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朔舟看了他一眼,却没理他,径直坐进车内,留给时榆一扇冰冷的车门。
时榆茫然,有些不知所措,在与宋朔舟分开的最初那段时间,他也会经常来这蹲宋朔舟,宋朔舟虽依旧冷漠,但会有几秒停留,会听他说上几句话。
从未像这样,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哥,我是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吗?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会改的,我什么都能改。”
“你上次说想吃的菜,我今天做了,要去尝一尝吗?我做了好久……”
话音到最后在抖,时榆心痛得厉害,每说完一个字恐惧就加深一分,他怕得不到回应,怕没有能再挽留宋朔舟的理由。
车窗贴了防窥膜,他看不到宋朔舟的脸,甚至身形,只有那一片黑色在视线中晕开。
时榆想上去拉车门,被沈韩挡下。
“时少爷,请回吧。”
“不要,宋朔舟你不跟我说话,我就不走!”
时榆最有哭闹的本事,使出全身蛮力抱着沈韩不让沈韩走,只要沈韩不上车,就没人开车。
若宋朔舟放弃沈韩,自己开车,也得从车上下来。
时榆悲伤哭泣,宋朔舟冷漠不语。
唯有沈韩汗流浃背,实在是时榆拉着他的这个姿势让他惶恐,面对面紧紧环着他的腰不松手,在别人眼里看来就是时榆抱着他求他不要走。
“时少爷,你先松手,我们好好说行吗?”
“你再不松手,先生会更生气的,你也不想这样吧。”
他挣扎又不敢太用力,怕不小心伤到这祖宗,只得祈祷宋朔舟能大慈大悲,快点出来结束这一场面。
但宋朔舟没下车,叫来几个保安,将时榆拉走。
“你不要不理我,我求你了……”
“我错了我会改的,不要不理我,不要这样……”
时榆的哭喊声在寂静的车库格外清晰,面临的是再次被抛下的恐慌,比上次还要无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这次他不会再觉得是宋朔舟的问题,肯定是他做错了什么事,才让宋朔舟这么生气。
保安见他不再闹,便松开了手。
时榆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不可避免地想到家里那桌冷掉的饭菜,宋朔舟不会吃到了。
他曾经,很多次让宋朔舟为他做的饭菜冷掉。
宋朔舟也会像这样失落、难过,对吧。
人在倒霉时,只会更倒霉,烦心事接踵而至。
开学第二天,时榆莫名被一人表白,同班的同学,名叫何康,因为学号挨得近,小组作业时时榆经常被分到和他一组。
何康性格阴郁,戴着副黑框眼镜,眼睛被过长的刘海遮住,说实话,时榆到现在都不知道对方全脸长什么样。
只不过看何康沉默寡言,会经常找他说话,后续熟了,两人上课还会互相占座。
时榆不住学校的宿舍,所以跟班上其它同学不太熟,何康是他在班上唯一一个关系比较近的。
他把对方当朋友,没想到对方居然说喜欢他。
时榆先是愣了下,然后措辞拒绝,面对这种场景,他已经轻车熟路。
却不想被拒后,何康突然变脸,大骂时榆不要脸,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勾引他。
时榆被何康变脸的速度惊到,且一头雾水,他跟对方正常社交,怎么就落得个勾引的名头。
何康因愤怒发出的声音过大,惹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简直不可理喻,时榆连争辩都懒得开口,冷冷看对方一眼,转身离开,何康却不依不饶,拽住时榆不让他走。
声音尖锐:“你不喜欢我还收我的礼物,花我的钱,把钱还给我,我真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
正在校道上,又是下课时间,因着时榆那张惹人注目的脸,更多人饶有兴味地停下脚步。
时榆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时竟不知作何表情,实在忍不住骂人:“你有毛病吧?我什么时候花你钱了?”
