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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鞘(他山之猹)


唐珩看不见底,又偏生不甘心地探身去看。大半个身子探出去,悬在潭上,几乎要跌落进去,直至在其中真真切切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这才罢休。
只是这室内的光线实在是太暗了。唐珩心里想道。
这一次,他也不执拗地去探寻了。
听到唐珩的话,江封将手中的力道收敛了些,但不放手,就虚虚松松地握着。
“……抱歉。”
江封的声音很低,如果只是为了这一时失控的力道,语气沉得有些过分了。
可是唐珩这时也不想去猜了。
“没事儿。”他说道,“你担心我,我能理解。”顿了一顿,又重复了一遍,“我能理解。”
唐珩能察觉得到,江封本来是想说些什么的,只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又忽地噤了声。过了一会儿,他才听见江封再次开口道:“我先帮你做精神疏导。”
唐珩没有应好,也没有拒绝。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身位,径直在床上躺了下来,作出一个方便入睡的姿势,只剩下一只别扭地伸出的手,仍留给江封握着。
唐珩道:“我困了。让我先睡一觉。”
于是,江封便认为他是默许了。
话音落下之后,哨兵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和缓,细细小小的,一如每一个情人间温存以后该有的夜晚。如果忽略地板上依旧散落的那一地狼藉的话。
江封生怕精神疏导的过程会打扰到唐珩的休息,打算将其留在唐珩入睡了之后。
他知道唐珩一直没睡,也不说,就只携着唐珩的手,静默地坐在床边。
半响,在一片寂静之中,唐珩又忽然开口了。
“你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唐珩闭着眼,或许是身体完全放松了的缘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因而显出一种近乎于绝情的冷硬,“等我醒来了,我有话要问你。”
江封拢了拢握着唐珩的手指。
“好。”江封应道。
等江封做完精神疏导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哨兵睡得很熟。因为一只手被江封牵着,睡梦里,他无意识地翻身转向了江封所在的位置,然后就这么继续睡了。疼痛耗费了太多精力,唐珩累得狠了,鼻间打出细小的鼾声。
江封就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唐珩的睡颜。
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已经被体温烘得半干,这个时候,江封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冷了。他揉了一揉发胀的眉心,偏过头去,便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阿布。
金雕站在床尾,它收拢了翅膀站着,庞大的身体在阴暗中化作一团模糊不清的深黑轮廓,只有那一双眼睛还是亮着的。被那双琥珀般的锐利鹰目盯着,江封顿了一顿。
不知怎么地,他忽然生出了一股无所遁形的惶然。
数天之前,就在江封找过林沐的第二天,江封收到过邹秉宣发来的讯息。
由于那个哨兵的冷漠性格,二人之间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关系,是以江封很少与他有除了公事以外的联系,更谈不上什么过密的私交。
那段讯息的发送,走的是加密通道,内容很少,只有两句话。
——你看过了那份文件。
邹秉宣没有点明,但江封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他说的是黑暗哨兵培养计划。
这个“计划”在军部内是一个秘密,明面上,一般的手段甚至完全发现不了它存在的痕迹。对此,江封以前也只是略略地听温景焕提起过几句,直到最近,才真正地动用能量去查。
江封直接去了一趟南一主城的核心档案室。他使用了自己的权限豁免权,找寻许久,才最终在底层的资料中发现了与之相关的内容。
为了保密,就连李擎都不知道他那一行的目的。
而现在,邹秉宣就差直白地告诉他,我知道了。
邹秉宣的权力在政局内并不大,由于权力掣肘,就连在“黑暗哨兵”这一话题上,邹秉宣也没有什么真正的特殊话语权。
邹秉宣知道了,那么其他人也应该知道了。
包括温景焕,包括肖晖。
看着邹秉宣发来的这一条讯息,江封不由地陷入沉思,面色也难得的变得凝重难看。然后,没过多久,他又收到了来自邹秉宣的第二条消息。
——如果不是一笑,我那时绝对不会如此选择。
一笑,孙一笑。
对于这个名字,江封并不陌生,那是邹秉宣恋人的名字。
她也是一名哨兵。
像是陷入了一片混沌,周围的一切都扭曲得分辨不出原貌,只有一股声音在耳边怪异地响着,像是粉笔狠狠划过黑板的尖锐,又像是有人在大笑,还是在哭?
