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琢突然感知到了危险。
路上,他终于脑回路慢半拍地让人调查了一下江甚。
“洛空”他印象不深,但“江氏”跟“明晰大厦”他十分清楚,陈琢咽下一口上涌的气,快速盘算一番,想着毕竟相隔两地,江甚能怎么样?
他莫名忐忑地进入“长夜宫”,为壮怂人胆,还喊上了几个玩得好的朋友。
其中一人跟赵楼阅有过接触,以为是来谈生意的,顿时为能再度搭上线而感到兴奋。
见到赵楼阅的第一眼,陈琢想转头就走。
许是灯光缘故,赵楼阅深邃的五官显得森寒,跟着,他后靠一笑,紧张的氛围有所缓解。
赵楼阅不白来,他拿着好几项诱人的合约。
不出意外,半个小时后,看到了狗咬狗的现象,赵楼阅想试试,这些中年友谊是不是牢不可破。
陈琢冷着脸驱赶这些人,全然不管对方恼怒的神情,他刚进来的紧张有所缓解,想着如果这些单子全部拿到老爷子面前,以后公司分割,自己将大有优势。
但有一点陈琢很在意。
他看向赵楼阅:“赵总,您怎么会突然想到跟我合作?”
“自然是感激陈副总。”
陈琢惊讶:“我们之前并未见过。”
“是的。”赵楼阅摸着旁边的玻璃烟灰缸,手动作堪称温柔,“感谢您对我男朋友的照顾。”
陈琢身上冒起寒意,但他还是心存侥幸,壮着胆子问道:“赵总的男朋友是?”
赵楼阅掀起眼皮:“江甚。”
陈琢瞬间反应过来,但赵楼阅的动作比脑电波都快,他单手抄起烟灰缸,只看到手臂动了下,紧跟着一道闷哼,温热的血飞溅在合同单上,剩下几人本能惊恐后撤。
赵楼阅是恨不得拍死陈琢,但他控制了力道,看着陈琢捂着破掉的额头往门外连滚带爬,赵楼阅终于站起身。
这下戾气再不遮掩,赵楼阅大步上前,俯身扯住了陈琢的头发。
“你……唔?!”陈琢嘴里被喂了个东西,他下意识想吐,但赵楼阅很有手法,捏着他的下巴往上使劲一抬,险险卡在喉咙眼,下一秒赵楼阅拿过桌上倒好的伏特加,直接对着陈琢的嘴就灌了下去。
“你很喜欢这种药?”赵楼阅冷笑,“那我也回报陈副总一二。”
陈琢满脸酒水,狼狈地抠着喉咙,但是来不及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同行的人:“报、报警!”
“包间的监控都没了,有用吗?”赵楼阅站直说道:“诸位犯不着为了陈琢得罪我,桌上的合同单,或者救陈琢,你们选一个,前者我们互利共惠,财源滚滚,后者我赵楼阅要是误伤了,大家也别怪我手下无情。”
陈琢不想去警.局,赵楼阅就陪他玩野路子。
几分钟后,陈琢的“友人”分别拿起中意的合同,前后而出,一个不剩。
严随猛灌一杯酒,压下心头的骇然。
陈琢搬不到救兵,被赵楼阅困在这里,因为药效,已经开始扭捏到不忍直视的程度。
他头上的血已经止住,但满脸污浊,瞧着吓人。
赵楼阅面色不变,等到陈琢敌我不分,开始往他们这边爬的时候,一脚将人踹开。
“抽烟吗?”赵楼阅问。
耳边是陈琢已经变调的喘.息,但严随一眼不看,他不觉得旖旎,只觉得怪异,“来一根吧。”
“让你见笑了。”赵楼阅压着嗓音,“但我有些控制不住。”
如果说对江甚造成威胁,那么即便是自己他也照杀不误,趁着灯光昏暗,赵楼阅身上一种难以形容的粘稠情绪溢出些许,严随不知如何形容,认为这种感情浓烈窒息之余,又很适合江甚。
抽完这根烟,那头的陈琢都快成死狗了。
“走吧。”赵楼阅说:“留给陈副总自己享受。”
严随心想享受什么?然后在出门之际,几个彪形大汉擦身而过
严随:“……我听说,陈琢好像是1……”
赵楼阅:“是吗?那我误会了,下次吧。”
下次个鸡毛啊!严随百分百确定,赵楼阅故意的!
