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有事给我打电话。”
时榆点头,下车。
初秋的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而然,他却在大门前被人拦住了,时榆生气地看着那个两个保镖,不是新来的,理应认识他。
“拦我,没搞错吧?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保镖也有些为难,“小少爷,实在抱歉,不过沈助理确实吩咐过我们,你要进去得按流程来。”
“什么?”
简直不可理喻,他回自己的家还要得到允许?不过,这种气愤没持续多久,很快就蔫下去,被莫大的委屈取代。
是了,这不是他的家,是宋朔舟的,他不姓宋。
保镖已经通报,得到允许后,时榆被放进去,这是他和宋朔舟一起长大的地方。
容不得他多愁善感的回忆,管家爷爷就已经步履匆匆地迎上来,看向他的眼神复杂,有关切、有无奈。
“郑爷爷。”时榆乖巧地叫了声,郑管家在宋宅服侍几十年,看着他长大,于他来说也算半个亲人。
“小少爷。”郑叔微微躬身,“先生吩咐,请您直接去书房。”
站在书房的门前,时榆心都要跳出来,以前他犯错了每次站在这扇门前都怀着害怕受罚的恐惧情绪,现在,他却希望宋朔舟能罚他,挨完一顿打,宋朔舟还跟以前一样疼他。
他抬手敲门,动作不敢太大,几秒后,传来宋朔舟低沉的声音:“进。”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经年不变、略带陈旧的木质和书卷的气息。
宋朔舟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背后是整面墙的藏书,阴影将他大半身形笼罩,看不清表情。
宋朔舟并无搭理时榆的意思,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不断滑动鼠标和敲击键盘,貌似很忙。
时榆僵在桌前,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事先准备好的所有说辞在见到宋朔舟这副模样时,也全都卡在喉咙里。
他几时被宋朔舟这么冷淡的对待过。
几分钟后,还是宋朔舟先开口,不过依旧没抬头,声音没什么起伏,却直刺时榆的心:“东西都清点好了?没什么遗漏的话,等下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时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等明白过来,眼泪几乎瞬间夺眶而出。
“哥你真的要赶我出去?”
不就吵了一架,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步。
“不是我把你赶出去。”宋朔舟终于抬头,直视时榆的眼睛,“时榆,是你不要我了,不要倒打一耙。”
这几天,时榆总是哭,眼皮和卧蚕都总红肿着,他强忍住泪:“我没有,那天说的都是气话,我要你管的,哥,求你了,你不要这样对我。”
“可是时榆,你话已经说了出来,我也听见了。”宋朔舟的声音冷到让时榆发颤,“你那段时间跟我冷战,跟我闹脾气,不就是想让我这样?现在如你所愿了,你哭什么?”
“我没有!”
时榆拼命摇头否认,仿佛这样就能让他之前说过的那些混账话全都消失。
他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把那把戒尺拿出来,跪到宋朔舟身边,将戒尺举起,哀求道:“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罚我好不好?怎么罚都可以,你打我,打完就不要生气了好吗?”
宋朔舟的眼神甚至都没在戒尺上落过:“这是我不要的东西。”
时榆举着戒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不要的东西,这是宋朔舟有意丢下的,不是忘了。
他也被宋朔舟丢了。
不管疼爱还是责罚,宋朔舟都不愿意给他了。
时榆跌坐在地上,表情痛苦又崩溃,这才过去几天,宋朔舟就能做到这样绝情,他想不明白。
艰难开口道:“我们不是家人吗?我只是说几句气话,没必要当真吧,我们是家人啊,怎么都要见面在一起的,你是我哥……”
“时榆,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从今以后,不要再叫我哥了,真要说起弟弟,我只有宋铭元一个。”宋朔舟道,“人要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当初我说养你,确实把你养到了这么大,供你吃喝,没亏待过你一点。现在你说你不想再看到我,你也要担起你这句话的责任。”
“我没有那样想过,我说了,只是气话。”
时榆被宋朔舟伤得体无完肤,心被千刀万剐,只能一次次重复地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咎于气话这个词,那是不过脑子的情绪宣泄,当不得真。
“你敢说你没有那样想过?”