何康却有理有据,义愤填膺:“上学期我们去食堂吃饭,你每次喝的饮料都是我付的钱,还有,你在图书馆的时候,让我给你带过五次饭,你一次钱都没给我。”
“除了这些,你生日时我还给你送了个五百多块钱的键盘,做人不能这么占便宜吧。”
时榆再次被对方的无耻惊到,他确实让何康给他带过几次饭,不过因为他花钱的数额一般比较大,就没把那几十块钱放心上,这确实是他的问题。
但他也请何康吃过饭啊,一顿花上好几千,甚至平时还会随手送何康一些小东西,就算二手转卖出去,加一起也能卖上万。
至于生日礼物,他知道何康家庭条件不好,平日里省吃俭用,衣服反反复复就几件,见何康愿意拿出一半的生活费给他买礼物,他当时还挺感动,甚至为了不让对方吃亏,回礼送了双价值一万多的球鞋。
这些怎么不说?
时榆这才看清何康的真面目。
“一些破烂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说。”面对讨厌的人,他那些被娇养出的傲慢和无礼,都显出来,“那你把我送给你的东西都还给我啊,穷得要死,还敢说喜欢我。”
宋朔舟每年花在他身上的钱有上千万,在闹到要将他赶出去时,都不曾说过让他偿还抚养费。
时榆并不想被人围观,厌恶地甩开何康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何康这次没再拦他,只是用那双阴沉的眼睛透过镜片死死盯着时榆的背影,黏腻恶心。
本以为事情会到此为止,却不想何康竟开始在网络上对他进行造谣。
几张照片加上颠倒黑白的文字,将他描述成靠出卖身体换取金钱的男妓,而配图那几张他在酒店、会所门口的照片,都是他在等宋朔舟时被拍下的,他不知道何康怎么会有这些。
谣言俞传俞烈,俞传俞实,名校高材生,卖身求荣,这些词联系在一起,总能让人津津乐道,更何况主人公还长着张万里挑一的脸,恶意铺天盖地而来,一时掀起极大风波。
时榆被约谈,导员面色复杂地看着他从头到脚价值不菲的衣物,似乎那些传言已被坐实。
“你的资料上显示,你是孤儿,或许没人教导你这些,但你受过正统的教育,能考到这所学校来,就说明你懂礼义廉耻,所以你为什么会做出那些违背公序良俗的事?”
时榆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一上来就指责他,甚至直接认定他做了那些事。
他是孤儿没错,但并非没人教导。
想到宋朔舟,他的心脏又泛起持续的疼痛,原来他与宋朔舟之间的联系如此微弱,在他的个人档案中甚至找不到宋朔舟的踪迹。
“您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校方不调查真相就如此妄下定论,是真觉得我不敢做什么?”
导员不愿起争执,态度有所缓和,表达的观点就是,校方会调查,但不在乎事实的真假,只要结果。
时榆从办公室出来,看见林庆,没想到范禾宁竟然也在。
两人分手后第一次见面。
他朝范禾宁笑了笑:“找我吗?”
范禾宁还是那样,话不太多:“这件事我和林庆会帮你澄清,你不要有负担。”
“是啊,有我们你就放心。”林庆附和,“妈的,早晚弄死那小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时榆其实不太关心这些,只是有些困惑,那些人要他被开除,要他身败名裂,好像恨他恨得不得了,他有做过严重到要如此赎罪的事吗。
坏人不受惩罚,反而要他澄清,拿出证据,但事实将会是,不会有人信他,毕竟没人会承认自己是坏人。
其实宋朔舟早就同他说过,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坏的人,像宋凯,像那晚巷子里的男人,像现在的何康。
但当初他不信,这就是不听宋朔舟话的后果。
过去的十四年他被保护得太过理所当然,那晚他在巷子里被堵住,面对恐惧时下意识回头看了好几眼,总觉得宋朔舟会在他身后,可事实是没有,宋朔舟不会再在他身后。
这次一样。
停课一周,时榆在家昏睡了整整一天。
醒来时屋内漆黑一片,窗外下起雨,雨点被风卷起砸在玻璃上,他的心跟着冒起水汽,将酸涩晕开。
宋朔舟不愿意见他,不愿意听他说话,他找不到办法了。
临近傍晚,时榆接到段清的电话。
对方叫他去喝酒,白天睡太久,晚上睡不着,想着长夜难熬,时榆答应下,却还记得上次的教训,说只去清吧。
不想再做让宋朔舟生气的事,可现在,宋朔舟还会在意这些吗。
时榆坐在昏黄柔和的灯光下,盯着身前酒杯内的液体,眼神却没有焦点。
段清在旁边,给时榆把酒拿走,换上一杯热饮:“不开心的时候不能喝酒,越喝越不开心。”
时榆低着头,没说话。
“这么心事重重,不只是因为网上那些事吧,有什么不开心的,要不要跟我说说?”