回到酒店,江甚也刚醒不久。
他睡眼惺忪,桌上摆放着赵楼阅给他预定好的午餐。
“去哪儿了?”江甚哑声询问。
“办事。”赵楼阅边走边脱下外套:“你就吃这几口?很难吃吗?”
“不难吃,但是没滋味。”
赵楼阅一听停下脚步。
五分钟后,赵楼阅扎进后厨。
正好厨师长今天弄了点鲜面条,赵楼阅汽锅上灶,里面是焯过水的土鸡,他“咚咚咚”熟练地将青椒胡萝卜切丝,浸入凉水后又转身去给茄子削皮,一旁的两名厨师觉得无忙可帮。
鸡丝汤面、凉拌茄子,素炒土豆丝,再加一份甜品,足够江甚吃了。
江甚窝在沙发上看综艺,听到开门声,一探头,见赵楼阅推着小型餐车进来。
“厨师长没说留下你?”江甚开玩笑。
赵楼阅:“他们可开不起我的工资。”
江甚这下觉得饥肠辘辘,他暂停平板,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接过筷子先来了口面。
这桌子完全是观赏作用,吃东西得俯身,江甚也不在乎,他所展现出的一种舒适,是出了这道门,没人能见到的。
赵楼阅在江甚身边坐下,被他喂了一口凉拌茄子。
“唔,有些淡?”
“有吗?刚好。”江甚含糊。
赵楼阅笑道:“我做什么你都吃。”
“嗯。”
来明城连吃几天商务餐,江甚就惦记这一口。
赵楼阅泡了花茶给他,放了适量蜂蜜,“接下来还要去哪儿?”
“静安区跟黄旗山,这片地理条件真的好,一旦落成,投资招商,我觉得最迟两年就能回本。”
赵楼阅点点头。
江甚看向他,“你要回临都吗?”
“不,等你一起。”
傅诚下午联系赵楼阅,在电话里阴阳怪气,“哎呦,让赵总帮我把关视察,大材小用啊。”
赵楼阅没理这句,而是问他:“陈家没找你麻烦吧?”
傅诚反问:“谁能找我麻烦?”
陈琢敢对江甚出手,无非是没跌过跟头,觉得江甚好欺负,现下摆明了江甚不好欺负,陈家就要重新衡量利弊,为了一个惹是生非的陈琢找傅诚麻烦,完全没必要。
赵楼阅心里舒服了些:“对了,你是不是想要这里的白瓷……”
“嗯……”傅诚哼了下。
这调子不对,像是猝不及防被人亲了口,瞬间就沉溺进去了。
接下来半分钟,谁都没说话。
赵楼阅震惊过后,猜到了什么,“傅望回来了?”
“昂。”
“行了,你们聊,挂了。”赵楼阅向来难为别人,这次却跟手机烫肉似的,先一步挂断。
我去,赵楼阅转头去找江甚。
听完赵楼阅磕磕绊绊的讲述,江甚觉得很不靠谱。
“即便不是亲兄弟……”江甚说着说着没了声音,很多两人相处的细节浮现于脑海,似乎在安静的时候,傅望总喜欢盯着傅诚看。
“算了。”江甚说:“人家的私事。”
静安区地势平缓,向后就是一条清溪,不比盟山脚下的风景差,这里有大片野兰花,被温泉一滋养,开得极为妖冶,黄旗山需要坐车上去,路上赵楼阅抓着江甚的手,揣自己兜里。
对接负责人看来时,江甚就抽走。
“别闹。”江甚小声警告。
赵楼阅靠在椅背上很无赖地笑。
黄旗山头不太行,位置虽好,但附近多次发生山体滑坡现象,傅氏没发现陈家就睁只眼闭只眼,可江甚不允许这种肉眼可见的豆腐渣工程。
总之,此行很值当,不白来。
一侧桉树繁茂,地面塌软潮湿,踩上去都能感觉到尚未被完全腐蚀的叶片形状。
赵楼阅站在那里往下看,江甚好奇上前:“有什么?”
然后他就被赵楼阅手臂一揽,打横抱起。
因为负责人在不远处,江甚一声没吭,但眼中的惊讶警告全砸赵楼阅脸上。
赵老板不在乎,他步子大,三两下就带着江甚没入林间,就近最粗壮的一棵树,往后一藏,旁人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赵楼阅双臂托在江甚臀.下,让他比自己还要高一截,对着那张唇就吻了上去。
江甚不懂他又犯什么病,但清楚赵楼阅情绪上来不达目的不罢休,于是抽空警惕地看向来时路,生怕负责人找来,又情不自禁被赵楼阅带着认真回应。
负责人没搞懂这两人怎么突然消失了。
过了会,负责人看到江甚,“江总?你们去树林里了?”
