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总逐渐放权,他儿子也算年轻有为,从小到大各方面成绩都很不错,唯一被诟病的点:太浪了。
当然,林耀没浪到江甚身上,知道这是父亲看重的人,饶是吃江甚的颜,也觉得合作关系远比恋人关系更稳固。
他听说过江甚跟赵楼阅的事儿,只不过如今两人分手了。
于是江甚坐下后没多久,林耀像是为了给他缝合情伤似的,喊来了这地方一个有名的酒侍,瞧着像在校大学生,很干净。
对方原本噙着笑,但见到江甚后狠狠一愣,然后看向林耀,十分怀疑地指着自己,“确定吗林总?我被人占便宜这么久,今天终于轮到我去占便宜了?”
这话说得讨巧,连江甚都没忍住笑了笑。
林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就一通指,示意酒侍照顾江甚喝两杯。
清酒,八九度,喝点无妨,江甚很给林耀面子,对这位“小扬”说道:“坐这儿就行,想喝茶喝茶。”
小扬说白了就是男公关,来者是客,他虽然不卖身,但也被客人刁难过很多次,江甚这类好说话的极其难遇见。
他觉得口渴,试探性插了块江甚面前的果盘,江甚忙着跟林耀讲话,并不在意,胆子便大了起来。
“江哥。”小扬见江甚喝完,就给他续上。
那头林耀已经左拥右抱上了,江甚面不改色,跟林耀虚虚一碰,喝完了才问小扬:“你学生?”
“嗯。”小扬报了个学校名,江甚一听还是挺不错的一所:“那你来这……”
“挣学费。”小扬回答敞亮,“来钱快。”
江甚了然,“什么专业?”
“会计,兼修B国语,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小扬近距离下不由得观察起江甚纤长浓密的睫毛,流畅的鼻翼线条,唇形也好看。
等江甚望来一眼,小扬赶紧低下头。
他心跳如鼓,第一次理解学校表白墙上有人对自己说的那句“看到你我都差点忘了自己是谁”,这是硬帅啊,好看死了。
林耀饶有兴趣地看看江甚再看看小扬,笑道:“江总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小扬嘛,晕菜吃多了,也可以吃吃素。”
小扬觉得这话像在骂自己。
江甚四两拨千斤,“林总,别开我玩笑了。”
小扬闻言心里一沉,知道这是没戏。
即便没戏,但能跟江甚打交道,小扬还是很高兴。
江甚见他没逾越,让小扬开了瓶五位数的酒,孩子能从中抽成不少。
小扬顿时涨红了脸,一个劲点头:“谢谢江哥!谢谢江哥!”
江甚摆摆手,又跟林耀聊正事去了。
他们说的太专业,小扬只在一个经济学老教授的选修课上听过一两嘴,他炫完果盘炫蛋糕,想着晚饭钱都能省下了,那叫个开心。
林耀见状反而多看了小扬两眼。
一个好看的憨包货。
等他们解决完最后一瓶清酒,江甚才感觉到一阵眩晕,这玩意度数不高,但架不住量大,江甚去洗手间放水,等出来林耀都买过单了。
江甚无奈:“你……”
“别争这个。”林耀也在脚下打摆子,靠着另一个酒侍同江甚说:“我爹说了,今天必须我请客,回头让他知道是你请的,不得骂死我。”
江甚笑道:“行,赶明我给老林总整两饼好茶。”
林耀乐呵呵:“这就对了嘛。”
两人准备散场,出去的时候,江甚扶了把门框。
“江哥!”小扬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他矮江甚一头,“呲溜”从江甚撑开的臂膀下一钻,就顺理成章接过江甚一半的重量:“有司机开车吗?我送你到门外。”
江甚原本想说不用,但酒精一阵阵冲击着四肢,小扬一脸善意,他最终点头:“行吧,谢谢。”
“客气啥,今天是我谢谢江哥。”小扬低声:“我下学期课业紧张,兼职时间不能太长,原本还有些发愁,今天江哥这瓶酒一开,我舒服惨了。”
江甚在小扬身上看到了几分熟悉的东西,心里一软,说道:“那瓶酒我没喝,你回头去找经理,就说我的意思,带走,不嫌麻烦拿去倒卖,还是能赚一笔的。”
小扬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若非架着江甚不方便,真想狠狠鞠躬,“多谢江哥啊!”
