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震惊道:“点石成金!您真的是仙人。”
“流言谬传,我真的只是个普通人。”他跳下来,将手里的金子递到妇人手里,“不过,这块金子可以给你养你的女儿。”
妇人眼中涌起激动的泪花,她的囡囡有救了,不会饿死了。
“多谢恩人。”
妇人朝他磕头,被许藏玉拦住,“天也不早,在玉安寻处地方住下吧。”
小女孩从妇人怀里探出脑袋,干瘦的小脸上那双眼睛依旧有神,“玉哥哥,我叫方若,我以后可以找你吗?”
许藏玉摸摸她的头,“等你养好身体。”
小女孩开心地笑了,被妇人抱着离开。
一个拄着拐杖的身影慢慢从树后走出,头发花白,脸色沉沉,许藏玉早就注意到动静,犹如犯错的小孩儿走到老人跟前。
“爷爷,你怎么来了?”
拐杖咚的一声砸在地上:“还说我,你个死小子怎么又跑黑山了,我叫你御蛊之术行医救人,不是让你去挖黑山里面的金子。”
藏玉舔着一张笑脸,“反正都是救人,既有救人的本事为何不救。”
很早许藏玉就发现黑山里的怪虫子,这些虫子以黄金铸屋,沉睡其中,刀枪不入。
完成成熟时,身上会开出血花,他用御蛊笛声催眠,再用大火焚花,就可得到黄金。
老人沉沉叹息:“藏玉,你可治人,治病,唯独治不了这天下,万事皆有定数,非你我能改。黑山里面的异物,未必是上天赐予渡难的恩赐,也可能万劫不复的灾难。”
“更何况时逢乱世,横空的财富并非宝藏。”
“知道了爷爷,我以后尽量不动黑山里的东西就是。”
藏玉好说歹说才将他哄回去。
顺着山路下去,却碰上一只傻乎乎撞他身上的小狐狸,小狐狸的后腿是瘸的,上面插着一根带血的弩箭。
它睁眼看见人瑟瑟发抖,藏玉摸着它的头安慰:“没事,别动,我救你。”
他折断箭头,抽出剩余半截弩箭,取了随身的草药,替小狐狸包扎好。
小狐狸甚通人性,大约知道是在救它,不再害怕,用舌头舔着他的手小心讨好。
藏玉摸着它雪白光滑的皮毛爱不释手,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连这个看起来没成年的狐狸都下得去手。
“请问你可看到一只狐狸?”
声音温和又缥缈,从林中传来。日光洒落,一人身着白袍,袖边明黄金线锁边,外衫在阳光下浮现金丝织绣的白鹤,和泼墨长发纠缠,藏玉愣了许久,当真以为这山里是不是真住了位神仙。
那人低头发现窝进他怀里的小狐狸道:“我找的正是它。”
小狐狸身体抖得更厉害,许藏玉才发现这位天仙似的人腰上别着一把弓弩。
“它腿上的箭是你射的?”
“嗯,是我。”语气不咸不淡,相当平静。
藏玉心里苛责的话到了嘴边硬是被他堵得说不出来。
这么一张漂亮的脸怎么能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你不是玉安人。”
这个小地方的人藏玉几乎都见过,有这般颜色的怎么可能忘记。
“云游至此,采集药材,误以为林中动静是野狼才伤了它,我找来正为医治它。”
哪个大夫采药,穿的这么飘然若仙,那张脸未经风霜摧残十指不似沾过阳春水,分明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为了什么药能屈尊降贵到这种小地方?
“这狐狸既是你伤的,你确实应该对它负责。”
藏玉把怀里的狐狸递过去,不料男人刚伸手去接就被小狐狸狠狠咬了一口,藏玉赶紧把它的嘴拔回来,但男人手背虎口处还是被咬出沁血的牙洞。
气得藏玉拿手指弹它脑门,小狐狸痛得呜呜叫,也不敢张嘴。
“小东西你还记仇。”
男人收手,脸上并未有怒色:“无碍,一报还一报,况且我伤它更重。”
“你可愿跟我回去?”他对小狐狸道。
小狐狸像是能听懂人话似的,对他又是龇牙又是低吼警告,埋在藏玉身上不愿下来。
见状,男人只好放弃。
“看来,它与你有缘。”
他转身就走,藏玉迟疑了下才追上去。
“不是,你不养了吗?这小东西我也不会养啊!”
