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奡搓搓他的后颈,让他别那么担心了。
大约过去十五分钟,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
门推开,夏亭身后跟着进来一个女生。
短发被松松扎成一个小揪揪,搭在后背。身上穿着米色的防风外套,双手摩挲着长出来一截的袖子边。
走路的时候似乎刻意让自己隐藏在夏亭后面,刘海加上阴影,导致外人完全看不清她的面容。
夏亭往左边撤开一步,才将她完全露出来。
“这是朱琳,我已经跟她大致说了情况。”
朱琳或许是没想到教室里有这么多人等着,有些紧张。
“你,你们好。”
像只受惊了的小兔子。
江肆连忙招呼她们两个坐下:“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借用一下你们专业的实验室。”
“夏亭和我说了,但我们实验室危险的材料很多,非上课时段和实验需要是很难进去的……”她小声说,
“从外面进实验楼需要刷脸,只有提前申请了权限的学生或者老师才能进去。然后进实验楼也是一样,要么刷卡,要么刷脸,但都需要在教务平台上提前申请。”
对于这种危险性极高的实验室来说,程序繁琐是必然的。
不然哪天被恐怖分子闯进去洗劫一空了都都找不出凶手是谁。
时作岸仍然不愿放弃,继续追问:“那你清楚实验室大门断电后的机制吗?”
朱琳先是点点头,但很快又摇头。
“新设的这个校区把断电后电子防盗门失效的风险也规避了。”她顿了顿,“断电后,会自动启用机械锁。”
而且防盗门一般都是多层复合装甲结构,光是厚度可能都达到20到30毫米,别说是找工具砍砸了,就算是时作岸扛着他的脉冲炮来,喷火器里的气体用完了都破不开那个门。
时作岸倏地从心底冒出一阵感慨:真是岁月匆匆啊。
几年前他读大学的那时候,根本没有这么高科技的系统。
甚至很多材料还需要人工看管。
“那老校区的实验室呢?”夏奡抓住漏洞。
既然到了新校区才增设了断电后的自动加锁,那老校区的实验室岂不就是开放的。
“这你们就别想了。”夏亭打断他的痴心妄想,“老实验室的东西在搬校区的时候就一起搬空了,你们现在过去也只能看见一个空壳。”
“啊啊啊那怎么办啊——”
宋子桥坐在凳子上,但屁股一点也不老实,一边嘴上哀嚎,一边身体向后靠,差点往后一翻后脑勺着地。
幸好被眼疾手快的江肆撑了一把,才避免了一出惨剧。
在得知真的没办法进入实验室后,四人组都表现得极其沮丧。
时作岸更是手捂着没受伤的一边脑袋,抵着桌面。
脸颊上的肉被迫向上提拉,眼角被拉出一个斜斜的弧度,像小狐狸的眼睛。
额前的发丝被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染成棕色,虚虚遮挡部分眉眼。
再加上头上缠着的纱布,颇有一种病弱的破碎美感。
教室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谁也不再开口,空气仿佛都变得沉重,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朱琳见众人都都沉默不语,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夏亭的袖子。
夏亭低头看见她神色不安的样子,低声安慰:“你别担心,不是你的问题。”
“哥,要我说你们就别走了。学校这边安全没有丧尸,我们院长嘱咐过了,只要是没恶意的人类我们都可以放进来。”
他们这校区位置偏僻,能找过来的人本来就不多。
学校同意学生们在紧急情况下先将前来求助的人救进来,然后统计上报名单,由校方统一安排隔离。
只不过时作岸等人没走寻常路,直接把保安室玻璃砸了进来的。
加上他们一进来,夏亭就表现得很熟悉的样子,于是在场的其他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夏亭直接将众人带走。
这么说起来,他们还成了走后门的了!
看着四人终于反应过来的表情,夏亭嚣张地勾起唇:“所以在座的各位都好好想清楚,是留在这里乖乖隔离还是被我们清澈愚蠢的大学生围起来公开处刑~”
众人:恶寒.jpg
最后还是夏奡一个爆栗敲在她脑门上:“说话就好好说话,上哪儿学的这一套,好好一小姑娘搞得跟个变态似的。”
夏亭:切,又开始说教了!
夏亭捂着脑袋跑开,恰巧躲到时作岸身后。
忽然对上夏奡刻意摆出的严厉面孔,时作岸觉得好笑极了,恨不得手里能有个相机将他此时的样子拍下来。
夏奡:盯——
时作岸手攥成拳头,挡在翘起的嘴角前,轻咳:“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妹妹只是在提醒我们,等哪天妹妹上网发帖吐槽起原生家庭,你就追悔莫及了!”
夏亭脑子一呆,原来她这么善良的吗?
