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但根据名字,大致也能猜到这是个什么东西。
再结合几人专程跑来她学校的目的。
“这个东西的燃料就只靠这个喷火枪吗?那为什么还要接这么管子,直接打开阀门对着丧尸喷不就行了?”
她好奇地问,不明白接这两个庞大的水桶是为了什么。
作战的时候不会显得非常笨拙吗?
时作岸听她充满怨念的语气,明白这人还在为了刚才的垫屁股之仇而生气。
憋着笑给她解释:“如果只有一个喷火枪,火力肯定不够。这些管子是帮助火焰的能量聚集在空桶里,蓄能后再喷出,杀伤力可强多了。”
接着,他又从专业的角度给她介绍每个零件拼接的原因和作用,但毕竟隔行如隔山,H大的大学霸也听得云里雾里。
只知道时作岸这工具造得挺牛逼的。
她非常给面子夸了几句,然后询问两人之后的安排。
虽然夏奡答应她隔离结束后会留在H大,但几人仍然对他们学校的实验室念念不忘,之后是直接物理强攻还是找林院长通通关系?
“林院长之前是你的老师?”夏奡赶在时作岸回答夏亭前抢先问出这个问题。
通过后视镜他看到时作岸愣住的眼神,但这次他没再退步。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是B市人。”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其实讲不讲都无所谓,我已经决定定居H市了。”
时作岸偏头望向车窗外,绿油油的灌木丛与梧桐向后倒退。
这是B市在这个季节绝对不会有的景色。
黄土沙尘、雾霾、灰色空旷的路面,这些关键词才占据着他记忆中大多数的位置。
此刻恰好是沙尘暴频发的时间, 光是回忆起沙砾沿着气管进入鼻腔的感觉, 都让他窒息到难受。
要论最糟糕的还是这座城市带给他的感觉。
孤独的,没有联系的。
从他诞生开始, 仿佛就被强制打上了“独立”的标签。
别的孩子伴随着妈妈的摇篮曲入睡, 可年幼的他只学了“mama”这个单词, 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这是谁的代称,就被爸爸告知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
而在那之后,与父亲见面的次数,电视新闻中的偶然一瞥要比餐桌旁的相聚多得多。
家里照顾他的保姆如流水似的更换。
可当他好不容易从字典里翻出读音对应的笔画, 这个保姆就因为偷走了父亲书房里一只昂贵的手表而被辞退。
后来他发现,只要学会两个字就足以称呼所有在他家工作的女士。
于是他再也不在“交朋友”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听他讲述完童年经历,车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夏奡摸摸鼻子, 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声安慰。
后座的夏亭也尴尬极了。
哪有他哥这样专门揭人伤疤的!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少了层必须要经营的关系,才能有更多时间花在自己身上。”时作岸轻描淡写便盖过了他的伤疤。
“后面我上大学后遇到老林。他那个时候还只是我们专业的教授,但他学术成就很高, 主持过好几个国家级别的大项目,我只上过他一年的专业课。”
想起那段上课经历,他到现在都觉得很有意思。
“一年的时间, 每周一节的专业课他从来没有准时准点到过教室。”
“有快一个月的时间老林天天在外面做项目、开讲座, 没有时间上课。我到现在都记得, 大二下的某个周四,我们几个班被调到一个大教室里,从早到晚整整听他补了那一个月的课程。”
