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条庆祝视频早就拍摄完成了, 而他的母亲那个时候还活着,也参与了这场狂欢。
可惜无论是什么原因,他将这短短五分钟的视频翻来覆去几十遍, 都没有在里面发现同熟悉的照片里相似的面孔。
他重新将视线转向时永昌口中所说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说是特意留给他的遗物, 但东西真的很少。
一支漂亮的干花标本, 以及一个红色封皮的笔记本,没有多的了。
那种花时作岸从来没有见过。
他摸出手机,用识图软件拍了张照, 页面弹出搜索结果:高山杜鹃。
只生长在海拔高的地方。
干花的制作时间应该不久,颜色还非常鲜艳。
他又拿起旁边的笔记本。
翻开来,扉页上只写了三个字——方金玉。
这是他妈妈的名字。
在他以为的她离世后,身边的人偶尔还会谈论起这个名字来。
有说她不负责任,为了所谓的“前途”抛夫弃子。
那个时候家族里流传的说法还是从时永昌嘴里放出去的公司排遣说。
大人们都相信了,反倒他一个小孩,晕头转向地接收了来自外界乱七八糟的声音,又没人教他如何筛选。
他还以为是他爹难得良心一次,担心他因为这件事在学校里受到同学们的嘲笑……
现在想想,过去这么多年的自己都天真愚蠢到可笑。
时作岸自嘲地勾起唇角,再往后一页,就是各种各样的符号与计算公式。
铅笔与钢笔墨的痕迹交叠在一起,密密麻麻。
他耐着性子仔细看,发现里面大部分的内容是在计算火药的浓度和调配比例。
但几次都没有得出理想的结果,算到一半发现行不通,就用扭曲的线条将那一块圈起来,随意地打上一个大叉。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失败,铅笔的印记将所有空白区域填满,可又还没将最开始假设条件下的所有可能性算完,只好换成钢笔继续从页面头上算起。
这才导致了笔记本内页里如此壮观的景象。
翻完前几页,他大致摸清楚了里面的内容。
这本子应该是他妈工作时用来测算数据用的。
只不过为什么要将这个本子留给他?
按照时永昌的说法,母亲是猝死,难道还提前安排好遗嘱要将自己工作时的笔记留给自己儿子?
脑子里冒出种种疑问,他继续往后翻。
这次不再关注里面的计算流程,速度快了很多。
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接近整本笔记本中间的位置被突兀地撕掉了几页。
时作岸迅速从小沙发上爬起来,将笔记本放到书桌上,同时打开台灯,桌面瞬间被照亮。
他将两只手分别按在两侧书页上,朝着相反的方向用力,直到露出最中间被裁掉后留下的剩余部分。
一只手保持着现在的力度,防止卸力后两侧自然靠拢;另一只手小心地搓开那些粘在一起的部分。
时作岸数了数,一共被撕掉了六张。
剩余留下的部分切口整齐干净,而且是这么多张被一起裁掉,不像是一位研究人员在发现计算错误后随意撕下来扔掉的。
这六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为了找答案,他试着继续往后翻。
但下一页的内容让他翻页的手悬于空中。
不是计算公式了。
新的一页是一封极其简短的信,收件人写的是他的名字。
内容只有几句话:
我的孩子,许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我把太多时间花在了自己身上,没有陪伴你长大是我一生的遗憾。
我时常感到后悔,所以下定决心要在这次回去后补偿你,但最近越发感到身体不适,忧虑无法坚持到与你重逢那天。
如果我没能见到你,这个本子会代替我去找你,告诉你,我永远爱你。
祝你健康、幸福。
整张纸干净平整,没有折角,也没有没有电视剧里那样为了凸显角色用情至深而留下的泪痕。
时作岸指腹轻轻擦向这短短几行字迹,她能想象到一位女士垂着头,面带柔和的笑意在纸上写下了这些话语。
再往后几页,都是方女士在闲暇时刻随笔记下来的见闻。
有时是基地里溜进来一只沙丘猫,大家伙儿都看着新奇,凑过去围观。但念在那家伙是个保护动物,身份尊贵,谁都不敢上手摸它。生怕它脾气上来一下子躺倒在地讹人。
但她却忽然想起自己的儿子,他会不会孤单?会不会也在家里养一只猫?
有时是工作结束后他们组的几个同事坐在沙堆上,情不自禁便聊起各自的家庭。爱人与孩子,都要被拿出来比较一番。
她总要在这个时候强调自己的儿子,他一定继承了她的优秀基因,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
但作为妈妈,她只期望自己的孩子能健康快乐地长大。
十几页翻过去,每次遇到什么新鲜事时,文字末尾都会提到时作岸的名字……
第二十三次。
时作岸猛地将书页合上,关闭台灯。
红色封皮的本子被甩到一边,他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从书架上拿出之前买的专业书,盖在上面。
本以为眼不见为净,但即使将用其他东西把笔记本压在最下面挡住,刚刚已经进入大脑的那些东西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他的脑子里嗡嗡打转。
思维的齿轮被卡住,发出涩牙的钝响。
房间里也安静到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三声敲门响。
家里的佣人已经安排好了晚饭,上来催促他下楼用餐。
这时,时作岸才突然察觉到自己翻完厚厚的笔记本,心中所想的到底是什么。
她凭什么那么自大?
