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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鞘(他山之猹)


“啊!”
疼痛的猝然降临让唐珩没有忍住地痛呼出声。
他咬紧了牙,不得不半跪下去以支撑住身体,又索性躺了下去,侧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脑袋,慢慢地蜷缩起来……
这一阵疼痛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
疼痛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很迅速,仿佛某一个神奇的机关被按下,痛觉便顿时消失无踪。可是与之相应的,其余五感也跟随着迟钝下去——不,甚至不能只说是迟钝。
唐珩眨了眨眼,又眨了一眨,但这个动作并没有带来什么改变。
客厅里没有开灯,本就是一片昏暗,却好歹借着窗外商业街未熄的霓虹灯还能看见少许东西,而现在,唐珩的视野中一片漆黑。雨应该是还在下着,但那倾盆大雨的响动也淡了,雨点砸落窗户的声音被无限制地削弱,只留下了如翩然走过纱布时的跫音。
更不用说嗅觉与体感。
像是被撞进了一只密不透风的袋子里,他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离了,只留下一片属于过往的感知的残影,却也是模模糊糊的。
直至痛感再度来袭。
那一只袋子被倏地撕裂了,一切又顿时变得清晰无比,昏暗的室内一瞬间恍如白昼,雨点如同直接敲击在耳膜之上,衣服被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的液体打湿,冰冷地粘在身上,激起一大片鸡皮疙瘩,而这个时候,他甚至能闻到雨水的腥气与自己的体味,浓度高得令人作呕。
唐珩对这种现象并不陌生。每一个哨兵在分化伊始时都经历过这么一个阶段,而对于成熟的哨兵而言,他们只需要保障自己信息屏障的坚固,就能轻易地抵御这种困境……
一开始,唐珩也是这么以为的。
可就在他强忍着大脑内愈发明显的疼痛,试着去感知自己精神图景中的信息屏障、并尝着着调动力量将其加固的时候,一声极轻的崩裂声在唐珩脑海中想了起来。
一道裂痕蓦地出现在了他的信息屏障之上,而且迅速向四周延伸,如一枝蓄满了生命力的邪恶藤蔓。
唐珩不敢动了。
他只敢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那道极其细小却又令人无法忽视的罅隙,直至它终于暂时停止了生长。
下一秒,他再一次陷入那一个模糊的世界中……
极端之间的反复轮回最是消耗精力,适应每一次感官的变化就已经消耗了唐珩的大部分精力。
他不能待在客厅里。唐珩默默想道。这里的东西太多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发生一些什么,但总归需要找一处安全的地方。
于是,在又一轮变化之后,他开始尝试着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卧室摸索而去。
盲人夜行都会比这来得更加简单。唐珩避不开障碍物,只能一寸寸、一点点地去试,撞到家具走不动了就改换方向,踩到东西跌倒了就踉跄着爬起来……淤青一处一处地烙上皮肤,有的地方甚至磕破了皮,鲜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又被淌下的汗水稀释。
在最后一刻,他身体脱力地往前倒去。
如果走不到就算了吧,唐珩心想道,磕了那么多下、摔了那么多跤,该有多疼啊;而他本来就是怕疼的。
下一刹,感官重新恢复锐利,而倒入的一片柔软让唐珩确实长舒了一口气,即便织物快速摩擦过皮肤带来了烧灼般的感受,即便积累的疼痛接踵而至。
这个时候,他才缓缓地又想到了白天时那个向导反复地确认他的状态是否有异时的模样。
唐珩忽地笑了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只低低地笑着,又因为被口水呛到而剧烈地咳嗽。
——要告诉他吗?
唐珩缓了一阵,又侧过身去,摸索着,朝床头摸索而去。
——他知道了会担心吗?
唐珩够到了自己放在床头的终端。
——他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这样吗?
手指在边缘摩挲片刻,像是狠狠磨过剑刃刀尖。
——他,为什么不来呢?