老林当时还不到五十岁, 身体素质也堪称强悍,居然硬是半边身体倚着黑板,站了一天把欠下的课时补上了。
不仅是讲课的老林累得够呛,坐着听课的学生们也怨声载道,巴不得直接瞬移回寝室躺着。
那个时候的时作岸已经从各种小道消息中得知老林是个多么牛掰的人物。漫长的课程结束,他立刻弹起来去找人交流,试图混个眼熟。
不过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他对老林工作强度的认识还不足够。
他以为抱上老林的大腿就能免费获得毕业论文写作的史诗级加强。
可惜人老林压根不担任论文指导老师,一直到熟悉的学长升上大四,才从前线传来消息,候选论文指导教师的名单里根本没有他。
但这个时候时作岸已经靠着踏实肯学和出色的专业成绩混成了老林座下大弟子,反而没了最开始功利的目的。
只是到了将近毕业的时候,他家里突然出事,直接导致了他迟来的叛逆期,连夜买了张机票飞来南方。
尽管后续他为了收拾行李回过一次B市,但情况特殊谁也没通知。
就这样和老林断了联系。
“没想到他居然也会跑来H市。不过像他这样的业界大拿,全国各地的学校随便都能去。”
时作岸理了理刚刚着急被他压在屁股下面的短袖边。
正因于此他才突然改变了主意。
本想着留在学校一段时间,确定到底有没有希望进实验室搞到材料,如果不行就立马换地方。
但当他见到老林灰色眉宇间的疲惫,还有侧脸靠近耳朵位置冒出来星星斑点时,心头的那块软肉像是被不安分的小猫踹了一脚。
多留一段时间也无妨。
“如果你们不想多留就先走吧,我留在这里看看尽量能帮上什么忙。”
他通过后视镜小心地偷瞄夏奡的脸色,果然,这人表情黑得跟锅底似的。
“又不是赶着去投胎,多待一个星期和多待一个月有什么区别。”
“那也得经过您的首肯啊~”
嚯,这阴阳怪气的调调。
夏奡听完拳头都硬了,恨不得立刻停下车从头教这人什么叫做“好好说话”。
可惜上天没给他“好做人爹”的机会。
“哥,哥!右转!”
唯一受害者夏亭眼睁睁看着亲哥和副驾驶打情骂俏,一不留神儿又往前开了一个路口。
“到了吗?”这么快就要右转了。
“没有,过了……”
夏奡沉默,赶在这个路口打死方向盘右转。
幸好两条路之间是平行的,他只要开到头再右转一次就能回到夏亭学校的位置。
“你刚刚怎么不提醒我。”
你这老六,你还先埋怨上了。
夏亭这次被气得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罪魁祸首的时作岸自知理亏,闭上嘴,食指伸向夏奡的小臂,戳戳,示意他好好看路。
车轮胎碾过最后一块沥青路,转弯停在一条拉匝门前。
拉匝门是金属的,厚度有一掌宽,密密麻麻的Z字形,看起来就非常结实。
旁边立着两根水泥柱,撑着学校门头。
他们车停在离门两米远的位置,门纹丝不动。
正当夏奡犹豫该怎么告诉里面的人他们在外面时,后排座位的车窗降下。
夏亭伸出个脑袋来朝着大门方向喊了几声,侧边保安室的门缓缓打开。
一个戴着摩托车头盔的男子走了出来。
墨色遮挡物挡住他们都视线,但从体态与行为举止间能感觉这人不像是学生。身材高大,短袖包裹着结实的肌肉块。
“张老师,两辆车上都是来看我的家人,这是院长的章。”
但夏亭一眼就认出这是谁。
男人接过她手里的卡片,扫到上面的文字与红章,又问:“总共几个人,车窗降下来我看看。”
他们又配合着做了一系列审查,被叫做张老师的男人才转头回到保安亭。
半晌,拉匝门被缓缓打开,里面窜出几个同样身材健硕的男子,全身包裹严实,头上戴着摩托车头盔,手中都提着武器。
这群人非常迅速地让开中间的位置,提着武器冲向车旁。
时作岸心里一紧,再仔细看才发现,这群人是在帮忙清扫车身附近的丧尸。
“快进来!”张老师从柱子后面探出头,向几人招手。