男人一派淡然:“缘分不可强求。”
“你就不怕我扒了它的皮做衣裳。”
“你能救那些流民,怎会伤一只没成年的狐狸。”
灵动的眸子瞬间眯起,藏玉心里升起警惕。世人,只当他有点石成金之术,不知黑山里有金子,这人出现的时机太过恰巧,莫非早就盯上他。
男人忽然回头,那双眼在他身上凝了半晌:“点石成金的扶光仙竟非谬传。”
“我看你倒是更像林中仙,不过,这山林野兽精怪甚多,你可要万般小心别被吃了。”藏玉笑着,右手磨蹭藏在袖中的短笛。
“多谢告知。”
男人独自一人走远,行至一间茅屋前,眼神状若无意瞥了眼身后,才推门进去,取出伤药为自己处理伤口。
林间草木葱郁,鸟语虫鸣,细微的动静并不突兀,沙沙草木拨动,一只脑袋从矮小的灌木中钻出来,紧接着有一只白绒绒的脑袋钻出,学着身边的人撅屁股蹲着。
“无人荒野遇美人,一段邂逅痴缠梦。话本子写的东西居然还真遇上了,若是为了钱财的人,还不如是个鬼呢。”
他掐着小狐狸的头,摇了摇:“你不会也是话本里子的狐狸精变的吧,会忽然变成美人来报恩。”
小狐狸被他摇昏了头,瘫在他手心,也没有变身的迹象,藏玉只好放弃。
他看向茅屋,“是人是鬼,我一审便知。”
他摘了手上银环,扭动暗扣,一只白色蛊虫从里面飞出,骨笛被他放在嘴边,随着吹动,蛊虫穿过窗口飞进茅屋。
此时,男人正拿着本书,聚精会神望着书本,蛊虫小心翼翼飞到他身后,张嘴正咬,男人却忽然转身。
“哪来的苍蝇?”
“啪”的一声,藏玉的心碎了。
他从小养着的宝贝,居然被当做苍蝇给拍了!!!
“我今天非弄死你!”
藏玉气得眼睛通红,跑去挖了好几只毒蜈蚣,等天色暗下,就从门缝丢进去。
没多久里面传来一声闷哼,便再无一点动静。他大喜过望,推门直接进去,果然看见男人歪倒在床上。
他面色狰狞拿出准备好的绳子,昏死过去的人忽然诈尸,反压过来,扣着他的手,用他准备好的绳子,把他绑得严严实实。
“你没事!”
“你觉得我应该有事?”男人拿过桌上的瓶子,打开,里面是一只只攒动的红头蜈蚣,“初次见面,这份礼我怕是难以收下。”
藏玉心虚不已,但仍嘴硬:“我好心让我的小可爱来看看你,谁知道被你一下拍死了,我气不过才想给你点教训。”
“看我?”男人冷漠的唇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手中的瓶子渐渐倾倒向藏玉,“我虽不通蛊术,却也有所涉猎,你的那只小可爱可不是普通飞虫,而是一只蛊虫。”
那几只红头蜈蚣挤着出来,几乎马上要落到他身上,许藏玉瑟缩着身体道:
“确实是蛊虫,却不是害人的蛊虫,那是情蛊。”
倾倒的手指停住,他继续道:
“是的,我对你一见钟情。你把我的情蛊弄没了,我只能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了,反正这些蜈蚣毒了你,我刚好可以英雄救美。”
他硬逼着自己流下几滴眼泪,呜咽:
“爱一人有错吗?我知道我罪无可恕,不过死在爱的人手里也算死而无憾了!”
红头毒蜈蚣就要爬出来,又被抖下去,男人端着杯子将几只蜈蚣都倒进了火炉里。杯子被随意丢弃一旁,欣长的指节抚掉眼角的泪,这张仙人似的容貌,此刻竟有些鬼魅。
“情蛊?”
