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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扇(云雨无凭)


张启渊盯着他看:“怎么板着脸?是不是管家太累了?这其实是好事儿,代表你们主子器重你。”
“不是累,”柳儿陪着张启渊往里院走,说,“是……前些日子家里遭贼,那杀千刀的,拿刀把喜子捅了,我一直照顾着他养伤。”
“遭贼!”张启渊显得惊讶,需要回神儿,他问柳儿,“哪里来的贼啊?”
“我也不知道,徐大人给送到官府去了,”柳儿不说真话,是因为没人告诉他真话,那晚上发生的少有人知道,刺客的身份更是秘密,柳儿说得眼睛红,“反正肚子被刺了个口子,疼得不行。”
“这么严重……”
“可不是?”柳儿心有余悸,“幸亏主子他机警没出屋,才躲过一劫。”
张启渊抿着嘴琢磨了会儿,问:“那人……不会是来杀你们主子的吧?”
柳儿摇头:“不会,就是贼,说是官府已经审出来了。”
前边就是书房,见张启渊不再出声,他便示意:“爷,书房您用着吧,我们一直在打扫,睡的话,哪儿都行,晚上吩咐小刘他们给铺床就是。”
张启渊点头,说:“我放了东西洗个手,你带我去看喜子吧。”
“成,”柳儿说,“他一开始睡在督主那院的厢房,后来搬到楼里去了,主子对他好,说是那儿安静,适合养着。”
张启渊进书房,把书稿放进柜子里,又把那块稀奇的甘黄玉掏出来,拿给柳儿看。
说:“我打算找人雕个黄财神。”
柳儿:“若羌的甘黄玉?”
“有见识啊,”张启渊摸着那玉,说,“我这次就带了点儿零钱,别的没什么,除了这个。”
柳儿眼睛发光:“这很贵的。”
张启渊笑,把手放到水盆里去,说:“你不是不知道他什么样儿,便宜了肯定嫌弃。”
柳儿问:“送给督主的?”
张启渊:“是啊,他让我等他回来,说去买鱼,还做元宵。”
柳儿:“好啊,到时候我帮你们弄。”
馨香整洁的、华贵的屋里,再是长了一棵石榴树的屋外。晚秋沉寂,可这几日的午后极晒,似是等不及了,要将这一年最后的暖意挥霍了。
张启渊洗了手,进来小厮把水端出去倒,柳儿带张启渊往宅子后边走去。这时辰,日头已经西斜,提督府的屋舍往上,树叶暮年,层层叠叠,有黄的、褐的、红的。
树冠下传来张启渊闲聊的声音。
九月庚子深夜,魏顺一行从辽东边镇回到京城,他们来不及歇息,先是将卫熹押去西厂下狱,然后围坐议事,互相通传了张铭案、奉国府案的最新情况。
深更半夜,西缉事厂内灯火通明,魏顺已经疲倦到极点了,可还是没法子歇息。议事的属下散去,徐目去后边屋里拿了片毛毯,劝魏顺待会儿上马车睡个觉。
“就这么短的路,睡不着。”
回到京城了,车窗外不再是接天的积雪了,魏顺盖着毛毯看供状看案卷,说完前边儿那句以后,就没怎么说话。
徐目在身旁掌灯伺候着。
过了会儿,车快到宫门了,魏顺说:“我真怕是今晚。”
徐目听错了,附和:“盼是今晚,大概就是今晚,看着吧。”
魏顺继续看供状,没应声。
徐目又说:“也就是奉国府了,才这么谨慎,要是别人,咱们回来就派人抄家,省得连夜进宫,麻烦。”
魏顺把状纸翻得脆响,还是不说话。
徐目举着灯低下头,清楚地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徐目也心烦、也无奈,想叹气,又不愿意戳破魏顺此时此刻的伪装。
他只能憋着,装作这一切都稀松平常,与之前办的重臣要案没差。
车停在了东华门里。
没下车,魏顺忽然问:“你觉得万岁爷会留下张吉吗?”
