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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扇(云雨无凭)


他干咳,发热,嗓子眼儿疼得像咽刀子,柳儿给找来大夫,问诊过后开了一堆奇苦无比的汤药。
“督主,药得吃啊,半碗也好,”小刘站在床旁边干苦力,劝魏顺吃药,“大夫叮嘱了得吃药,不然嗓子里的肿消不下去,改明儿该说不了话了。”
魏顺靠在床头,半天了,终于松开轻拧的眉头,睁开眼睛看他,说:“别喂了。”
“督主……”
小刘拎着滴汤的匙子, 这时候,魏顺已经把他手里的药碗夺了过去,一搭口一仰头,艰难地吞咽几下,黑褐色的药汤全都下肚。
魏顺咬着牙:“这药麻嘴。”
“糖水,”柳儿立即捧来另一只碗,换下小刘,亲自给他喂,说,“督主,厨房在炖梨了,待会儿拿过来,您不是说不想吃咸的么?那是甜的,还对嗓子好。”
魏顺头昏,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柳儿:“未到亥时,还早,要是您不想睡,就再坐会儿,我们都在呢。”
魏顺:“徐目去哪儿了?”
“在厨房呢,看着他们给您做吃的呢,”柳儿贴心地帮他擦了嘴,问,“我找他过来?”
“不用,”魏顺很慢地摇头,说,“我就是想知道宫里有什么消息。”
柳儿给魏顺掖被子,小声地:“我刚听徐大人说,好像万岁爷的病更重了。”
魏顺叹息:“咯血的病,很难好得了。”
“人老了嘛,肯定不一样,”柳儿话锋一转,说,“您这就是风寒而已,吃药,多喝水,过两天就好了。”
魏顺淡笑,然后很要紧地叮嘱:“你要记得给喜子弄点儿好的吃,别给养瘦了。”
“知道,”柳儿蹲在床边,说,“您宠着他,他吃得最好了。”
魏顺:“晚上给他弄的什么饭?”
“有个鸡汤……”柳儿刚说了几个字,余光就看见徐目慌慌张张走了进来,他问候,“徐大人。”
身后还跟着人,穿官服斗篷,同样风风火火的,往这暖和的屋里带来些外头的冷气。
是秦清卓。
“主子,”一见魏顺的面,徐目便说,“秦公公有急事儿。”
魏顺什么都没想,掀开被子就从床上下来。
秦清卓气喘吁吁的,说:“顺儿,宫里最最新的消息,万岁爷赐了毒酒白绫,庄妃和赵进都死了。”
魏顺愣了一瞬。
“但我来不是为了这个,”秦清卓一招手,身后又有个人来了,他把一份手谕递到秦清卓手上,秦清卓正色站立,展开手谕,说,“吾在此传读圣上谕旨——”
魏顺脑子里一片空白,立即带着他那些小太监俯身跪下了。
秦清卓读道:“勅谕西缉事厂提督魏顺,怙权乱法,虐害官民,违祖训,失朕望,罪无可赦。兹关停西厂,黜其官,降为庶人,命即刻离京,赴顺天府良乡县琉璃河镇居住,沿途不得停留,无故不得回京。
此谕既出,即刻奉行,敢有迟误者,同罪论处!
