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书心气儿高,自打进书院念书,村里都是夸的,何曾被人当着众人面这么指责过,他心中怨恨恼怒,却还要维持读书人的脸面,装出一副敬重兄长的乖顺模样。
“嫂夫郎教训的是,玉书回去便自省,只是嫂夫郎方才说小杰飞扬跋扈、谎话成篇,玉书是不认的,小杰平时虽顽劣了些,却不会撒谎,况且巧儿也已经做证,是夏哥儿动手在先。”
宋听竹没工夫跟他扯皮,直截了当道:“堂弟在书院读了几年书,小哥儿跟汉子的脚印都分不清了?”
“哟,竹哥儿不说还真没注意,夏哥儿的脚哪有那么大,这鞋印子瞅着倒跟杰小子差不多。”
“原来是杰小子干的,我就说夏哥儿素来乖巧,咋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刘玉书还是读书人呢,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刘玉书脸色不好看,顾忌着面子没法发作,便给三哥刘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把人打发走。
刘文瞧见,开口敷衍道:“孩子们打闹谁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兴许是慌乱间小杰不小心碰到了巧儿,这才造成了误会,我跟弟弟也是关心则乱,但夏哥儿跌进水坑可不是小杰推的,是他没自己站稳摔进去的。”
说着扯过刘杰胳膊,“还不快给你二伯么道歉。”
刘杰战战兢兢,“二、二伯么对不起。”
自导自演完,又阴阳怪气道:“以后瞧见夏哥儿记得避着点,别被人讹上了都不晓得。”
宋听竹面色更冷:“堂弟这意思是夏哥儿一个三岁幼童,为了嫁祸刘杰心思深沉到不仅将自己摔进泥坑,还将买来的豆腐全部踩烂?”
刘文想要反驳:“我……”
宋听竹打断他,“劳烦各位婶子大娘瞧瞧,这泥坑附近的脚印,有几处是夏哥儿的,又有几处是玉书堂弟口中‘只是顽劣了些’的杰小子的。”
“我瞧瞧,哎哟这全是杰小子的脚印,压根也瞧不见夏哥儿的脚印啊!”
“可不是,何况夏哥儿才三岁,咋可能做出讹人的事儿来,文哥儿这话说得可就有些过了。”
“听人说读书人最在乎名声,马上便是科考的日子,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不会影响到玉书小子科举吧?”
“文哥儿啊,还不快给你嫂夫郎认个错,可别耽误了玉书小子的前程。”
这事儿大伙一寻思便能猜出始末,若是换了别家早骂开了,因着刘玉书在镇上念书,又是个有天分的,都不想将刘老二家得罪太狠,便只让道个歉此事就算揭过。
然而宋听竹并不打算这么算了,一声轻飘飘的对不起,便想将夏哥儿受到的委屈抵消了去,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不必同我道歉,你该道歉的人是夏哥儿,若想揭过此事,堂弟便领着杰小子去给夏哥儿道歉,另外夏哥儿瞧病的银子,我也不多要你们的,半两银子就好。”
“半两银子,你咋不去抢?!”
二婶崔玉兰得到消息,急匆匆赶回家,听到这话当即黑下脸指着宋听竹鼻子骂。
“个病秧子打秋风打到老娘头上来了,你家夏哥儿咋这金贵,瞧个病就能花上半两银子?再者夏哥儿自个儿摔倒的,凭啥要我家出银钱瞧病?不给,一文钱也别想从我这拿走!”
“老二家的,这事儿的确是你家杰小子的错,不过竹哥你张口便要半两银子,也有些不像话,找梁大夫瞧病顶天儿能花个百十文,要半两银子可就有讹人的嫌疑了。”
“是啊竹哥儿,你这不是得理不饶人嘛。”
来瞧热闹的婆子婶娘惯会和稀泥,主打一个谁也不得罪。
崔玉兰见状气焰越发嚣张,叉腰梗脖,摆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架势来。
宋听竹站得久了有些体力不支,向一位面善的婶子借了马扎,一屁股坐在刘二老家院儿门前。
崔玉兰愣住:“你、你这是干啥?”
