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心头一紧,林南恳求的神情浮现眼前。他垂眸避让楚南乔探究的视线,喉结微动,将已到唇边的话硬生生咽下,低声道:“属下愚钝……不知殿下所指,是为何人?”
楚南乔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终是没有再追问,只挥挥手让他退下。
然而,在莫北转身后,楚南乔握着书卷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他端起茶盏,欲盖弥彰地饮了一口,却觉茶水苦涩无比。
他装作不在意,继续翻阅书卷,可字里行间,却仿佛总是浮现那人的脸,时而眸深似海,时而慵懒轻笑。
香雪阁的线索,苏闻贤与顾相的牵扯,还有那混乱的吻……种种思绪纷至沓来。
良久,才惊觉一个字也未看进去。他烦躁地掷下笔,在殿内来回踱步。
眸色暗了暗,避开侍卫,脚间轻点间已翻身出府,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沉沉夜色。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过苏府高耸的墙头,一道青碧色身影悄无声息落入庭院。
楚南乔立在阴影里,望着院落,心中五味杂陈。
他轻叹了一口气:本不该来的,可……终究还是踏着夜色而来。
主屋寝殿廊下,几盏昏黄的灯。
林南正与一名小厮在廊下低声交谈,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大人刚服了药睡下,莫先生说了,今夜需得万分小心,那伤口再裂开可就麻烦了……唉,就在内室卧榻,你们轮流守着,千万警醒些……”
他忽地瞥见一抹青碧色身影,内心没来由得替公子欢喜:“子初前便由我值守,退下吧。”
侍卫先后离开,林南余光瞥了一眼暗处,略一犹豫也跟着离开。
楚南乔心下一动,趁着四下无人,身形一闪间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内室。
浓重的药味混杂着一丝极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苏闻贤静静趴在床榻上,墨发散乱,衬得脸色苍白如纸。
他双目紧闭,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唇此刻也失了血色,紧抿着,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楚南乔的目光落在他半裸露的背上,呼吸骤然一窒。
只见原本光洁的脊背,此刻竟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新旧叠加,有些已然结痂,有些却仍是皮开肉绽,显然是新伤,虽已上药包扎,但纱布边缘渗出的点点猩红,依旧触目惊心。
白日里强装的冷漠与疏离,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楚南乔缓步走近,在床榻边坐下,指尖微颤,想要触碰,却又怕惊扰了他。
他想起莫北曾隐晦提过,苏闻贤体内有一种奇异的血脉,发作时如烈火焚身,痛苦难当,需得以极端方式宣泄。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又酸又胀。
楚南乔终是忍不住俯下身,对着那狰狞的伤口,极轻、极缓地吹着气。
恰在这时,原本昏迷的苏闻贤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呓语,长睫剧烈颤动,陡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此刻不复平日清明,氤氲着一片混沌的赤红,意识显然还未回笼。
然而,在模糊的视线中,他竟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却又让他心绪纷乱的面容。
“殿……下?”他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不敢置信的恍惚。
楚南乔还未来得及反应,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袭来!
苏闻贤一个翻身,便将毫无防备的楚南乔牢牢压在了身下!
“苏闻贤!你……”楚南乔惊怒交加,下意识便要推开他,可手刚触及对方滚烫的身躯,便猛地想起他背上那些可怖的伤痕,动作瞬间僵住。
便是这一瞬间的迟疑,给了苏闻贤可乘之机。
他目光灼灼又混沌,而后慢慢俯下身,灼热的、带着药味和血腥气的呼吸,洒落在楚南乔的颈侧,随即,一个滚烫而热烈的吻便重重落了下来!
吻得毫无章法,带着掠夺和不容抗拒的占有欲,像是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又像是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决堤。
楚南乔脑中一片空白,挣扎的力道在对方炽热的体温和背伤的可能痛苦中消散殆尽。
推拒的手,最终无力地攀着苏闻贤的肩膀。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狂乱擂动的心跳。
周身渐渐软了下来。
唇齿纠缠间尽是药草的苦涩,却又隐隐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
楚南乔终是闭上眼,长睫轻颤,最终,生涩地、试探地回应起来。
这一回应,如同星火燎原,瞬间吞噬苏闻贤仅剩的理智。
他的吻变得更加深入、缠绵。一只手紧紧扣住楚南乔的后脑,另一只手则本能地在他腰背间游移,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人揉碎融入骨血。
意乱情迷之间,楚南乔只觉得浑身发软,气息似乎都被掠夺殆尽,只能依靠着身上之人的支撑。
直到苏闻贤的吻渐渐变得绵长而轻柔,最终,所有的力道骤然消失,他整个人重重地瘫软下来,伏在楚南乔身上,再次陷入了昏迷。
寝殿内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声,以及那摇曳的烛火。
楚南乔躺在那里,良久才缓过神来。
唇上还残留着灼热、酥麻,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他紧紧合上眼复又睁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压下心中的悸动。
而后,轻轻将昏迷的苏闻贤从身上挪开,小心地让他重新趴好。
看着苏闻贤依旧紧蹙的眉头,楚南乔的心跳依旧紊乱不堪。
他抬手,指尖落在苏闻贤的眉上,轻轻抚平紧蹙的眉。
指腹流连而下,极轻地擦过他微肿的唇瓣。
最终,他深深看了榻上之人一眼。理了理被揉皱的衣袍,动作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和心悸离开了寝室。
楚南乔反手合上房门,身形微顿,清冷出声:“林南。”
躲在转角处的林南心下一惊,当即了然:殿下何等玲珑心窍,自己这点心思岂能瞒过他?他即刻快步迎上,垂首静候殿下发难。
不料,楚南乔只是缓声道:“好生看顾你家公子。若有需要,可去寻莫北。”
“小人……代我家公子,谢殿下恩典!”林南感激应道。
楚南乔颔首,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离开了苏府。
而在他身影消失后,本该昏迷的苏闻贤,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满足的弧度,随即又沉沉睡去。
第46章 皇上将殿下托付予他
次日, 苏闻贤只觉浑身不对劲,抬手轻触自己的唇,心头却涌上一阵难以抑制的愉悦, 竟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林南推门而入,见到公子这般模样,不由得愣住了。
他快步走近,一脸难以置信, 哭丧着脸哀声道:“公子, 您可别吓属下啊!”