自说自话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自说自话要在工作结束后回来补偿他。
凭什么觉得自己会原谅他?
就因为轻飘飘一句“我永远爱你”吗?
凭什么说话不算数,说要回来却那么早死掉了?!
无数句怨恨如同疯长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上气来。
紧随其后,冰凉刺骨的洪水向他涌来,强大的水流化成锁链困住他的手脚,让他没有挣扎的机会。
水位以秒计数向上涨,胸腔被挤压,他只能通过大口呼吸来维持生命。
但水位线很快就漫过了口鼻,随着呼吸,越来越多的液体占据他口腔内部的空间!
窒息——
门外的佣人喊了好几声都没等来他的回应,还以为他已经离开回学校了。
耳边再次安静下来。
那天他不知道在房间里坐了多久。
第二天起来时,身体各个关节都感觉僵硬,空荡荡的胃里传来刺痛,但依然没有食欲,只是想吐。
下楼撞见昨天晚上喊他用餐的那个佣人。
对方看见他先是一副撞见鬼似的表情,随后眼睛瞪大,惶恐地弯腰,不停向他道歉。
生怕因为自己工作的失责被赶出去。
如果放在往常,时作岸肯定会柔声解释是自己的过错。
但他今天实在提不起精力,只能微微点点头,让她继续去工作吧。
没有胃口,因此他也不打算吃早饭,绕到别墅后院的小花园。
推开玻璃门,一股混合着凉意与清香的空气扑面而来。
脚下是青石板铺成的小路,每两块石板间还冒出嫩绿色的小芽,几步开外,一丛茂盛的月季倚着篱笆开得茂盛。
在时作岸的印象里,这个小院子打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存在。
时永昌这人对花并没有特别的情感,只是安排人定期做打理,二十年都没有断过。
现在想来应当是他母亲喜欢,在离开前就布置下的。
负责修建枝桠的园丁今天不当班,小花园里只有他一个人。
顺着石板路,他走到那丛最漂亮的橘色月季旁,挑选了颜色开得最好看的一只,用园丁剪裁下来。
手里捏着花枝,他原路返回。
这次走上二楼就停下脚步。
左拐最里面那间就是他爹的书房。往常这个房间都是锁上,不让时永昌之外的任何人进去的。
但昨天时永昌走得匆忙,他成了最后一个从书房出去的人,因此门还半掩着。
时作岸推门走进去。
木质雕花盒子还端正地摆在书桌的最中央,同昨天一模一样的位置。
他先是静静呆立了一会儿,半晌,将手中的花枝放在骨灰盒的上方。
转身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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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下本先写鬼怪小短篇,预估10w+字完结,感兴趣可点点收藏哦~)
【瞎眼笨蛋小美人 X 阴湿男鬼真鬼】
虞绍是个瞎子,为了养活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个在酒吧当氛围组的工作,只需要每晚进舞池里跳跳舞。
但最近这份工作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酒吧的客人好像变少了,原本吵嚷杂乱的音乐换成了悠扬的小提琴,就连原本交好的同事也不再与他聊天。
最怪异的还是……他的舞伴。
向来绅士礼貌的舞伴三番五次在做动作时“不经意”地冒犯他:一只手揉捏他脆弱的腕骨,另一只手落在窄腰间,大掌有一下没一下按着。
搭档的手像冰块一样,冻得他皮肤发红。
他条件反射地瑟缩,却差点不小心跌下舞台,幸好搭档拉住了他。
但搭档凑在他耳边说话的时候,冰凉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侧,激起一小片鸡皮疙瘩。
是酒吧的冷气开太足了吗?
——————
为了微薄的工资,虞绍又再这个岗位上坚持了许久。
直到不对劲的人从搭档扩大到客人、同事、甚至酒吧老板,好像都试图对他实行骚扰。
他不干了。
一封辞职信摔在老板办公桌上,虞绍反锁家门,发誓往后再也不要回去那家酒吧。
“咚咚咚——”
奇怪,怎么会有人敲门?
他熟练地绕过家具,贴着房门怯生生问:“谁,谁啊?”
门外传来的嘶哑魅惑的嗓音几乎将他内心的所有防线击穿:
“宝宝,为什么不来上班?我一直在等你啊!”
是他的舞伴。
阅读指南(随时补充):
1、笨蛋美人,攻只有鬼哥一个,后期的客人同事都是攻变出来的!双洁!
2、攻受锁死,禁止拆逆!
3、全文架空,勿代入现实!