时榆看向段清,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头发染回了黑色,比之前看着正经不少。
“你怎么知道?”
“以我对你的了解,面对网上那些传言,你只会生气、愤怒,然后跟对方开撕,绝对不会这么垂头丧气。”
时榆小声嘀咕:“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就说是不是。”段清碰下时榆的杯子,将酒一饮而尽,朝时榆挑眉。
时榆抿抿唇,道:“嗯……就是,我喜欢上一个人。”
“然后呢?”
“他说他本来也是喜欢我的,但因为我以前做了很多伤害他的事,他不愿意再相信我,不想再喜欢我,我跟他道歉,追了他一段时间,他好像有点愿意接受我了。但没过几天,他突然又不理我,还把我删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不愿意见我。”
“应该是你做了什么让他很在意的事。”
“可我不知道是什么,他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段清想了会,缓缓道:“你说的这个人是你哥吧?”
时榆惊愕地对上段清的视线,仿佛对方说出了一件多么天理难容的事,他隐秘滋生的、背离道德的感情被突然公之于众,下意识是慌乱。
“他不是我哥,不是,不是亲的。”
“哎呀,我知道啦,这么紧张干嘛。”段清毫不在意,甚至隐隐兴奋,“我就知道是他,你那会在警局门口看他的眼神就不一般。”
“是吗?”虽然问题没得到解决,但压在他心上的石头总算变小点,得以喘口气,时榆看着段清,蓦地狡黠一笑,“我也看出来了,你喜欢程明祥。”
段清同样一愣,然后笑笑,和时榆碰杯:“彼此彼此。”
话题就此打开,时榆顺手拿起手机看了眼。
锁屏上,只有一条新闻推送。
目光随意一瞥,却在看清文字内容时骤然顿住。
宋氏集团掌舵人宋朔舟与苏氏千金正式订婚,下面还有配图,两人亲密地挽手出入商会。
宋朔舟跟别人订婚了。
时榆感觉他的五官瞬间失灵,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只剩那条刺目的标题在他脑中无限放大、旋转。
好想吐,他猛地起身往外冲。
他不愿意相信,他不信,之前面对贺圆的存在,他没有感受到威胁,是因为他清楚宋朔舟不会与贺圆有任何进一步的关系,宋朔舟身后是整个宋家,能站在宋朔舟身边的人,必定是家世、身份与其同等的人。
可他太得意忘形,忘了他也不是这种人,他是孤儿,没有家世,没有背景,没有身份。
这次,是真的了。
“时榆,你去哪?”
段清跟在后面,在时榆将要推门出去时拉住他,雨到现在已经下得很大,又是一场暴雨,京市不止秋季多雨,一年四季都是。
“我去哪……对,我去哪?我不知道……”
宋朔舟突然的冷漠有了解释,这次是要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丢掉他,他还跟个傻子一样,不要脸地找上去,一点都不会看人脸色。
自作多情,摇尾乞怜。
好难受啊,为什么这么难受,仿佛被人活生生地剥皮抽骨,疼到他想大哭,想在地上打滚发泄。
“我想吐……”
段清轻拍时榆的后背,轻声安抚:“我带你去厕所好不好?外面在下雨,我们等下再走。”
然而就在段清扶着时榆转身时,一盆冷水突然朝时榆泼来,从头浇下,段清在旁边也被波及到。
“操!谁他妈有病啊!”他怒视眼前的一个男人。
“贱货,活该,谁知道他身上有没有脏病,我这是好心给他洗洗,别让他到处传染人。”
时榆并不认识面前这个人,更不知这人对他的恶意从何而来,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真的卖身求荣,与这些人有何干。
那人更加过分地举起手机拍摄他的丑态,段清上前阻止理论。
时榆浑身湿淋淋的,走到旁边的桌上,打碎一个酒瓶,然后将有锋利碎片的那一端对着男人,平静地开口:“跟我道歉,不然我会不计一切代价杀了你。”
男人被段清压制,面对时榆惨白阴森的面孔,意识到对方是认真的,终于露出惧怕的神色,哆哆嗦嗦道:“对不起……”
时榆丢下酒瓶,转身出了门,没入滂沱大雨中。
段清顾不上其它,拿起伞跟过去。
“时榆!你去哪!”
