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要答应？
是因为昨晚看到他醉酒的样子，产生了一丝……不忍？
还是因为，当林砚用那种带着点恳求、又努力装作自然的眼神望着他时，他根本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江辞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他把早餐放在林砚桌上，看到对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时，一种微妙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满足感，悄然滑过心间。
一顿早餐在一种诡异又微妙的沉默中结束。林砚吃得心花怒放，江辞吃得不动声色。
吃完后，林砚主动收拾了两人桌上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动作麻利，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谢了啊，江辞！明天我帮你带！”
这是他顺杆爬的第二步，试图将“带早餐”变成一种轮流互助的常态。
江辞正在擦桌子，闻言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既没同意，也没反对。
但这种沉默，在林砚看来，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至少没直接拒绝！
江辞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再次准备出门去图书馆。这一次，当他走到门口时，林砚鼓起勇气，又喊了一声：“江辞！”
江辞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林砚脸上挂着大大的、真诚的笑容，对着他挥了挥手：“学习加油！”
那个笑容，如同穿透云层的阳光，毫无保留，温暖而耀眼，直直地撞进江辞的眼底。
江辞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迅速移开目光，几乎是有些仓促地“嗯”了一声，便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林砚看着紧闭的房门，回味着江辞最后那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嗯”和略显匆忙的背影，忍不住摸着下巴笑了起来。
“有戏……”他低声自语，眼睛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看来苏小雨这军师，还真有两下子。”
而快步走在楼道里的江辞，直到拐过楼梯转角，才放缓了脚步。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微微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林砚那句“学习加油”，眼前还浮现着那个过分灿烂的笑容。
耀眼到……让他心慌。
他伸出手，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有些发烫的耳尖。这种失控的感觉，既陌生，又危险。
他打开书包，想要拿出水杯喝口水，平静一下莫名躁动的心绪。然而，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角落——是那个藏着他最大秘密的笔记本。
他的动作僵住了。
笔记本的存在，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他。
林砚的热情和阳光，是基于一无所知的靠近。如果他知道了自己那些隐秘的、长达三年的注视和心思，还会露出那样的笑容吗？还会对他说“加油”吗？
江辞的眼神暗了下来，刚刚泛起的一丝涟漪，被更深的不安和克制所取代。
这场由林砚主动发起的“反向攻略”，在江辞这里，早已变成了一场内心煎熬的无声博弈。
他既渴望那束光的温暖，又害怕靠得太近，会灼伤彼此，更怕最终，会让自己隐藏在冰层下的、那些不见天日的心事，暴露无遗？
第7章 占座风云
江辞那句“帮你占座”像一道惊雷，在林砚脑海里轰隆隆响了一整天。以至于下午那节枯燥的马哲课，他全程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笔记本上画的全是乱七八糟的线条和问号。
“他什么意思？是真的只是顺手？还是……”林砚咬着笔帽，心思早已飞到了第二天的英语课上。连赵峰戳他后背传小纸条问他晚上打不打球，他都心不在焉地回了个“再说”。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晚上。林砚甚至有点焦虑地在宿舍里踱步，一会儿担心明天早上起不来错过“占座”，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点，不就是占个座吗？
“喂，林砚，你晃悠啥呢？我眼晕。”赵峰打着游戏，头也不回地抱怨。
“啊？没……没什么。”林砚强迫自己坐下，拿起手机，点开和苏小雨的聊天框，手指悬在屏幕上，犹豫着要不要汇报这个“重大进展”。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万一……万一明天江辞只是随口一说，或者干脆忘了呢？自己现在兴冲冲地去说，岂不是显得很傻？他决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而另一边，江辞依旧在图书馆待到闭馆才回来。他进门时，林砚正假装全神贯注地看篮球视频，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江辞像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异常，安静地洗漱，然后坐在书桌前做自己的事情。
仿佛白天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林砚的又一个幻觉。
这种平静让林砚更加忐忑了。
第二天一早，林砚罕见地比闹钟醒得还早。他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听对面的动静。当听到江辞下床、洗漱的声音时，他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动作快得把隔壁床的赵峰都吓了一跳。
“我靠，林砚，你抽风啊？起这么早？”赵峰睡眼惺忪地嘟囔。
“晨练！晨练！”林砚胡乱找了个借口，火速冲进卫生间，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利落。他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自然点，林砚，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走出卫生间时，江辞已经背好书包，站在门口附近，似乎是在……等他？
林砚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他强作镇定地走过去：“走……走吧？”
“嗯。”江辞应了一声，推门出去。
去食堂的路上，气氛依旧沉默。但林砚却觉得，这沉默里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他偷偷用余光瞟江辞，对方神色如常，步履平稳，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在食堂，两人依旧各买各的早餐。林砚这次学乖了，买了和江辞一样的小米粥和花卷，虽然他觉得这清淡得有点嘴里能淡出鸟来。江辞看到他的选择，目光似乎微微停顿了零点一秒，但什么也没说。
