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衍想提醒又不好说,只得往边上挪了挪。
卢卓笑吟吟看着这一家三口,忽然冷不丁道:“邱夫人也是剑派弟子吗?”
林浪遥奇怪地看他一样,“你问这个做什么。”
卢卓是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笑起来很是端庄大方,并无半点不合规矩的言行,但却莫名其妙地令人感觉到如芒在背的不适。卢卓说:“我只是想到,夫人既然能带着孩子从追杀的歹人手中逃出,应当身手不凡吧。”
“这有什么的,”林浪遥摆摆手,很是不客气地说,“打不过总能跑得过,行走在外,身上总归带了点法宝傍身。”
邱衍察觉到卢卓的试探之意,没想到这年轻人如此敏锐,有些不悦地道:“夫人与我自小有了婚约,她常年待在师门内,并不常外出,性子直率了些。”
卢卓接收到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意识到自己逾越了,剑修大多都不太好惹,尤其像邱衍这等镇派级别的剑修,把他惹毛并没有什么好处,于是歉然地笑了笑,不再追问。
但林浪遥听不懂这种机锋,忽然灵光一闪,会错了他的意,扬声道:“什么意思,你嫌弃我?”
邱衍:“……”
林浪遥演戏演得沉浸其中,当即一把推开邱衍站起身指着他说:“早知道你烦我,这下说出心里话了吧!”
邱衍深深感觉到什么叫百口莫辩,偏偏小医修还在旁煽风点火,“父亲,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快给母亲认个错吧!”
林浪遥说:“我才不要他认错,既然嫌弃我,那今日就一拍!两散!”
邱衍心道不好,果然下一秒林浪遥反手招出了剑。
邱衍反应极快地拎起小医修退身让开,面前案几被林浪遥劈成了两半,卢氏的人都看傻了,没想到这邱夫人脾气如此暴躁,一言不合就要砍人,而且还是对着邱衍这种与渡劫期只差一线的剑修动手。一室哗然,纷纷响起劝架之声,事到如此,温朝玄终于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了。
所有人只见一抹白色衣影如风般掠过,提剑怒斩情郎的“邱夫人”被一支有力的胳膊拦腰搂住,生生止住了去势。
邱衍心下顿时松了口气,温朝玄若再不出手,他可就该还手了。
“还闹?”
温朝玄垂着浓长的睫羽,一双幽黑的眼眸没有太多情绪,看不出是不是在酝酿怒气。
林浪遥仰面被温朝玄搂住,瞬间就像被拿捏命脉一样安静下来,浑身气焰全灭,手一抖,长剑就化作青光没入丹田。
他一张脸涂得雪白,嘴唇又抹得极红,说实话,这副尊容真不太好看,连温朝玄见了都忍不住要皱眉,但是林浪遥黑发松松挽成女式发髻,发丝垂在脸侧,衬着那双紧张眨动的黑白分明眼睛,倒有了几分雌雄莫辨的感觉,再加之从他身上传来一阵阵脂粉的香味,温朝玄奇怪地生出一种仿佛自己真搂着个女子的错觉。
他面无表情一松手,林浪遥立刻后退一步,心有余悸地想,好险,闹腾过头了,幸好温朝玄没发火,不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挨揍也太难看了。
其余人见到温朝玄搂腰拦人的一幕,视线在“邱夫人”与温朝玄身上来回转,最后又看回邱衍身上,眼神都开始有些微妙起来。
邱衍:“……”
温朝玄简单道:“这是我徒儿。”
虽说是师徒,但是已经成年的女弟子与师尊这么亲密仍然不太妥当。不过温朝玄没办法和他们解释他那倒霉徒弟其实是男儿身,也就不再多言,朝林浪遥使了个眼神,道:“走。”便一马当先地先行离席。
林浪遥提着裙子追在后面出来,女子的裙衫太长,他老是走着走着会趔趄踩两脚,温朝玄不得不停下来等等他,他看见林浪遥跑得长发散乱,团花发簪斜斜缀在头边,仿佛再多走一步就会掉下来,没忍住伸手替他扶了一把。
但他没想到,林浪遥的发型已经岌岌可危,只是轻轻一碰发簪就落到了他手里,黑色发丝散了满肩头。
温朝玄怔了下,林浪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摸着脑袋看他。
温朝玄把发簪递还给他,“把头发盘好。”
林浪遥苦着脸,“我哪会盘发啊……这还是脂粉店老板娘替我盘的,算了,要不就这样吧,反正戏也演完了。”
温朝玄唬着脸说:“这样成何体统。”
他看林浪遥确实不会,无法,只好亲自动手替这徒儿绾发。
温朝玄其实也不懂女子的盘发,不过他记忆力强,学习天赋又高,只是靠着回忆在街上见到过的女子发型,便绾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简单发髻。
翠蓝点缀着一点绿叶的发簪缓缓推入浓黑的发间,便算是完成这个盘发了,林浪遥感觉有些新奇,温朝玄以前也替他梳过发,但那都是很小时候的事了。
“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啊。”
“这次来卢氏山庄是对的,”温朝玄从袖中掏出那枚修好的菱花镜,镜面上不知为何显现出一重陌生的屋宇。
“这是哪里?”林浪遥奇怪道。
“不知道,但如果我没猜错,这屋子应当就在就在卢氏山庄中。”温朝玄示意他抬头看。
周围的屋宇建筑和镜中俨然是一个样式。
林浪遥惊讶地张大嘴,没想到这镜子居然会像提示一般指引着他们到某处去,“还有这种功能?”
