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为什么?”
“感觉啦,感觉~硝子这样的黄金单身女郎不懂啦。”五条悟用提着袋子的手潇洒一指头部,闭着一只眼,笑得无比欠揍。
家入硝子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袋子全丢给他:“是是是,我不懂。我唯一的建议是,与其买这么多东西,不如用你那还看得过去的厨艺露一手,好歹彰显一下成熟顾家好男人的风度,说不定他们会更快同意把夏油下嫁给你或勉强让你登堂入室。”
五条悟像只被顺了毛的猫,耳根悄悄红了一点,端起架子拿出五条家的贵族礼仪,娴雅地点了点头。
第78章 坦白局
走到夏油家那栋传统的和式住宅前, 五条悟板直的背又不自觉地挺了挺。他姿态优雅内敛,神情温柔文静,活脱脱从法国古典油画里走出的圣子,看得两人齐齐冒鸡皮疙瘩。
他伸手拦住夏油杰按门铃的动作, 微笑着颔首示意:“杰, 先把礼物都摆出来吧。”
“悟, 你自然点。”夏油杰搓了搓胳膊, 认命从鹈鹕嘴里取出袋子, 次第整齐摆好。
看着那一排排气势汹汹的礼品方阵, 家入硝子两眼一黑, 觉得自己要是夏油杰父母, 指不定以为这是哪来的傻大款,大摇大摆地上门和他们谈儿子的收购价。
“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像个下马威吗?”
五条悟笑不露齿,轻声回复:“硝子真是想多了呢。”
于是家入硝子也搓了搓胳膊, 狠狠抖了抖。
“啊啦, 小杰小悟还有硝子!终于回来……”美和女士欢快的声音在目光触及玄关地上那堆成小山的礼品袋时戛然而止。她眨了眨眼,很快脸上又带起温和的笑:“是小悟的吧?来就来, 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不是没把这当家吗?”
五条悟三十度微微躬身:“那有,伯母您说笑了。我闻到了超级无敌香的食物香气, 今晚请务必让我也露一手。”
小林美和飞快眨巴那双眼睛,微微垫脚朝身后看去, 却见他身后的两人已经不忍直视的双双撇过头,面色狰狞地掐着胳膊。
夏油城这时也走到了玄关,面相严肃的男人在看到那堆像搜刮高档杂货店得来的东西,以及站在礼品中间努力乖巧的白发少年时,脸色肉眼可见地又黑了一个度, 鼻腔毫不掩饰的哼出声来。
五条悟瞬间绷紧神经,脸上扬起一个自认为完美的阳光笑容:“是伯父啊!伯父好久不见!伯父风采依旧啊!”
美和女士热情地招呼三人进屋:“今天不早了,小悟心意我心领了,手艺还是改天再展示吧。”
餐桌上果然已经摆满了丰盛菜肴,小林美和热情地招呼大家落座。为了提高印象分,五条悟在餐桌上使出了浑身解数,殷勤备至,又是布菜又是倒饮料,时不时再来几句夸张的彩虹屁,贤惠得像去那种“总裁媳妇培训班”进修过。
家入硝子享受着久违的家庭氛围,小林美和不停给她夹菜,关心她辛不辛苦,嘱咐她要多给自己放假,一向冷淡的少女乖的像收起爪子的小猫,偶尔告几句黑发同期的黑状。
“杰!你这学期体重绝对超标了了吧!一会极瘦,一会又过肥胖线,过山车一样,不会身体真出什么问题了吧?”美和女士夹过去一块清炖鸡,忧心忡忡问。
五条悟打了个激灵,注意力瞬间集中,努力举起双手:“伯母,都是我的错!怪我厨艺太好,杰每次都忍不住多吃三碗饭,是我没控制好投喂过度!”