宋朔舟目光锐利地看向时榆,时榆竟说不出话来。
他有想过,还不止一次,想着如果宋朔舟不管他,他一个人会有多自在。
面对时榆的愣神,宋朔舟早有预料,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疲惫。
“你长大了,想要自由没有错。”
“时榆,我没想过不要你,是你觉得自己长大了,不需要我了。你很唾弃我对你的关心和挂念,觉得我整天婆婆妈妈、唠唠叨叨很烦,但是你又不想离开我的关心,其实你不是离不开我的关心,只是离不开我的照顾,有人安排好一切,有人奉上你想要的一切,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烦恼,你只是舍不得这种生活,舍不得我带给你的好处。”
“你四岁时到我身边,那么小一点个头,喊我哥哥,说想跟我有个家,我就把你带了过来,给你治病,养你,现在你看到我就厌烦,说讨厌我,我能怎么办?”
“你就是想要一个能无条件对你好、付出所有,你还不用给予任何回应的人,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我是人,时榆。”
宋朔舟的目光落在时榆苍白的脸上,仿佛对时榆的满脸泪水视而不见,有着近乎残忍的清醒。
“时榆,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
时榆心底最卑劣的想法就这么被宋朔舟一字一句剖开,宋朔舟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白眼狼,前面那些他都认了,但宋朔舟怎么能说他对他没有一点感情。
没有感情,他还会放下自尊跪着求宋朔舟原谅他吗。
他已经顾及不了形象,哭得很难看,胸口痛得喘不过气,他弯腰蜷缩着,几乎要给宋朔舟磕头,求宋朔舟不要再说出这么冷漠的话。
但宋朔舟还是要说。
“就这样吧,沈韩已经把你名下的房产整理出来了,明天给你送过去,我会供你读完大学,学费和生活费会让人按时打到你卡上。”宋朔舟长叹道,“以后不要见面了,我跟你已经划清了界限,做到这份上,我已经仁至义尽,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不要!哥!”
时榆撕心裂肺,扑过去紧紧抱住宋朔舟的腿,他清楚,以宋朔舟的性格,说不见就是真的不见,再无转圜。
“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我已经原谅你了。”
因为没有关系了,所以什么都能原谅,无力,巨大的无力和痛苦将时榆淹没,让他窒息。
他眼睁睁看着宋朔舟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指,抽走自己的腿,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时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宋宅的,宋朔舟不愿意见他,他回头看向这座偌大的宅邸,这里再也不是他的家,他又变得无家可归。
前几天发过烧,病症还没好全,今天哭了这么一通,身心都受到重大打击,时榆回去后又病了一场。
宋朔舟看着监控,嘱咐王姨细心照看着。
时榆身体一向不好,小时候生病更是生得勤,宋朔舟花了很大功夫才养好,几天过去就被糟蹋成这样。
虽然这里面有他一份责任。
不是非闹成这样不可,是宋朔舟想要的太多了,不仅要时榆离不开他,还要时榆爱他。
第7章 真情假意
基因的遗传力量是强大的,哪怕宋朔舟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父母,却还是遗传了宋卓凡的冷漠薄情。
仿佛天生缺失情感的共鸣能力,对一切事物都喜欢、热情不来。
上小学时老师就发现他很不合群,不会交朋友,不会乐于助人,这些人生来就该拥有的融入社会的技能,宋朔舟显然没有,他甚至没有喜怒哀乐。
八岁时,他目睹过一场车祸,院里组织到镇上进行公益护航活动,路上,一辆被疲劳驾驶的货车将带队老师和两名同学卷进车底,拖行十几米,血染红路面,躯干分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惨烈,所有孩子尖叫、哭作一团,事后很长一段时间仍会噩梦惊醒,只有宋朔舟从始至终没受任何影响。