“对,随便看看。”江甚欲盖弥彰地擦了擦嘴。
赵楼阅双手插兜,晃荡晃荡含笑跟着。
没原因,就是突然想亲他。
下山后,明城之行彻底结束,陈家那边联系到严随,说要吃饭,但听话中意思最想请的还是江甚,只是不敢打给本人。
严随询问江甚的意见,江甚答应了。
直到这时江甚都不知道赵楼阅干了什么,而严随以为赵楼阅早就招了。
赵老板搁那沉默是金。
再看到陈琢,江甚吓了一跳。
这人温文尔雅皮囊被扯了个稀巴烂,一身高定西装都掩盖不住的颓败丧气,低着头坐在对面,鼻青脸肿,右边鬓角的一撮头发还不见了。
“陈琢。”陈老爷子语气藏着警告。
陈琢机械式端起酒杯,对着江甚一敬:“江总,之前,对不起,我的错。”
江甚看到他后背破了皮,拇指盖少了半截。
但是同情不起来,听严随的说法,在没摔跟头前,陈琢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折腾过很多人。
陈琢的视线扫到赵楼阅,立刻惊惧低下。
江甚意识到了什么,原来赵楼阅昨天不是办事去的,是办人。
陈老爷子说了一堆“家风不严,让江总受委屈,见笑了”之类的场面话,江甚配合着饮了两口酒。
他本打算温泉酒店项目一旦启动,陈琢作为对接人,怎么都要让对方吃点苦头,但现下看来,他是没这个资格了。
陈琢还有个哥哥陈器,明显是个正常人,跟江甚互加联系方式,表示接下来由他负责。
直到饭局结束,赵楼阅都一言不发,充当合格的背景板。
旁人问起来,他就说是江甚的保镖。
江甚离开时,看到陈老爷子不耐烦地推了陈琢一把,陈琢灰头土脸,哪里还有初见时的盛气凌人。
今晚不留明城了,去机场的路上,江甚问赵楼阅:“陈琢身上那些伤,你弄的?”
“冤枉啊。”赵楼阅挑眉,“他喜欢玩刺激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甚不说话了,还行,不算大事。
回到静月湾接近凌晨一点。
江甚洗澡前重点警告:“我明日要去公司开会,你消停点!”
赵楼阅勉强点头。
江甚忙起来争分夺秒,但比之前好的是他戒了熬夜加班,没什么事最迟八点就要回家。
不然你就等着赵楼阅电话问候吧。
“宝,还没结束吗?”
“我做了东坡肉,肥瘦匀称,一抿就化哦。”
“瓜瓜,用不用我去接你啊。”
江甚哪还有心思办公?
这天晚上,江茂打来电话。
“哥,这周你回鱼尾村不?”
江甚从他缓慢却坚定的话语中明白了什么,“回,要一起吗?”
“嗯,谢谢哥。”
挂断电话,江甚盯着在那边打游戏的赵楼阅背影若有所思。
江茂回去保不准是一发不可收拾的难过悲伤,这样,叫上赵老板中和一下。
江茂准备了一个后备箱的礼物,有一半还是田璐帮忙操持的,江文泽知晓江茂的意图后大发雷霆,说什么儿子白养了,穷乡僻壤好个屁之类的话,但江茂难得强势地没有顺从,田璐早就将无视江文泽的技能练的炉火纯青。
窗外的风景从城市褪向自然。
江茂目不转睛地看着,在竭力想象着如果没有抱错,是否这就是他该走的路。
似乎也没有那么坎坷,最重要的是,他的亲生父母是极好的人,如若不然大哥也不会这么珍重地对待。
这事江甚没提前说。
江二昆在家,正帮王秀玉打理门外山坡往下的一小片菜地。
种子入土一埋,几场雨水下去,就能顶出嫩芽来。
王秀玉注意到了这辆车,是赵楼阅那日接他们时开的,王秀玉高兴地扶了下歪斜的帽子,已经想好了晚上煮面条,杀只鸡,她看到赵楼阅跟江甚依次从车上下来,赵楼阅还朝这边挥了挥手,一旁的江二昆发出冷笑,不等王秀玉开口,又一人跟着下来。
江茂直勾勾看向这边。
一瞬间,王秀玉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真远啊……她心想,一个没过多接触大城市的村妇,从鱼尾村到临都,隔着蜿蜒的马路跟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她见不到自己的亲生孩子。
江二昆呆愣许久,然后转身上坡往房子里走。
江茂感觉手脚都不协调。
除了江甚跟赵楼阅,其余三人都晕晕乎乎的。
江茂一进门,王秀玉就拿来凳子,又不放心,用袖口在凳面上擦了擦,“坐吧。”
江茂心酸接过,说了“谢谢”。
怎么会这样呢?江茂心想,明明他是第一次来,却听到了心跳跟这片土地同频震颤的响动。
一阵静默后,江二昆问道:“多大了?”
