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高速旋转着擦过导致皮肉外翻,只是消了毒,伤口处还在不停地往外冒小血珠。
夏奡从桌子上拿起方才单独拿出来的一卷绷带,两只手配合着在他胳膊上绕了几圈,算是包扎完了。
“怎么样,勒不勒?”他扯了扯层叠绷带的边缘,轻声问。
时作岸摇摇头,温热的手盖在夏奡的手背上,将其轻轻推了下去。
“我没有事,你不要担心了。”手掌下的皮肤是罕见的冰凉的,时作岸安抚性地握紧摩挲了几下,“我想去看下宋子桥的情况。”
反正吴老板两只胳膊和一条腿都已经废了,暂时掀不起风浪。
两人拨开行军床前面围成一圈的学生,走近。
只见这会儿宋子桥已经彻底清醒过来,江肆在帮他消毒包扎,老林则在他的肚子上这儿按按那儿搓搓,问他疼不疼。
毫无例外都换来宋子桥的惨叫。
老林见他们两个过来,简单询问了下时作岸的伤势,确认他没什么大碍,才指着扭得跟条毛毛虫似的宋子桥说:“应该没伤到内脏。我全部都摸了一遍,但他反应太大,也说不好,最好还是能有专门的医院能带他检查一下。”
专门的医院……
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哪儿去给他找能做检查的医院去。
时作岸感觉头又痛了起来。
宋子桥嚎叫完,也注意到了时作岸和夏奡靠近,连忙询问:“时哥,你没事吧?”
时作岸中枪的时候他已经晕过去了,记忆尚还停留在他被挟持的那会儿。
既然如此,时作岸也就没提这件事。
“你现在自己感觉怎么样?疼痛感强不强烈?”
宋子桥听后赶忙摆手:“没事没事,肯定没事的,就是有一点痛罢了。”
说着,他还试图从小床上爬起来。但刚刚撑起来一点点,腹部的伤被牵扯到,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腰一软,整个人就又要砸回到床上去。
幸好江肆眼疾手快,两只手托着他的后脖子让他后脑勺上的伤口没能体验一把什么叫做“雪上加霜”。
“……等这件事解决我们想办法先去找附近有没有还在运营的医院。”虽然希望渺茫,但为了宋子桥的身体,他们还是要去试试看。
“……”宋子桥自知理亏,闭上了嘴。
再次嘱托他老实点好好休息,夏奡和时作岸终于从他身边撤开。
接下来就要审问清楚“大老板”了。
两人将围在吴老板身旁的几个学生驱散,居高临下看着他捂着伤口在地上呻/吟。
胳膊和腿上的血洞被抹布和脏衣服潦草绑着,布料中间洇出血印子。
见到两人来,他也只能微微抬起视线,瞪向他们。
眼神恨不得化作刀子,从他们身上剐下肉来。
时作岸无视他愤恨的目光,蹲下来与他面对面,也懒得再拐弯抹角:“你到底想进学校实验室做什么?”
“……”
“你也不用以为装哑巴就能永远不解释清楚。”见他撇过脸逃避问题,时作岸也不催他,竟直接上手扒拉他的衣服。
“你想干什么!”这下吴老板终于慌乱,拼命挥着手想要阻挡!
但伤口处的疼痛让他的胳膊像被丝线牵住的木偶肢体,活动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时作岸从他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
不能被他打开!