唐珩觉得自己是一只被困于囚笼的兽,莽撞地想要挣扎逃离,跑到筋疲力竭,却发现始终在原地徘徊。
终于,一道光出现在了视线终点。
他心下一喜,匆忙向那光源处奔去……
唐珩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明亮的阳光从未关上的卧室门外洒落,明明暗暗地照亮半个房间。
唐珩下意识地想要调低视觉的敏感度,又忽地意识到这光线强度的恰到好处,没有给他带来半点不适。兴许是睡得太久了,身体还是僵硬着的,但是除此之外,所有感官都驯服地工作着。
精神图景内,雨后初霁。林中是流动着的焕然一新的绿;蚂蚁排成了行,小心翼翼地绕过湿润泥土中的水洼;山谷那头,不时响起一两声鸟雀的啼鸣。
全然不见前一晚罡风肆虐的狂暴模样。
安静得一如这时被阳光铺亮的房间。
唐珩又躺了一会儿,然后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动作间却感觉到了小小的阻碍。他顺着看了过,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还被握着。
视线无意识地上移几分,便撞进了那双刚睁开的眸子中。
江封就坐在床边,眼里带着少许刚转醒时的茫然,继而很快恢复了清明。
唐珩愣了一愣,才又想起来江封会在这里的原因。他没有说话,只尝试着把手收回,这一次,很轻易地就挣脱了。
在哨兵看不见的地方,江封拢了拢手,像是还能握住什么一般,又很快姿态随意地用另一只手遮住了这个动作。
唐珩:“你……”
唐珩的视线无所着落,便也只能落到自己叠放在身前的手上。因为交握得太久,半屈着的手指舒展开来,有些使不上劲的酸麻,而那点少许被汗湿的潮意还遗落在掌中。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唐珩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意识中还残留着大概的记忆,却仅仅只是留有印象而已。那些痛苦、挣扎、呼救……就好像是目睹旁人的经历那般。
最后是江封把他“救”了。
唐珩张了张口,想说一句道谢,却半天都挤不出一个音节。他兀自较劲着,终于忍不住了,在沉默中抬起头来。
他笔直地看向江封,话出口之前,又顿了一顿,然后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说着,唐珩妄图从向导的眼中发现什么情绪,但是没有。那双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水平如镜,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
对话的间隔精准地持续了三秒,像是一枚恰到好处的休止符,分割开了两篇乐章。
在那之后,江封应道:“对不起。”
没有推诿,没有解释,就这么直白的一句道歉,像是已经预知到了即将会发生的事情。
唐珩眨了眨眼,没有表情的脸看起来有些木,“你干嘛跟我道歉?”
江封道:“我隐瞒了你一些事情。”
“比如?你隐瞒了我什么?”
江封的眸色沉了下去。
这阵沉默让唐珩开始慌了。身侧的手悄然紧攥成拳,就连音量也抬高了少许。唐珩重复问道:“江封,你隐瞒了我什么?”
“‘卡地因’。”
江封再开口时,声音平板得宛如一条直线,轻落落的三个字,落在唐珩耳中,威力却不啻惊雷。
没有停顿,江封继续补充道:“你让邵远航检查成分的时候,给错了样品。”

唐珩先是一愣,等迟钝的大脑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才笑了一声。他忍不住移开视线,过了几秒,又转了回来。
“是‘糖’?”
江封道:“是。”
“所以,你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就只是为了让我毫无顾忌地把‘糖’吃下去?为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唐珩是笑着的。肌肉牵动嘴角,向上提了一提,却终究没有拉成一个完整的微笑,反而使得整张脸的表情都因此变得扭曲起来。
唐珩想起了最初在那间房子里的对峙,“为了让我保守‘秘密’?”