“我也想不明白,”温朝玄紧锁眉头,“我并未对它做什么,它自己就改变了画面,就像……仿佛已然成灵一样。”有一些法器确实会出现器灵,但那都是特别稀有,接近天地灵宝程度的法器,可这么一枚小镜子,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强的灵力。
林浪遥不喜欢想那么多,道:“不管了,咱们先找找看吧。”
温朝玄收回手,默许了他的提议。
师徒两在卢氏山庄里搜寻着,好歹是实力强悍的超级宗门世家,卢氏山庄的巡逻和禁制法阵都算天衣无缝难以入侵,只是偏偏碰上了温朝玄这种不能按常理来防范的人,什么戒备森严,对他来讲都如入无人之境,不消多时,他们便找到了镜子中出现的房屋。
但他们没想到,这屋子的主人是——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温朝玄推开后窗翻了进去,待他检查一圈了确定屋内没人,才让林浪遥进来。
林浪遥穿着长裙,攀着窗沿艰难翻进来,落在地上跪坐着,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这是间铺饰奢华的卧房,博古架,字画,燃烧的香炉,修剪整齐的盆松,银缎的垂帘和枕被,一切都非常雅致,一把供在兽皮挂毯下的长刀昭示了屋主人的身份。
林浪遥说:“霆雪刀,怎么是卢文翰?”
真是冤家路窄,但林浪遥想,菱花镜既然会把他们指引到这里来,肯定有其原因。于是立刻爬起身在屋内翻找。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嗯?这个是什么?”
温朝玄原先在屋内无声搜寻,听见林浪遥的自言自语立刻从帘后转出来,看见林浪遥拿着本书仰头看,一脸很是费解的莫名其妙。
“你找到什么了?”
“我找到一本奇怪的书,看起来不是什么正经功法,”林浪遥把手里的书本递给温朝玄,表情认真地说,“说不定是个线索呢。功法有图画我能理解,但它这怎么全是画得两个人打架?看起来就邪里邪气的,不是什么正道功法。”
温朝玄心里有不好预感,接过书来一看,封面赫然写着《大乐大欲阴阳交接经》几个字。
温朝玄默然片刻,说道:“这是双修功法……”
说完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接着就听林浪遥特别勤学好问地继续问道:“什么是双修?”
什么是双修?