在意识陷入完全的黑暗之前,唐珩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将终端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开了机的屏幕一阵闪烁,几经变换,最后定格在了一出通话拨出的界面。
江封第一次将通讯接起的时候,没有多久就被对面挂断了,速度之快,他甚至没有听清楚另一端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一片嘈杂,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扔了出去,又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江封面色一沉。
江封无心去猜测那一阵动静到底是源于一场打斗,还是那人无意间碰倒了什么物件——总归不会是一场幼稚而无聊的玩笑——无论是哪一个,背后的原因都不容轻视。
可就在江封准备回拨过去的时候,通讯再一次打了进来。
江封看着来电显示上的那个名字,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按下了接听键。
最开始的几分钟时间里,通讯的那一端仍旧没有人说话,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间断地响着,很轻,像是衣物摩擦的动静,又像是那人凑在话筒旁小心翼翼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连这一点细小的声音也没有了。
江封不禁皱起了眉,“唐珩?”
没有人回应。
顿了一顿之后,江封径直站起了身。他一手撑着桌面,视线从投影屏幕上移开,移向墙壁上那一枚正圆的标志着塔的铁灰色图徽。
但那并不是视线的落点。
下一刹,有光影在江封的眼中浮动,继而顷刻便溶成一汪幽不见底的深潭,与此同时,精神触角亦随之向四下延伸,像是一束束强韧有力的鞭子,耀武扬威地挥舞着,却只不过是为了确认连结另一端的那个哨兵的状态……
五秒钟之后,一切骤然恢复如常。
由于长期服用“卡地因”,连结中唐珩的存在一直时强时弱得飘忽不定,江封此时感受到的,与之前、甚至与白天时确认的那人的状态,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江封的脸色并没有为此缓和半分。
没有区别,并不代表那个哨兵的处境无虞。
江封重新看回屏幕,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他又安静地等待了将近半分钟,然后,在这一阵无人发声的沉默中,重新开口唤道:“唐珩,究竟发生了什……”
“我在。”
话语猝然被打断了。
江封即将出口的话语就这么截停在了唇边。

第九十八章
唐珩没有想到自己会与江封同时开口,这时也不由地止住了话头,在一个突兀的停顿之后,又说道:“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声音冷硬如一块掷于冰面的钢铁。
听到这话,江封一怔,而不等他接话,唐珩便笑了一声,又兀自说了下去,“刚才有东西掉地上去了,捡的时候,就不小心挂断了通讯。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你了,来看看你在干嘛。没有打扰到你吧?”
说这话时侯,哨兵的语气轻快,像是刚才的冰冷语调只是江封的一个错觉。
只是那嗓音沙哑得厉害,教人不可能不去在意。
“不打扰。”江封道。虽然他依旧面沉如水,但是语调缓和了不少。
刚才的那一阵响动之大,绝对不是一个小的物什掉到地上而会发出的——如果非要这么说,那更像是装着东西的柜子整个被推倒在地的响动。
可江封绝口不提这一疑惑,只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休息?”
唐珩顿了一顿,“噢。被雨声吵醒了。”
“雨声?”
“……嗯,下雨了,还挺大的。”
应着这话,江封按下中控系统的按钮,将一侧的窗户打了开来。
他办公室的位置很高,从这里望去,轻易地就能将差不多整座城市纳入眼中,而它此时正被蒙在水雾里,变得影影绰绰起来,远处的霓虹灯熄了不少,没有了灯红酒绿的外衣,轻而易举地就与灰暗的塔区融为一体。
隔音系统也被关闭了,雨点砸落的声音肆无忌惮地闯进室内,像是掷向窗户的豌豆,噼里啪啦的地一盆接一盆。
江封用手掩在收音器上,过了一会儿,又再次开启了隔音。
如此,这一场暴雨便只剩下了玻璃上一道道逶迤更新的水痕。
江封应道:“确实不小。”
说着,江封将手指按在了窗户上,有轻微的震动透过厚实的玻璃传来。
他又回过头去看办公桌。
屏幕由于长时间没有人操作而自动锁定了,而在这之前,江封正好收到了一封来自靶城的简报——范围性的大雨减轻了防卫的负担,于是在这倾盆大雨之中,战士们得到了暂时的喘息。
根据天气预报,这一段绵延了数日的雨,在明天日出之前就会彻底结束。
短暂的停顿之后,江封又问:“崽子呢?它应该也不喜欢雨天吧?”