吴老板的大脑在时作岸指尖贴在屏幕上的瞬间变成茫茫空白,随后只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居然用受了伤的胳膊撑在坚硬的瓷砖地面上,试图只通过没受伤的那条腿支撑着站起来,从时作岸手里夺回自己的手机。
“哐啷!”还没等他手抓住时作岸的衣摆,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夏奡抬起腿一脚将他踹了回去。
后脑勺撞上墙边放着的花盆,盆中的土溅出来,泼洒在地面上。
吴老板猩红着双眼,嘴里仍然念着“不准看不准看”,但时作岸与夏奡只是简单扫了他一眼,就将注意力转移到手机上。
吴老板的手机是今年年初刚发布的新款,当时因为超高的价格和“人上人”的营销被网友调侃玩梗了好几个月。
但这么贵的东西在吴老板眼里估计却压根算不上需要特别珍惜的宝贝。
没有手机壳,也没贴膜。裸机摸起来光滑沉甸甸的,手感实属不错。
时作岸心中偷偷骂了句“该死的黑心商人”,然后按下侧边按键,屏幕亮了。
吴老板的屏保是一尊木雕的财神像,整个画面色彩呈现都黑压压的,一点没有财神像本该有点明亮感。
他又点击了下屏幕,吴老板的手机需要密码才能解锁。
不过他也开通刷脸,这就方便多了。
时作岸对着旁边的夏奡使了个眼神,让他帮忙把人按住。
尽管吴老板拧着脑袋不愿将脸对准摄像头,但锁屏还是在扫到他面部的瞬间解锁了。
进入主屏幕,里面下载的软件并不多,没有网络的情况下有些软件根本打不开。
时作岸手指顿了一秒,点开了相册。
里面的照片刷新出来,居然多达两千张。
这些照片不是自拍,也不是旅游的风景照,大部分全都是化学品数据的标签,其中参杂着几张人物照片。
时作岸手指在页面飞快划过,精准点开那张几个人的合照。
照片上总共有三个人,背景是国外一家研究所的大门口。只是门口的牌匾上写着他不认识的外文,也不知道具体位置。
吴老板站在最左边,右边站着的是一个外国人,手在胸前比了一个大拇指。
而正中间站着的那人他们都很熟悉。
“黎万生?他为什么会在照片上?”时作岸不解地问出声,刚想把手机递给旁边的夏奡,就发现这人的表情与状态都不对!
他的眼睛紧紧锁在这张照片上,瞳孔紧锁,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整个人抖得跟个筛子似的,好像看到了什么非常让他恐惧的事物,手攥成拳头紧紧握着,指甲陷入皮肉,几乎要将手掌的皮肤抓破。
“你怎么回事?松手!快松手!”时作岸看着他的临近崩溃的样子,伸手着急地抓住他紧握的拳头。
纤细的手挤进狭窄的缝隙间,担心夏奡这样会伤到自己,只能强硬将他的手掰开。
可夏奡还在抖。
时作岸心脏没由来的跟着难受,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着,喘不上来气。
无视周围几个学生诧异的目光,他径直张开双臂环抱住夏奡,手掌轻轻拍在他背上。
“好了,没事了,都没事了,别紧张。”
原本吵嚷的大厅渐渐安静下来, 越来越多人的目光汇聚在大厅角落里抱着的两人身上。
被这么多人盯着,时作岸感觉有些不自在,撑着胳膊试图往外逃。
但这会儿夏奡仿佛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大掌死死掐在他的肩膀, 像是装载了一台液压机, 将两具躯体拼命地合在一起,突破皮囊的束缚。
时作岸喘不上来气, 极其艰难地咳嗽了两声, 连带着吸气声都急促难听。
怀中紧贴的胸腔发出闷闷的震动, 夏奡这才倏地从梦中惊喜般将胳臂松开。
“咳——咳咳!”时作岸差点被憋死,猛地被松开,肺部条件反射想要尽可能吸入新鲜空气,但嗓子与鼻腔配合的速度慢了一拍, 导致他剧烈咳嗽起来。
夏奡怔然,看着他快要将肺都咳出来,心头一酸, 轻声细语向他道歉。
态度诚恳得好像他对时作岸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一般。
时作岸自己咳了一会儿,缓了过来,抬手捂住夏奡的嘴, 让他把道歉的话语全都憋回去,回归正题:“你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照片上的外国人是他认识的某个人吗?