窗外,这些负责牵制丧尸的人很清楚丧尸的弱点在哪里,菜刀砍伤脖颈,发黑的血液四溅。
夏奡立马踩油门进去,江肆的车紧跟其后。
车开过拉匝门,时作岸才透过窗户注意到地上摆着刚收回去的收缩地刺。
想必如果遇到外面的车辆强行突入,他们就会立刻放出地刺拦截,防止学校被突破。
这边江肆的车屁股刚进来,就听见一声哨响,外面的保卫人员像是提前约定过一样,停下与丧尸缠斗的动作,迅速跑回校内。
门口的两根柱子旁分别站着两名同样包裹严实的保卫人员,手里拉着拉匝门的把手。
当所有队员返回鱼贯而入,两人就飞快将折叠匝门拉上。
“哐——”
丧尸一个个撞上门架,但被坚硬的金属材质全部拦截在外面。
里面又有人拿着婴儿手臂粗的锁链,穿过匝门的空隙,将其紧紧锁上。
“辛苦你们了,张老师。”
夏亭推开车门下车。
张老师为首,还有有几个刚刚冲向外面帮忙清理丧尸的人也摘下头盔,有男有女,有学生有年长者,但都因为剧烈运动后忍不住急促呼吸。
“没事哒学姐!”一个脸蛋圆圆的矮个子男生笑嘻嘻冲他打招呼,“我们这边虽然危险了点,但需要开门的情况很少。”
“是啊小夏,倒是你那边要小心些,学校正门的位置比较惹眼。”
男人又简单交代了几句,让学生们无论如何都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张老师,我们那边人多,轮班也勤。”夏亭摆摆手让他不必操心,“那我先带着他们去隔离宿舍了。”
“好,恭喜啊!”
夏亭一钻回车里,就收到了来自亲哥的问候。
“你怎么跟谁都能聊上?”
他这样子像是时作岸小时候看到的动画片里,妈妈带着小朋友出门买菜,但回来的路上跟每个偶遇的熟人都要开展一段对话。
小孩站得脚底胀痛,但妈妈怎么催都不动。
不过夏奡的语气倒与动画片里演的不同,他似乎更多的是赞许与欣慰。
夏亭不动声色勾起嘴角,想笑,但靠着意志力强压下去:“你妹性格无敌爆炸好,广结善缘不行吗?”
太装了。
夏奡撇了撇嘴,懒得搭理她。
反而时作岸鼓掌给她捧起场来。
“哎呀,还是时哥你人好,你咋就不是我哥呢,太遗憾了。”
老天为啥非得分给她一个最臭得要命的亲哥。
世界上明明有那么多正常男人。
正常男人·时作岸动作一滞,不敢再动,老老实实在位置上坐正。
怂包样子让夏奡差点笑出声。
“夏亭别贫了,赶紧指路!”
“知道啦——你真的话又毒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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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抱歉抱歉,今天实在有点忙[求你了]
这章可能看着有点水,主要是为了引下章开始时作岸讲小时的背景,辛苦大家等那么久了~
进入学校后, 跟着夏亭指的位置,几人很快就把车开到宿舍楼下。
垃圾箱旁边还放着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钢架材料,白色的墙漆没有裂缝和雨水冲刷过的痕迹,明显就是刚装修完的样子。
“你们不用担心会有甲醛啥的, 这栋楼从年头我们返校前就在装修了, 一直在开窗散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堆原先的床架还没丢。”
夏亭看几人的目光落在那堆废材上, 连忙解释。
但其实几人根本这事纳入考虑范围。
江肆快走两步揽住她的脖子, “无所谓啦, 都世界末日了谁还在乎这点吸进去的那点甲醛?”
她比夏亭要高半个头,做这个动作轻轻松松。
夏亭下半张脸都被江肆的袖子挡住,呼吸闷在布料里,但也没有反抗, 两人就保持这个姿势走在最前面带路。
“欸,阿肆你等等我!”