唐珩此时正倚在床头坐着。
他的身后垫了枕头,但是对于这个时候过分敏锐的触感而言,被合金材料抵着后背的感觉依旧无异于钝刀割肉——确切来说,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动作能使他彻底地放松下来。
但这是仅有的能不让他的声音显得太过异常的姿势了。
刚才将终端握在手里的时候,唐珩恰好又陷入了那种混沌的状态,只不过持续的时间很短,而当视觉再度回归时,通讯已经是被接起的状态了。
身旁的床头柜歪斜地倾倒着,里面放置的杂物散落了一地。江封那时听到的杂音就是来源于此。
唐珩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发着热,不用想也知道淤红了一片,为了缓解疼痛,他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罢了,可床单轧在皮肤上,仍旧刺痛——只是暂时还能忍受罢了。
可他不知道这种暂时还能持续多久。
或许还能跟江封再说几句话,又或许,下一秒他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谁知道呢?
“崽子啊。”唐珩挪动身体换了一处着力点,试图缓解一下后背的压力,“它倒还挺喜欢雨天的。可能是我精神图景里很少下雨的缘故吧,它看见下雨了就想往外冲,如果不是量子兽,回来的时候肯定……”
话说到这里,唐珩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量子兽的精力往往也多半代表了它主人的精神状态。崽子能在大雨中活蹦乱跳,那么他也不应该被影响得太狠。
更别说江封是去过他家的,毗邻闹市而将哨兵作为目标客户的商业住宅,又怎么会考虑不到隔音的问题?
之前轻快的对话氛围不过是挂着重物的天平秤杆,而在这个时候,唐珩才忽地意识到,支撑着秤杆的,不过是一根脆弱的尖针,平衡维持得岌岌可危。
于是,在江封的沉默中,唐珩只能重复地强调道:“这雨下得太大了,嗯,我睡前还忘记关窗户了。”他干巴巴地开着玩笑,“你不知道我那客厅被风吹得有多乱,跟进了贼似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崽子又在闹腾,后来才发现是窗户没关,进了一屋子的水……”
唐珩的语速越说越快,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了。或许是出了太多汗造成的身体缺水,唐珩突然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
像是嗓子眼被什么堵住了那般,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了。
半响之后,唐珩才觉得好过了些。他无视了自己紧绷得开始微微颤抖的身体,只是再次将话题一转,问道:“那你呢,在干嘛?还在工作吗?”
说着,他捏紧了手中的终端,眼睛盯着投影屏幕上通讯中的默认界面,像是要就这样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他听见江封应道:“嗯,最近需要处理的事情有些多。”
唐珩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又顺着江封的话问道:“打算弄到什么时候?”
“还要一会儿。”
“那还真是挺忙的。”唐珩道,“像你这样算是加班了吧,会不会有补贴?”
兴许是和缓的话题分散了精力,唐珩这一次神志清明的时间要比之前长上许多,以至于当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应之后,才忽地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失去了对外部世界的感知。
唐珩抿着唇,只能凭感觉握紧了终端。
而实际上,他连终端还在不在自己的手中都感受不到。
长久的怔愣之后,唐珩忽地缓缓长舒了一口气,又扬高了声音,笑着说道:“……这样啊。”他咽了一口唾沫,“对了,现在的那位首席哨兵人怎么样?你好像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
一片苍茫之中,没有颜色,没有痛觉,没有味道,自然也听不见什么回应。
但是唐珩听得很专心。他听着自己的心跳,一声声地,像是真的能听见江封说的话那般。
心跳响了四十五下。
四十五下之后,他又说道:“军部的生活会不会很辛苦?”
一,二,三……
“食堂的饭菜真的很难吃吗?”
……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
“你第一次去靶城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啊?”
