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完，他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头也不回地、几乎是逃跑般快步冲上了楼。
林砚站在原地，晚风吹过，他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那个电话和短信……是谁？
江辞那恐惧又决绝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回复了什么？
第24章 冰墙
江辞看完那条短信后，那近乎逃跑般冲上楼的背影，像一根冰冷的针，深深扎进了林砚的心底。
晚风吹过，林砚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只有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刺骨的寒意和不祥的预感。
他快步跟上楼，推开316宿舍的门时，里面异常安静。
赵峰和李铭大概出去玩了，只有江辞背对着门口，站在他自己的书桌前，身影僵硬得像一尊石雕。
他甚至没有开台灯，整个人笼罩在昏暗的光线里，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绝望的气息。
“江辞？”林砚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
江辞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他只是猛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动作大得发出刺耳的声响，然后迅速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瞬间照亮了他苍白的侧脸，那上面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
林砚的心沉了下去。
他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几次想开口，但看着江辞那仿佛筑起了无形高墙的背影，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宿舍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比之前任何一次冷战都要沉重。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江辞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却更像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动作。
林砚坐立难安，他尝试着像往常一样，制造一些细微的声响，比如翻书、喝水，甚至故意轻咳两声，但江辞毫无反应，仿佛他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这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无视。比之前的沉默和疏离更让人心慌。
林砚甚至宁愿他像冲突爆发时那样对自己发火、嘶吼，至少那还代表着情绪，代表着在乎。而这种彻底的漠视，仿佛是在将他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清除出去。
晚上，赵峰和李铭回来了，宿舍里终于有了些人气。
两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
赵峰试图活跃气氛，嚷嚷着点夜宵，问江辞和林砚想吃什么。
“我不饿，你们点吧。”林砚勉强笑了笑。
而江辞，连头都没抬，只是极其冷淡地回了两个字：“不用。”
赵峰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和李铭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
夜宵送来后，香气弥漫在宿舍里。林砚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吃了几口。
他注意到，江辞自始至终没有碰任何东西，甚至连水都没喝一口。他就那样僵直地坐着，像一尊逐渐失去温度的雕像。
这种状态太不正常了。林砚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几乎可以肯定，下午那条短信，绝对和那个舅舅有关，而且内容极其严重，严重到让江辞做出了某种……决绝的决定。
临睡前，林砚洗漱完毕，看着依旧坐在电脑前、仿佛要坐到地老天荒的江辞，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
他站在江辞身边，距离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却带着疲惫的气息。
“江辞，”林砚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很晚了，该休息了。你……还好吗？”
江辞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顿住。他依旧没有抬头，但林砚能看到他绷紧的下颌线和骤然收紧的指节。
空气凝固了几秒，然后，林砚听到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极致的、仿佛淬了冰渣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林砚的胸膛！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江辞冷漠的侧影，心脏疼得几乎要裂开。
前几天那个默许他靠近、会因为他的触碰而耳根泛红、甚至会低声说“小心点”的江辞，去了哪里？
“江辞，我……”林砚还想说什么，声音却已经哽咽。
“请你，”江辞猛地打断他，终于转过头，看向他。
那双曾经映着过他身影、流露过复杂情绪的浅色眼眸，此刻只剩下了一片荒芜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冰原，“离我远点。”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彻骨的、将一切都排斥在外的冰冷和……麻木。
说完这句话，江辞不再看他，径直站起身，拿起洗漱用品，走进了卫生间，并从里面反锁了门。
林砚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赵峰和李铭也惊呆了，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离我远点”。
这四个字，比任何恶语相向都更残忍。它彻底否定了林砚之前所有的努力，否定了他们之间刚刚萌芽的那一点点温暖和靠近。
这一夜，林砚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他能听到卫生间里持续了很久的水声，能听到江辞极其轻微的、回到床上的动静，能感觉到对面床上那个人同样一夜无眠的、压抑的呼吸声。
