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他根本不在意。）
林砚带上宿舍门，将那个清冷的身影隔绝在门后，同时也把自己的那点小委屈和失落关了进去。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重新挂上灿烂的笑容，投入到和赵峰他们的聊天中。
宿舍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确认脚步声远去后，江辞一直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下来。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合上了面前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的书。
镜片后，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懊恼和落寞。
他是不是……又搞砸了？
他听到了林砚肚子饿的声音，也听到了他们约着去吃饭。他甚至幻想了一下，如果自己鼓起勇气答应，和他们坐在一起，会是怎样的光景。但那画面太美好，反而让他怯懦。
阳光随着门的关上，似乎也带走了一些温度。宿舍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满室冰冷的寂静。
江辞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极其小心地、从书桌带锁的抽屉最深处，拿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皮质笔记本。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封面，像是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他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的，赫然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一个穿着红色篮球服、满头大汗的少年，在阳光下高高跃起，正准备投篮。他的脸上洋溢着最纯粹、最肆意的笑容，仿佛全世界的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那张脸，正是几年青涩模样、却已然光芒四射的林砚。
江辞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照片上，冰冷的神情如春雪消融，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以及深藏其下的、汹涌的渴望。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在这空无一人的宿舍里缓缓荡开：
“终于……又见到你了。”
这句充满复杂情感的低语，与林砚心中那个“他讨厌我”的坚定误会，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这座冰山的秘密，似乎比林砚想象的，要深邃和灼热得多。而他们之间的误解，也在这无声中，滑向了更深的深渊…
开学第一天的早晨，316宿舍的气氛有些微妙。
林砚是被赵峰中气十足的闹钟吵醒的。他揉着头发坐起来，下意识地先看向斜对面的床铺。
江辞的床铺已经整理得一丝不苟，人不在床上，卫生间里传来隐约的水声。林砚心里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失落——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这位冰山室友。
等林砚爬下床，江辞正好从卫生间出来。他已经穿戴整齐，白衬衫一尘不染，额前的碎发带着些许湿气，整个人清冽得像晨间带着露水的薄荷。他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书桌前，拿起书包，似乎准备出门。
“嘿，江辞，这么早？第一节有课？”赵峰一边套着T恤一边热情地问。
“嗯。”江辞应了一声，声音依旧平淡，脚步未停。
“一起走啊？等等我们呗！”赵峰继续招呼。
江辞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不了，我先去图书馆。”
说完，便拉开门走了出去，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
“啧，学霸就是不一样，开学第一天就泡图书馆。”赵峰咂咂嘴，倒也没在意，转头看林砚，“林砚，你快点的，第一节高数课，可别迟到了！”
林砚含糊地应着，心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江辞那句“我先去图书馆”，在他听来，分明就是“我不想和你们一起走”的委婉说辞。看来，自己“降低存在感”的决定是正确的，对方也确实在用行动划清界限。
他快速洗漱完毕，和赵峰、李铭一起赶往教学楼。一路上，赵峰侃侃而谈，李铭偶尔插话，林砚虽然也笑着回应，但兴致明显不高，目光总是不自觉地扫向周围，仿佛在寻找那个熟悉又疏离的身影。
高数课是大课，在能容纳上百人的阶梯教室进行。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熙熙攘攘。林砚一眼就看到了江辞——他独自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正低头看着书，与周围喧闹的环境隔绝开来，像一幅安静的油画。
“走走，后面还有位置。”赵峰拉着林砚往后排走。
林砚跟着坐下，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前排那个孤寂的背影。他发现自己很难将注意力从江辞身上移开，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一种混合着挫败感、好奇和一点点不服气的复杂情绪。
上课铃响，一位精神矍铄的老教授走上讲台。简单的开场白后，便开始点名。
“江辞。”教授念到这个名字时，语气似乎顿了顿。
“到。”前排传来清冷平稳的应答声。
老教授从花名册上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目光精准地找到前排的江辞，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哦，你就是江辞。今年物理系的新生，高考物理满分，数学满分，总分全省第一。不错，很不错。”
