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乔坐在他身侧,看着他这般情状,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他从未见过苏闻贤这般躁动又脆弱的模样,怀中之人平日里总是噙着慵懒带笑,算无遗策,何曾有过这般失态。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素帕, 动作有些生涩地替他拭去额角的冷汗。
指尖刚触到那片滚烫的肌肤,苏闻贤却猛地一震,倏然睁开双眼。
那一双原本潋滟多情的桃花眼, 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猩红一片,深处翻涌着痛苦、暴戾,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他直勾勾地盯着楚南乔,像是濒死的野兽盯着唯一的生机。
“殿……下……”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喘息。
楚南乔心头一凛,还未及反应,苏闻贤竟猛地探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楚南乔吃痛,闷哼一声,已被一股蛮力狠狠拽过,后背重重撞在车厢壁上。
“苏闻贤!”楚南乔急急唤道,声音略略提高,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可此刻的苏闻贤哪里还有半分理智,他充耳不闻,整个人欺身而上,将楚南乔死死困在车厢角落。
滚烫的、带着血腥气的吻,如同暴雨般落下,不是以往的缠绵试探,而是带着毁灭般的疯狂,啃咬着楚南乔的唇瓣、脖颈,留下刺目的红痕。
“抱歉……殿下,下臣控制不住……”他一边含糊地道歉,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混沌,一边却用更凶狠的力道禁锢着身下的人,一只手甚至开始撕扯楚南乔的衣襟,内力不受控制地外溢,震得车厢微微作响。
楚南乔被他扯得生疼,又感受到他体内汹涌澎湃、几乎要爆裂开来的内力,心知他已完全失控。
再这样下去,恐怕会伤其自身的经脉。他不再犹豫,瞅准时机,迅疾地点在苏闻贤颈后的昏睡穴上。
苏闻贤动作一滞,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短暂的茫然,随即身体软软地倒了下来,压在楚南乔身上。
车厢内顿时只剩下粗重渐弱的喘息声。
楚南乔接住他瘫软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感受着他衣衫已被冷汗彻底浸透,身体仍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楚南乔的心口一阵阵发紧,他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苏闻贤唇边因方才啃咬而渗出的一点血丝。
“林南,”楚南乔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你家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车辕外的林南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地传来:“回殿下,公子他……是中毒。多年旧疾了。”
“中毒?”楚南乔眸光一寒,“何人所为?”
林南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恨意:“是……府上那位秦姨娘。公子年少时,她便下了手。具体细节,属下也不尽清楚,只知此毒阴狠,平日潜伏,一旦情绪剧烈波动,尤其是……触及旧日心结,便会引发毒性,如百爪挠心,内力逆行,痛苦万分,甚至会心智迷失,行为失控。”
楚南乔搂着苏闻贤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秦婉!竟然是她。难怪苏闻贤与苏家形同陌路,难怪他方才在廊下反应如此激烈。
林南继续道:“原本公子内力精进后,已能压制,近几年甚少发作。上一次毒发如此凶险,还是……还是得知殿下您夜访苏府那次。”
楚南乔一怔,蓦然想起那日的情形,他看着怀中之人,英俊的眉眼,此时紧蹙着。
他忍不住抬手,仿若要将皱起眉眼抚平,心中无声道:是了,霸道如你,醋起来也是这般不管不顾,毫无道理可言。
马车很快回到别苑。
莫北听到动静迎了出来,见到楚南乔半扶半抱着昏迷的苏闻贤,神色一凛。
“殿下,不若将公子交予属下。”莫北上前欲伸手去扶。
“不必。”话音落下,楚南乔抱着苏闻贤步履匆匆往主屋走去,待其入内,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到床上。
这才直起身来,侧身避让。
莫北快步上前,迅速搭上苏闻贤的腕脉,眉头紧锁,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碧色药丸,喂苏闻贤服下,又运功助他化开药力。
楚南乔一直守在床边,看着苏闻贤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渐渐褪去,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只是眉头依旧微蹙,仿佛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殿下,公子已无大碍,毒性暂时压下去了,只是耗神过度,需好生静养。”莫北收功,低声道。
“孤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此处有孤。”楚南乔淡淡道。
莫北看了一眼殿下不容置疑的神色,又看了看床上昏睡的公子,心中感慨万千。他与林南恭敬退下,轻轻带上了房门。
这才轻声开口:“你家公子他,怎么好端端又犯病了?”