林浪遥问得一脸真诚,对此道全无了解,温朝玄相信他是发自内心地感到疑惑,因为他的确没教过他这些东西。
一时间,温朝玄很难说得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或许复杂中掺杂着几分愧疚,眼看自己的徒弟已经长成相貌堂堂的大好青年了,却连最基本的敦伦之事都不知道,像个傻憨儿一样问出这种话,仔细想来,他确实有几分责任。
从小到大,温朝玄身为师父传道受业教导过林浪遥方方面面的知识,但为师者也能力有限,并非所有东西都能事无巨细一一教导。他们师徒常年独居在钦天峰上,虽算不得与世隔绝,周围的其他山头上也有别的散修隐居,但温朝玄性子冷僻素来不爱与人来往,大家属于点头之交,彼此知道附近有这么个道友存在,仅此而已。再加上他怕林浪遥太能惹祸,平日里总拘着他不让他离山,所以几十年来,师徒朝夕相对,鲜少能见到除彼此外的第三个活人,在林浪遥的认知里,对人间的人伦关系理解非常浅薄,仅仅只停留在简单的“夫妻”、“道侣”这种称谓上,而男男女女结成一对后,具体要做什么,他脑子里完全一片空白。几十年来,因为从未与世俗接触,林浪遥从未想过向他提问这方面的问题,温朝玄起初也没想过主动与他将这些事,再到后来想起来了,可眼看林浪遥一点点长大,性格又越来越难以拘束,他怕教了之后少年人会因此动了慕艾之心,更难专心修道,暂且按下不提,于是越拖越久,直到如今……
温朝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林浪遥,心里的念头转了无数遍,闭了闭眼道:“你……这不是什么邪道功法,你先放回去,我之后再与你讲……”
林浪遥说:“不用放回去的,这里还有好多本一模一样的。”
很多本?
温朝玄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叫林浪遥让开,在发现双修功法的书柜里翻看,确实如林浪遥所说,书柜里堆了很多一模一样的功法。这多少有些蹊跷,不管卢氏山庄前任、现任庄主为人如何,在修真界,它们名义上始终是一个名门正派,不可能大规模地叫门人弟子行双修功法,到底是为什么,会令一派掌门在房内放这么多双修的书籍呢。
他改变了想法,对林浪遥道:“先将书收起来,再找找看,应当还有什么其他端倪。”
师徒俩又在屋内找了一会,林浪遥搜寻东西倒是很有天赋,都快把卢文翰的老底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门派往来的通信,什么山庄弟子日课批语, 什么文诌诌的调情艳诗,林浪遥翻看了一下,落款写着“某某仙子”,想来是个女修。
“好一个无耻狗贼,”林浪遥拿着那信说,“儿子都这么大了还在与别人传情,这信拿出去岂不让你斯文扫地……”
他还没骂完,突然听见温朝玄在喊他,立刻屁颠屁颠拿着信过去邀功,然而温朝玄没搭理他的滔滔不绝,正在面对一面落地的穿衣镜沉思,手里还攥着菱花镜。
“你说,有没有可能,”温朝玄思考着什么道,“镜子属性特殊,镜子铸成的法器之间,能够存在一定的互相连结?”
“什么样的连结?”林浪遥好奇道。
温朝玄转过头要与他解释,目光落在他那倒霉徒儿身上顿时凝固住了。
林浪遥现在的形象……实在有些豪迈。女子的裙衫拖地太长了,林浪遥忙着翻箱倒柜被裙子绊得烦心不已,想着反正也没人看,干脆把裙子一捞,在膝下交叉打了个结,形成一个松松垮垮的垮裤模样,此时正光着两条光溜溜的腿站在温朝玄面前。
他的模样实在太过不伦不类,看得温朝玄差点又要大动肝火,忍着气说:“像什么样子,快把裙子放下。”
林浪遥皮厚,还不知死活地笑着说:“这样行动方便啊,我又不是什么真正的大家闺秀,讲那么多规矩做什么,再说了这里也没别人。”
但温朝玄并不理会他的说法,他见林浪遥站着不动,就自己走过来动手,他的举动实在太超出林浪遥想象,吓得他差点蹦起来。
温朝玄在林浪遥面前,蹲下了身,亲自动手把他卡在腿上的裙结解开,裙子自然垂下盖住了一双光溜溜的腿,温朝玄还伸手把它压妥帖了些,然后才满意起身。
直到温朝玄重新站起来,林浪遥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吓得往后蹦出一步远,瞠目结舌地看着温朝玄表情淡定的熟悉容颜。
好怪,太怪了,莫非怕被暴怒的温朝玄打死,他这会真想去试试自家师父是不是被人夺舍了。温朝玄平日哪里对他这么体贴温柔过——对比往日温朝玄对他的严厉,这真算是顶顶温柔了——之前在那么多人面前追砍邱衍的时候温朝玄没动手收拾他,林浪遥就觉得奇怪了,出来后温朝玄还替他绾发,现在更是纡尊降贵蹲下来替他整理裙子,这一切反常到,林浪遥都要以为温朝玄把他当成女弟子对待了。
林浪遥犹豫片刻,突然故作扭捏地绕着鬓边垂发凑到温朝玄跟前说:“师父,你看我这样好看么?……”
准备动手对穿衣镜施法的温朝玄:“……”
林浪遥瞥见温朝玄忽然动了动手指,立刻抱住头往外跑出几步,心说还好还好,师父还是正常的。
然而他想象中被承天剑抽得满地乱爬的情况并没发生,屋内一片安静,温朝玄皱了皱眉看着他说:“……发什么癔症?”