他追上时榆,替时榆撑开伞。
时榆说:“回家。”
“我陪你回去。”
“不用。”时榆拒绝,“让我一个人静静可以吗?”
段清沉默地点头,目送时榆坐上一辆出租车。
其实他没家了,所有人都不要他,恨不得他去死,恨不得他消失得干干净净。
时榆说的家是当年的孤儿院。
这么多年过去,孤儿院已经迁址,杂草疯长,破败不堪,静默孤寂地矗在黑沉的大雨中。
他在这里生活了不到一年,记忆因生病也总是模糊的。
却仍能记清宋朔舟的脸,父母给了他躯体,宋朔舟给了他心脏,他的心脏是为宋朔舟跳动的。
可现在宋朔舟不要他了。
院门口,往左边走上十几米,有片林子,那里面埋着院长,院长在他十岁时就去世了,没有后代,就葬在这,时榆和宋朔舟,以及那些被他照顾的孤儿都是他的孩子。
拜过院长,时榆走到正门口。
大门锈迹斑斑,上了锁,他找到一处破损的矮墙,翻进去。
里面一切如旧,于是时榆想起来很多事。
宋朔舟带他去院长种的菜园子里偷摘西红柿吃,他站在院里附属小学的教室门口等宋朔舟下课,宋朔舟在操场上和他玩游戏,他安静地陪宋朔舟写作业,宋朔舟在院里组织的运动会上拿了好多第一,他送给宋朔舟他画的画、做的手工……
他以为他与宋朔舟会年年依旧。
但只有年年没有依旧,院长的菜园不再长西红柿,附属小学已经拆掉,操场上的杂草长到人高,宋朔舟有了新人。
他只是很难过。
绕过操场,去到之前的宿舍,只有空荡荡的床板,上面落满灰尘,时榆找了处较为干净的地方坐下。
他太过狼狈,浑身都是湿的,身体已经渐渐失去知觉。
雨没有停的趋势,像是要将天下穿,宋家的宅子隐没在厚重的雨点下。
宋朔舟走进主宅,宋卓凡仿佛早有预料,坐在客厅正中央,气定神闲。
“新闻是您授意的。”
订婚的事,宋朔舟全然不知情,与苏江羽的亲密接触更是可笑,对方故意绊在他身侧,仅几秒间的事,就被人拍下,只是,他没想到,算计的主谋居然是宋卓凡。
严谨一点,不是算计,是敲打。
“你这是什么语气?在怪我?”
宋朔舟垂眸,俯视着他的父亲,眼神冰冷:“我的婚事还轮不到你做主。”
宋卓凡并不恼怒,他最擅长扮演慈父的角色,语重心长道:“跟苏江羽结婚是你最好的选择,你是聪明人,我以为你早有打算,却不想一直在拒绝她,你还年轻,有气性,这很正常,但你要明白,什么情情爱爱都抵不过手中的权势。”
“那么,您觉得就算您如今与母亲闹到这份地步,也不后悔吗?”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宋卓凡闭上眼,似乎在回忆什么,最后长叹一口气,“宋家人生来在结婚的事上就身不由己。”
宋朔舟冷笑:“到底是身不由己,还是舍不得,您心里清楚。”
“怎么?你现在是来替方娟说我的不是?你以为她纵着你在外面胡来是对你好?”宋卓凡的言辞突然变得激烈,站起身直视宋朔舟,“她是在害你!她要害整个宋家!宋朔舟,不要忘了,现在的一切都是谁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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