宋听竹道:“半两银子只能多不能少,二婶儿什么时候拿出来,我便什么时候离开。”
说完掩着唇瓣,咳了好一阵子才停下。
“竹哥儿你身子不好,还是赶紧回家歇息吧。”
“就是,银钱哪有命重要。”
“二生家的,你领着杰小子去给夏哥儿赔个不是,再把医药钱付了,这事儿就算过了,两家就算分了家,也还是乡亲,犯不着为了这等小事闹僵。”
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仗着年纪大些,站出来指手画脚。
宋听竹却没有半点让步的打算。
他从小妹口中得知,二叔一家往日没少到家里打秋风,小妹同夏哥儿更是经常被刘文几个欺负,刘老太太偏疼二叔一家,回回都是家里吃闷亏,赔礼又赔钱。
如今正好寻到由头,让他借着机会,让二婶一家大出血一回。
至于两家关系,闹得越僵越好,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如此一来待家中日子过得好了,也省得这头的找上门,觍着脸要分一杯羹。
崔玉兰见他坐着不动,甚至还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来看,脸色霎时一阵青白。
宋听竹捧着游记,看上两行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没一会儿面色便苍白如纸,瞧着像是要不行了一般。
“娘,他不会死在咱家吧。”刘文凑到他娘跟前,神情慌乱,“奶呢,咋还没回来?”
崔玉兰心里也有些犯嘀咕,瞥着宋听竹动向,小声说道:“快了,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了。”
两厢对峙了小半刻钟,刘老太太迈着小脚噔噔噔穿过人群。
嘴里不住骂着:“虎子咋就娶了你这么个不孝顺的,怪不得宋家不喜,性子这般毒便是亲爹也不待见!
再说这进门做了新妇,哪个不是先来孝顺家中长辈,你倒好还敢来家里讹银钱,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上府城把你退还给那宋家!”
刘老太太越说越恼:“当初说定的分明是宋蕊儿,要不是你这个病死鬼,我刘家早搬去镇上住大宅子享清福了!”
大伙闻言,又议论开。
“竹哥儿这都嫁过来多久了,刘老太太咋还记恨着呢。”
“好好的有钱嫡小姐,被替换成了个身无分文的药罐子,这落差搁你能承受得住?”
“受不住还能咋的,都分家二十来年了,当初刘大生一家子吃糠咽菜时,咋不想着帮上一把,等到要发达了又觍着脸往上贴,瞅见没机会不是冷嘲热讽就是一顿臭骂,我敢打赌,哪天玉书小子真要考出个啥名堂,她刘老太也不会让老大家沾半分光,信不?”
这话倒是不假,村里有些年纪的都晓得刘老太太是个啥人,真等到那天,刘老大家别说沾光,不叫上一帮子人,来家里闹场大的就是好的。
大伙心有戚戚,宋听竹却捧着书本纹风不动,等刘老太太骂得口干舌燥,方才合上书页,顶着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孔,直勾勾盯着刘老太太瞧。
刘老太太被唬住,吞咽着口水,色厉内荏道:“你、你干啥,我可告诉你就算你死在家门口,这银钱我也决计不会出!”
宋听竹勾起嘴角:“奶奶放心,听竹还不想死呢,且玉书堂弟要读书科举,听竹怎么会让堂弟间接背上逼死嫂夫郎的罪名,这种断送堂弟前程的事儿,听竹是万不可能去做的。”
虽笑着,但那笑容却瞧得刘老太太一家子毛骨悚然。
这哪里是为了玉书着想,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刘老太太脸色堪比锅底,心里是千百个不乐意,但为着孙子前途着想,银钱还是得舍,不过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下个月玉书便要去县里参加童试,连夫子都说此次科考十有八九能考个好名次回来,届时老大一家休想前来讨便宜!
刘老太太拉着张脸,银子掏的不情不愿,见宋听竹接过银子揣进怀里,一双浑浊的老眼更是淬了毒一般。
“老大家既然如此不孝,今儿老婆子我就当着众乡亲的面把话撂这,日后两家便断了往来,他日玉书金榜题名,老大一家子休想来沾半点光!”
宋听竹拧起眉心作后悔状,心中则轻松道:最好不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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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还差一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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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撒花][撒花]
“梁爷爷,夏哥儿怎么样了?”
梁老大夫收起药箱,道:“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需得好生安抚。夏哥儿年纪小,若是处理不当怕是会有损心神。”
有、有损心神?