吃完早餐，走向教学楼的路上，林砚的心开始越跳越快。英语课是大课，在最大的阶梯教室，去晚了肯定没好位置。江辞他……真的会吗？
快到教学楼时，江辞的脚步忽然拐向旁边的小超市：“我去买支笔。”
“哦，好，我等你？”林砚下意识地说。
“不用，”江辞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你先去教室。”
林砚愣了一下，心里那点小小的期待“噗”地一下，像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吧。他扯出一个笑容：“行，那……待会儿见。”
他有点失落地独自走向阶梯教室。教室裡已经来了不少人，前排的好位置果然所剩无几。林砚叹了口气，正准备随便找个中排的位置坐下，目光却猛地被前排某个角落吸引住了。
靠近窗户的第三排，两个相邻的座位上，分别放着一本深蓝色的笔记本和一支普通的黑色水笔。
那个笔记本……林砚认得！是江辞经常用的那个！
他的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快步走过去。没错，就是江辞的笔记本！而那支水笔，显然就是占座的标记！
他……他真的占了座！还是前排！他不仅记得，而且付诸行动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林砚。他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过道里，看着那两个并排的座位，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恨不得当场来个后空翻。
他强压住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坐在那个放着水笔的座位旁边，仿佛那是什么龙椅宝座。座位上似乎还残留着江辞书包的清冷气息。他拿出自己的书，坐得笔直，感觉整个教室都变得明亮起来。
过了一会儿，江辞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他手里拿着一支新买的笔，目光平静地扫过教室，然后，精准地落在了林砚所在的方向，径直走了过来。
他在林砚身边坐下，自然地拿起那本深蓝色笔记本和用来占座的水笔，换上新的笔，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看林砚一眼，也没有任何交流。
但林砚却觉得，这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他心跳加速。
英语课开始了。老教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
林砚却很难集中精神。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江辞的存在感——他翻书时细微的声响，他写字时沙沙的声音，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混合着淡淡书卷气的好闻味道。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非被迫的情况下，坐得这么近。
林砚发现自己有点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总是忍不住想往旁边瞟。他看到江辞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到他握着笔的、骨节分明的手指；看到他偶尔因为思考而轻抿的薄唇……
“咳。”讲台上的教授似乎注意到了林砚的心不在焉，目光扫了过来。
林砚赶紧正襟危坐，强迫自己盯着黑板，但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而一旁的江辞，看似全神贯注，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语法点和单词释义。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身边那个坐立不安的身影。
他能感觉到林砚偷偷看过来的目光，像温暖的小刷子，轻轻扫过他的侧脸。他能闻到林砚身上那股阳光和洗衣液混合的、充满活力的气息。这一切，都严重干扰着他的注意力。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主动提出占座？
为什么要选择并排的位置？
理性告诉他，这只是互帮互助，是回应林砚之前的“早餐”和“加油”。但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低声承认：他只是想离他近一点。哪怕只是这样坐着，什么也不说，也能让他感到一种诡异的安心和……愉悦。
这是一种危险的情绪。江辞微微蹙眉，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复杂的英语从句分析上。
下课铃响，学生们开始收拾东西。
林砚还沉浸在一种飘飘然的幸福感中，他转过头，想对江辞说声谢谢，或者找个话题聊聊刚才的课内容。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旁边响起：“江辞同学，能打扰一下吗？”
林砚和江辞同时抬头。只见一个打扮时尚、长相甜美的女生站在过道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目光直直地看着江辞。
“刚才老师讲的那个语法点，我有点没太明白，能请教你一下吗？”女生晃了晃手里的课本，语气自然又带着点崇拜。
林砚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心里刚刚升腾起的暖意，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迅速冷却下来。
他看着那个女生，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江辞，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涩闷堵的情绪，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第8章 酸涩
那个女生的声音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林砚周身漂浮的、不真实的幸福感。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笔，指尖有些发白。
他看着那个站在过道里的女生，她打扮入时，笑容自信，看向江辞的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期待。这是一种林砚非常熟悉的目光——通常只会落在像江辞这样耀眼的人身上。
而江辞，在听到女生的询问后，抬起了头。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只是目光平静地看向对方，似乎在等待下文。
林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没有立刻拒绝……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并不反感这样的请教？甚至可能……对这位漂亮的女生也有好感？