林南轻叹一声:“公子向来善于克制,若不是在苏家受了刺激,断不会如此。”他面带忧色,问道,“不知我家公子现在病情如何?”
“若能保持情绪平稳,倒也无大碍。只是若再受刺激,恐怕就难说了……终究得寻个治本之法。”莫北语气斟酌,“我观公子脉象,此前在青城时似乎要平和许多,倒像是……曾有高人相助?”
“莫北你医术果然高明。这药性在公子体内已积存十余年。入京之前,一直是由公子的师父帮忙压制,加之公子这些年内力精进,这几年才得以平稳度过。”
“原来如此,苏公子的师父确是高人。可若连他也无法根治,只怕……”莫北神色一黯。他自问医术尚可,但苏公子师父的医术定然远在他之上。
“敢问……”林南忽然想到什么,犹豫着开口,“若说两人之血可相互克制,是否……能以此法解毒?”
“哦?”
“我只是想起,公子的血能抑制殿下/体内的寒气。那反过来,殿下的血是否也……”林南言语间有些吞吐。
“万万不可!”莫北神色一凛,“先不论此法是否可行,即便有效,也需大量血液,无异于半条性命!殿下玉体岂容损伤?此事休要再提,更不可在殿下面前透露半分。”他语气郑重,又道,“有劳了。”
他心中清楚,一旦殿下知晓,以眼下二人之间的情分,若知道真相,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殿下他,从来都是嘴硬心软。
“我明白。”林南领会莫北的顾虑,也不再坚持。
莫北望向主屋的方向,神色骤然一紧。他忽然想到,既然苏公子体质至阳,而殿下又天生至寒,或许能借由阴阳调和之法……
可这念头才起,他便暗自摇头——殿下何等身份,岂能为解毒之事与苏公子有肌肤之亲?即便此法或许可行,也绝无可能开口,更不可由他提起。
至少现下看来,二人并未发展到那一步,否则苏公子又怎会病情加重。
思绪及此,莫北只觉得耳根一热,竟有些面颊发烫,连忙敛目凝神,不再深想。
室内烛火摇曳,楚南乔侧躺在床榻外侧,静静守着。
夜深人静,他能清晰地听到苏闻贤逐渐绵长的呼吸声。
偶尔,苏闻贤会无意识地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或是伸手在空中抓挠。
此时,楚南乔便会轻轻握住他微凉的手,低声道:“我在。”
直到后半夜,苏闻贤的体温终于完全恢复正常,紧蹙的眉头也缓缓松开,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楚南乔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一阵倦意袭来,他伏在床沿,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闻贤悠悠转醒。
体内那股喷涌欲出的躁动已然消失,只是浑身乏力。
他眨了眨眼,适应了室内昏暗的光线,随即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只微凉的手握着。他微微侧头,便看到楚南乔正对着自己侧躺着。
烛光下,那张清冷的面容此刻显得异常柔和,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色因疲惫而略显浅淡。
他竟就这样守了自己一夜。
苏闻贤心中霎时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暖意填满,怜惜、庆幸……种种情绪交织翻涌。
一个姿势躺得过久,身体都有些僵住,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
楚南乔本也不敢沉沉睡去,随着他轻微的动作立刻醒转,睁开眼便对上苏闻贤近在咫尺的、含笑的眼眸。
那眼底已恢复清明,带着浓浓的歉意与深情。
“吵醒殿下了?”苏闻贤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抱着楚南乔,将他轻轻放在床榻内侧,替他盖好锦被:“殿下守了臣一夜,定是累极了,再睡会儿。嗯?”