狗皮膏药宋子桥又迅速粘了上去。
林院长给他们安排的房间是三楼向阳的相邻两间。
夏亭用钥匙打开两间房门,尘土被风扬起, 漂浮在阳光洒进来的色块中。
房间里的桌椅床板都是全新的,甚至拐角处的泡沫膜都还没有摘下。
唯一的缺点就是装修完一直没有机会打扫,灰尘多到脚踩在地板上挪开就是一个脚印。
“咳咳咳——”
时作岸显然没做足心理准备, 一打开门就被呛得咳嗽。
“你们如果介意的话,我回寝室拿个扫把过来?”
“没事没事。”时作岸赶紧拦下她,“不用收拾, 就这样, 没那么多讲究。”
指不定他们身上和这地板比起来谁更干净呢。
他走进来, 将背包放上桌子,发出沉重的闷响。
还有手上提着的这两天要用的矿泉水,被放在椅子腿边。
“那江肆你一个人睡?”
他提问。
林院长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要不要跟他们三个男人挤一个房间, 得遵循江肆自己的想法。
这时,夏亭忽然插嘴:“提醒你们一下,三楼有些房间也住着人,有一些是担心孩子找过来的家长,也有山脚镇子里逃难过来的人,我建议尽量还是别让江肆姐一个人住。”
有些人同样正处于隔离期,仍然存在变成丧尸的风险。还有些人……
人心难测,还是得多加小心为好。
江肆本想说自己一个人睡就可以,但听夏亭这么一说,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个想法……
“要不我搬来和江肆姐一起——”
“不用。”江肆打断她的好意,“我和宋子桥一起住就好。”
“亭亭你还要值守校门,太累了,就回自己寝室好好休息吧。”
而且这里宿舍全新,连床板都没有,让她跟着凑活实在让人有些不忍心。
宋子桥忽地被点名,满脸茫然。
一只手指着自己,结结巴巴:“我,我吗?”
不可置信。
自从末日降临,他与江肆之间的相处机会怎么还如此莫名其妙地增加了起来。
“对没错。”江肆把他犯蠢的手指打掉。
“就这样吧,两两分组也能确保彼此的安全。夏哥你们有啥事直接来敲门好了,早点休息,我们先走了。”
她一口气飞快说完这么一长段话,然后拿着隔壁房间的钥匙,迅速拽着宋子桥出去了。
整个过程发生的太快,就连被拉走的当事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仿佛屋内有什么洪水猛兽。
宋子桥:!
时作岸&夏奡:……
夏亭:?
门被用力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时作岸与夏家兄妹三人。
夏亭还没缓过神,整个人都懵懵的:“那我也回去了?”
“对了,你现在回去是继续去校门口值班还是回寝室休息?”
“我应该再去校门口守一会儿吧。”夏亭抬起左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我们轮班是六小时一轮,我现在回去还得在门口守一个小时。”
“怎么了吗,时哥?”
“哦没事。”时作岸一愣,“你值班一定要注意安全,打不过就跑,别硬抗着。”
夏亭被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整得还有些不好意思:“哈哈时哥你这话说的,我要是跑了学校怎么办……”
“乖乖听话!”见她嬉皮笑脸的样子,夏奡冷声道,“那么多大人在呢,学校还轮不到全靠你一个小孩守着。”
这话说的,好像她还是个初中生、高中生一样。
离了你谁还把我当小孩。
夏亭丢给他一个白眼,径直甩门出去。
木板门撞上门框,还弹了两下。
脚步声越来越轻,就在屋内两人以为她已经走远时,有一句喊声传来。
“知道啦——”
小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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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离期正式开始。
时作岸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套干净衣服,还有之前从高铁站顺出来的两条毛巾毯子,
地上还放着两桶从车里提上来的矿泉水。
“你先收拾一下吧,我去换套衣服。”他一手拿着衣服毛巾,另一只手拎着水桶,走向卫生间。
距离上一次洗澡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天气不到炎热的时候,虽然不至于浑身汗臭味,但在外面奔波的时间长了,血腥味、尘土粘着的气味、金属铁锈味都不可避免附着在衣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