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怒了。
中年修士还不知道自己惹着了一个怎样的昔日混世魔王,火上浇油地对林浪遥说:“我看你找死。”
林浪遥突然发狠,一把将抱着他腰腿不放的小孩给踹开,甩手调整了一下拿剑的姿势,迎着中年修士就冲了上去,剑若青光——
林浪遥一向是个胆大的,他修剑的路子就像他本人性格一样张扬难收,锋锐冒进,不知惧为何物,尽管他现在和一个普普通通未入仙途的凡人无异,也敢提剑挑衅一名筑基期修士,谁见了不说一句胆大妄为,旁边的小孩摔在地上都看直了眼。
中年修士或许也没想到他居然敢直接冲上来,匆忙抬手回挡,接着发现撞上来的剑刃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后劲,甚至不带一丝灵力。中年修士笑了一下,蓄力横刀一扫,把林浪遥掀飞出去,林浪遥在地上打了个滚,脸上多出一道被刀气划伤的细小血痕,他一把抓住旁边瘫倒在地的小孩,低声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小孩回过神,惶恐地瞪大眼睛,反手握住林浪遥的手,“你打不过他的,道友——”
小孩先前拿林浪遥当挡箭牌,是以为中年修士不会对无关的旁人出手,哪知道他是个丧心病狂的,要连林浪遥一起杀,小孩自觉害了人,开始懊恼不已,“要不你走吧,他要杀也是杀我!”
林浪遥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他,很无语,“你看他现在是只要杀你的样子吗?再说了,就算他不杀我,我还想揍他呢。”
说话间,又是一刀朝二人斩来。林浪遥眼疾手快,先是一脚把小孩踹得轱辘滚出去,自己再往反方向一扑,身后尘土飞扬,地上多了一道深刻刀痕。
真是麻烦。林浪遥心说。
明明是一个小喽啰,放在往日,他只要动一动手指,像这样不入流的角色自己就会吓得屁滚尿流爬走,如今却因为失了修为,要被逼得左支右绌狼狈应对,若有过往认识他林浪遥的人在场,任谁看了不说一句虎落平阳被犬欺。
不过没关系,他是剑修。
就算没了一身修为,他还有这剑术。
“你也就这点能耐了,”林浪遥呸了一口飞溅到嘴里的尘土,嘲讽道,“好歹是个筑基期,却连凡人都打不过,怎么敢出来丢人显眼的,给猪上身绑一把刀都比你能砍得多,你是什么?你连猪都不如。”
中年修士脸上的肉一抖,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我今天把你当猪猡宰了!”说着他冲上来,一顿刀气乱飞,林浪遥因为没了修为身法慢上许多,不一会儿又被划出好几道口子,但他一点也不慌,眼睛锁定对方的周身,终于在某一刻,被他捕捉到了中年修士灵气不济的迟疑,林浪遥忽然偏过头,与对方过招的时候一个旋身——中年修士一愣,发现林浪遥不见了,他意识到林浪遥肯定是绕到了自己身后,刚想转头,突然冷汗就落了下来。
一把冰冷朔光的长剑架在他的脖颈上,林浪遥站在中年修士的身后,面颊挂着血痕,语气森森地笑道:“让我看看,这下是谁被当猪猡宰了。”
中年修士喉头滚动一下,虽然受制于人,但还是不怕死地叫嚣道:“你不敢杀我。”
“真稀奇了,”林浪遥说,“我手下败过那么多人,从来没人像你这么自信过。”
他说着把剑压了压,中年修士的脖子上立刻划出一道血口子,中年修士微微有点慌了,顾不上面子了,连忙叫道:“我是卢氏山庄的人,你怎敢!”
他原以为这样叫出来,林浪遥会被他的身份吓到,林浪遥确实也愣了愣,不可置信问道:“你说什么?你是哪的人?”
中年修士说:“当然是九原卢氏,在九原还有别的卢氏吗,你若识相就……”
他话未说完,突然眼睛一突,被人以剑柄砸中后脑勺,咕咚倒地昏了过去。
打得就是你九原卢氏。
林浪遥把举着的手放下,转头朝一边早已经被惊呆的小孩看去,“你怎么惹上卢氏的人?”