“是。”
“我表白的时候,跟你确认过一遍。那一次,你也没有跟我说实话。”
江封应道:“……是。”
唐珩咬紧了牙。身体在这一刻绷得很紧,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极力想要控制,却使得身体的颤抖更加明显了起来。
唐珩什么都没想,什么也想不到,脑海里只有刚才的对话不断回响着,反反复复地,最后落成江封利落的那一声“是”。
在反应过来之前,唐珩已经一拳挥了出去,狠狠地砸上江封的侧脸。
他下得手很重,几乎用尽全力。
拳肉相碰,发出一声教人心惊的闷响。
江封只觉得脑内一声嗡鸣,疼痛瞬间在颧骨处炸开,继而半个侧脸都火辣辣地疼着,口腔内壁被咬破了,江封咽下一口唾沫,尝到了满嘴的腥甜味。他的身体晃了晃,缓过了这一拳的冲击,又重新坐定。
江封抬眼看向唐珩,依旧沉默。
唐珩定了定神,再开口时,出口的声音反倒冷静到了极致。
“医药箱在客厅。如果需要帮忙处理的话,我换完衣服就出去。”
“唐珩……”
坚厚的冰层终于出现裂痕,难得地露出几分外显的仓惶。
唐珩闭上了眼。
“出去。”
昨晚的那一场大雨将整座城市清洗得很干净。
天穹是明澈的瓦蓝色,建筑高高低低地矗立在下面,就愈发显得它高渺而遥不可及;楼宇的错落间,能窥见几缕与这片彩色截然不同的灰暗,隐隐约约的,待细看了,却又能感觉出它的昭然的嚣张——那一大块暗沉的灰色占据着城市最中心的位置,就这么稳稳当当地伏着,又不是全然甘愿地收敛气势,反而露出一端锐利的尖角,直指向天——是塔区里的那栋军部大楼。
唐珩收回了视线。
他回头看向卧室门口的方向,顿了一顿,又下意识地再次往那一抹尖角处看了一眼。然后,他按下百叶窗的开关,在重袭的昏暗中,往外走去。
刚走到门边,一个黑黄的身影在他的身旁闪了一闪,又闪了一闪,继而逐渐显出了大虎的模样,将门口的位置占得满满当当。
顶着唐珩有些惊讶的目光,崽子晃了晃脑袋,脚步踉跄了一下,这才站稳了身体。它抬起头来,恢复了万兽之王的威武。
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这让唐珩稍稍安心了些,旋即,他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即将会在客厅里见到的那个人。
唐珩皱了皱眉,收回了开门的手,驱赶道:“回里面待着去。”
崽子否决了这个“提议”。
它不屑地打了一声喷嚏,然后迈着嚣张的步伐,也不管还没有打开的门,径直穿过门板,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
唐珩:“……”
他按捺下了揪住大虎尾巴把它拽回来揍一顿的冲动,与其他的什么躁动着的思绪一起。
唐珩刚一打开卧室门,顿时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甚至可以说是剑拔弩张。
原本还故作优雅姿态的大虎倏地变得凶厉了起来。它龇起了牙,喉内威胁性地低吼着,死死地盯着客厅的某一处。
而作为崽子这一道虎视眈眈的视线的落点,江封没有什么反应,只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面对这视若无睹的姿态,崽子喉内的低吼声更大了些。
唐珩上前几步,半个身子斜挡在崽子身前。
不知道是为了阻碍崽子的进攻,还是为了不让向导看到这边崽子的模样。
客厅里已经被收拾过一番了,昨夜的狼藉已经不见,只是还有些乱。靠窗处的积水干了大半,这时只剩了些潮湿的水痕,歪斜的家具尽数归了位,而本应该散落一地的糖果也好好地被一粒粒收捡了起来,装进原有的封装袋里。
唐珩出来的时候,江封正好将手中最后一颗糖果放进袋子里,然后收好口,把袋子放在了桌子上。江封停顿了一瞬,这才抬眼朝唐珩看了过来。
江封此时的脸色难看的厉害。他昨晚没有休息好,眼下挂着一片淡色的青黑,下巴处也冒了少许青茬,脸侧挨了一拳的地方已经肿了起来,滑稽可笑地淤青着。
完全没有往日里那个冷漠干练的首席向导的半分模样。
唐珩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但是忍住了。