庆泰五十三年九月二十八,皇帝之宝。”
不算是长的手谕,秦清卓憋着一口气读完,能看出他是着急赶来的,身上斗篷的带子都没捋好。
魏顺磕头:“臣魏顺跪接陛下圣谕,免冠叩首,流涕伏罪。”
“行了,”秦清卓合上手谕,说道,“起来吧,收拾收拾就走,天已经黑了,你家下人随意遣散,府上的太监除了徐公公,其余都在司礼监编内,万岁爷恩深体恤,准许你带走一个太监,今后在身边侍候,剩下的这就跟我回宫。”
“好,劳烦你,”本就病着,又忽然承受这意外的消息,站起来后,魏顺的腿还是软的,他说,“秦公公,你先出去吧,我跟他们交代一下。”
秦清卓缓步靠近,将魏顺的胳膊轻轻抓着了,说:“顺儿,圣心难测,你是立了功的,我也不知道……这时候了,就想开点儿。”
“没关系,”魏顺报以微笑,说,“就是我这一走,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了。”
魏顺没哭,秦清卓率先落泪,他猛地跪下,给他磕了头,说:“容我再喊您一生主子,提拔之恩,此生难报,我准备了车马盘缠,已经在门外了,主子您,路上平安。”
“别这样,”魏顺把秦清卓扶起来,说,“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今后在宫里,但愿行稳致远,一切顺利。”
秦清卓啜泣:“万岁爷有封信,在车上包袱里,大约是说西厂关停的详细情况,你有时间再看吧,我先走了,你保重,后会有期。”
魏顺含泪点头:“谢谢你,后会有期。”
半个时辰前,魏顺还在提督府的暖房里躺着,可现在,吃个便饭的工夫,他就坐在往琉璃河去的车里了。
把早晨在城外经历的那些放在一块儿看,这一整天就像是本结局空落落的书,也像是一出惹人掉泪的戏。
喜子肚子上的伤将将好,路途不远,所以魏顺带上了喜子。
没带徐目,因为他不归宫里管,有房契,魏顺觉得他该去过平淡自在的日子;没带王公公,他年事已高,回宫去做些闲杂事,身后事也有司礼监兜着……
没带柳儿,因为只能去一个人,他恳求魏顺带着喜子。柳儿是家道中落,在太监里头出身算好,如果未曾受刑,他现在一定早中了功名。
他长大了,也不莽撞了,方才跪在魏顺脚下,诚心恳求:“主子,小刘小王几个,回宫之后我会照顾他们,您带着喜子吧,他身上有伤,今后很难受苦了,宫里忙碌严苛,他身体肯定受不住,求您带上他吧。”
话说完,他磕了三个头给他。
是急着要走的,魏顺只能快些做出决定,他片刻思忖,然后去和徐目商量。
最终决定了带着喜子去琉璃河。
孩子到底是孩子,这不,马车出了胡同上了街,又走了好一会儿,那小喜子还没哭完。
“别哭了,”魏顺看得心酸,从身上摸见手绢,塞到他手里,说,“你伤还没好,再哭就真好不了了。”
喜子坐在马车另一边儿,抽着鼻子:“督主,我——”
魏顺叹气:“乖,不用喊督主了。”
“主子,我真的很谢谢您。”
魏顺问:“是谢谢我才哭的?不是因为离开柳儿才哭的?”
“他……”喜子举起手绢把泪擦了,“走之前他告诉我了,不能哭哭啼啼的,要好好照顾您,他还说,能活着是庆幸,我俩当中有一个能离开更是庆幸,只要还活着,总会见面的,所以我不难过。”
“好,那就不哭。”
天真的人说些相遇重逢的话题,惹来魏顺心里一阵叹息,他百感交集,把手伸过去,摸了摸喜子的头。
喜子想知道琉璃河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也没去过,”魏顺随意摸着身边座位上的包袱,说,“但离京城不远,应该是个好地方。”
喜子:“说不定去了那儿,咱们会过得好的。”
魏顺点头:“但愿。”
谈话间,快马缓行车,已经到了韩家潭街口,这儿勾栏瓦舍,飞檐角,挂红灯,花天酒地,夜里极其热闹。
今儿也不差,还没真到街口,就有许多达官显贵的车马停泊,来这儿还能干嘛?他们进妓院、上红楼,纵情无度,忘却现世,夜夜笙歌。
车走得慢些了,魏顺掀开车帷,让喜子看看外边儿。
这时,却猛地听见一句:“宫里刚来的消息,咱们万岁爷龙驭上宾了!”