江甚笑了下,觉得这人挺上道。
窘迫之下,就不要考虑面子不面子,有贵人相帮,就赶紧接下。
“江哥,您以后还来吗?我跟后厨熟,免费给您切个果盘。”
一个果盘才几个钱,但江甚还是应道:“可能会来,提前谢谢你了。”
“客气!”小扬嘴角咧开,觉得这就是否极泰来啊!
“江总,那个……”林耀转过身想说句什么,却突然一愣。
江甚见林耀后退半步,莫名后背发毛。
下一秒,就听到小扬“哎呦”一声,被扯住后背扔到了一旁,自己的胳膊则被另一只大手扶着,一抬头,见赵楼阅面色阴沉。
江甚觉得有必要找个寺庙烧烧香,不然怎么每次醉酒都能遇见赵楼阅?
林耀挺能突突,此刻却跟哑巴了似的。
沉闷过后,赵楼阅先开口:“你们干嘛呢?”
江甚太了解这人了,明白赵楼阅已经不爽到了极点。
但他有什么不爽的?正常生意合作,有问题?
紧跟着,江甚发现赵楼阅将目光放在了小扬身上。
为了噱头,小扬领口敞开着大半,刚才光线昏暗,江甚也没在意,赵楼阅的目光刀片似的扫了眼小扬的穿着,最后定格在他的脸上。
小扬简单,哪里受得住赵楼阅这种几乎要把他片了的眼神,见江甚想要挣开赵楼阅的手臂,哪怕害怕,也壮着胆子说道:“江、江哥不舒服,你先放开他!”
林耀为小扬捏了把汗。
赵楼阅静默片刻后忽的冷笑一声,“我放开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放开他?”
江甚听不下去,微微侧过头:“赵楼阅,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赵楼阅连假笑都维持不住,“江总一向洁身自好,怎么今天就让他扶着了?”
不仅如此,在赵楼阅视角,江甚的姿态不可谓不依赖,两人还有说有笑的,不知聊到了什么,那个男公关一脸崇拜,眼中都在冒星星。
赵楼阅的放心来源于他知道江甚的心门很难打开,即便是屈时青,想要扣开也得费尽心思,赵楼阅一直将目光凝聚在那些有能力的人身上,可突然一个转头,发现他妈的一个吉祥物混到了江甚身边。
江甚最近有跟谁这么笑过吗?没有吧。
赵楼阅一瞬间理智轰散。
“我喝醉了,他扶我一把怎么了?”江甚用力甩开赵楼阅的手,见小扬想要过来,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别管。
但这一幕落在赵楼阅眼中又变味了。
什么时候认识的?认识多久了?怎么,自己是洪水猛兽,那个毛小子就是无害小白兔?
“江甚。”赵楼阅嗓音带着点轻颤,“你别告诉我,你动心了。”
江甚简直难以置信。
不是,外界对赵楼阅“深藏若虚”“机敏多智”的评价到底是哪里来的?!
江甚气得太阳穴疼:“你那点脑仁里面装的全是情情爱爱吗?”
“我装的是谁你不知道吗?”赵楼阅嗤笑:“他能近你的身,现在你为了他,开始攻击我的脑仁,江甚,他不一般啊。”
林耀看着一旁的旋转椅,想着要不坐上去装睡得了。
让赵楼阅知道小扬是自己喊来的,跑得掉?
“他就是今天一个酒侍!”江甚冷声,“赵楼阅,咱俩分手了,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别像之前似的,时时刻刻都想搅和进来,之前我喜欢你,我容忍你的强势,如今呢?你真当我好欺负啊?”
“我这是欺负你吗?江甚,我什么时候动过欺负你的心思?”赵楼阅觉得肺腑灼烧,听不得江甚跟他说这些冷冰冰的、划清界限又刺耳非常的话。
小扬见赵楼阅恨不得吃人,哆哆嗦嗦的,“你别吼江哥……”
赵楼阅倏然看向他,眉目间风暴酝酿,眼神锐利割人:“滚去把经理叫来!”
“小扬你就站那!”江甚寸步不让,“他今天服务的人是我,你叫经理算什么?赵楼阅,你自己泥腿出身,如今一朝得势,便也打算以强权压人了?”
