辞刚才那道目光。那眼神，太有穿透力，太有存在感，仿佛将他从里到外都看了个透彻。
江辞似乎也意识到林砚发现了他。他没有躲闪，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隔着半个球场，远远地望着他。两人的目光在嘈杂的空气中无声地交汇、碰撞。
林砚感觉自己的脸颊迅速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烫得厉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刚刚激烈的运动，而是因为那道目光，和那个去而复返的人。
他……是因为我来的吗？
这个念头，像野火一样，瞬间燎遍了林砚的全身。
下半场比赛，林砚的表现……有些失常。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行云流水，反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传球会失误，投篮会偏出，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往那个角落瞟。
江辞依旧坐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直到比赛结束的哨声吹响，他才站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看台，如同他来时一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林砚。
林砚汗流浃背地站在场中央，接受着队友的祝贺和教练的点评，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他甚至没听清教练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江辞离开时那个清瘦的背影，和他之前那道灼人的目光。
“喂，林砚，发什么呆呢？走，洗澡去！”赵峰跑过来，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林砚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哦，好……”
回到宿舍，林砚冲完澡出来，发现江辞已经坐在书桌前了，仿佛从未离开过。他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依旧在安静地看书。
林砚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回想起球场上那道截然不同的目光，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想问“你下午是不是来看我打球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怕得到否定的答案，更怕……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不知该如何应对。
最终，他只是像往常一样，说了句：“我回来了。”
江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只是极快地扫过他还有些湿漉的头发和因为热气而泛红的脸颊，然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却又仿佛，什么都不一样了。
晚上，林砚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他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里面有几张赵峰拍的比赛照片。他放大其中一张观众席的照片，在那个昏暗的角落里，果然找到了那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