“那个外国人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导师。”夏奡胸口像是一直憋着口气,这句话说完, 这口气被释放出来, 连带着整个人表情都恹恹的, 眼皮没力气地耷拉着。
时作岸对这个人有点印象。
之前在遇见黎万生时,夏奡的反应就不太对劲。
后来他从夏奡口中得知,真正让他心神不稳的其实是黎万生介绍自己时提到的研究所。而他在D国的导师就在同一家研究所里主持项目, 却将未走完临床实验的药物投入市场。
他试图阻拦最终无果,还不得不放弃学位回国。
既然这个外国男人是夏奡的导师,那黎万生同他和吴老板站在一起合影……
时作岸眉头紧锁。
接下来的问讯就不适合有这么多人共同在场了。
他拍拍夏奡的肩膀,让他一个人再平和一下心情,随后转身走向保卫人员。
路过地上的吴老板时还极其刻意地往他伤口处踢了一脚,换了一声惨叫心里踏实多了。
他拜托保卫人员将大厅里的学生们疏散。
时间已经很晚,也到了他们生物钟该休息的时间。
这些孩子本来热心就是下来帮忙的,见老林也站起来招呼他们回寝室休息去,便也没磨磨唧唧赖在大厅里不走。
不多久,大厅里的人陆陆续续都散了个干净。
宋子桥伤得比较严重,江肆本想提议让他找个空房间休息去,但被他本人拦下,说是无论如何要听听那些那些傻逼对他夏哥做了哪些龌龊事。
阿姨和保卫人员自觉回避,但时作岸保险起见,还是将姓吴的拖进洗衣房,关上门处理。
以防万一,老林负责在门外守着。
吴老板被他们毫无顾忌地折磨来折磨去,地上拖出新鲜的血痕,伤口处的疼痛都已经麻木,只能无力地望着天花板,任几人摆布。
没了围观群众,时作岸直接蹲下,揪着吴老板将他的脑袋从地上拎起,让他眼睛睁大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你和照片上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吴老板身上三处枪伤,似乎是认定自己此遭也绝对是活不成了,上下唇死死抿着,面对时作岸的问题避之不答。
既然没有活路,他还何必要回答时作岸的问题。
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时作岸也不气恼。
“照片上中间那个人叫黎万生,是他给你提供的资金让你搭的国内实验室?”
吴老板听到熟悉的名字,小眼睛微微睁大,有些震惊地看向时作岸。
时作岸没搭理他,自顾自继续,“他高坐学术委员会,想必帮之前你行了不少方便吧。不过他最近恰巧就在国内,在搞什么幸存者基地。”
“你应该不知道,几天前他还邀请我去帮他搭系统。”
“所以呢?”吴老板不明白他跟自己说这些的意义。
但下一秒,时作岸就非常好心地替他解惑:“我们不会杀死你,我们会帮你重新包扎,然后截断你自杀的所有可能,将你完好无损地送到黎万生面前。”
在那张照片上,一眼望去黎万生年龄最轻,却身处于最中心的位置。
旁边两位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一看便知是刚谈成了合作,无法压抑心中的喜悦。
只有黎万生矜持地微微翘起嘴角,笑意不及眼底,也没有同旁边两人相似的大动作。
在当时的那场合作中,黎万生绝对是处于主导位置的。
果然,听及此,吴老板眼中第一次出现这种程度的慌乱。
夏奡借此时机再加一码:“贝克尔直接将未完成的药物上市,走的就是黎万生的关系。黎万生不认识我,现在所有通讯方式都被切断,他也没办法联系上贝克尔。”
“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不是吗?”
凭黎万生的性格,吴老板对他来说只是某一个环节的棋子,如果得知他把自己暗地里的一些事捅了出去,那么他将是什么下场显而易见。
现在是在国内,黎万生逃不出去的。
这回吴老板似乎是真被扎到了死穴,竟然不顾身上的疼痛一股脑爬了起来,两只手抱住时作岸的左腿,俨然没有了此前“无所畏惧”的态度。
“你们想知道什么?我说,你们不要去找黎万生。”
他抱着时作岸的腿,手慌乱无主地乱摸。时作岸胃里泛上一阵恶心,蹙着眉头将其踢开。
但姓吴的很快又爬回来,还想抱。
他好像很惧怕黎万生?