“哈!”赵楼阅狠狠咬了下唇,不夸张,都有些头发倒竖,“江甚,你这点利索嘴皮子,全用我身上了。”
江甚问道:“你不该吗?”
两人分手后一个避着一个纵着,就没吵起来过,但此刻积压数月的火药桶子无端端炸了。
凭什么啊,江甚心想,分了老子还要受你拿捏,当初给你权限的时候,你怎么做的?
对上江甚隐含痛苦的眼神,赵楼阅像是被兜头泼了桶冰水。
很多事情在江甚这里过不去,那就是过不去。
见赵楼阅冷静下来,江甚胸口的剧烈起伏跟着一点点平缓。
赵楼阅深吸一口气:“我送你回家。”
“不用!”江甚冷声避开他的手,下意识瞥了眼小扬。
赵楼阅了然,“我不会找他麻烦的,我刚刚是气话。”
“你气什么。”小扬低声碎碎念:“疯了一样上来,差点儿掀翻我,理直气壮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哥是你什么人呢。”
林耀装睡装不下去了,这个憨包这么勇的吗?
“小扬你去忙。”江甚叮嘱:“今天没事别出来了。”
小扬还是很忌惮赵楼阅,换平时他未必有这个胆子,但江甚真的太好了。
“那江哥有事你喊我啊。”小扬不太放心,身体紧贴着墙壁,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赵楼阅简直形容不出心中滋味。
这个小扬如此紧张江甚,衬得他像个十足的坏人。
“林总,我还有事,咱们改日再聚。”江甚开口。
林耀忙不迭点头,送上门的梯子,他顺着一溜烟闪远。
这下就剩下江甚跟赵楼阅。
但江甚一个字没说,抬步就走。
赵楼阅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你带司机了吗?”赵楼阅问。
江甚实在懒得搭理他。
快到正门时,赵楼阅快步上前,攥住了江甚的手腕,稍微一带,将人拉去了旁边的货梯走廊。
没什么人,江甚也不反抗,赵楼阅站定,才看到他眉宇间难掩的疲惫。
“是我的错。”赵楼阅说。
江甚眉梢一动:“赵总能有错?”
“我只是……”赵楼阅忍了忍,没忍住:“我只是嫉妒。”
“很久没见你这么笑盈盈地跟人讲话,那个小扬又是个生面孔,我脑子一热,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江甚,我没想控制你的生活,真的,我就这个臭毛病,我改还不行吗?”
“你改?”江甚冷嗤,“没有小扬还有小张小李小王,我出门做生意,哪有不认识人的道理?回回你都要这么气势汹汹地冲上来问罪吗?”
江甚越说越气,“你跟我要解释?你什么身份你跟我要解释?”
“我知道我没资格,好了,别生气了。”赵楼阅从兜里摸出一瓶养胃药放进江甚兜里:“记得回去吃两颗。”
江甚正好瞥见了一行功效解释,皱眉:“你随身携带这个干嘛?”
“傅诚塞给我的。”赵楼阅说:“他自己体质不行还非要连带我,但药是好药。”
江甚脸色仍旧难看,但赵楼阅察觉到他周身气息没那么紧绷了,于是低声道:“是我不讲理,回头我去跟小扬道个歉,你不舒服先回家。”
只是喝醉了,没有不舒服,江甚发泄完,觉得酒气在脸上热腾腾地蒸开,他不知道还要说什么,索性转身就走。
门口风雪大,临都的春季往往都是一夜之间,如今明显还没到时候。
不等江甚出门,一条带着温度的围巾挂在了脖子上,他不由得站定,正好方便赵楼阅给他系上。
“不喜欢到家就丢了,如今气候不稳定,你身体差,别感冒了。”赵楼阅语气诚恳,刚才的负面情绪全部消散。
江甚思维一个混沌,脱口而出:“你别把看管你弟的那套用在我身上,不稀罕。”
“行,好的。”赵楼阅从善如流地应下,看到江甚的车开了过来,于是侧身挡住刮来的寒风,送他坐了上去。
“麻烦您了。”赵楼阅被一顿修理变得特别好说话,他叮嘱司机:“麻烦您开慢点。”
“好嘞好嘞。”
车门关上,很快启动,眼角余光的黑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白茫茫的一片。
江甚闭上眼,一低头,下巴就搁在柔软的围巾上,能闻到熟悉的沉木混合着淡淡薄荷的气息。
毛病,江甚心想,还真当自己霸道总裁。
赵·霸道总裁说到做到,回去就找到了小扬。
小扬一看江甚不在,顿时一脸灰败,觉得自己这工作应该是到头了。
没关系!刚刚那瓶酒他同经理拿回来了,听江哥的,卖个好价格!
