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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后即焚(林啸也)


他的声音很低,嗓音也很哑,或许是昨天晚上哭哑的,但梁宵严记得昨晚并没有让他很辛苦。
“今年打算许什么愿?”梁宵严问他。
每年梁宵严过生日,都是让弟弟戴生日帽,让弟弟许愿。
因为他觉得弟弟一年只能许一次愿太少了。
游弋还是那句百年不变的:“哥哥生日快乐,我想永远永远陪着哥哥。”
每次听到这句话,梁宵严都会惶恐不安。
永远是个太大的词了,在游弋还数不清一个礼拜有几天的时候,就已经把永远挂在嘴边。
但是谁又能算到,直到死亡来临之前,通往永远的路上会发生什么呢。
永远到底有多远呢?
在此后生不如死的一年里,游弋给了他答案。
——永远没多远。
永远只包括永远被说出口的那一瞬间。
三天的行程结束,游弋并没有回家。
他在上飞机前避开小飞和保镖去了一趟厕所,之后就再没有回来。
电话打不通,发短信不回,监控找不到。
没有通知,没有告别,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他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在梁宵严的世界里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海关出入境记录显示,游弋并没有离开过那个城市。
梁宵严在当地报案,张贴数万张寻人启事,买下这个城市所有大屏每天滚动游弋的照片。
联系的士公司,在每列地铁、每趟巴士、每辆出租车上都贴满重金寻人的告示。
27天,一无所获。
梁宵严的精神越来越差,暴瘦、咳血,形如枯槁。
从游弋失踪那天开始他的心就空了,魂被勾走了,人是飘着的,脑袋里一片空白,闪过无数种孩子丢了后可能的经历。
被卖掉、被切掉、被打被骂被人欺负被绑架逼迫,甚至已经躺在某个角落再也不会醒来,想让哥哥带他回家却连话都没法说。
梁宵严快被逼疯了,生不如死。
那些假设、那些画面就像吸入肺里的毒烟,分裂成上亿个细小分子,随着气管扩散,黏附上每一滴血液,渗透进皮肤骨骼结缔组织,最后所有分子一齐爆炸,将他从内而外地撕成碎片。
他住在车里,每天只睡三个小时,无数次冲到街上拉住一个疑似游弋的行人,再和人家道歉。
他追着相似的背影闯进车流差点被撞,被小飞拽回来,强迫他喝水进食。
那时他已经两天水米未进,嘴上结了一圈枯白的死皮。
行尸走肉般瞪着那双浑浊的眼球,盯着手里的面包,很久很久。
小飞问他怎么了?
他说:“蛮蛮饿的时候,会有东西吃吗?”
游弋从小就怕饿,一饿就把自己藏到墙角,小小扁扁的一团,揉着肚子抹着眼睛哭。
梁宵严脑袋里满是那副画面,张口咬下面包时喉咙里都沁着血味。
然而饿肚子只是游弋可能面临的遭遇里最温和的一种。
那个城市并不安全。
治安很差,下着暴雪。
青天白日的都有人举着枪支冲上街扫射,晚上的暗巷更是吸药过量者的天堂。
河里隔三岔五就会浮起尸体,警局经常出现无人认领的死者。
酒吧外面像晒萝卜干一样躺着一排排醉得人事不清的年轻孩子,幸运点的只是被偷走钱财,不幸的直接被拖到角落施暴。
梁宵严每次看到都会去救,把坏人打跑,然后捧着那个孩子的脸,确认是不是游弋。
这个不是,旁边的呢?一整条街的呢?一整个区呢?
他从天黑找到天亮,找遍所有醉鬼,统统不是,临走前给醉鬼的亲人朋友打电话通知来接。
有个醉鬼问他为什么帮我?
他说我家小孩儿丢了,我希望他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也有人帮他。
在一座数百万人口的城市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遍寻未果后,梁宵严从枫岛调来全部人手,展开地毯式搜索。
海关那边也通了气儿,一旦游弋出现立刻把人扣押。
找不到弟弟的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时间的流逝都像施加在身上的酷刑。
梁宵严开始精神错乱,记忆恍惚。
他有时会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假的呢?