4、文案随时改,但设定基本不会动了,已于2025.9.27截图
“那天我随便收拾了点东西, 就直接买机票飞到了H市。”
时作岸的脑袋还埋在夏奡颈间,声音蒙在布料里,含糊不清。
“很可笑吧,那天我走后, 隔了快半个月我爹才发现我已经跑了。”
半个月后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怎么毕业后完全没了消息,才匆忙间抽空给他打来一个电话。
“其实他和我妈关系挺好的, 不是外界眼中的那种利益结合, 至少在我妈的笔记本里是这么写的。”
“他很欣赏我妈, 支持她的工作,因此在我也意外学上这个专业后,他就想让我去走我妈走过的路。”
“因此,他最希望的就是我在毕业后留在B市, 像我妈一样进入国家系统,在边境隐姓埋名为国献力。”
“他没有直说过,但无论我还是家里的一些亲戚都能察觉出来。在那天之前其实我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反正我也没什么人生目标,没有朋友也不谈恋爱,跟我爹之间感情淡薄。我这种人最适合干这行了。”
所以在当时永昌从电话里得知他不但没有进国家系统, 还跑到H市入职了一家民营企业,一向气定神闲坐在酒桌前的大老板震怒,急头白脸冲他一顿骂。
在发现从来听他命令听他安排的儿子这次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回到B市后, 竟然直接把他身上所有的卡停了。
可惜那时候的自己也是个没有社会经验、没有风险承受能力的大学生, 居然没提前想到这一茬。
房租只交了一个月, 加上刚毕业工资低,卡停了后他一个月赚到的钱只够将将支付房租。
如果继续在那个小公寓里住,除非他不吃不喝, 也不用开空调交水电费……
无奈最后只能搬进现在住的筒子楼。
虽然破旧了点,但胜在离公司近,交完房租他还有余钱养活自己吃饭。
听着他讲述大四一年发生的事,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在夏奡心中翻涌。
领口的衣服洇开了一小块水渍,他叹了口气,手拍了拍怀里人的脑袋。
“……你说我是不是太怂了,一点没有为国捐躯的精神。”或许是哭了的原因,时作岸再次开口时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说我是个叛徒。”
“他”指的是时永昌。
手掌下面是哆嗦的身体,夏奡顿时感觉一股火气涌上脑门。
怎么能是时作岸的错呢?
“你别多想,不是你的错,他是在道德绑架你。”他努力平稳自己的语气,“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未来,别因为他一两句话就否定自己。”
“你之后不也找到工作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虽然是私人企业,但你的工作帮忙安全地拆除建筑,不是很优秀吗?”
说到这个,时作岸就更难过了!
整整七年啊!
离开狗屁爹的经济援助,为了在昂贵的H市活下去,他在傻逼领导下面硬生生忍耐了七年!
忍者神*都没他能忍!
夏奡安慰得好好的,不知道又触发了怀里这人的哪个点,趴在他肩膀上发出悲鸣的呜咽。
直觉不是什么好的事。
时作岸今天宣泄了非常多过去从没跟其他人讲过的事,情绪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如果再让他去解释其他的,恐怕会适得其反。
倒不如适可而止,让他先缓和一段时间。
他思考片刻,开口:
“别再多想了,如果你妈妈看到你孤身一个人来南方,还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肯定也会夸你的。”
怀里的脑袋挣脱出来,抬头看向他。
这个姿势导致他眼睛不自觉跟着张大,像小猫滴溜儿圆的两颗大眼珠子。
“怎么了?”
“你说谁白白胖胖呢?!”盯——
“……”
夏奡真应该买把锁,上下钻两孔把这张嘴锁起来,省的出去害人。
被他这么一搞,时作岸发泄的情绪也被迫收了回去。
旁边地上还是他发疯搞出来的一地狼藉,饶是此刻的他自己看见,也有些脸红。
一只手抵着夏奡锁骨,用力将自己拔出来。
温热的触感消散在空气中。
随后他轻咳两声,不再说话也不抬头,转身回去弯腰收拾地上。
他刚刚进洗手间擦洗完身上后,给自己重新换了件干净衣服。
嫩黄色的宽松上衣刚好盖过腰部以下,随着他的动作,腰间布料收束,勾出这人劲瘦窄腰。
看他这个逃避的模样,夏奡难道还猜不出这是害羞了吗?
为了防止自己继续调笑导致时作岸应激,到时候一个不乐意甩门出去了,那他上哪儿说理去。
他自己说话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有数。
躲在小倔脾气后面不着痕迹勾起唇角,又努力压回去,控制着吐出来的语句声调不那么奇怪:“你收拾,我也进去换个衣服。”
时作岸没有答话。
一直等到背后传来门锁弹簧声,时作岸才将最后一包手帕纸也收进背包夹层。
没事哒没事哒,“白白胖胖”是这大傻叉嘴臭,跟他实际的本人一点儿都不搭边。
不就是哭了吗?
情绪到了流点泪怎么了?!
就算是换夏奡本人来了他也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他诉苦自己过去过得有多不容易吧!
一定哭得比他惨多了!
时作岸脑补了一番这人跪在他面前,抱着他的腿哭诉的样子,立马腰也不酸心也不难过了。
单手轻松地拎起双肩包上的挂袋,将东西放在书桌上。
拍了拍手上的灰。
这重新装修过的寝室楼真是够脏的,重新刷漆后墙面的白灰积累在地面,还有长时间开着窗,外面飘进来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