家入硝子痛苦地一拍脑门,夏油杰眼前阵阵发黑。果不其然,夏油城脸色又黑了几度,只有小林美和笑脸嘻嘻,闻言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那就谢谢小悟照顾我们家小杰了。”
五条悟立刻放下手,像个见公婆的小媳妇羞羞笑着,腼腆得不得了,看得熟悉他脾性的两人阵阵眼抽,胃部隐隐作痛。
晚餐结束后,美和女士体贴地让几人回去休息。夏油家里家入硝子有固定的房间,五条悟和夏油杰一间,周末时小林美和会让夏油城固定打扫。
夏油杰的房间已经铺好了两床被褥,两人将被褥拼接,五条悟瞬间原形毕露,熟练地噌到夏油杰的颈窝躺着。
夜深人静,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五条悟睁着眼睛侧看昏暗的天花板,不一会儿,他用脑袋顶了顶夏油杰的下巴,小声开口:“杰。”
夏油杰迷迷糊糊应了声。
“老子今天表现怎么样?”五条悟声音难得忐忑,黑夜里格外清晰:“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们坦白?”
夏油杰一怔,睡意醒了大半。他眨了眨眼,语气还带着点鼻音地打趣:“我还以为会在餐桌上直接拍着桌子宣布——‘我和杰在交往了!以后请多指教!’呢。”
五条悟沉默了几秒,然后像只猫猫虫努着身子上移,直到和夏油杰的头并排。月光勾勒出优越的侧脸轮廓,那双黑暗中依然明亮的蓝眼睛认真看着夏油杰,手握住了他放在被子外的手。
“老子是很想那么做啊!名分这个东西,老子也没有那——么不在意啦!但感觉杰还没做好准备吧,老子只能难得体贴一点了。杰要在心底铭记老子的包容之恩啊!!!”
一只外强中干的小猫,夏油杰心里像被温水煨煮,唇边不由自主溢出笑声:“是是是,在下一定铭记五条大人忍辱负重之恩。
“哇,杰的语气好奇怪哦。”五条小猫夸张的捂住胸口怪叫:“给老子诚心诚意一点啦!”
“五条少爷想要个什么诚心诚意法?”
“至少要像老子努力过明路一样诚心诚意吧?!”
夏油杰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忽然轻笑一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宿舍的微波炉好像又坏了。”
“啊?我让人去去学校看看?不对,你怎么知道?……老子要告发杰转移话题!”
“笨蛋,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可以亲我……”
疲惫和安心感同时袭来,夏油杰很快沉入了梦乡。
一片黑色,有雨声、风声,然后像夜色落下一缕晨光那般,那光渐渐晕染,光晕里渐渐升起朝阳,朝阳的血辉也渐渐晕染,在缓慢的渐进中,迅猛——几秒间——泼洒成大片大片刺目的猩红。
太阳裂开了,劈开黑色的缝隙,光缓缓将那沟壑描成一个四臂的人影,他慢慢回头,猩红的眸子中印出一抹染血的白。
夏油杰僵硬地扭头。
有什么好像不太对……
也许我还在看那些眼睛吧……
是他眼睛的颜色沾染的那些白,是白印进了猩红的虹膜里……对不对……
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不该是这样的!你说话啊,你说话啊……悟……
夏油杰被钉死在原地,他真切希望现在可以看着自己的眼睛,也许眼睛里的五条悟会类似宿傩眼睛里的五条悟一样,被染成什么都不像的紫色。
可分离、劈断的身躯……那还站在原地的双腿告诉他……不是的……
这不是什么整蛊游戏,不是什么cosplay,不是幼稚的玩笑不是愚人节……悟……
夏油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或者说悲痛欲绝的表情都不受自己控制的做不出来,只有一片迷茫的空白,像看见了地上长出太阳那般荒诞的事一样不可理喻的迷茫。
地上怎么会长出太阳?!太阳怎么会被染红?!!!太阳裂开了、太阳裂开了、太阳裂、开、了!!!!!!!!!!!!
他空白着脸,干涩地走过去,如一节枯木,呆滞地跪倒在地。
跪倒在地?
他空白地开始往怀中揽血,发现血源源不尽,于是神经质地去碰他的眼睛,一双失去神采、空洞的、仍然张着的眼睛。
他想合上他的眼睛,可那眼睛一直倔强睁着,像两幢不熄的鬼火。
不要死不瞑目,至少合上眼睛吧…求求、求求、求求、不要再看了,只是一截埋在沙地里的游云而已!