他视线一停,又看向摆在矮几下的医药箱。由于以前经常使用,那个医药箱就放在很显眼的位置,随手就能轻易拿到,而这时看起来丝毫不像是被动过的样子,江封脸上的伤处也不像是上过药了的。
注意到了唐珩目光的长久停顿,江封默了一瞬。
“我……”
千万句说辞在江封脑内闪过,开口时,却只剩下一拙劣的一句:“……我没有找到医药箱。”
唐珩没有接话。
唐珩以眼神狠狠警告了一下蠢蠢欲动的崽子,继而径直走上前去,当着江封的面,弯腰一把拎起那个医药箱,“哐”地一声摆在桌子上。
“坐下!”唐珩冷声道。
江封身子一僵。
“我说崽子。”唐珩回过头去看已经做出扑食姿势的大虎,“你不要捣乱!坐下。”
被这么一呵斥,崽子一顿,这才将悄悄抬离地面的爪子重新踩了回去。它在江封和唐珩身上来回看了一圈,又四下望了望,最后决定不再理会这个“不识好歹”的哨兵,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唐珩闭了闭眼,又将注意力转回到手上。
准备药品的过程并不繁琐,甚至可以说得上简单至极,可唐珩至始至终都专注着手里的事情,像是在做一件什么绝顶大的事。
江封也不说话,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
等把敷好药水的纱布递出去的时候,唐珩才又一次地看向江封。他伸手把纱布按上了江封的伤处,“自己按着。”
手中着力的那一瞬间,有痛觉顺着脆弱的连结悄悄连通,在哨兵的感官中极快地一闪,又悄然而逝,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安安静静地收敛起了所有的存在感。
江封顿了一顿,抬眼去看唐珩,只一眼后,又垂落下来。他顺着唐珩的动作把纱布接了过来。
唐珩收好了医药箱,又去找不远处柜子里的医疗枪,直到把东西拿在手里了,才背对江封,低声道:“外敷的药比较慢,大概半个小时才会完全消肿。口腔里的伤口你自己回去了处理一下。”
说完,唐珩也不管江封回不回答,兀自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他用的量不少,每一次都将按键按到底,任凭其中药液的刺鼻气味将自己完全包裹。
这样,他就一丝都闻不到向导的气味了。
唐珩身上磕绊出来的伤口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太多,他只处理了几处破皮见肉了的地方,其余细小的就没管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唐珩看了看四周,又从旁边拖来一张椅子,反着跨坐过去,与江封隔着那张矮几坐下。
“你就在那里,坐着也好,站着也行,不要过来。”
唐珩一句话将江封定死在了原地。
他不想看见江封那张带着伤口的脸,便低垂着头,死死地盯着地板上的一处污渍。
不知道是从哪里落来的一粒污点,但应该不是顽渍,只需要擦一擦、拖一拖,轻易地就能除去。
要是所有事情都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说实话,我连一次机会都不想再给你的。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再一次对我说谎。哦,不是。你刚才用的是‘隐瞒’。”唐珩低低地笑了一声,“是啊,你从来没有直接说过这个药的药效是什么,所有的因果都是我自己补上的。
“因为真正的药是‘糖’,所以你能放心把‘药’给我让邵远航去查;因为它是‘糖’,所以你选择在吃完药之后才给我,一次都不落下;因为是‘糖’,所以我,所以我……所以我像个傻子一样相信了。”
“但是没有区别,是吧?江封。你其实是知道的。我坦白,即便到了现在,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大可以再胡诌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效,说这些都是误会,是我误解你了……可是我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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