教授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哗——”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声和窃窃私语。无数道目光，羡慕的、敬佩的、好奇的，齐刷刷地聚焦在江辞身上。
江辞却只是微微挺直了背脊，面对众人的注视，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地回了句：“老师过奖了。”
这份超乎年龄的淡定和沉稳，更让他增添了几分神秘和高不可攀的光环。
坐在后排的林砚，心里那点微小的、或许能成为普通朋友的幻想，彻底被击碎了。全省第一？满分？这已经不是“学霸”能形容的了，这是“学神”，是生活在云端的人物。
而自己呢？一个靠体育特长加分才勉强挤进这所顶尖大学的体育生。林砚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和江辞之间，横亘着一条巨大的、名为“智商”和“成绩”的鸿沟。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课程正式开始。老教授讲课深入浅出，但节奏很快，涉及不少高中知识的延伸。林砚虽然数学不算太差，但也听得有些吃力，不得不全神贯注地记笔记。
这时，教授在黑板上写下了一道颇有难度的思考题，涉及一些竞赛技巧。“这道题，有同学愿意上来试试吗？”
教室里一片安静，大部分新生都还在消化基础知识，面对这道超纲题，都有些茫然。
教授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前排：“江辞，你来试试？”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江辞从容起身，走上讲台。他拿起粉笔，几乎没有停顿，修长的手指在黑板上流畅地书写起来。逻辑清晰，步骤严谨，甚至给出了两种不同的解法。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清冷而准确，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林砚的心上。
林砚看着那个站在讲台上，沐浴着目光和灯光，仿佛天生就该站在焦点中心的身影，再低头看看自己笔记本上略显潦草、还有几处涂改的笔记，一种难以言喻的自卑感，悄悄地从心底滋生。
他之前还以为，江辞的冷淡只是性格使然，或许熟悉了就会好。但现在他明白了，那不仅仅是因为性格，更是因为差距。巨大的差距让彼此根本没有共同语言，就像麻雀无法理解雄鹰看到的风景。自己那些关于打球、关于玩闹的话题，在对方眼里，恐怕幼稚得可笑。
“卧槽，牛逼啊！”旁边的赵峰低声惊叹，用手肘碰了碰林砚，“这哥们儿是真厉害！跟咱们真不是一个级别的。”
这句无心之言，像一根针，准确地刺中了林砚的心事。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是啊……真厉害。”
他再次确认，自己和江辞，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之前的热情，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和不识趣。那种被讨厌的感觉，此刻变得更加具体，不再是源于性格不合的猜测，而是源于阶层分明的现实。
江辞解完题，在教授赞许的目光和同学们钦佩的注视中平静地回到座位。自始至终，他没有看向后排，也没有在意任何人的反应。
下半节课，林砚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挫败感像潮水一样漫上来。他原本对大学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想象，包括拥有志同道合的室友。但现在，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
下课铃响，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教室。江辞动作迅速地收拾好东西，第一个离开了教室，背影决绝，没有丝毫留恋。
“走，林砚，吃饭去！”赵峰搂住林砚的肩膀。
“你们先去吧，”林砚挤出一个笑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我给我妈回个电话，报个平安。”
“行，那我们先走了！”赵峰和李铭结伴离开了。
教室里很快空了下来。林砚独自坐在后排，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点开了和苏小雨的聊天框。满腹的委屈和迷茫，似乎只有这个青梅竹马能理解。
他飞快地打字：「小雨，我确定了。」
「我那冰山室友，何止是讨厌我。」
「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是全省第一的学神，我今天在课堂上彻底见识了。」
「我感觉我就像他脚边的尘土，连被他讨厌的资格都快没有了。」
信息发出去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感觉开学第一天就耗光了他所有的元气。改善关系？还是算了吧，别再自取其辱了。以后在宿舍里，就当对方是透明人好了。
而此刻，早已走在去往图书馆小路上的江辞，放慢了脚步。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课堂上的情景。当他站在讲台上，视线不经意扫过后排时，清晰地捕捉到了林砚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混杂着惊叹和……失落的情绪。
为什么失落？
是因为觉得题目太难，挫败了吗？
还是因为……别的？
江辞的心微微揪紧。他是不是，又无意中做了什么，让那个太阳一样的人，感到了不开心？
他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用冷漠应对一切，却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会不会伤害到别人。尤其是，那个人是林砚。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书包侧袋，那里放着他的笔记本。指尖传来的硬质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以为靠近光源就能温暖自己，却没想到，靠得太近，首先感到的可能是灼痛，以及害怕自己会熄灭那束光的恐惧。
就在他心神不宁时，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是宿舍楼群的消息。赵峰在群里@了全体成员：「兄弟们！晚上我生日，请大家吃饭唱歌，务必赏脸啊！！！@全体成员」
江辞看着这条热闹的消息，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这种集体活动，是他以往绝对会找借口推掉的。