魏顺讶异,转头往声音来的方向看。
是两辆停在一起的马车,大约是两个当官儿的相约来这儿快活,他们下了车凑在一起谈论,随即,第三个人也凑上,说:“是真的,我家外甥是禁军的,与司礼监熟识,也说了,九皇子新君即位,就是刚才的事儿……”
有人插上嘴:“确切确切,已经在连夜往宫内调运缟素了……”
街边的人并不多,就是车多,可那些声音像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魏顺发着愣,缓缓放下了车帷。
喜子忽然跪在了车里:“主子,万岁爷他……”
魏顺手脚僵住了,也不是悲伤,就是忽然失措,他发着愣,过了会儿,猛地想起秦清卓说的皇帝老头儿的信。
他就开始慌乱地翻手边的包袱,取掉秦清卓准备的银票、零钱、干粮,然后翻出个信封来。
信封上没字儿,里头只一张纸,魏顺深深吐气,用发抖的手把信展开。
他未曾想,信里不是清算罪责,也并非埋怨数落,而只短短几行字,文末连日期署名都没有——
“顺儿,灰飞烟灭间,人无再年少,我与挚友皆已故去,你替我去过过人间的生活吧。”

第72章
京城向外,西山小峰,半山腰上有个致虚观,二十来天以前,无处可去的张启渊就在这儿落脚了。
见是一幅文人打扮,又面善白净,人家就留下了他,他拿出些铜子儿碎银子,作粮油香烛钱。
观里原本也就四个人,一个徽州一带口音的老道士,加上他的俩徒弟,还有一个云游挂单、暂住在此的年轻道士。
山里地方,平时连专程赶来的香客都少,更别说过路的其他人了,那俩弟子告诉张启渊:“春夏还好,冬天在山里,只能自己喊话自己听,十天半个月不见别人。”
张启渊站在厨房的水盆旁,给几个人刷碗洗筷子,说:“其实也很好,待了这大半个月,感觉这儿挺不一样的。”
一个弟子咬了咬嘴,说:“一看你就是有钱人家的,福不够享了?跑到这儿来。”
“我已经没家了,现在就一个人了。”
另一个弟子:“哎,公子,我师父那天说你有资质来着,你想不想皈依啊?”
“不大想。”张启渊说。
他同伴:“你别问人家这个,不好。”
那弟子:“好吧,我就是觉得多个人干活儿,能轻松些。”
张启渊洗好碗碟了,被逗笑,说:“你别担心,我还在,现在又不走。”
“公子,你平时都看哪些书?”
“现在看你们观里的书。”
这俩弟子平时在山里,可年纪轻,总有很多想知道的,张启渊一边答话一边走出了房门,捋下方才挽起的袖子,走到了院子中央。
天将黑,下雪了。
四野空荡荡,入了冬,连几棵绿树都没有,所以这里的雪也和京城不大一样——它似乎把一切都隔绝了,耳朵边上很静,放眼看,全是白茫茫的。
倒了洗碗的脏水,张启渊跑到观门外去,找了个山崖边待着,待够了他就朝观门前的灯笼那儿走,没一会儿就回去了。
夜里,他待在院西边的寮房里,点着油灯,继续写他的《醉惊情》。
寮房里的炕是热的,所以屋里算是暖,只不过白天得自己去抱柴续火,所以麻烦些。
此类所有杂事儿,包括做饭、洗碗、洒扫……张启渊全是来这儿以后才学会的。随着日子推移,他真的过起了另一种生活,每天写书,每天流汗,和那俩弟子说笑,或是在道观附近找到几个好玩儿的地方。
昨日又去找丰老板,他拿到了那个雕成的黄财神,他把它捂在手里,从冰凉捂到了温热。
“在山上待够了?”丰老板说,“要不回来住吧,卖书的利市够你重新过像样的生活了,比不上当国公府的少爷,但总比在那儿好。”
“不用,”张启渊摇头,“我心里乱,想安静。”
“还惦记他?”