小孩磕磕巴巴地说:“他们想让我去卢氏山庄看病,我,我不肯,被套了麻袋,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被这人给追上了……”
林浪遥摸了摸下巴,心说还真是冤家路窄。
“你身上有没有什么法宝,最好是绳索类的,把这家伙先给捆起来。”
小孩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从怀中掏出一捆绳子交给林浪遥,“这个是我捆病人用的。”
“……你看病,你捆病人干什么?”
小孩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啊,当大夫的,总会碰上那么几个不愿意配合的病人嘛。”
“……”
林浪遥三两下将那修士捆好,丢到灵雕的槽厩里让灵雕看管,拍了拍手转身对小孩说:“我与卢氏的人有仇,这下让我逮住出了口气,且不与你计较你拿我当挡箭牌的事。”
小孩表情讪讪的,心里也有愧,对林浪遥说:“道友,真是连累你了,此恩无以为报,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你身上的伤口吧。”
林浪遥身上衣服被划得破破烂烂,他也不讲究,席地一坐让小孩替他上药,小孩手法倒娴熟,从怀里掏出不少瓶瓶罐罐,看起来确实是个经常行医的。小孩一边上药一边絮絮叨叨,他自称九原人氏,姓周,名少阳,自小随着师父在北地行医,已有百年……
周少阳抹药正抹到林浪遥脸上那道血痕,林浪遥表情忽然抽了一下,咬着牙说:“你说你如今多少岁?……”
周少阳说:“我如今也有一百五六十来岁啦,小时候师父给我乱喂丹药,害我过早筑基,故此这副德行……”
“一百五六十岁!”林浪遥扬高声音,开始磨后槽牙了,“你被一个筑基期追着打!”林浪遥与他也差不多的年纪,早就把修真界各大门派轮着揍了一遍,这个小子居然会被一个筑基期套麻袋?简直修真之耻!
周少阳这才听出林浪遥语气的不对,有一点尴尬,又有一点委屈,白嫩的小脸皱成一团,“我是一个医修啊!我只救人,又不杀人,不像你们剑修,这,这也不能怪我呀……”
“你看得出我是剑修?”
“你被人打散过修为,对不对?”周少阳说,他顺手把手搭在林浪遥的腕子上摸了摸,点点头,“我先前见你佩戴枯荣九息丹还奇怪,后来想了想,你虽然没有灵气,但脚步并不似普通人虚浮,看面相最近应当受过大创,再兼之你拿剑的气势,结合起来就能猜出你是个失去了修为的剑修。不过,你是得罪了谁,怎么会下如此狠手……”
林浪遥长叹一声,“不提也罢,都是自己作的死。”
周少阳怪为他惋惜的,“你之前应该是个很强的修者,如今这般模样,虽然药物调理得还不错,但不知道未来修炼之路能走多远。”
“是吗?”林浪遥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他生得俊气,如果不是平日太过跋扈张扬,也当会是个有着许多爱慕倾心者的人物,此时勾着唇漫不经心懒懒一笑,显出了几分少见的少年气,周少阳看得呆了呆,就听见林浪遥说,“我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我会重回天下第一这件事。”
周少阳忽然醒过神,打了个激灵说:“嘘!这话可说不得,小心被那位听见!”
林浪遥好奇道:“哪一位?”
“就是那一位……”周少阳做了个口型,往天上指了指,一副因为林浪遥看不懂而急的不行的样子,“……钦天峰那一位!”
“……”
林浪遥无语半晌,忽然心念一动,不怀好意地笑道:“这有什么说不得,不就是钦天峰林浪遥吗,谁不知道他名讳,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周少阳虚心指教,“你叫什么?”
林浪遥清了清嗓子,说道:“听好了,我的名字叫做——”
“林,浪,遥。”
“…………………………”
周少阳脸色发白,直直盯着他数秒,两眼一翻,咕咚倒地。
把倒霉的小医修吓晕后,林浪遥拍拍衣袖便起身回去找师父,准备把他遇见卢家人的事情和温朝玄说一说,但是当他走到厢房门口了,才猛然想起一事,他出门时还好端端的,回来却已经衣衫破烂,浑身带伤,还不知道该怎么和温朝玄解释……
两下敲门声,温朝玄在房内闭目打坐,闻声道:“进来。”
林浪遥推开门,却在门口鬼鬼祟祟磨磨蹭蹭半天不踏进屋内,用一听就是做贼心虚的声音说:“师父,我和你说一件事,你先别生气……”
温朝玄倏然睁开眼回过头,看见林浪遥一副刚刚逃了难回来的乱七八糟模样站在门口朝自己搓手讪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修炼了几百年的道心真是快要坚守不住了。
林浪遥一脸讨好,看见温朝玄的表情,刚跨进门的脚又收了回来,无比诚恳地说:“要么……我先下楼躲躲?等你消气了我再上来?”