求求你,合上眼睛吧,合上眼睛吧,合上眼睛……
“杰,杰,你要去哪里?”
夏油杰睁开眼睛撞开洗手间的门,剧烈摇晃镜子,完全挣脱了身后五条悟的声音。
“出来,你给我出来!不管是什么东西,活的死的,人还是咒灵!我知道你在看我,你不是很喜欢镜子,快给我出来!”
“杰,冷静点,镜子要碎……唔!”
五条悟看着近在咫尺留有泪痕的眼睛,微微瞪大眼睛。一吻完毕,只是简单的触碰,却令夏油杰冷静了一点。
他放过那扇可怜的镜子,掐着白发少年精窄的腰,像只小兽一样嗅闻他的脖子,嘴里一边念他的名字。
五条悟不说话了,下巴枕在肩头,就那么一直抱着他。
夏油杰其实想不明白,所有的梦境片段都在事发前出现,理子的、悟的、灰原的、枷扬姐妹的……算上这个,一共五段。
左脚、右脚、右手、左手……这次又算什么,躯干?心脏?头颅?
算是提醒?因为他们对宿傩手指收集不热衷也不上心?
可他们明明杀死了脑花,杀死了幕后推手,那个阴谋家,手指分散也比集中更安全,这段梦境又在做什么?它想让他怎么做?
斩草除根,杀死宿傩的容器,那个现在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
不、不对!这段梦境没有必须出现的理由。夏油杰不会对孩子动手。
哪怕恨到极致,对那张熟悉的小脸恨得胃部痉挛,但夏油杰不会对孩子挥刀。
为什么?那些代号、不必要也投下的梦境……
“杰……你在听我说话吗?”一把带水的大葱啪一下甩到头顶,令蹲在垃圾桶旁剥蒜的夏油杰打了个激灵,猛地回神。
夏油杰有些讪讪地站起身:“没什么,只是走神了。”
“剥蒜都包不好,要你何用。”美和女士眉头一横一跳,把人高马大的儿子赶去垛陷。
夏油杰拿起菜刀,有一下没一下地开始剁肉。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家里少了什么:“妈,球球呢?它跑哪儿去了?”
“奶奶想它了,抱去养几天。不过我看你想的是另一只球球才对吧?”美和女士面不改色洗着菜,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指向性极强的话。
“……哪有?”夏油杰声音细若蚊咛,埋着头不敢吭声。
美和女士这才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过身靠在洗碗池边,认真地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多的儿子。
“拯救世界拯救傻了吧?”她轻轻叹了口气:“你真当我是瞎子?从小悟那孩子第一次来咱们家,你看着他的那的眼神我就明白了。”
“我儿子什么样子我最清楚,性格温和、待人疏离,从不好为人师、凡事点到即止。对关心的人衣食住行都事无巨细默默关照,但也不会总是边叹气边无奈的那样纵容一个人,你看他的眼神与春天没什么区别。”
夏油杰耳朵尖微微发烫,他想倔强别扭几句,却又实在无从辩起。
他突然想起什么,心里一惊喊道:“那爸爸那边?!”
“怪叫什么,都是当恋人的年纪了,一点都不成熟稳重。”美和女生用带水的指尖弹弹他的脸。
“他当然知道了,我还指望着吃我儿子的婚宴呢,他可别当了我穿礼袍的路。”
“他……不反对?”
美和女士哼了两声:“寒假我见了本来不想管,暗恋是你一个人的事,谁年轻时没有过几段。但暑假结束之后我反复回想小悟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这事有盼头了。”
“我思来想去两个晚上,觉得你和小悟不管能不能成,我儿子也是喜欢男孩子的,这思想工作早晚都得做。他听了,蹲在球球窝边,铲了几个晚上猫砂,自己就想通了。”
书房的门在五条悟身后轻轻合上,将夏油杰隔绝在外。门内是铺着摆满书籍的安静空间,五条悟和神色严肃的长辈;门外是光线稍亮的走廊和夏油杰一颗七上八下的心。
黑发少年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心里焦躁得像不断添柴的火炉。
他会说什么?他们会问什么?会不会直接反对?尽管妈妈表达了理解,但面对悟情况会如何?