在场其他人都在很努力地憋笑,只有夏奡连着被两个人实施语言暴力,绝望又无奈。
最后,四人靠在一起商量了一番,时作岸低头思考许久,表示自己仍然不愿意放弃进入实验室的机会。
还是那一句话:来都来了。
几人决定暂时先在H大待上一段时间,正好也当作是,休息休息了。
夏亭满意地点点头,让众人跟在她后面,去院长那儿刷个脸再安排隔离。
“那我们的车就那样停在校门口吗?”江肆提问。
那么多东西不放在眼皮子底下,她还觉得怪不安全的。
但在场不只有夏奡妹妹一人,她不好直白表明对车上物品的重视,只是说她准备的衣物都在车上。
她已经三四天没有换过衣服了……
夏亭不动声色往旁边退了两步:“正门是封死的,车一般不让开进来。如果特殊情况都是从北门放车进来。”
但特殊情况真的是极其特殊了,夏亭也不敢打包票靠着自己刷脸能让校方把他们的车放进来。
三言两语间,几人就到了院长办公室门口。
夏亭走在最前面,敲了敲门,但半天没等到里面的人的响应。
她便直接手搭在门把手上,推门进去了。
看得宋子桥这个在课堂外从未跟老师说过一句话的“坏学生”目瞪口呆。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但夏亭好似完全不惊讶一般,径直走向办公桌前的黑色软垫椅。
顺便手一指旁边的沙发,让几人随便坐。
这做派搞得好像她就是院长一样。
接收到亲哥威胁的眼神,夏亭稍稍抬起屁股坐正身体,给他们解释:“我们院长人真的很负责。丧尸爆发后,都是靠学生老师轮班守在各个地方。”
“但丧尸意外性很大,如果某个角落的学生被咬伤了,其他人来不及反应很快就会导致病毒的蔓延。”
她手上清闲,食指伸出撞了撞桌上摆件的金属小球:“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几个学院的院长会经常带着队伍在校园里巡逻。他们是按照时间表轮班的,黄院快回来了。”
说罢,她指向墙上的挂钟。
“他巡逻结束会暂时回办公室休息。他定过规矩,带回来的人直接来他办公室找他,进来随便坐,不用杵在办公室门口干等着。”
真是一位好院长啊!
这下不只有宋子桥,所有人心中都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如此人多混杂的学校能一直坚持到现在,全靠了几位院长临危不乱,迅速安抚学生老师的情绪。
然后组织有意愿的同学共同作出应对。
同时他自己还不是躲在安全的地方当一个不会受到任何威胁的指挥家,而是深入基层,和同学老师们一起努力。
几人在心中默默感慨的间隙,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皮鞋碾地的清脆响声。
几人一瞬间同时抬头,门开了。
一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从门后走进来。
上身穿着蓝色条纹polo衫, 看得出自从丧尸爆发后根本没有机会换过衣服,甚至胸口还别着红色的徽章。
他进来后看到满屋子的人,立马便将脸上的疲惫收起,转而挂上关怀的笑容。
下巴处灰色白色的胡茬被牵动, 格外显眼。
“这么多人是小夏带回来的吗?”他注意到了霸占着他位置的夏亭, 但是丝毫不恼,也没有驱赶她起来的意思。
相反, 一直以来跟个小霸王似的夏亭倒是主动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催着男人赶紧坐着休息。
“黄院, 这是我哥和他朋友,他们担心我安全所以找过来了。我想着外面进来的人不都是要隔离吗,就把他们带来您办公室了。”
“您好。”夏奡伸出一只手。
男人听到她介绍来的人是哥哥,瞬间一愣, 随后眼眶泛红。
连忙握住空中那只手。
“好好,你们好!”他甚至表现得比夏亭刚才在校门口见到亲哥哥找上门时要激动多了,“恭喜你啊, 哥哥都找过来了。”
想必是真的在为夏亭与家人相聚感到高兴。
“嗯!黄院既然你见过了,那我——”
“老黄,你这边怎么这么热闹——哟, 这不是小夏和朱琳吗?”
“林院长好。”
“院,院长好。”
办公室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性, 皮肤黝黑, 看起来跟黄院长差不多年纪。
这位院长估计也是刚结束巡逻, 同黄院长一起回来休息,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疲色。但对上小辈们,还是下意识让自己撑起来。
“老林?!”
夏奡正准备作为家长代表再打个招呼, 没想到一旁的时作岸比他更激动,“腾”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
等他眨眼反应过来,两人的手已经握上了。
“你是……时作岸吧!”林院长先是眯着眼睛他脸上扫了一圈,随后倏地发亮,“你怎么也跑来H市了?你毕业都多少年了,没想到还能在这儿把你碰上!”
“当年毕业那段时间就听你说不打算留B市,但后面忙起来也没来得及过问,没想到你这小子是真狠心,毕业后直接失联,也不汇报汇报最新情况!”
时作岸感受着抚在他后颈的手掌,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正好遇上家里一些事,比较匆忙,最后连毕业照都没照上就跑来H市了。”
“那你现在是定居H市了……”
眼见两人居然旁若无人地回忆起了多年前的事,宋子桥滑到时作岸刚才坐着的位置,凑到夏奡旁边,小声问:“啥情况?”
夏奡摇摇头。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时作岸的过往,大学、工作经历一概不知。
好像每次心里升起一点探索欲,都会被理智强压下去。
会不会让他觉得被冒犯了?