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林辞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酸涩，闷堵，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他猛地低下头，假装匆忙地收拾着桌面上的书本，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捕捉着身旁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就是刚才老师讲的独立主格结构，”女生见江辞没有立刻拒绝，笑容更甜了些，往前凑近一步，将课本摊开在江辞的桌角，“这一块儿我总是用不太好，能麻烦你再帮我讲一下思路吗？”
她的靠近带着一丝淡淡的香水味，与教室里粉笔和书本的味道格格不入。
林砚收拾书本的动作更重了，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像是在发泄着什么。他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碍事的背景板，坐在这里浑身不自在。他想立刻起身离开，但又鬼使神差地想知道江辞会怎么做。
就在林砚内心的醋海快要翻涌成灾时，江辞清冷的声音响起了，语调平稳，没有任何波澜：
“这个知识点，课本第135页的例句很典型，辅导书《进阶语法》第87页有详细分类解析。你可以参考。”
他没有看女生推过来的课本，更没有要亲自讲解的意思，而是直接给出了参考资料的位置，精准得像个人形搜索引擎。
女生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僵硬，她大概没料到会得到如此公事公办、甚至堪称疏离的回答。“啊……这样啊，谢谢……”她有些尴尬地收回课本。
“不客气。”江辞淡淡地回了三个字，然后便低下头，继续整理自己的书包，一副“问题已解答，请勿再打扰”的姿态。
女生站在原地，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江辞那副明显拒绝交流的样子，最终只是讪讪地笑了笑，说了声“再见”，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整个过程快得让林砚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这样结束了？
预想中的“相谈甚欢”并没有发生，江辞甚至没有多看那个女生一眼。那股紧紧缠绕着林砚心脏的酸涩藤蔓，像是突然被砍断了，瞬间松开了不少，但一种虚脱般的、混杂着巨大释然和淡淡羞耻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刚才……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还不走？”
江辞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已经背好书包，站起身，正低头看着还在发愣的林砚。
“啊？走！马上走！”林砚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把最后两本书塞进书包，噌地站起来，动作大得差点带倒椅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走廊里人潮涌动，江辞走在前面，步伐依旧平稳。林砚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对方清瘦挺拔的背影，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他为自己刚才那些小心思感到羞愧，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窃喜和……安心。江辞对那个女生，真的好冷淡。比对……对我还要冷淡得多。这个认知，让林砚心里那头刚刚偃旗息鼓的小鹿，又开始不安分地乱撞起来。
他快走两步，和江辞并肩，忍不住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对方，脸上带着点讨好的、试探的笑容：“喂，刚那女生挺漂亮的啊，好像是经管院的院花来着？人家那么诚恳地请教，你就不能态度好点？”
话一出口，林砚就后悔了。这语气，怎么听都透着一股酸溜溜的八卦和多管闲事。
江辞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侧过头，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林砚的脸，那眼神似乎带着一丝……探究？
林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熟。”江辞收回目光，目视前方，给出了两个字的解释，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一阵清风，瞬间吹散了林砚心头最后一丝阴霾。他甚至觉得，江辞愿意跟他解释这两个字，已经是一种天大的恩赐了！
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林砚脸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变得灿烂无比，虎牙都露了出来。“也是哦！跟不熟的人有什么好多说的！走走走，下节没课，训练去！”他心情大好，连声音都轻快了许多。
江辞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那个瞬间阴转晴、笑得像个小太阳的人，嘴角几不可查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这个傻瓜……是因为那个女生而不开心了吗？
现在，又因为一句“不熟”而开心成这样？
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宠溺感，悄然漫上江辞的心头。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讨厌林砚因为自己而产生这样的情绪波动。甚至……有点喜欢。
走到教学楼岔路口，一个通往体育馆，一个通往图书馆。
“我去训练了！”林砚朝江辞挥挥手，笑容依旧明媚，“晚上见！”
“嗯。”江辞点了点头。
看着林砚脚步轻快、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背影，江辞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直到那个充满活力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他才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图书馆的方向。
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早已消失不见，恢复了平日的冷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林砚因为别人接近他而吃醋的表现，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想象中要大。这证明，林砚是在意他的。这个认知，让他冰封的内心，感受到了一丝灼热的暖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