“不是。”
“你不知道吧?先帝死了以后,西厂就被裁撤了,据说提督魏顺贬为庶人,被赶出了府宅,家里下人也全被杀了,他自己现在也不知流落到哪儿去了。”
围坐着丰老板家的饭桌,张启渊点头,放下了筷子,在经历那些生离死别之后,他对什么消息都这么淡淡的。
可这次只是表面上的。
“要是说真心话,”他道,“我真的怨过他,不是恨,而是……是在那种情况下不由自主的,没法儿控制的,我需要时间接受那一切,其实对他也不是怨,只是有点儿生气,但现在真的不了。”
丰老板:“可他现在大概不在京城了,也许都不在人世了,驱逐流落,日子能好到哪儿去。”
张启渊:“能回到那天就好了,我不会那么对他的。”
他抬起了手,展开了左边手心,于是那个莹润的黄财神出现在了眼前,他盯着它看,又把它捂住,告诉丰老板:“这是我本来打算送给他的。”
丰老板不语,跟着他一起伤感。
“明天就是我们生辰了,”他说,“明天就是。”
“算了,”丰老板脾气爽利,她缓过神,道,“都过去了,就朝前看吧,我觉得你俩都没什么错,就是没有缘分。”
雪夜里在寮房里写着书,张启渊想,要不是丰老板说了魏顺已经不知去处的消息,自己是不会诉说分离的懊悔的,时间只流不逆,自己永远没有回到崖边松树林、再选择一次的机会了。
这夜,《醉惊情》终于完稿,张启渊在结尾写下判词:鸳鸯如今天各一方,然道不尽百转愁肠。
可写完了,他又用笔将它抹掉了,一个圆满结局的故事,配这两句太不合理,让人不明所以,纯属画蛇添足。
靠墙坐在炕上,他又把那黄财神拿出来看看。
今儿是和他的生辰呀,虽说魏顺不喜欢过,还很排斥,可在张启渊心里这是缘分。
以及,他们的私定终身到头来也没成。
眼泪从通红的眼睛里出来,滑过脸颊,掉在了张启渊外穿的道袍上,黄财神玲珑剔透的一个,被他往手心里攥着。
他想,他的心是永远留给他的,无论今后见或不见,这辈子都是留给他的。
几十天以后,近京城的良乡县,琉璃河镇。
年过完了,上元节也从手指缝儿里溜走了,魏顺的小院儿还是往常那样,早晨晒太阳,午后乘阴凉。
不过现在天气不热,还没到需要乘阴凉的时候。
吃过中午饭有一会儿了,去街上的喜子撒丫子跑了回来,琉璃河是真有河,河岸就在院子出门往前一个胡同,河上还有桥,一座十一个孔的白石桥。
喜子是去铺子里了,那铺子有辆拉货的车,时常去京城,所以能帮附近熟悉的人带信件带东西。刚来那会儿,铺子里掌柜的没见过这种声音嫩生的小太监,还问喜子是不是姑娘,问魏公子是他的谁。
喜子学会辩嘴了,说:“我是他闺女,他是我爹。”
那掌柜的楞在原地,再后来,相处的时间久了,他就看出他是太监了。
“徐大人捎给您的东西,”喜子进院儿门,带回来个包裹,说,“挺沉,像是书什么的。”
“书!”魏顺本来在厅里,听见是书,拔腿就跑了出来,催促,“快拆快拆,我要看。”
喜子把包裹外边的布打开,又打开一层油纸。
果然是书!不但是书,还是绯扇的书,是新书,魏顺立刻拿起来,摸摸那崭新的封皮。
“《醉惊情》。”他念着名字,把书翻开,可惜这就是普通的素纸封皮的那种,更没有赠言和钤印。
喜子去房里忙了,他一个人捧着书,站在院儿里翻。
翻了几页,书里头掉出来徐目的一封信,信中也没什么大事儿,开始就说了些在京城的新闻啊,生活啊。
可往后翻,他却说:“……前日去刘掌柜的那里买书,竟然一转头看见渊儿爷了,不过人实在太多,一晃神就不见了,也许真的凑巧是他,也可能是我眼花看错了。”
这个话题写到这里就终止,信继续往后,徐目又说起别的。
“哎呀,”魏顺气得跺脚,小声嘟囔着,“死徐目,有话不说清楚。”
他在房前的躺椅里坐下,开始正式看新书。
可这书怎么……不对劲,就是不对劲;月亮、男玉兔、孔雀,这不是自己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么?
他攥了攥手,这简直离奇,不像是真的。
是巧合?但这也太巧合。是自己把梦的事儿告诉了谁,然后传到了绯扇的耳朵里?
是跟徐目讲过吗?应该是没有;跟柳儿喜子说过?也不可能,把这些人都排除掉……那就只剩下张启渊了。
完了,魏顺捂着脑袋想,还真跟张启渊说过。
喜子从屋里倒了杯热茶,给他端出来。
可是魏顺没空理他,就说了句“放那儿”,他半躺在椅子上想,闭着眼睛想,又把书盖在脸上想。
难不成……张启渊和绯扇熟识?
魏顺猛地想起很久以前有次,在西厂吃饭,张启渊说起绯扇要出新书,被问是不是认识绯扇。
张启渊那时答的是:“我不认识啊,但有内部的关系,能得到一手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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