男人取出袖中的琉璃瓶里面扑朔的正是他的宝贝蛊虫,原来没有被男人当做苍蝇拍死。
藏玉假装感动:“我就是知道你心善——唔”
蛊虫被倒进他嘴里,为了防止他吐出来,男人还刻意捂住了他的嘴巴,直到确认他吞下去,男人才松了手。
见他神色如常,并无中毒迹象,眼神流露可惜。
藏玉:“......”
“感觉如何?”
藏玉杀心已起,但仍挤出笑容,“我好爱你啊。”
短暂的寂静后,捆缚的绳子终于松开。
藏玉顺势缠他身上,“我叫藏玉不知郎君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有无婚配?”
被他缠住的身体十分僵硬。
“放开。”
他没松手,然后被直接丢在了床上。
男人走到一旁,翻出一本医书,从头翻到尾眉眼越发凝重。
肩上忽然一沉,呼吸间气息如丝撩拨脸颊。
“看什么《蛊物杂谈》有什么问题不如问我。”
肩膀忽然撤去,藏玉歪了下,又用双手撑住身体,笑意随着脖上的流苏荡漾。
蓝彩的刺绣神秘图腾勾勒修长身姿,那些未知的图案几乎像咒引人沉溺。
男人敛下眼底沉色,“情蛊怎么解?”
藏玉眨眼,“为什么要解?要解的话,你做一回我的妻子就能解了。”
男人先是愣了下,随后耳上红晕浸染,眼底浮现一丝冷厉,阴着脸将他赶了出去。
面前的门嘭的一声关上,藏玉无声笑了,不怕被人杀,倒怕被人上,他还以为那些贵人都好此道。
见他无恙,小狐狸摇着尾巴瘸腿跑过来,呜呜叫着。藏玉单手抱起它,“你可要乖点,我爷爷不喜欢带毛的东西,到时候把你丢了,我可没有办法。”
夜已深,藏玉割破手指,片刻后钻出一只白乎乎的飞虫,这东西要不是他一直养着,方才他早就被毒死。
一出来,小虫就要往他手镯钻,被他放在树上。
“不要靠近他,若他靠近黑山即刻来找我。”
夜色中,那抹身影走远,潜藏的人才现身于茅屋。
“大人,此子实在无礼,可要我给他点教训?”
即使身处陋室,男人的光风霁月仍不见半分,暗卫捏着腰间刀就等他下令,叫那胆大的小子后悔终身,可男人开口他却愣了。
“你不必动手,去盯着他,有动静回来汇报。”
“大人这是要亲自动手?”
男人冷淡的语气中有丝不耐烦:“无需多问。”
暗卫低头应是,心里却十分困惑。他少见大人发怒,现在被气成这样,怎么不把那登徒子直接杀了。
藏玉回到家,发现房间依旧灯火通明,就知道完了。
犹犹豫豫踏过门槛,就听见一声沉重的拐杖落地声,紧接着是中气十足的怒吼:
“你小子现在都敢夜不归宿,去寻哪家姑娘了?”
藏玉讨好笑着:“也不是姑娘。”
“那是个男人!小子你——”
拐杖气得要抡到他身上,他赶紧求饶:“爷爷不要乱想,我是回来的路上遇事耽搁了。”
他把窝在怀里的小狐狸举起来,“我怕您总是一个人寂寞,这不给您寻了个小玩意来陪着。”
拐杖顿然停住,咚的一声砸在地上,小狐狸已经吓得缩起耳朵,却仍旧摇着尾巴小心讨好。
“看这小家伙多可爱。”
老爷子万分嫌弃,“我不指望你多有孝心,你居然还带回来个祖宗让我伺候。这小东西你赶紧拿走,我养你都头疼,还养它。”
藏玉抱着小狐狸站在一旁,挨了好长时间的一顿训斥,终于等到老爷子火气消下。不过,看到小狐狸包扎的腿,刚消的怒火又蹭得起来,“还在吃奶的狐狸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见此,老爷子又拿起拐杖,藏玉赶紧道:“是别人打的,我从那人手里救回来,这才耽搁到晚上。”
老爷子这才消了一半的气,骂骂咧咧说伤小狐狸的人多么畜生,连带旁边的藏玉又挨一顿骂,说他包扎得像裹粽子。
藏玉附和他的话也一口一个畜生,轰的一下掉下一块瓦片,当头在下,亏他身姿敏捷躲过去。
老爷子见他没事松了口气,摇头望去,“定是偷吃的野猫踩碎了砖瓦,你等下把屋顶修了。”
说完,抱过小狐狸,“你这倒霉催的体质,肯定养不活这小东西,我先养它几日,等它好了,就丢回山里去。”
藏玉认命地搬过梯子,找到屋顶破洞处重新修缮。
屋顶的砖瓦上并无脚印,卡紧的瓦片也无松动痕迹,什么调皮的野猫,专挑他头上踩。
他朝着空气喊道:“春天发情的野猫就是多,看来得随手准备阉割工具,不然整天上蹿下跳的没完没了。”
树上藏着的某暗卫裆下一凉。
茅庐中烛火摇曳,屋内多了一人。
“怎么突然回来了?”