刘小妹怔住。
她想起上河村有个痴傻汉子,便是幼时受了惊吓,爹娘没当回事,等发现时已经晚了,那夏哥儿……
梁老大夫猜出小丫头心中所想,宽慰道:“没你想的那般严重,只是性子许会有所转变,譬如话少、怕生。”
刘小妹拍着胸口,呼出一口来:“梁爷爷您吓死我了。”
“那就好,那就好。”杨六婶也跟着松口气,拍着刘小妹肩道,“灵芝啊,你在家好好照顾夏哥儿,六婶儿去帮你送梁大夫。”
“谢谢婶子。”刘小妹眼圈通红,“嫂夫郎到现在还没回,您路上要是瞧见了,麻烦让嫂夫郎早些回来。”
“成。”
“小叔么,夏哥儿要小叔么呜呜……”
二人刚出院子,夏哥儿便醒了过来,小家伙没瞧见宋听竹,嘴巴一瘪,攥着被角哭到泣不成声。
刘小妹怕他哭坏嗓子,忙跟着哄:“夏哥儿不哭,嫂夫郎马上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宋听竹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小妹,夏哥儿。”
刘小妹面上一喜:“嫂夫郎!”
夏哥儿瞧见宋听竹回来,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儿,朝他伸出手臂:“小叔么……”
宋听竹快步走到床前,弯腰将小家伙揽入怀中。
“小叔么在呢。”
夏哥儿一双小手抓着他衣襟,脸蛋儿贴在他颈侧,带着哭腔道:“呜夏哥儿不是撒谎精,小叔么不要讨厌夏哥儿好不好?”
宋听竹轻抚着夏哥儿发顶,嗓音温柔:“夏哥儿这般乖巧小叔么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讨厌?小叔么知道撒谎的不是夏哥儿,是刘杰兄妹。”
他从怀里掏出银子,温声问道:“夏哥儿瞧这是什么?”
夏哥儿埋首在他颈间,听见问询微微抬起下巴,脑门儿还抵着宋听竹的肩,模样很是依赖。
“是银子。”小家伙轻声说。
宋听竹勾起唇角:“这是小叔么帮你讨回来的。”
夏哥儿眨眨眸子,“给夏哥儿的?”
“嗯,小叔么已经教训过欺负你的人了。”宋听竹接过刘小妹递过来的帕子,边给小家伙擦着哭花的脸蛋儿,边说道,“日后若是再遇见西院的,躲不开便寻机会回家找小叔么,小叔么帮你出气。”
夏哥儿闻言,举起拳头一脸奶凶:“小叔么帮夏哥儿揍他。”
宋听竹笑着应了声:“好。”
方才在西院,除了要回半两银子,临走前还装作身形不稳,给了刘杰那小鬼一个教训,才五岁的年纪就将刘老太太尖酸刻薄的嘴脸学了个六七分,若是再不好好教导,他日必定酿出祸端。
不过两家已经彻底断绝关系,西院的人会如何,也与他无关了。
哄夏哥儿喝过药,宋听竹又搂着人将人哄睡了,这才分出神来去做其他事。
临近晌午,阮秀莲婆媳二人去地里施肥回来,知晓此事后,皆是一脸怒容。
唐春杏则恨得举起柴刀,要去西院给自家小哥儿讨公道,被刘小妹拦了下来。
“大嫂冷静些,嫂夫郎已经帮夏哥儿讨了说法,不仅要回半两银子,还将刘杰教训了一顿,而且奶奶当着大伙面说要跟咱家断绝往来,断亲书都写了,日后家里再也不用给那头交养老钱了。”
阮秀莲听后万分震惊:“啥,那老婆子竟然肯同意跟家里断亲了?”
唐春杏一时间也被惊到没了话,好半晌才问刘小妹:“竹哥儿干的?”
刘小妹重重点头:“是啊!嫂夫郎可厉害了,奶奶一听会影响刘玉书前途,当即就要跟家里断了关系,还喊着等刘玉书考中秀才,咱家也别想跟着沾半点光呢。”
阮秀莲闻言呸了声,“当谁稀罕似的,他刘老二家别说出了个秀才,便是出了个状元,老娘也断不会上赶子讨好。”
就冲死老婆子当年险些将他一双儿子害死这事儿,她阮秀莲这辈子都不会低头。
唐春杏也道:“这亲早该断了,爷奶为了给二叔家玉书弄银子读书,这些年可没少来家里闹,爹孝顺回回都给个百八十文,加上每月的养老钱,一年给出去不少银钱。
但实际上西院日子过得滋润着呢,上回我偶然听杰小子说起,他每日能吃上两颗鸡蛋,咱家夏哥儿连一个都吃不上,再说小妹,分明是十二岁的年纪,可瞧着同别家十岁的丫头差不多大,家中日子过得这般困难,跟西院的脱不了干系!”