苏闻贤唇边笑意未褪, 只嫌弃地瞥他一眼:“如丧考妣。”
林南松了口气——公子没傻就好。
“公子,您昨日……真是吓坏属下了。您是不知发病时有多凶险, 多亏莫北及时出手, 否则……”林南声音发颤,仍是心有余悸。
苏闻贤打断他道:“你呀, 还没成家,倒先操起当娘的心。我这病也不是头一回发作。”说着声音渐低,“本以为这些年, 你我都该习惯了。”
习惯了一个人硬撑, 习惯在黑暗中独行。可那个人,却来了。
一想起殿下,心中便被什么塞得满满当当。
他看向林南,语气中带着赞许:“殿下他……是你告知的?”
林南并不知昨夜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连忙摇头:“是属下自作主张。我以为……公子是不愿让殿下见到您那般模样的。”后半句越说越轻,“况且莫北也答应不说出去, 他应是守信之人。”
“你倒是懂我。”苏闻贤眼含戏谑,“此事你做得很好,赏白银百两。”
如此看来, 怕是殿下自己察觉的。
想到此处,他心头一暖,连带着方才压下的气血也隐隐涌动。
林南喜形于色:“谢公子!属下这就去给您端粥来!”
苏闻贤微一点头,却见林南已如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方向竟是直奔库房。
他轻笑摇头,目送那道欢快的背影,脸上笑意却渐渐沉淀,化作一声低语:
“你说得对,我是不愿让他见到我狼狈的模样。可他却来了……看尽我所有不堪,却仍愿回应。此刻的我……心中无比欢喜。”
楚南乔立于御案前,将查实的证据一一呈上:
“父皇,这些证据乃是从香雪阁老匠人处取得的绢纸,以及顺藤摸瓜自兵部库房主事赵铭处搜出的密账,呈您过目。”
楚景渊颔首,手中翻阅着证据:“乔儿此桩事办得很好,也算是给顾相提了个醒。”
楚南乔随即禀明了柳易卿遭构陷、赵铭篡改记录的原委。
“只是……指使赵铭陷害柳侍郎的是顾相不假,可背后也指向北逸。”
皇帝楚景渊静默聆听,枯黄的手指缓缓翻动证物,偶有咳嗽在殿中回荡。烛火明灭映着他憔悴的面容。
良久,他合上纸页,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亦似含几分对忠臣蒙冤的歉疚。
“朕知道了。”楚景渊声音沙哑,却威仪不减,“柳易卿是忠臣,更是能臣。是朕失察,令他受屈。拟旨,柳易卿私吞军械一案系构陷,着即平反昭雪,命其速返京师,官复原职,以作抚慰。”
“至于北逸和兰妃,你还需小心应付。”
“遵旨,儿臣代柳大人谢恩!”楚南乔跪拜谢恩。
多日奔走,终见云开月明,他心绪翻涌,却仍持礼克制。
“起来罢。”楚景渊抬手,目光落在他身上,审视中藏着一丝复杂,“此事你办得妥当,有勇有谋,知进退,留余地。”语带深意,似对苏闻贤之涉亦有所察,却未有点破。
“儿臣分内之事,不敢言功。”
楚景渊又咳数声。
楚南乔面露忧色:“父皇,儿臣见您今日龙体有恙,且无好转迹象。虽说宫中御医医术高明,却不如民间郎中见多识广。不若宣莫北进宫替您瞧瞧?”