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堵突然拔地而起的、厚不可破的冰墙。
第二天是周一。林砚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起床时，江辞的床铺已经空了。他书桌上的东西收拾得异常整洁，仿佛主人随时准备离开，再也不回来。
一整天，林砚都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课堂上，他偷偷看向坐在前排的江辞，那个背影挺直却孤寂，仿佛周身笼罩着一层无形的结界，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中午吃饭，江辞没有回宿舍，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下午没课，林砚失魂落魄地在校园里游荡。
他走到图书馆三楼，那个他们曾经并肩坐过的靠窗角落，如今空空如也，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照不进他心里。
他走到体育馆，看着篮球场上奔跑的身影，想起江辞曾经在场边凝视他的目光，心脏一阵阵抽痛。
他走到宿舍楼下那棵梧桐树下，想起江辞曾经在这里等他，眼中带着慌乱和愧疚。
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却又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傍晚，林砚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316宿舍。
推开门，他愣住了。
江辞竟然在宿舍里，而且，他正在收拾东西！不是日常的整理，而是将一些常用的书籍、笔记本、还有那几件常穿的衣服，装进一个平时不常用的大旅行袋里。
赵峰和李铭不在宿舍。
“江辞……你……你这是干什么？”林砚的声音因为惊恐而发颤。
江辞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是用那种冰冷的、毫无波澜的语气回答：“申请换宿舍了。今晚就搬走。”
今晚就搬走？！
这个消息如同五雷轰顶，炸得林砚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整个人都懵了，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彻骨的冰凉！
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抓住江辞正在拉旅行袋拉链的手腕，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和愤怒而变得嘶哑：
“换宿舍？！为什么？！是因为我吗？！是因为你舅舅对不对？！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江辞的手腕冰凉。
他被林砚抓住，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猛地抬起头！
林砚看到，江辞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在被他触碰和质问的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剧烈的、无法掩饰的痛苦和挣扎！
但那情绪快得像闪电，转眼就被更深的、近乎绝望的冰冷覆盖。
他用力甩开林砚的手，力道之大，让林砚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与你无关。”江辞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他拉上旅行袋的拉链，发出刺耳的声响，然后拎起袋子，转身就向门口走去，没有丝毫留恋。
“江辞！你别走！”林砚冲着他的背影绝望地大喊，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求你了！”
江辞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了。
但他没有回头。
几秒钟死寂般的沉默后，林砚听到他用一种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某种诀别意味的声音，说：
“林砚，忘了我吧。”
说完，他拉开门，决绝地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门，在林砚面前，缓缓关上。
林砚瘫坐在地上，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看着自己整个世界的光，被彻底隔绝在外。绝望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而就在他泪眼朦胧中，目光无意间扫过江辞刚才站过的位置，发现地上似乎掉落了一张小小的、折叠起来的纸条。
那是……什么？
第25章 纸上的余烬
宿舍门在江辞决绝的背影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像是一道沉重的闸门，彻底截断了林砚世界里最后的光源。
他瘫坐在地上，冰凉的瓷砖寒意透过薄薄的裤子渗入肌肤，却远不及他心中万分之一冰冷。
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耳边反复回荡着江辞最后那句轻如叹息却重如千钧的话——
“林砚，忘了我吧。”
怎么可能忘得了？
那个在阳光下清冷俊美的少年，那个在球场上默默凝视他的身影，那个在深夜偷偷为他换冰袋的笨拙举动，那个在图书馆里允许他触碰手背的默许，那个勾着小指时指尖微凉的颤抖……点点滴滴，早已像烙印般刻在了他的心底。
如今要他忘记，无异于将他的心生生剜去一块。
绝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以为自己小心翼翼的靠近、润物无声的关怀，能够慢慢融化冰山，却没想到，冰山之下是更深的黑暗旋涡，轻易就将他们之间那点微弱的联系彻底吞噬。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那个舅舅究竟对江辞说了什么，能让他如此决绝，甚至不惜彻底逃离？
就在林砚沉浸在无边无际的痛苦和自责中时，模糊的泪眼无意间扫过江辞刚才站立收拾行李的地方。
光线昏暗的角落地面上，似乎有一小片与周围颜色不同的、折叠起来的白色纸张。
是……垃圾吗？
一个微弱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林砚死寂的心湖。
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了过去，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张纸条。
纸张很普通，是常见的便签纸。折叠得并不整齐，边缘有些毛糙，仿佛主人是在极度匆忙或情绪激动下仓促折叠的。