弟弟失踪是假的,弟弟和他结婚也是假的,弟弟陪伴他这么多年相依为命全都是假的。
或许他早在七岁之前就饿死在那个被高墙围住的院子里了,死在拐卖贩的枣树藤下了,死于无数次的逃跑未遂,死在被踩断手腕的雨天……
他早就死了,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死掉了。
至于那些有人疼有人爱有人对他说会永远永远陪着他的画面,都是他幻想出来的。
就连弟弟这个人,也都是他幻想出来的。
不然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了……
第27天的晚上,还是没有游弋的消息。
梁宵严心如死灰。
他站在步履匆匆的人流中望着茫茫江面,背对着高楼里的万家灯火,突然发疯似的要跳下去。
小飞拼命阻拦,求他别做傻事,说还没走到那一步。
梁宵严说我不是要跳,我想下去捞一捞。
“他如果被害了呢……被绑上石头沉进去了呢……”
“我无数次经过这里却不下去找他,他该有多伤心。”
“我下去看看吧,万一在里面呢……”
整个城市都找遍了,下水道都捞过了,垃圾处理站也搜查过了,统统都没有,那还能在哪呢?
梁宵严只能想到水里了。
他说出这些话时整个人都很平静,没有绝望崩溃,也没有歇斯底里。
表情淡淡的,声音淡淡的,生机也淡淡的。
仿佛只是饭做好了弟弟却没有下来吃,他说我去书房找一找,是不是玩着玩着睡着了。
他甚至已经接受了弟弟遇害的可能,不管是生是死只想把人找到,抱抱他,带回家,不把他一个人留在异国他乡。
小飞哑然,久久失语。
看着他这幅样子,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27天了,就算真在水里,也快被鱼吃光了……
那天晚上梁宵严还是下去了。
暴雪天,零下十多度,他穿着潜水服在冰冷的江水里打捞。
小飞站在岸上,等搜查的人回来汇报。
回来一拨人,梁宵严就浮出水面,看小飞朝他摇头。
他的心随着身体一起慢慢降温,降到比江水还要冷,降到他沉在水底,仿若躺在棺中。
第七次浮上来时,小飞没有摇头。
他正在接电话,紧攥着手机,双眼瞪得很大,好像听到的消息让他无力承受。
梁宵严熬过了呼吸心跳全停的几秒,听到他说:“人找到了,不在这里。”
梁宵严枯死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小飞听懂了。
“还活着。”小飞说。
“他回枫岛了。”
从那个飘雪的城市回到枫岛,要七个小时。
这七个小时梁宵严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想,他坐在飞机上,死死地盯着弟弟。
游弋是在北海湾被找到的。
找到他的人给梁宵严打视频,镜头对准游弋。
他还穿着走时那件白色丝绸衬衣,一条棕色大围巾围住肩膀和头脸,侧对着镜头,看向海面。
梁宵严没叫他,也没让他回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连眼睛都很少眨。
第28天的凌晨,飞机落地北海湾。
梁宵严从舱门里走出来时一下子就跪地上了,双腿软的站不起来。
他活了这么久,长到三十岁,第一次下跪。
以至于小飞的第一反应都不是去扶他,而是骇然。
在他的印象里,梁宵严就是他少年和青年时代见过最凛然刚烈的灵魂。
他是奔腾在石哭水寨的野马,钢铁铸造的钝刀,即便伤痕累累缺口无数都不曾弯折过半寸,今天却被一架飞机绊得倒地不起。
后来他想,绊倒梁宵严的不是飞机,而是那27天,是失而复得的弟弟。
小飞把他扶起来,撑着他,一步一步走到游弋面前。
游弋抬起脸,梁宵严看着他。
两人近在咫尺。
海风从他们的缝隙中刮过,发出呼啸的声响,如同穿过一座被劈裂的山石中间的伤口。
梁宵严没有问他去哪了?怎么不接电话?这27天发生了什么?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他只是拥住弟弟。
双手张开把他全部拢进怀里的那种拥法,下巴贴着发顶,问他:“饿不饿?”