楚景渊:“莫北?朕没记错的话是神医的关门弟子。”
楚南乔颔首:“禀父王,正是。”
楚景渊却是心中有数,现下的他已是药石罔效,不用说神医弟子,便是神医亲自来亦束手无策。
他蓦地眼睛一热:“乔儿,若有一日父皇……你务必扛起帝王重任,成一代明君。”
楚南乔眼眶泛红:“父皇您的身体……”
他心里一紧怕是父皇的身体已比表面看到得更糟糕。
楚景渊却摆了摆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倦倚龙椅:“去罢,旨意即下。你也辛苦,好生歇息。”
楚南乔无奈,只想着寻御医来一问究竟。
“儿臣告退。”
楚南乔退出御书房,殿外日光明烈,落满玉阶。
他深吸一气,欲驱散殿中滞重的药味与压抑。
柳易卿平反复职,于国于自己皆为大幸,他本该释然,心绪却难真正安宁。
还有……
昨夜苏府画面倏忽浮现——那人背上狰狞的旧伤,与那个混乱间落下的、灼热如烙的吻。
唇上仿佛仍残留着那一抹温度。
可恰在此时,却见那人带着慵懒笑意,一身朱红官袍,迈着四方步,正款步而来。
此刻相见,太过尴尬,也太过……危险。那些被他强行压下的悸动和混乱,在见到本尊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阵阵,难以平复。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隐隐发烫。
楚南乔无意识抿紧薄唇,敛目欲离开。
然而,苏闻贤已然看见了他。
那双含笑含情的双眸望了过来,步伐未停,径直向楚南乔走来。
避无可避。
楚南乔强迫自己镇定,面上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疏离,目光平视前方。
他甚至在心中默念,待苏闻贤行礼时,他只需微微颔首便可径直离开。
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
御书房外的回廊静谧,只有风吹过衣袍,和远处宫人隐约的脚步声。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短暂地交叠在一起。
就在即将擦肩而过的刹那,苏闻贤并未如常停下行礼,而是脚步微顿,身形极其自然地向着楚南乔的方向倾斜了一个微妙的角度。
恰好挡住了可能来自远处宫人的视线。
楚南乔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檀香。
蓦地,他垂在宽大袖袍下的手,被一只温热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了一下。
那动作极快,一触即分。
力道不重,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但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触感,却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遍楚南乔的四肢百骸。
他猛地侧头,撞进苏闻贤近在咫尺的眼眸中。
那双总是含着三分戏谑、七分算计的眼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目光灼灼,流光微转,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探究,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楚南乔不敢细究的缱绻。
苏闻贤的唇瓣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楚南乔看得分明。
他在唤自己殿下,还提醒他昨夜……
一股异样之感瞬间游过周身,楚南乔几乎是瞬间甩开了苏闻贤那若有似无的触碰,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将手缩回袖中,指尖蜷缩,微微颤抖。
“苏大人!”楚南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慌乱,“御前重地,还请自重!”
苏闻贤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取悦了,眼底的笑意加深,却从善如流地后退半步,恢复了臣子该有的距离,躬身行礼:“微臣一时恍惚,惊扰殿下圣驾,还请殿下恕罪。”
他的语气恭敬无比,可那微微上扬的尾音,和抬眼时飞快掠过楚南乔绯红耳垂的目光。
分明写着“欲盖弥彰”四个字。
楚南乔被他这副故作正经的模样气得心头火起,却又无法发作。
他狠狠瞪了苏闻贤一眼,却见对方又无辜又隐含深意的眼神望着自己。
楚南乔不再多言,近乎仓惶地转身离去,加快脚步,与苏闻贤错身而过。
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走出十几步远,楚南乔仍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如影随形,几乎要将他看穿。
他强迫自己不要回头,挺直脊背,一步步走下汉白玉台阶,直到拐过宫墙,才猛地停下脚步,靠在冰凉的宫墙上,微微喘息。
“你……个混账!”楚南乔低语,语气复杂难辨。
而留在原地的苏闻贤,望着太子殿下几乎是仓惶离去的背影,唇角那抹笑意终于不再掩饰,缓缓漾开,如同春风吹皱一池秋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方才触碰过殿下的指尖,轻轻捻了捻,仿佛在回味。
“殿下还是这般……容易害羞。”他低声自语,不禁莞尔。
昨夜虽意识混沌,但某些触感却真实得刻骨铭心。太子并未推开他,甚至……有了回应。这个认知,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抚平他体内躁动的血脉。
直到楚南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苏闻贤才整了整衣袍,收敛了外泄的情绪,从容不迫地向着御书房走去。
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此刻极佳的心情。
进入御书房,内里的药味比方才楚南乔在时更为浓重。
皇帝楚景渊屏退了左右,只留太监高文兴在远处伺候着。
苏闻贤恭敬行礼:“微臣苏闻贤,参见陛下。”
楚景渊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苏闻贤身上,带着审视,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平身吧。柳易卿的案子,太子方才都禀明了。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苏闻贤心知肚明,皇帝召见他,绝非仅仅为了柳易卿一案。
他垂眸,语气平稳:“回陛下,微臣只是恪尽职守,依律审讯杜若晨,期间发现些许线索,不敢隐瞒,依制上报。至于太子殿下如何查证,乃殿下英明,微臣不敢居功。”
他将自己摘得干净,言语间滴水不漏。
楚景渊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高公公连忙上前递上帕子。
待咳嗽稍平,皇帝挥退了高公公,殿内只剩下楚景渊与楚南乔父子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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