“好。”楚南乔确实浑身乏力,见他无恙,心下安定。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清冽气息,感到苏闻贤也掀被躺了进来,然后长臂一伸,将他整个人密密实实地拥入怀中。
“殿下……”苏闻贤将脸埋在他颈窝,深深吸了口气,嗅着那令人安心的冷香,满足地喟叹一声,“方才……吓到殿下了吧?臣该死。”
楚南乔没有挣脱,反而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闭着眼,声音带着睡意模糊地应道:“无妨。你可还有不适?”
“已然恢复如初。”苏闻贤收紧了手臂,将怀中温香软玉抱得更紧,仿佛要将人揉进骨血里,“有殿下在,什么毒都解了。”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楚南乔的发顶,心中盈满幸福,几乎要溢出胸腔。
看着怀中之人渐渐沉入梦乡,他只觉得此生圆满,再无他求。
“殿下,”他极轻极轻地低语,气息拂过楚南乔的耳畔,“今生得遇殿下,是下臣几世修来的福分。”
他的手指攀沿而上,与楚南乔十指相扣,而后眉目情深:“殿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生此世,永生永世,下臣绝不放手。”
楚南乔似乎听到了,又似乎只是在梦中,他无意识地往苏闻贤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唇角仿佛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淡的弧度。
苏闻贤看着,心尖软成一汪春水。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圈紧,下巴抵着楚南乔的头顶,也闭上了眼。
窗外,天色将明未明,而室内,相拥而眠的两人,气息交融,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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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接下来剧情皇上驾崩,二皇子与顾相都派人到江中截杀太子。
第62章 共谋
夜色渐深, 别苑书房里的烛火燃去了大半,灯花偶尔“噼啪”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苏闻贤不似往常慵懒倚靠, 而是端坐于窗边的酸枝木圈椅中,指尖无意识捻着腰间玉佩的流苏,他目光投向窗外沉沉夜色,有些出神。
楚南乔坐于书案之后, 面前摊着几卷新送来的江中户籍文书, 朱笔悬在半空, 却迟迟未落。
视线虽凝于纸页,眼角的余光却总不经意掠过窗边那道身影。
空气里弥漫着微妙的静谧, 不似平日的宁和, 倒像是山雨欲来的前夕。
“殿下,”苏闻贤忽而开口, 声线较平日低沉几分,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倦意,“章顺德那条线, 林南已带人厘清。私盐、假账、上下打点, 数额惊人,够他掉几次脑袋了。”
楚南乔缓缓搁下笔,抬眼看他,烛光在那清俊侧脸上投下柔和阴影:“苏州牧近日,可还安稳?”他问得寻常,宛若随口一提。
苏闻贤唇角牵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浅笑:“他?自是忙于扫清首尾。听闻府中几个知晓旧事的老人皆被打发走了, 动作利落。看来,是决意将章顺德作那弃子了。”
楚南乔默然片刻,指尖轻敲光润的案面, 发出笃笃清响。“章顺德能居此位,未必肯坐以待毙。”
“嗯,所见略同。”苏闻贤接口,眸色淡了淡,“狗急跳墙之理,人尽皆知。他手中,必捏着些能反噬的凭据,端看他有无胆量供出了。”
他语气平静,似在言说他人之事,唯有捻着流苏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泄露了心底并非全无波澜。