游弋说有一点。
声音很低很哑,像是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梁宵严就从口袋里掏出个面包给他,“吃了吧,我看着你吃。”
面包是他临上飞机前买的,那个城市最常见的面包,任何一家便利店都可以买到。
里面有芝士火腿和鸡蛋,游弋上中学时最喜欢吃的那一款。
这27天里,梁宵严每天都买很多面包,分给街上的流浪汉,再给他们一笔钱和自己的联系方式,让他们看弟弟的照片。
“如果看到照片上这个孩子,麻烦打给我,我会立刻赶到,他肚子饿的话请给他买一个面包。”
游弋接过来,很听话地开始吃。
梁宵严不错眼地盯着他看。
瘦了,黑了。
眼下两条很重的乌青,薄薄一片人几乎连围巾都撑不起来。
梁宵严看了很久很久,开口是哽咽的:“你没有东西吃吗?”
游弋眼眶倏地红了,没有回答,只摇摇脑袋。
“很久没睡觉了?”
依旧摇头。
“有……”梁宵严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完整,“有人打你了?”
“没,怎么可能。”游弋牵住他的手,让他放心。
“那就好。”
这样就好,梁宵严什么都不问了。
弟弟人间蒸发27天音讯全无,而他只在乎他吃没吃饱、睡没睡好、有没有被打。
他把游弋拉起来,说带他回家,给他做红糖粿。
游弋跌进他怀里,满身海浪的潮气,“哥,我们聊聊吧。”
梁宵严预感到什么,执意地拽着他往家走。
“哥!”游弋抓住他的手腕,整个人贴到他背上,瘦骨嶙峋的身体即便隔着两层布料还是感觉硌得慌,“我们聊聊吧,聊聊好吗……”
最终还是没能回家。
梁宵严带他去附近的度假酒店,开了间房,小飞怕他们出事,也跟着去了。
开的房间是他们常住的,每次来北海湾都住这间,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还有那条横穿北海湾的海上自行车道。
以前游弋经常骑着自行车来接梁宵严下班。
他从车道的起点骑到终点,需要8分钟,哥哥从办公室出来,也需要8分钟。
他开始骑之前就给哥哥发消息:今日奖励已发送,请8分钟后到指定地点领取。
之后他闭着眼睛撒大把骑都没事,8分钟后准会撞进哥哥怀里,哥哥塞给他一块红糖粿或者两串烤河豚,骑车带他回家,他坐在后座晃悠着腿吃东西。
游弋站在窗前,眺望海上寥无人烟的车道。
接哥哥下班的场景恍如昨日,却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过来洗澡。”
后颈被捏着,梁宵严整个抱住他把他抱进浴室。
他不能再忍受弟弟离开他的视线一步,哪怕一分一秒都不行。
两人站在花洒下,赤裸相贴。
梁宵严的胸膛贴着游弋的后背,把他压在墙上,什么都没做,只是感受弟弟在怀里的实感。
游弋脸上都是水,长发濡湿在背上,梁宵严把他的头发拨开,吻他的肩膀和耳侧。
“对不起……”游弋转过来,扑进他怀里。
梁宵严说没事,“回来就好。”
那个城市太冷了,还好弟弟没留在那儿。
他兜着屁股把弟弟抱进怀里,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抱着。
游弋还在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哥哥……”
梁宵严不想再听,让他别说了。
可游弋没完没了,反复不停地重复那三个字。
梁宵严急了,恼了,他预感到弟弟不仅在为那27天道歉,还在为他即将要做的事道歉,他一拳砸在墙上,“我让你闭嘴!”