院长不止一次怀疑他有心理问题,想着培养他的情感,于是在家里抓了只兔子让宋朔舟养,动物总能激起孩子的保护欲,其它小朋友都很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宋朔舟却嫌臭,将兔子放跑了。
院长得知后没怪他,反而又给他送来小猫、小狗、仓鼠,结果自然是被宋朔舟各种嫌麻烦放跑,放跑后院长又让人满院找。
“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小动物赶走?它们不可爱吗?我教过你,你养了它们就要负起责任,要学会去爱它们。”
面对院长的责问,宋朔舟很无辜:“我没赶,我只是把它们放出去,是它们自己要跑,它们不需要被我养,我也不想养,您不要再费心思给我送这些了。”
然后院长沉默了,大概是觉得他顽固不灵,无法感化,再没给他送来什么动物。
养什么跑什么,时榆是他养的最久的,最后还是一样跑了,但是他明明担起了责任,也爱了。
当初在孤儿院附近,他并不是同情心泛滥,只是不想时榆被人贩子拐走,所以才让时榆跟着他,把人交给院长。
四岁的时榆发育迟缓,长得很矮,跑起步来都摇摇晃晃,还要大喘气,很没用且烦人,一直缠着他,跟之前的那只小狗一样,不同的是狗只会汪汪叫,而时榆会叫哥哥。
也就长得可爱点,一头乌黑的头发,双眼皮,猫儿眼,皮肤白嫩,唇色红润,毫无疑问,如果时榆是那种流鼻涕的邋遢小孩他早就揍人了。
宋朔舟后面才知道时榆有心脏病,不过孤儿院的孩子大都有身体缺陷,时榆那点毛病在孤儿里算不上多可怜。
想着时榆也活不了多久,他便不再赶时榆走,时榆最会见缝插针,就这么靠着那身黏人劲,黏在了他心尖。
他开始舍不得时榆死。
时榆的出现,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照进了宋朔舟被冷漠与疏离占据的荒芜生命里。
于是宋朔舟开始笨拙地学着照顾人,会留意时榆是否按时吃药,关注时榆的身体,甚至会因时榆一个依赖的眼神而感到一种陌生的、胸口发胀的情绪。
他们之间产生了某种联结,这是宋朔舟以前最讨厌的东西,现在也依旧讨厌,因为时榆生病了,不做手术就活不下去,他会失去这个与他产生了感情牵绊的人。
他会难过。
感情不是什么好东西,会让人变悲伤,变痛苦,他本没有感情,但因为时榆的依恋,他有了,所以他只会爱时榆一个人。
宋卓凡,方娟。
宋朔舟的亲生父母,当初拿着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上门认亲。
女人一头浓密的长卷发,保养得当,举止贵气优雅,手帕掩面哭得情真意切,男人仪表不凡,严肃的面容下也有几分动容。
京市赫赫有名的宋家,树大根深,旗下产业无数,而他是宋家的长子。
宋卓凡给他的理由是他刚出生时因保姆疏忽被生意场上的对家拐走,这么多年一直在四处搜寻,却无果,近来才得到线索。
宋朔舟心有疑虑,却来不及细想,当务之急是将时榆一起带回宋家治病,宋家家大业大,多养一个孩子算不得什么事。
方娟善解人意,甚至提出领养时榆,被宋朔舟拒绝了。
宋家不是什么好窝,时榆不应该跟谁有瓜葛。
宋卓凡和方娟待他确实如亲生父母一般,倾力培养,将他打磨成合格的继承人,这么多年阖家欢乐。
从宋卓凡口中得知,他还有个弟弟,名叫宋铭元,小他两岁,生来体弱,十岁时因病去世。
说实话,宋朔舟对这家人没什么感情,他清楚,他们之所以认他回来,是因为他聪明,有价值。
加上方娟和宋卓凡之间总是争吵不断,他十分厌倦,自他上位后,就将两人赶回旧宅养老,图个清净,不过以后时榆也不在了,倒是净过了头。
与时榆决裂后的第二晚,宋朔舟收到旧宅管家打来的电话,说方娟在跟宋卓凡吵架后,割了腕,伤到动脉,人还在医院抢救。
宋朔舟套上衣服赶去医院,他虽冷漠,但有基本的道德感,方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他该尽职责。
脚不沾地忙了三天,他才记起时榆,时榆病已经痊愈,似乎已经振作起来,每天按时上下学,消息也不怎么跟他发了。
这就是时榆那天流了那么多眼泪的知错、悔恨。
范家别墅的餐桌上。
范禾宁最后入座,范旭难得对范禾宁和颜悦色:“送时小少爷去了?”