温朝玄:“………………”
林浪遥把自己和人在后院交手的事情与温朝玄说了。
他猜到温朝玄会生气,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
林浪遥的表情在脸上凝固崩落,他不可置信叫道:“你说什么?!”
温朝玄没有看他,负着手从他身边越过,缓步走下客栈楼梯,白色衣袂像无情流云从指尖漏走,林浪遥伸手一捞没有能挽留住师父的脚步,脑袋里阵阵发晕,只不断回响着温朝玄冷漠又无情的语句:
“我说,从今天起,你每日罚抄一遍太玄经,若是赶路那就先欠着,我会记住天数,待回到钦天峰一并抄写。”
林浪遥这辈子不怕天不怕地,唯独怕两件事物。
一个是温朝玄。
另一个就是温朝玄罚他抄写背书。
他小的时候开蒙识字,就没少被温朝玄打骂。因为他在书案前坐不住,才刚坐下便抓耳挠腮左顾右盼,不是眼睛偷朝窗户外面瞄,就是磨蹭着屁股总想往外逃。温朝玄后来想了个办法,每次给他讲课的时候就把林浪遥全身捆起来,固定在桌案前。这下林浪遥总能老实坐定了,但温朝玄很快又发现另一个问题——林浪遥一翻开书本看见文字便两眼鳏鳏恨不能长眠。
有时候他看起来好像捧着书在认真研读,当温朝玄走过去把他手中书一抽,才发现这家伙早已经睡得口水长流。
于是温朝玄又改变了对策,干脆在讲课的时候把林浪遥倒吊起来,又或者让他倒立在墙根背书读书,在如此困苦的条件下,总不能再睡着了。
现在回忆起那段孩提时光,简直可以说是鸡飞狗跳,温朝玄为了让他不至于成为一个大字不识只晓武勇的莽夫,可谓煞费苦心,而林浪遥这个罪恶之源,也过得非常艰难。
所以远离寒窗苦读的百多年后,猛然再听见温朝玄让他罚抄书这件事,无异于晴天霹雳,天崩地裂。
林浪遥的天,塌了。
师徒两一前一后走进客栈后院的时候小医修已经醒了,他在原地不停绕圈,抬头看见林浪遥明显瑟缩一下,林浪遥却没心情再逗他了。
温朝玄到灵雕的槽厩里,蹲下身,在昏迷的修士身上一阵检查,摸索出一块卢氏山庄的出入令牌,确认了他确实是卢氏的人。
温朝玄拿着那块令牌,沉吟着走出来,看向小医修,声音清冷地问道:“卢氏要请你去医治谁?为何在绑架不成后还要怒而伤人。”
周少阳张着嘴傻乎乎看着温朝玄的脸,似乎从没见过如此风采的人物,听见温朝玄问话了才醒过神来,嗫嚅着唇,揪住自己衣袍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
温朝玄看出了他有顾虑,目光轻轻扫向中年修士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说:“事情总需要解决。”
周少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登时就听出了温朝玄话里的意味,那个卢家的门人总归是要醒来的,如果温朝玄他们不插手管这件事,事情还是回到原点,周少阳依然会被逮去卢家。心念电转间他就扑通跪下了,抓住温朝玄袍角泪声俱下道:“仙尊救救我吧!”