唐春杏平日里爱贪些小便宜,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大事儿上却从不见她含糊,且是个知恩必报的,晓得是弟夫郎给夏哥儿出了口恶气,心中对宋听竹的成见减少了一大半。
“弟夫郎呢,怎的不见他人?”
阮秀莲也看向自家小女儿。
刘小妹道:“嫂夫郎把夏哥儿哄睡后,说是身子有些乏也回屋躺下了。”
阮秀莲点头:“那便让他多歇会儿。”
唐春杏说:“娘,我去煨些米粥,等弟夫郎醒了好让他拿来填肚子。”
哟,今儿这是转性了。
阮秀莲瞧大儿媳一眼,继而说道:“多煮上半碗,再添两颗鸡蛋,夏哥儿受了惊吓也得好好补补。”
唐春杏面上挂笑:“哎。”
宋听竹这一歇便歇到了晡时,一家子这才察觉出不对,阮秀莲到西屋查看,便见宋听竹裹着棉被,面色潮红地躺在床榻间。
“坏了,这是染上风寒了,小妹快去村头将梁大夫请来!”
唐春杏立即道:“小妹腿脚慢,还是我去吧。”
话落扭身跑出院子。
两刻钟后,梁老大夫背着药箱气喘吁吁迈进刘家小院,诊治过后,老大夫捋着胡须,没好气儿道:“没啥大事儿,不过感染了些风寒,吃两服药将养上段时日便好。”
不等娘仨松口气,又道:“只是虎子他夫郎身子本就弱,对寻常人来说不算啥的小病症,放在竹哥儿身上便是场难挨的大病。”
一家子立马又着急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梁老大夫捋捋胡须,话锋又是一转。
“倒也不必太过忧心,只是病得时日长了些,对性命无甚大碍。”
娘仨大气儿不敢出,生怕再出啥变故,这厢梁大夫背上药箱作势要走,悬着的心方才落了地。
宋听竹这一病便是月余,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住在竹园时,每日只能躺在床榻间,少有放风的机会。
不同的是,这回不仅可以靠着看书解闷儿,还多了刘小妹、夏哥儿、田乐这三个开心果陪着,让他纵使出不了房门,也不会觉得太憋闷。
而最让他惊讶的是大嫂唐春杏,这段日子大嫂忽然转了性子,不仅没再对他阴阳怪气,还经常来西屋送茶送水,且面上每回都带着笑,关切地问他渴不渴、饿不饿。
宋听竹猜出是夏哥儿的缘故,心情甚好地想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拿下了大嫂。
“哎哟喂,老大一家没个孝顺的,老的不孝小的更是不孝,连我这个老婆子的棺材本儿都算计,个烂心肠黑心肝的,就该让雷活活劈死才好!哎哟,不孝啊,大伙都来瞧瞧啊……”
田乐端着针线筐推门进屋,翻着白眼道:“那老太婆又来院前叫骂了,隔三岔五便来一趟也不嫌累。”
宋听竹倚靠在床头,朝他笑了笑:“来了。”
田乐一屁股坐在床尾,语气无奈:“嫂夫郎竟还笑得出来,现在村里都传嫂夫郎是个狐狸精,把刘家搅得不得安宁呢。”
宋听竹勾唇:“狐狸精不好吗,若是愿意活上千百年都可以。”
田乐鼓起腮帮子,气闷道:“狐狸精可不是啥好词儿,那老太婆仗着嫂夫郎生病没法子外出,在村里造了好些谣,虽被大娘跟虎子哥收拾过,可刘翠娥毕竟年纪大了,又不能动手,威胁的话不痛不痒,有些唬不住那老太婆。”
见宋听竹仍旧笑眯眯,没有半点要生气的样子,田乐恨不得上去抓着人肩膀,将人摇醒。
宋听竹不慌不忙,将一杯茶水喝净,这才开口说道:“别急,我有法子治刘老太太。”
田乐立即将耳朵凑上前,“真的?啥法子说来听听。”
宋听竹道:“刘翠娥最在乎的莫过于孙子刘玉书的前程,且她信鬼神,这几日又恰好是童试开考的日子,我们可以在这方面使些手段,让她没精力关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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