但是……林砚肯定会去吧？
去，还是不去？
第4章 反向攻略计划启动
林砚趴在课桌上，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心情也如同电量耗尽的提示灯，一点点黯淡下来。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喧闹，反衬得他内心的寂静格外清晰。他把头埋进臂弯里，第一次对大学生活产生了怀疑。
“嘀嘀——”
手机突然急促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苏小雨”的语音通话请求。
林砚有气无力地划开接听键，还没放到耳边，苏小雨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就炸开了：“林砚！你小子什么情况？！什么两个世界？什么尘土？！给我说清楚！你那个冰山室友到底怎么你了？”
连珠炮似的问题砸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林砚叹了口气，坐直身体，把从开学第一天宿舍初遇，到刚才高数课上感受到的“降维打击”，原原本本、添油加醋地跟苏小雨倾诉了一遍。重点描绘了江辞如何冷漠，自己如何热脸贴了冷屁股，以及双方智商和存在层面上的巨大鸿沟。
“……小雨，你说，这还不是讨厌我吗？”林砚最后总结陈词，语气委屈得像只被抛弃的大型犬，“我以后在宿舍就夹着尾巴做人吧，尽量当他透明人好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苏小雨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带着明显兴奋的“啧啧”声。
“林砚同学，根据你提供的有限情报，本军师进行了初步分析，”苏小雨的声音变得一本正经，带着一种“名侦探柯南”般的腔调，“结论是：你那个室友，江辞是吧？问题很大！”
“啊？他也觉得我问题很大？”林辞更沮丧了。
“错！是他的问题很大！”苏小雨语气笃定，“首先，根据你的描述，此人身高腿长，肤白貌美，智商超群，气质清冷，还戴金丝边眼镜……这配置，这完全就是小说里走出来的顶级Alpha人设啊！”
林砚听得一头雾水：“什么A……阿尔法？说人话！”
“哎呀，就是极品的意思！”苏小雨不耐烦地解释，随即又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中，“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说他对谁都冷，对吧？不是单独针对你？”
林砚回想了一下，江辞对赵峰和李铭似乎也挺冷淡的，只是对自己……好像更冷一点？“差……差不多吧。”
“这就对了！”苏小雨一拍大腿，“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不是讨厌，这是性格！是设定！这种高冷学霸，通常都有不为人知的内心创伤，比如家庭缺爱啊，童年阴影啊什么的，导致他们封闭内心，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更不懂得表达情感！”
林砚张了张嘴，觉得苏小雨的想象力有点过于丰富了：“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苏小雨斩钉截铁，“你想想，他要是真讨厌你，干嘛还吃完你买的包子？干嘛你受伤了他那么紧张？虽然表现得很冷静，但行动骗不了人！这说明什么？说明你的热情，对他这种冰山是有融化作用的！他只是不会表达！”
林砚被这一套组合拳打得有点懵，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有点道理？江辞的行为，确实有些矛盾的地方。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其实不讨厌我？”林砚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希望。
“非但不讨厌，甚至可能……”苏小雨拖长了语调，带着神秘的兴奋感，“……对你有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特别关注！”
“真……真的吗？”林砚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一点。
“本军师的判断，八九不离十！”苏小雨信心满满，“所以，你现在放弃，当什么透明人，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是向恶势力……啊不，是向冰山势力低头！我们绝不能认输！”
“那……那我该怎么办？”林砚的思路已经被苏小雨带跑了。
“问得好！”苏小雨清了清嗓子，正式进入“军师”角色，“既然常规的社交方法无效，我们就需要制定一个特殊的战略——反向攻略计划！”
“反向……攻略？”林砚觉得这个词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没错！”苏小雨解释道，“所谓反向攻略，就是投其所好，润物细无声！他不是冷吗？我们就用热情去烤化他！他不是不喜欢说话吗？我们就用行动去感化他！宗旨就是：坚持不懈地对他好，但绝不给他造成明显的社交压力，让他习惯你的存在，依赖你的好，最后……嘿嘿，冰山融化，手到擒来！”
林砚听得一愣一愣的：“具体……怎么做？”
“听我指挥！”苏小雨开始部署，“第一步，生活渗透！明天早上，继续带早餐！这次注意观察他吃什么，买他喜欢的！顺便给他占座，就占他旁边！”
“啊？这会不会太明显了？”
“明显什么？这是室友之间的友爱互助！”苏小雨义正言辞，“第二步，细节关怀！天冷了提醒他加衣，看他水杯空了顺手帮他接满，总之，展现你阳光暖男的本质！”
“第三步，也是最高级的，兴趣切入！”苏小雨越说越兴奋，“他不是学物理的吗？你找点简单的、有趣的物理科普问题去问他！满足学霸的讲解欲，创造共同话题！”
林砚想象了一下自己拿着“有趣的物理问题”去问江辞的场景，感觉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这能行吗？”
“相信我！”苏小雨打包票，“这种高冷的人，其实内心很孤独的。只要你持之以恒，用真心换真心，总有一天能敲开他的外壳！到时候，你会发现里面可能住着一个可爱的小可怜呢！”
虽然觉得苏小雨的计划听起来既羞耻又不靠谱，但林砚沉寂下去的热情，确实又被点燃了一些。如果……如果江辞真的不是讨厌他，只是不擅表达呢？如果自己真的能和他成为朋友，甚至……更好的朋友呢？
这个念头让林砚的心跳有些失序。
“好吧……”林砚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我……我试试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