“抱歉,误会你了。”赵楼阅先开口。
小扬轻哼,想着自己都不干了还受你个鸟气,正准备回喷,但张了张嘴,才后知后觉赵楼阅说了什么,“啊???”
这样的两级反转让小扬没跟上趟。
他小心翼翼看向赵楼阅,觉得这位老板不像是能低头道歉的主儿。
小扬在这种地方混口饭,见过千人千面,赵楼阅属于十分强悍傲慢的那款,说白了,在桌上大家都要谨慎对待,刚刚小扬还想着,江哥跟这种人谈恋爱,舒服的时候挺舒服,但难受起来也是真难受。
“没、没事。”小扬吃软不吃硬,又想着跟江哥谈过,人品应该不差,于是话头多了起来:“我就给江哥倒了两杯酒,其它什么都没做,我倒是想跟江哥,但他应该瞧不上我。”
赵楼阅心肝颤了颤,心想你还对着我说最后一句话。
“你俩之前应该谈的挺好吧?”小扬浅浅八卦了一下。
赵楼阅摸出包烟,“嗯”了声,然后问小扬:“抽吗?”
小扬一看是好烟,点了点头。
赵楼阅让了一根给他,小扬接过,自己掏出打火机。
尼古丁松散了神经,小扬问道:“怎么分了?”
“出了点事,我的问题。”
小扬心想猜都能猜到是你的问题,他觉得以自己的阅历,跟赵楼阅讲道理那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但感情这种事,往往当局者迷,“老板,你这么凶不行啊,你见过谁喜欢喷火龙?”
赵楼阅:“……”
赵楼阅低声解释:“我这几个月,就喷了这一次。”
小扬哼笑,“那我还挺有面子。”
吞吐了一会儿,小扬说:“江哥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你得会示弱啊。”
赵楼阅:“我哭不来。”
“……谁让你哭了?”小扬简直一言难尽,“我要是你,刚刚那场面,我声音都不会超过蚊子,我就笑,就一脸落寞,就郁郁不安地站在角落,反正不去发脾气。”
赵楼阅闻言匪夷所思地看向小扬:“谈过多少场?”
“没多少,但是我两个室友天天为情所困,看他们看出来的。”
赵楼阅立刻掏出手机,“来弟,加个联系方式。”
小扬没想到气运之神还能眷顾自己第二次。
赵楼阅加了他的联系方式,送了他一整包好烟,完事又开了瓶酒,也算他头上。
分别前小扬再三劝诫赵楼阅:“老板,你别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你要明白江哥要什么。”
“弟,不说了。”赵楼阅拍拍他的肩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小扬露出一副“我懂”的神色:“加油啊老板,你这条件如果都输了,那真是一副好牌打得稀碎。”
赵楼阅连连点头。
他还有事,等吴熙跟公司下属出来,同小扬道了再见,就大步离开。
小扬看着他身形挺拔显眼地往前走,一堆人追随,顿时想回学校刷题去了。
江甚到家倒头就睡,再睁眼天都黑了,他起来冲澡,然后走向厨房,冰箱门一拉开,没什么吃的,就点了份外卖。
别看是从高档餐厅热乎乎送来的,味道也就那样。
江甚吃了一半实在咽不下去,任由其变冷,然后裹着毛毯坐在阳台发呆。
赵楼阅此人,真是给不得一点阳光。
那日明晰建成的庆贺晚会,赵楼阅放任赵湘庭成长,江甚心中还有所触动,毕竟他们分手归根究底,就是因为这个。
江甚真当他有进步,结果又开始鬼喊鬼叫。
过了几天,江甚意外接到了苏凌烟的电话。
是关于那座茶庄的投资,最近事多,这些又全权交给苏凌烟打理,江甚差点都给忘了。
“对账不?我请你吃饭。”苏凌烟语气愉悦:“赚了不少哦。”
江甚笑着问:“什么时候回来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