暗卫破口大骂:“那小子真不个东西,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他居然背地里骂大人您是畜生。大人您什么时候削他,我要忍不了了。”
男人不甚在意,“你就这点忍耐力?那小子绝对知道先帝皇陵所在,我们能知道,其他人未必不能,如今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不可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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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让大家担心了,其实我一般情绪挺稳定的,只是偶尔发疯。听不得别人骂我养大的小猫,骂了我就破防。
今天有在好好码字,有在好好生活,以后也会跟小猫好好的[哈哈大笑]
第52章
蒸腾缭绕的雾气, 氤氲出青年俊朗的面容,茶气萦绕书卷,伴随鸟语花香,沙沙翻页声。
藏玉不知贵公子的生活居然这么无聊, 除了看书就是喝茶, 几个时辰都没变过,也不知这种枯燥的生活有什么享受的。
他只是看着就已经犯困, 半个身子趴在树上, 眼睛眯成条缝, 青年却忽然舍了手里的书,看向他藏身的树上。
瞌睡醒了大半,呼吸也紧张屏住。
“既然困了,为什么还要一直盯着?”
藏玉泄气, 不知他是怎么发现的,从树上跳下走过来,“你早就发现我了?”
青年反问:“我倒想问你为何一直盯着我?”
藏玉从怀里摸出一个红皮桃子, 笑得坦然,“为了给你摘桃,你尝尝可甜了。”
他的语气诚恳, 笑容也像钩子似的极具迷惑性,似乎已经把自己的真心捧上,然而, 青年抬头, 看向他跳下的枝叶葱郁的高树, 面无表情道:“这是棵香樟树。”
“……”
藏玉嘴角笑意僵硬,直接塞进他怀里,“好吧, 是我特意买给你的。”
几乎拙劣的演技,讨好也十分敷衍,没人会看不破这种伎俩。
“你在怀疑我?还是在警惕我?”
藏玉坐在他对面,一手撑着下巴,手指敲着桌子,半个身子朝他逼近,“我确实在怀疑你。”
在那双眼泛起微妙的波动时,一只手抚摸上去,顺着俊逸的眉毛直到眼角,细微的痒意让一排羽睫止不住轻颤。
“我怀疑你是不是假的,会忽然有一天跑回画中。”
那只手并未停下,忽然顺着衣襟探入胸膛,滚烫的心跳就在他的掌心,藏玉用力捏了下,青年闷哼一声,要起身又被他压下。
“呼——”
不知从哪吹断的树枝,对着藏玉当头砸来,不过他早有预料,抱着人在地上滚了一圈,那根断枝正直直插在他方才所站的地方。
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他瞧着四周平淡道:“没有风,好端端的树枝怎么断,还断的不偏不倚。”
青年:“山中飞鸟走兽甚多,说不准......”
藏玉嘴角掀起笑意:“说不准,又是哪只发了情的野猫在调皮。”
“......”
果然有人在暗中监视,他的感觉没有错。
就是不知道这人为了他的主子能忍到何时。
“我有件私密的事情想和你进屋谈。”
青年脸色一黑,捏紧手边杯盏:“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那不行,谁知道又被哪只野猫偷听去了。”
杯盏被重重放在桌上,响声清脆,“那我们之间无话可谈。”
“怎么无话可谈。”藏玉故技重施伸向他的脸,青年直接打飞这只不安分的手,哪知扇动的袖口却抖出白色药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