时作岸同一旁夏奡对视一眼。
他们之前和黎万生接触过,这个人虽然城府深,看起来地位挺高,但应当没到让人足以产生如此恐惧的程度。
为什么吴老板一听他们要把“背叛”的锅甩在他头上,会立马转变态度求饶?
甚至连死都不怕,却怕落到黎万生手里?
重新垂下头,吴老板还在求饶。
他试图通过信息交换让几人放他一马:“我只是个做下线的,知道的真的不多,你们有什么问题我只能尽可能回答。”
“你偷偷潜入学校想用实验室做什么?”时作岸首先问的还是之前那个问题,“老李说你在他们村子里建了个卖脏货的化工厂?”
“对对!我——”
“但你不可能冒着被丧尸咬死的风险就为了做那点东西。”时作岸似乎已经料到他的反应,语气森然。
吴老板的那些客人估计该死的都死的差不多了。
现在这种情况,活命都来不及,谁还能翻过十万八千里专门找到他供货。
吴老板刚“对”了两声以为自己能糊弄过去,结果下一秒就被揭穿,脸色立马刷白。
“再给你一次机会,别动那些歪心思。”
“是,是!”
时作岸重新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地上摇尾乞怜的人。
“黎万生和贝克尔在D国新开了一个研究项目,是关于创口修复的。大约在半年前就开始了,但药物完成后总要进临床阶段,D国人的体质与我们并不相同……”
“所以你负责接收从国外运输来的药物,在国内实验室进行实验?”
吴老板点点头。
好家伙,还偷渡未上市的药物,不知道离开了多少道程序,吴老板身上的罪责足够把他关去孽镜地狱百亿年。
时作岸忍不住咋舌,又问:“他这次回国是为了什么?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丧尸,这种时候他还没放弃试验他那个新药吗?”
“他这次回国是为了去B市参加会议,但中途因为丧尸危机爆发不得不停留H市。三天前他找到我,说他准备在幸存者基地内重新建造一所实验室,但缺少实验器材和各种材料,要求我翻遍H市所有实验室,提前帮他统计所有需要的东西。”
这些东西由黎万生提前列出表格交给吴老板,吴老板对着细则一点点统计位置,最后再由黎万生派人找到位置将需要的东西全部搬去他打造的那个所谓的“幸存者基地”。
“这个创口修复实验具体是关于什么的?”夏奡插了一句。
从他在研究所里干了那么长时间,听到吴老板说的这些还是愣住了。
贝克尔是他的博导,研究方向同他一样也是病毒学,无论如何与“创口修复”是搭不上边的。
听到他问这个问题,吴老板似乎更加心虚,连带着眼神都飘忽在空中,半天不敢落在人身上。
“……”
时作岸见他又不再答话,直接一脚踩在他脸颊上,将人脑袋按在地上,抬不起来。
吴老板知道自己再怎么隐瞒也都没用了,唯有将全部事情袒露清楚才有可能换来眼前这些魔鬼将他放过。
“……他说发现了一种病毒可以刺激神经导致血小板的繁殖速度成倍增长,如果达到一定的数量就可以让创口实现以秒计的修复速度。”
“这怎么可能?!!”就连旁边躺着的宋子桥,对生物学相关毫无了解也都认为这种事情绝对没有办法实现。
“他在人工培育这种病毒,然后在那些吸嗨了的人身上试验?”夏奡声音冰冷,宛如冻了千年的寒冰,在场除了吴老板的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吴老板察觉到他貌似在生气,想辩解:“我们的货不要钱,只要那些人愿意主动签下受试者知情同意书,我们会定期免费给他们提供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