“喂,夏油。”家入硝子盘腿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盘洗好的葡萄,电视节目的音量调得很低。她捏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戏谑道:“你知道吗?你现在很像害怕达西被刁难的伊丽莎白。”
“硝子……”夏油杰无奈地坐下来,接受了这份宽慰,郁闷道:“我不知道他们要谈些什么,非得避开我。”
书房内。
夏油城让五条悟在实木椅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小林美和慵懒地侧坐在椅子扶手上。
“五条君,我们很感谢你对杰的爱意。”女士先开场,没有缓冲,开门见山:“我和杰的父亲对你们所处的世界了解有限,能给予的支持不多。”
五条悟背脊挺直,全无一丝散漫。出于重视,他摘下了墨镜,苍蓝的眼睛郑重回视女人。
美和女士在他极恳切的目光下一顿,话锋随即一转:“我们有些顾虑,必须向你说明。阿城他一直希望小杰毕业后能去考警察,这听起来可能有些平凡,甚至可笑,至少在你们看来。虽然嘴上一直这么吵嚷着,但其实我们对他离开已不抱期望。”
“五条君,我们不了解咒术,不了解咒灵,更不了解你身后所代表的家族。我们只看到我们的儿子在这条远离我们,充满未知风险的道路选择了你。这是我们满意所在,也是我们顾虑所在。”
“我们希望,他在我们无法触及的另一世界能有依凭与支撑,但坦白说,你的家世、你的一切,都让我们觉得距离遥远。”
五条悟的下颚线绷紧了一些,正要开口承诺,一直沉默的夏油城却开口让他打住了。
“别做什么承诺,我们不信承诺只看态度。你怎么对杰,硝子和我们说了一些,我们也都看在眼里,所以也只是想拿出我们的态度。”
“我们对他的选择百分百支持,以后他要想分开也是。”
五条悟的眼睛神采飞扬,如同大晴天的天空一般。他张开手臂兴高采烈地蹦跳出去,像得到全世界的小孩子,冲他的去世界嚷嚷:
“杰,老子就说!叔叔阿姨最喜欢老子了!!”
“什么时候回来?”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没什么情绪的女声。
夜蛾正道皮子瞬间绷紧, 立马弯腰回话:“马上就回去了,对了……我的校长批示也快下来了。”
办公室外此时传来了石田辉的敲门声:“夜蛾校长,您在吗?总监部派我来送您的任命书。”
好不容易有电话打来,夜蛾舍不得刚开头就挂断, 抓紧时间关心了几句家里情况和妻子身体, 然而听筒里只有一片静默。他叹了口气, 只好妥协先交代了声:“我这边有人来了, 得先挂了。”
“……随你。”女人别扭地甩下这两个字, 抢先按下了挂断键。
“辛苦你跑一趟, 石田桑。”夜蛾拉开门, 接过辅助监督手里那份被透明文件夹妥善包好的任命书:“文件需要我签字吗?”
“先恭喜您正式就任了, 另外,您只需要签署第二页的交接条即可,这一页总监部要求我立刻带回归档, 任命书您可以留下做个纪念。”微微鞠躬递上文件后, 石田辉指着签名的空白栏回答。
夜蛾点头,利落签好, 将条子抽出抽杆条后递回去。
石田辉推了推厚重笨拙的黑框眼镜, 将条子仔细收到公文包里,就在他转身想要离开时步子一顿, 像突然想到什么,小心开口:
“对了, 夜蛾校长,还有一件事。之前姐妹会团体赛放出咒灵时,我去地库禁牢查看过,那里的紧制符文褪色严重,是否该申请一次安全检修了?”
夜蛾正道眉头一皱, 沉思片刻:多谢提心,我会向上申请的。”
石田辉再次鞠躬,合上门出去了。
学生们早早放假,老师却因亟待解决的公务年假总是推迟半个月。这件事一来,意味着夜蛾正道的回家日又要晚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