正在吃西瓜的赵楼阅差点呛到,闷咳了好几下,江甚给他顺着后背,同时侧身挡住江二昆的死亡凝视。
王秀玉突然接道:“应该比瓜瓜晚两个小时十一分左右。”
江茂的手指微微蜷起,记这么清楚呀。
“田女士,当时跟我一个病房,原本,我是住不进去的,但当时生的艰难,田女士初为人母,理解我,见我没床位,护士又来询问,便同意了。”王秀玉可能一个人回忆了那天的场景无数遍,说得很清楚,“据说她是跟江先生在回家的路上突然破水,于是就近找了个医院,我躺下的时候,瓜瓜已经出来了,红彤彤的,紧闭着眼,我都快没力气了,一看到瓜瓜的脸,就觉得还能忍,还能生。”
因为想着自己的孩子也会这么可爱,好在宫口开的快,王秀玉没过半小时就被推进产房,一个多小时后,江茂就呱呱坠地了。
当时两个孩子放在一起,还真的特别像。
江茂看着王秀玉回忆时生动无比的神色,突然问道:“你抱过我吗?”
王秀玉呆住了。
江茂又问:“你抱我过吗?”
王秀玉点点头,“哪有娘不抱孩子的?进病房前,我坐在推床上,一直抱着你。”
难怪啊,江茂有些天马行空地想着,自懂事后,面对严苛的田璐,他心中总是怀着一抹温柔,像是刚出生时汲取了足够母亲的温暖,所以在日后漫漫的质疑、打压,失望中,硬撑着咬牙忍住。
江茂嘴唇动了动。
王秀玉明明没听清,却莫名红了眼眶,她双手颤抖得厉害,这个礼让又胆怯的女人,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江茂。
临都到鱼尾村的距离,像是被缩短成了脚下这几步,踩上去,都压着岁月不可回头的伤痛与遗憾。
王秀玉狠狠将江茂抱进怀里,她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神色却显得温柔平静。
飞鸟从枝头掠走,啼鸣声跟江茂那道深深的呜咽重叠。
第132章 你想都别想
看着江茂颤抖的肩臂,江二昆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样子,江甚短暂感同身受的悲伤过后,眼底涌出淡淡的笑,他拉着赵楼阅起身,走向厨房。
这里在江甚花钱装修时扩建过一次,墙壁上贴着白色瓷砖,王秀玉最近有些忙,没来及收拾,燃气灶附近油污明显。
赵楼阅自觉找食材切切剁剁,江甚简单用毛巾擦了擦。
“会不会不舒服?”赵楼阅问。
江甚很干脆:“不会。”
相反,他如同放下一件心头大事般,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他跟江茂的遭遇注定两个家庭的感情是互相纠葛的,但能说王秀玉跟江二昆不爱他吗?王秀玉为了江甚能豁出命,同样,为了江茂也一样。
赵楼阅叼着烟,没点燃,特别糙汉地蹲在地上削土豆皮,他就知道自家瓜瓜心境豁达。
江甚看他一眼:“想抽就抽。”
“就是嘴淡,不抽。”赵楼阅在控制烟瘾。
主要这个角度让他看上去一定很帅。
当然,旁人觉得帅不帅不重要,主要是江甚吃这一口。
赵楼阅不算自恋,江甚往锅里舀了两瓢水,一回头,见赵楼阅蹲那斜着头,正在刮鱼鳞,下颚一圈青色胡茬,可能难处理,微微眯了眯眼。
江甚突然大步上前,抽走了男人嘴里的烟。
赵楼阅没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