那个他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最擅权衡,此番,能否再次安然脱身?若章顺德破釜沉舟,这江中之地,怕是要掀起不小风浪。
楚南乔将他这细微动作收入眼底,未再多言,只起身走了过去。
夜风自窗隙潜入,带着凉意。
他停于苏闻贤身侧,并未靠近,只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略显紧绷的肩畔。
那手带着微凉,却抚平了苏闻贤有些纷乱的心绪。
苏闻贤身形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如释重负般,肩头微微松懈几分。
他抬手,覆上楚南乔的手背,掌心相贴,传来些许暖意。
“殿下,下臣……”他喉结微动,欲言又止。
“若想去,便去罢。”楚南乔声线不高,清清冷冷,却有着包容,仿佛早已洞悉他所有挣扎,“做你想做之事,无需多虑。”
苏闻贤蓦然抬头,撞入楚南乔深邃的眼眸。
那其中并无探究算计,唯有一片沉静,还有几分信任。
“下臣……明白了。”他深吸一气,似下定决心,站起身来,“殿下,我去去便回。若晚归,不必等我。。”
他深深望了楚南乔一眼,那目光复杂。旋即转身,衣袂轻拂,身影迅即没入书房外的夜色,脚步声渐行渐远。
州牧府书房内,苏霆昱对着一盏孤灯,眉峰紧锁。
窗外桂树影投于窗纸,随风摇曳,搅得人心绪不宁。
他正思忖如何彻底了结章顺德这个隐患,忽闻窗外极轻一声“嗒”,似石子落瓦。
“何人?”他警觉沉声,手已按向案几暗格。
窗扇被无声推开,一道黑影利落滑入,落地悄然。烛光摇曳,照亮来者半张面容,俊美却无波无澜。
“闻贤,怎么是你?”苏霆昱,心中惊疑不定,身体下意识后仰。
这多年不相往来的儿子,深夜以此种方式现身,绝非吉兆。
苏闻贤定定而立,声线平稳,仿若在陈述一件无关之事:“章顺德欲反水。他手中有你等早年勾结、私分盐利之证据副本,最迟明日,他便会将此事捅至太子驾前。”
字字砸在苏霆昱心头。他面色骤变,终究历经风浪,强压惊骇,锐利目光锁紧苏闻贤:“你如今不是效力太子吗?为何要来告之于我?若太子知道,怕是会怪罪于你。”
苏闻贤侧首避开直视,望向墙上晃动的影,语气生硬:“苏府若倾覆,于我并无益处。树倒猢狲散,我岂能不知。”
他微顿,声线沉下几分,带着压抑的什么,“再者……母亲若在天有灵,亦不愿见苏家基业,毁于此。”
提及早逝生母,本淡去的痛楚回忆,如细针,刺得苏霆昱心口一抽。
苏霆昱浑身一震,脸唇瓣翕动,似想说些什么,却终只化作一声沉重叹息。
他不再多问,疾步至门边,摇响一枚小铜铃。一名黑衣人如鬼魅般从房梁上飘落现身。
“影三,方才大公子的话,可听清楚了?”
影卫恭谨跪地颔首:“属下明白,请主上示下。”
“请大人识字卡带人,连同所有相关痕迹,尽数取回,处理干净,不可留患。若遇阻挠,你当自知如何行事。”苏霆昱声线已复冷静,透着杀伐决断。
“是。”影三领命,身形一晃即逝。
苏霆昱这才转向苏闻贤,目光复杂:“东西我会料理干净。你……冒险至此,这份情,为父记下了。”
苏闻贤冷嗤,唇角勾起讥诮弧度:“非为你。”他扫过这奢华却冰冷的书房,“不过是不愿见这船沉得太过难看罢了。”
语毕,不待苏霆昱再言,身形一动,已如来时般翻窗而出,融于夜色。
苏霆昱独留原地,望着空荡窗口,良久未动。夜风涌入,烛火猛晃,将他霎时显得苍老的身身影投于墙壁上。
此后数日,风平浪静。
章顺德果然于堂上反噬,然当其道出藏匿之处时,遣去之人回报早已人去楼空。
一时之间丢了倚靠的证据,他狗急跳墙,自乱阵脚,反令罪责坐实。
楚南乔雷厉风行,依确凿证据处置章顺德一党,江中盐案就此了结。
案结当晚,别苑水榭灯火微明,楚南乔与苏闻贤对坐弈棋。
榭外水面如镜,倒映疏星,晚风送来淡淡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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