这是他常对自己用的借口。
宋子桥以为他暗恋搞了那么久,多少对人家过去的经历有些了解了。没想到他却连时作岸曾经在B市读的大学都不知道。
甚至听两人聊天的内容,时作岸其实是土生土长的B市人。
只是大学毕业后才一个人搬来H市。
夏奡无视宋子桥饱含深意的目光,看向房间中央的两人,颇有聊到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架势。
一旁的黄院长脑袋靠上办公椅,眼皮垂下,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其余人也□□晾着,朱琳的袖子已经被揉成咸菜干……
即使夏奡还挺有欲望听他们继续聊过去的一些事,但时间有限,最好还是先去隔离,让两位院长好好休息一下。
“林院长,我是夏亭的哥哥,她说我们来了之后需要隔离。要不我们先去,您和黄院长休息休息,等过两天时间空下来了你们再好好叙叙旧。”
忽然被打断,林院长如梦初醒发觉自己竟然缠着人聊了那么久。
“欸小时,你们赶紧去休息休息。估计从丧尸爆发后你们这些孩子就一直在外面跑吧。”
瞧瞧这衣服上的尘土,这儿破个大洞那儿破个大洞的。
林院长招手让夏亭过来。
“你带着他们去空寝室楼,正好是四人间……如果那个姑娘不愿意一起住,就再开一间旁边的。”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从最头上取下来一把,但突然目光对上江肆,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便准备再取下一把钥匙给他们。
“不用不用,她跟我们一起住就行,不浪费资源了。”
时作岸手摆得跟风车似的,当事人江肆也说没这个必要。
几人从末日降临至今就一起同吃同住,没那么多讲究。
奈何老林热情极了:“不用跟我客气,咱们这房间可多了,正好是刚装修好为了下一批招生的新房,拿着吧。”
边说着,他边把钥匙硬再给夏亭,
“去吧,隔离24小时,就当是支持一下我们学校的工作。”
时作岸只好笑着点头:“等隔离结束,我过来帮忙。”
“好!”
大部队乌泱泱离开办公室,夏亭手上拿着钥匙,准备带众人去宿舍。
临走前夏亭还帮着旁敲侧击问了问他们停在门口的车怎么办。
两位院长简单讨论了几句,便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叠卡片。飞快在卡片背面写了两行字,签名后敲上学院公章交到她手里。
说是把卡片交给北门口的负责人,负责人看过后会移开路障,放他们的车进来。
有了这个就好办了。
夏亭带着几人回到学校正门。
保安室的窗户框架被几个同学用钢板钉死,他们到那儿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高个子的男生从椅子上下来,手里还拿着个榔头。
“薛凯瑞。”
男生转过头,头上的卷毛随着动作晃动,像棉花糖一样。
他听见夏亭的声音,惊喜地冲她招招手:“学姐,你们要出去是吗?我给你们拿钥匙——”
“没事不用。”夏亭打断他,“我们等会儿不从这个门进,钥匙你们用完给朱琳,她会保管的。”
朱琳小声“嗯”了一下。
接下来她就不跟着出去了。
“这学校位置真是偏,居然都看不见几只丧尸。”走出保安室,宋子桥看着十几米远动作迟缓的丧尸,吐槽。
结果太轻敌,没控制好音量,那丧尸听到人类的声音立马调头朝几人跑来。
吓得宋子桥赶紧一巴掌捂住自己的嘴,极快速度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时作岸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但丧尸迫近,他们也必须赶紧上车。
他习惯性走到副驾驶,手搭上门把手了,忽然想起人家驾驶员的妹妹都来了,他占着副驾驶的位置是不是不太好。
这么想着,于是他默不作声将胳膊往旁边平移了三十厘米,准备坐去后排位置……
“夏亭,你坐后面去。”
一只手顿在半空中。
“啊?我不是……欸算了算了,好吧!”
夏亭刚想说自己往常不都是坐副驾,结果抬头看见一只胸肌比她头都大的丧尸快速朝这边而来,瞬间将质疑吞进肚子,从另一边钻进后座。
“我去,你这车上怎么那么多东西,哎哟!”她不知道撞到什么了,发出惨叫。
但紧急情况下,根本无暇顾及是什么破东西抵着她的屁股,只好硬把自己往里挤。
时作岸也赶忙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
车子启动,开出去几十米才甩开那只丧尸。
时作岸抬头看向后视镜,发现夏亭正摆出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脚被车座子下面的水桶挡住,没地方落脚,只能挤在门口极为狭小的空间。
屁股半悬在空中,下面因为脉冲炮的水桶顶着,想坐也坐不下去。
夏亭全靠着两只手把自己挂在车门上方的拉手上,才没在车厢内炒一盘菜。
“你们这后座堆的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她愤怒地质问,但结合她现在的姿势,前排两位连心虚都生不出来。
夏奡更是毫不客气直接笑出声:“哈哈哈哈哈你自己自助一下,把那个脉冲炮立起来靠到旁边。”
气得夏亭站都站不稳,还专门腾出一只手越过头枕,往亲哥脑袋上招呼了一下。
等车内笑声停下,她才终于艰难地把这两个水桶拼成的庞然巨物立起来,靠在另一边车门上。
“这个东西也是时哥做的吗?”她视线扫过“脉冲炮”的各个连接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