林浪遥傻傻站着,张开嘴,顿时心下一片悲凉,只想滚下两行心酸的热泪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早知道,早知道温朝玄喜欢女弟子,他当初投胎就该投成女儿身,或许这样——小时候就能少挨好,多,揍,啊!
温朝玄不知道林浪遥正在胡思乱想着什么,他将灵力灌注进手中的小铜镜,待镜子发光后,他把菱花小铜镜贴上了面前的巨大穿衣镜,镜面顿时受他手中灵力的白光影响,如水波一样漾出了模糊的画面。
镜子里显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与温朝玄面对面站着。
那男人只看面相还算儒雅,两道细长的眉上挑,有几分得意之色,唇上蓄着一点胡,唇不动便有笑相。
连独自一人钻牛角尖的林浪遥都被吸引了注意力,走了过来,“怎么是卢文翰。”
镜子里的男人正是卢氏山庄的庄主。温朝玄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让他专心看。
镜子所溯洄的是一段记忆,卢文翰正在屋内对镜穿衣,他整理好衣袖后忽然转过身背对镜子,走到镜子对面的一面墙前站定。那面墙上挂着张巨大的白卝虎皮挂毯,挂毯下是个刀架,卢文翰将他的霆雪刀往刀架上一放,掀开的虎皮后便出现了一扇黑洞洞的门,不知通往何处。
他一松手,整个人走入挂毯后消失不见。
林浪遥也转身走向虎皮挂毯,正伸手准备揭开,忽然被温朝玄一把攥住手腕。
温朝玄面色沉着,侧着脸凝神静听,不消一会儿,他好像听出了什么动静,立刻拉着林浪遥闪身躲到一边垂帘后。
他们躲藏好的下一秒,从帘子缝隙里就看见墙后伸出只手掀开虎皮,据说在闭关的卢氏庄主卢文翰走了出来。
林浪遥心里虚拂了把冷汗,若不是温朝玄警觉,这可就要面对面撞个正着了。
林浪遥被自家师父一手按在肩上压制住不能动弹,于是转头朝他做着口型道:要么现在出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温朝玄缓慢地摇了下头,示意他等一会。
卢文翰进屋子先是拿起自己的佩刀,转身朝屋外喊了个什么名字,很快一名弟子推门而入。
弟子低头行礼道:“庄主。”
“我闭关这几日,”卢文翰说,“庄内可有什么事发生?”
弟子回道:“庄内没有什么事,就是武陵剑派的邱剑尊带着他们的少主今日上门来了。”
卢文翰有些奇怪,“武陵剑派的?他们有什么事。”
“他们说带来了有关林浪遥踪迹的消息,少庄主带着几名长老正在接待他们。”
卢文翰冷笑一声,“林浪遥?从钦天峰被废修为那天后就没听闻过他的行踪。武陵剑派……那群剑修怎么会突然如此好心来告知这件事。”
弟子说:“回庄主,因为昨日天工阁的掌门惨遭毒手,据说就是林浪遥杀的,天工阁现在正四下通缉林浪遥的踪迹呢,而天工阁掌门死的时候,武陵剑派的那两位也正在天工阁做客,与林浪遥对上了。”
卢文翰沉默了一下。
“这么多事你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吗。”
弟子连忙陪笑,估计是事儿一下发生太多,他也不知道从哪个先说起。
卢文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死就死了吧,让他们与林浪遥相杀去,反正换谁当掌门对我山庄都没差别。武陵剑派那边,让卓儿好好招待就行,林浪遥如今已是丧家之犬,不足为惧,有什么消息再来报我。”
弟子应了一声便又退下去了。
银缎垂帘后,林浪遥掩不住眼中诧异地看向温朝玄。他们一直以为天工阁掌门应当是卢氏的人杀的,可是听卢文翰如此不在意的语气,他应该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那么问题来了,人不是卢氏杀的,也不是林浪遥他们杀的,天工阁掌门到底为何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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