游弋痛哭出声。
吹头发时,他在哥哥头上看到了一缕白发。
洗完澡出来,小飞已经买好早饭,站在一边狼吞虎咽。
梁宵严和游弋谁都没动,隔着桌子对视。
“你出去吃。”梁宵严和小飞说。
“不,”游弋低头抠着手指,“小飞哥留下吧。”
小飞叼着半拉包子,一脸懵。
天光亮起,海上升起朝霞,窗景一半蔚蓝一半橘红。
游弋的头靠着窗棂,往外看,修长的脖颈,过分苍白的脸,黑沉沉的眼底满是小碎光。
他率先开口:“我是自己走的。”
“我知道你们在找我。”
整个房间都因为他这两句话陷入死寂,空气凝结成冰,冷得往下滴水。
“啪。”小飞手里的饭倒扣在地。
“你说什么?”他怒气冲冲地上前,“你有病啊?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找疯了!严哥都跳——”
“闭嘴。”梁宵严让他噤声,盯着游弋,“把话说完。”
游弋喉结滚了滚,看似镇定地望着窗外,但肩膀在颤。
他说:“我找到我妈了。”
“什么?”小飞没听明白,“你妈不是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吗?”
“她没有死,她只是走了,但她现在回来了,她回来了!”
游弋本来语速和缓,但看到墙上的挂钟,瞬间激动起来,音量陡然拔高,像着急完成任务般大喊:“这些天我一直和她在一起!她很好,很爱我!我想和她一起生活!就是这样!”
“所以?”
相比于他,梁宵严平静得可怕。
那两个字一出来游弋就抖了一下,气势顿消,艰难地吐出一句:“所以我们分开吧。”
“看着我说。”
游弋闭了闭眼,转过来,用吼的:“我们分开吧!”
两行泪珠随着他的吼声被震出眼眶,顺着脸颊流到桌上。
梁宵严垂眸看着那滴泪。
“我不好吗?”他问,“我不爱你吗?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你说出来我会改。”
“不是!”游弋颈边的血管紧绷,整个人都紧绷。
“我已经和你生活了二十年,总要匀一点时间给她。”
梁宵严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可笑。
“原来这东西还能匀的?”
“艰难困苦匀给我,幸福美满匀给她?我就这么贱,可以让你们随意磋磨?”
“好,匀就匀吧。”
他同意了。
坦然、大度、包容地、以欺压自己为妥协地同意了这项荒谬至极的苛求。
“你可以把她接过来。”
但是游弋说:“不行,不可以。”
“她不接受我和男人在一起,我们离婚吧。”
“砰——!”
话音落定的同时一把椅子被踹飞到墙上,砸个粉碎。
小飞面色铁青,怒不可遏:“你在说什么鬼话?严哥养你二十年,拼死拼活才有今天!她不知道从哪蹦出来说一句不接受你就要和严哥离婚?你的良心呢?!”
游弋无言以对,侧过脸去。
弯翘的睫毛被眼泪坠得垂下来,泪水不停流,他胡乱擦抹着鼻尖和眼睑。
气氛太压抑了。
小小的房间像个熔炉,明明开着窗户却还是让人喘不过气。
海风不断刮进来,从他们身边吹过,散发出一股苦味。
海风的苦味,眼泪的苦味,过去二十年点点滴滴都将化为泡影的苦味。
梁宵严自始至终都没说什么。
他沉默地看着弟弟,目光冷而沉,仿佛在端详自己珍爱的宝贝,怎么出去一趟就被别人划了这样大一道划痕。
良久,他几不可闻地嗤笑一声。
“我以为,应该是我考虑,是否接受她成为你的母亲。”
多么傲慢的一句话,但由他说出来理所当然。
“不是这样的……”游弋哑声低喃。
“不能因为你把我养大,就真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
“我是个人,独立的人,我有权决定自己和谁在一起生活,我想她,我想陪陪她。”
他扑过来,跪在地上,抓住梁宵严的手,额头贴住他的手背。
那么可怜那么无助,就好像他和妈妈才是一伙的,而梁宵严是拆散他们母子的可恶的外人。
“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两年?一年?我去陪陪她,陪完就回来,好吗?”
他眼里全是泪,泪快把那双殷红的眼珠冲碎,哭得人都一抽一抽的,整张脸都是红的。
梁宵严定定地看着他,回顾过去二十年,竟然想不起来,弟弟什么时候用这样可怜的模样向自己乞求过什么吗?
从来没有。
这是第一次,就是求自己放他走。
“停。”
梁宵严把他扶起来,扶到沙发上,“我不想再看到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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