林浪遥都被他吓了一跳,温朝玄倒是很淡定地把小医修扶了起来。
据周少阳说,卢家的人是在几个月前突然找上他的。
周少阳在北地行医也算小有名声,凡人号称其为妙手仙童,他看诊向来是游历到哪医治到哪,也有些人听闻他的名气会特意寻找他的踪迹前来求药,卢家门人找上门来时,周少阳以为是一次普通的出诊便随他们去了,没想到这一去就是长达一两个月的软禁。他被关在卢氏山庄的房间里,门外有人看守,他哪里也去不了,每天都有不同的病人被抬进屋子,并且身上都盖着白色的布,周少阳想揭开布看一看就会被喝止,他只能摸着露出来的手腕诊脉,那些病人的病情也令他非常琢磨不透。
“为什么琢磨不透?”林浪遥好奇问。
“他们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周少阳皱着眉回忆道,“并且伴随着脉搏虚弱,我实在看不出他们患了什么病,卢氏的人倒也不强求我把他们治好,只要我用药吊着他们的命。”
“这听起来就觉得不像是在干什么好事,”林浪遥看向温朝玄。别说林浪遥对卢氏已经有先入为主的坏印象,就算没有,这情况听起来也鬼鬼祟祟诡异非常。
温朝玄不置可否,只让周少阳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就逃出来了。”周少阳心有余悸地说,“我用他们给的药材配了一点迷香,把守门的人给迷晕,趁夜跑出卢氏山庄,但没逃出九原地界,就被他们的人给追上,然后就遇到了林……林道友出手相助。”
林浪遥没想到自己顺手揭个麻袋还能牵扯出这么复杂的事情来,倒是对小医修有了些同情。
“卢氏山庄有必要去一趟,”温朝玄下了判断说,“不过我们现下要先去天工阁办事。”
周少阳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二人,“能带我一起吗!”他实在害怕又被卢氏山庄的人追上。
令他失望的是,温朝玄摇了摇头,“此去不宜有太多人同行。”
“但是,卢家的人……”
温朝玄说:“你身上还有什么能把人迷晕的药吗?”
周少阳点头。
“你给他喂上一些,自己掐算好时间喂药。我们去不会太久,最多两三天,到时候会回来找你。灵雕先交给你照看,如果还有卢氏的人追来,你就先骑着灵雕离开暂避。”
周少阳对温朝玄简直要崇拜得五体投地,连连点头无不答应。
温朝玄和林浪遥二人也不想多耽搁时间,当下就决定启程了。
灵雕给了小医修,两人只能冯虚御风,林浪遥还不知道温朝玄准备怎么带他呢,温朝玄指着面前的地,让他站直了。
林浪遥依言走到温朝玄面前站直,正傻站着不解其意,就看见温朝玄伸出手,而他感觉自己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打横抱了起来。
林浪遥:“………………”
温朝玄:“……”
温朝玄额上蹦出青筋,“你在干什么。”
林浪遥整个人在他臂弯里直挺挺的,像只冻干了十年的老咸鱼,让温朝玄看起来好像端着个尸体一样。
温朝玄简直怀疑林浪遥脑子里在想什么,忍无可忍说:“放松!”
林浪遥“哦”了一声,才缓缓地放松了身子,但他还是觉得有一点尴尬,窝在温朝玄的怀里一动不敢动,于是又问,“师父……咱们还有没有可能换一种姿势?”
温朝玄沉默了片刻,说:“难道你想要我背你?”
林浪遥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有点不太敢想象。
温朝玄不想和他再啰嗦,直接足尖点地,凭空飞了起来。
林浪遥一张口,灌了满嘴风,果然就识趣地闭嘴安静了。
行到半路风实在太大,温朝玄怕现在的林浪遥受不住,又停下来从袖中乾坤取出一件大氅罩上,林浪遥缩在隔绝了寒风的氅衣里,身后依着温朝玄温暖的胸膛,从未觉得自己与师父这么贴近过。
那是火热的,令人贪恋的温暖,与无数次在冷冰冰的床榻上醒来,举目看见空荡荡的茅屋又或者是漆黑幽深的楼阁不同,他知道自己身后靠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真实的存在,而因为这个人的存在,他在世界上才不至于无亲无故,孑然一人。
浑浑噩噩中,林浪遥感觉自己快睡着了,他梦见幼年的自己也是这么被温朝玄抱在怀里,穿过了一片漫长的黑暗与严寒。
等他醒来后,隐隐约约觉得那好像不止是梦,而是一段确实存在过的记忆。
温朝玄带着他降落在天工阁山门前,林浪遥从温朝玄怀里跳下来,温朝玄将大氅一叠,又收回袖中。林浪遥看着自家师尊,欲言又止地说:“师父,我……我小时候,你是不是也这么带着我冯虚御风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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