林砚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
他深吸一口气，用袖子胡乱擦掉模糊视线的泪水，屏住呼吸，像是拆解一枚炸弹般，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展开了那张纸条。
纸条上，是江辞那熟悉而清瘦的笔迹。
字迹不像他平时那般工整冷静，显得有些潦草，甚至有几处笔划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书写之人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压力。
内容很短，只有寥寥数行，却像一把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林砚的眼帘：
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离他远点，为了你好。
我的事，是填不满的无底洞，只会拖累你。
就当……从未认识过我。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林砚的心上。
“对不起”——他在为什么道歉？
为他的离开？
为他的隐瞒？
还是为……无法回应自己的感情？
“必须走”——多么决绝的两个字，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指的是舅舅吗？
这句话充满了警告的意味，那个男人果然极其危险！
“填不满的无底洞”、“拖累你”——这就是江辞对自己处境的认知吗？
如此沉重，如此自弃！他一直在独自背负着这一切！
“别找我”——是哀求，也是命令。
“就当从未认识过我”——最残忍的一句，试图抹去所有存在的痕迹。
林砚看着这张纸条，泪水再次决堤，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绝望和悲伤，而是混杂了巨大的心疼、愤怒和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
原来江辞的突然冷漠和决绝离开，并非厌恶他，并非否定他们之间的一切！
恰恰相反，这更像是一种……绝望的保护！
江辞是在用这种最残忍的方式，将他推开，推开那个由他舅舅代表的、充满威胁和黑暗的旋涡！
江辞认为自己的存在是个“无底洞”，会“拖累”他，所以选择独自承担，甚至不惜让他“忘记”自己！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烈的光，瞬间驱散了林砚心中的迷雾和阴霾！
他不再觉得被抛弃，不再觉得自己的努力毫无意义。
他感受到的，是江辞在那冰冷决绝的外表下，深藏着的、近乎悲壮的守护之意！
“江辞……你这个傻子……”林砚将那张纸条紧紧攥在手心，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书写者残留的温度和心跳。
他低声呢喃着，声音哽咽，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不但不能忘，他更要找到他！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江辞独自沉入那个“无底洞”！
那个所谓的舅舅，到底对江辞做了什么？
那个“监护权争议”和“债务”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心底涌起，迅速取代了之前的无助和绝望。
林砚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快而有些眩晕，但他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决心。
他不能任由江辞这样消失。那张纸条，是江辞在极度痛苦和矛盾下，留给他的最后线索，也是无声的求救！
他绝不能放弃！
他立刻拿出手机，首先拨打了江辞的电话。果然，听筒里传来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没有气馁，又点开微信，给江辞发信息：「江辞，你在哪？我收到纸条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信息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微信界面上只显示着一个孤零零的红色感叹号。
看来，江辞是铁了心要切断所有联系。
林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慌，必须想办法。
他首先想到的是苏小雨。
他立刻拨通了她的电话，电话几乎瞬间被接起，传来苏小雨焦急的声音：“林砚！怎么样？我听说江辞他……”
“小雨，”林砚打断她，语气异常严肃，“我需要你帮忙。江辞搬走了，但他留了张纸条给我。事情比我们想的复杂得多，他舅舅可能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你现在立刻，用你所有的人脉，帮我查两件事：第一，江辞搬去了哪个宿舍？第二，尽可能查清楚他舅舅陈建明的背景，尤其是……和监护权、债务相关的任何信息！但要绝对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电话那头的苏小雨显然被林砚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话语中的信息量震住了，但她立刻反应过来：“明白！交给我！你……你没事吧？”“我没事。”林砚看着手中那张皱巴巴的纸条，眼神锐利，“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挂断电话，林砚在宿舍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
江辞刚搬走，行李不多，应该不会搬太远，很可能还在同一栋宿舍楼，甚至同一层。
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多。
他决定主动出击。
他不能干等消息。
林砚冲出316宿舍，首先找到了这层的宿管阿姨。他编了个理由，说室友江辞突然身体不舒服被送去医务室了，可能有东西没带齐，想问问他换到哪个宿舍了，好给他送过去。
宿管阿姨看了看记录，皱着眉头说：“江辞？哦，那个物理系的学霸是吧？他今天下午是来办过调换手续，不过不是换宿舍楼，是换到同一层的单人间了，就在走廊最那头，321。不过单人间现在好像还没完全收拾好，他这么急就搬过去了？”
单人间？321！
林砚心中一震！果然没走远！他谢过阿姨，快步走向走廊尽头。
321宿舍的门紧闭着，门缝下没有透出灯光。
林砚站在门口，心脏狂跳。他抬起手，想要敲门，却又犹豫了。
现在贸然进去，江辞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更加抗拒？
他最终还是没有敲下去。他不能逼得太紧。
他默默地站在门口，仿佛能透过厚厚的门板，感受到里面那个人的孤独和痛苦。
他在门口的地上，发现了一个揉成一团的、印着附近药店logo的小塑料袋，里面似乎还有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