范禾宁淡淡嗯了声。
“哥,我可真羡慕你啊。”范文廷揶揄的目光落在范禾宁脸上,“光靠这张脸就能给咱家争光。”
范禾宁面无表情地进食,并不搭理对方,范文廷见范禾宁没反应,有些恼羞成怒,正欲再说些什么挤兑的话,被陈舒婉拦下。
她脸上挂着温婉的笑,用公筷给范禾宁夹菜:“好不容易放假回来,多吃点,这些都是我特意吩咐阿姨准备的,你在学校住校好几个月见不着一面,你父亲一直跟我念叨你呢。”
范禾宁抬眼看向坐在主位的范旭,装模作样地朝他露出自以为宽厚的笑,恶心,他冷笑一声:“那真是难得。”
范旭沉下脸色。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陈舒婉嗔道。
看似责怪,实则心里乐得看范禾宁跟范旭呛,笑着跟范廷文对上视线。
下一步,范文廷便油嘴滑舌地顺理成章讨到范旭欢心。
一群神经病,不知道在演什么。
范禾宁觉得他今晚回来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起身离席,范旭还在身后怒斥,他充耳不闻。
来到后花园,他拿出手机,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准时给时榆发去问候消息「睡了吗?」。
时榆最近状态不佳,一直抱着手机发呆,于是几乎秒回「还没」。
「你哥还是不理你吗?」
时榆回复一个小猫大哭的表情包。
范禾宁皱眉,感觉到问题的棘手,若宋朔舟真下定决心不再管时榆,他就得重新衡量一下时榆值不值得他再花这么多时间。
是的,他不喜欢时榆,只是需要利用。
晚上,他被范旭叫去书房,范旭扮起慈父做派,语重心长地让他不要把范文廷的话放在心上。
范旭在被他甩脸色后还能做到如此善解人意地开导他,稀奇至极,但范禾宁明白,不过是因为他有了价值,他在跟宋氏掌权人最疼爱的弟弟谈恋爱,攀上了高枝,范家日后能借此一飞冲天,光耀门楣。
而范旭也终于发现他后娶的妻子陈舒婉生下的儿子是蠢材,难堪大用。
这才记起他这个不被待见的儿子。
给他的话也是让他好好握住时榆。
吃相难看至极。
暮色四合,时榆撑着脑袋失神地看着落地窗外淡灰色的街景,秋季总是这样萧瑟,与他的心境如出一辙。
林庆在对面喋喋不休地讲些安慰他的话。
“喂,你到底听我讲话没有?”
他回过神,看向林庆,点头。
林庆叹口气,边吃边继续说:“反正你不要太难过,往好处想,至少现在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了,就朔舟哥给你的那些房子,你随便卖几套,能一辈子不愁吃喝,多好。”
“你就是一时落差大,接受不了,缓几天就好了,要不出去旅游?”
时榆摇头,开始切盘里冷掉的牛排:“没心情。”
“你不要搞得跟失恋了一样。”
“这明明比失恋更难受好不好。”时榆吸吸鼻子,眼眶又要酸。
林庆不知道该再劝些什么,能说的已经都说了,他搞不懂这两个人,总觉得这两人之间别扭得很,放正常家庭里,都是些特小特小,小到没有的毛病。
这家餐厅是时榆以前最爱来的,现在吃在嘴里味同嚼蜡,冷腻腻的,搅得他胃里一阵难受。
跟林庆分开后,他又要回那个空荡荡的家。
胃里还是难受,他在家里一阵翻箱倒柜找到医药箱,拆开那盒胃药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空了大半。
一时愣在原地。
是被宋朔舟用掉的,宋朔舟什么时候胃疼过?继续看,药箱里胃药占了大多数空间,都空了很多,宋朔舟有胃病吗?
时榆发现他脑中竟然一片空白,什么信息都搜寻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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