……六十九,七十……
“椭圆舱,哪一块是你设计的呀?”
没有时间的概念,也不知道江封回复的内容,唐珩慢慢地将间隔的时间越拖越长。
他听不见自己沙哑得厉害的嗓音,听不见忽大忽小的音量,只能犹是不自知般地佯作轻松地发问,然后自欺欺人地想:江封没有发现吧?
他应该发现不了的吧?
直到唐珩搜肠刮肚地将所能想到的最后一个话题抛出,对面依旧是空落落地没有回应。
像是他永远等不到了那般。
五秒之后,唐珩忽然猛地做了一个抛掷的动作。他将手中的终端掷了出去,又在脑内模拟着这一阵动静,忍不住笑了一声。
终端砸落地面,在极大的冲力下碎得四分五裂,却又消匿在哨兵的感知之中。
紧接着,疼痛猝然重袭。
“呃——!”
唐珩倏地绷紧了身体。他咬着牙,将那声痛呼咽进肚子,又接着之前的那一声笑骂了一句脏话,可是眼睛里的那最后一丝笑意也在这个时候黯淡了下去。
一会儿之后,待身体终于重新适应了这种疼痛,唐珩已经又一次冷汗涔涔。
到此为止吧。
“江封!”他用一只手臂横在脸上,遮住眼睛,不敢不顾地恶声喊道:“你他妈赶紧给老子滚过来!”
像是气息完全用尽了那般,声音陡然转低,化作一声呜咽似的呢喃。
“老子想见你……”
再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成了唐珩听到的属于这个世界的第一声。
他落入了一个潮湿的怀抱。
唐珩身体僵硬了一瞬。
痛觉再一次消失了。熟悉的向导信息素的气味占据了肺腑,眼睛被一只手虚虚地覆着,五感倏地迟钝下来,却又并不像以往的每一次。
那只密不透风的严实袋子,变成了一栋燃着篝火的林间小屋。
恍惚间,唐珩觉得自己像是一名快被冻僵的冬日旅者,踽踽独行许久,又终于被邀请着住了进去,裹上带着熏香的毛毯。静谧之中,有人递来一杯热茶。茶液将杯壁炙得滚烫。
他本该就这么将杯子扔脱手去,却不知怎么地,就只紧紧地捧着,任凭茶碗烫得他指尖发疼,就连眼眶也跟着发胀。
“我在。”那人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抱歉,我来晚了。”
那声音似有回响,隆隆地荡在耳边。
唐珩没有立刻接话,也没有动作。
他只是将垂落在身边的手攥成了拳,又怔怔地看着眼前那一片湿透了的布料。深蓝色的制服在吸饱了水分之后,显出一种近乎于铁灰一般的颜色,而在清冽的向导信息素的气味之中,唐珩轻易地能闻见那种暴雨时特有的雨水腥味。

他动了一动,却是伸出去推向江封的胸膛,从这个潮湿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这个时候,他才又注意到了自己正与江封相握着的右手。
向导的手指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温度,兴许是因为淋了雨,比往常还要更凉上些许,只有掌心是温热的。与唐珩掌中的高热是截然不同的体感。
似乎是察觉到了唐珩的意图,江封手中的力道加大了些。
十指本身就是紧紧相扣着,在这所有疼痛都被熨帖地安抚着的现在,像是只有这一处的感知被遗漏了,唐珩竟是觉得指根隐隐有些发疼。
然而,莫名地,他又从中体会出了那么少许小心翼翼的意味。
意识到这一点,唐珩哂了一声。他也不将手收回了,就任凭江封这么握着,调侃道:“手指要夹断了。”
说着,他终于抬眼去看江封,径直望进那双深黑如墨的眼中。
唐珩一直觉得江封的眼睛很漂亮,形状漂亮,颜色漂亮,里面反射的光影也漂亮,教人对视时挪不开眼去。只是那双眸子里的天总是阴着的,像是纳了一团涌动的雾。或许不应该用雾来形容,那更像是一汪沉寂的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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