徐目干脆地摇头,低声说:“别的不说,储君的事儿,万岁爷肯定忌惮他、恨他了。”
魏顺表情平静,取下身上的毯子,说:“那就好。”
“您放心,他是张铭的亲爹,又对拥兵一事知情不报,横竖都是活不成的,”徐目下了车,也将魏顺扶下车,继续说,“别人死不死不一定,张吉、张铭一定。”
魏顺冷笑:“真该感谢那个蠢钝怕事的卫熹,要不是他背着张铭派人杀我,这案子肯定没这么顺利。”
“这人真是……”徐目说,“自己留证据,派没经验的暗杀,容易招供,擅作主张——怎么想都是挺毒的。”
魏顺问:“对了,卫熹家里怎么样?”
徐目回答:“京城这边的家眷还没惊动,咱们商量的是先派人暗中看着,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魏顺长吁一口气,“就这么着了。”
夜里面圣,在殿外等着时,秦清卓来了,他面色凝重,贴上魏顺的耳朵,道:“张钥正室的母家人最近出入奉国府,我的人遇见了,我已经禀给圣上了,老人家很生气,就等着你回来呢。”
魏顺轻轻点头。
他心里忽然一揪,很难说是面对未知的忐忑,还是得胜之前的快乐,感觉这案子办的时间不长,可算来也是二月有余了。
圣上身边的太监出来,请魏顺进去。
魏顺便向前走,带着捧了证据和案卷的徐目。
大内檐下,夜灯常亮,魏顺回过身看秦清卓,两人久久相视,无言意会,秦清卓笑,他便勾起嘴角,还给他一个笑。
可他心里知道,自己这一刻根本不高兴。
九月辛丑日。
西厂快马传书,下令宣府镇守太监宫维查抄总兵张铭住所,并将张铭缉捕,即刻押送回京。
同一天,晨阳还未露头,提督魏顺调兵约三百人,籍没、查抄奉国府。
秋日破晓一刻,军中高手一拥而上,搭着梯子摘下了高门上那块花梨鎏金的牌匾。
这下子,衣冠扫地,朱门破落,往日的风光像梦一样消散。顺着大门抬眼往上,是湛蓝无云的天幕,还有挂在房脊上的日头。
清早第一片光落在魏顺的身上。
他身着夺目华丽的官服,带着两队护卫,在大路那边站着,盯着手下的人马,目睹他们闯进了奉国府,然后不留情面地搜刮金银、捉拿家眷。
这真是“朝承恩,暮赐死”,是“不独人间夫与妻,近代君臣亦如此”。
看着眼前景象,想着前人谪诗,心里忽然凉个透彻,魏顺在底下悄悄抓住了徐目的袖子。
见他脸色不好,徐目便说:“督主,昨夜太累了,咱们去车上吧,您睡会儿。”
魏顺摇头,嘴唇轻动,问:“那边怎么样?”
徐目脑子转了转,委婉地告诉:“刑部的人后半夜就集结了,这边要来一些,渊儿爷那边也是他们去,万岁爷肯定是不想您为难。”
魏顺悄悄说:“那打点的事——”
“打点过了,”徐目捂着嘴凑到他耳边,安抚他,“放心,您嘱咐的我都办了,等进了刑部牢房,他们会对他好些,我让孙忠找了个人帮忙,那人今早会把一对釉里红瓶子送给刑部,还有那些金子,加上一张吴道子的画儿。”
魏顺:“辛苦你。”
徐目摇头,又凑近他,还是挡着嘴,说:“暂时只能这样了,这案子圣上盯得太紧,还让刑部插手,咱们救人展不开手脚。”
“没谁能得到他老人家的‘相信’,张家是,我更是,”魏顺冷声自嘲,抬手指向奉国府的大门,说,“兴许明天,这就是我的下场。”
徐目叹气,随后两个人安静地站了会儿,徐目又忽然笑,凑过去说悄悄话,很轻快很得意地:“知道你想走了,等着,我过两天把他给你救出来,你俩就远走高飞。”
“不用,”魏顺也笑,笑得眼泪都快冒出来,说,“救也是我自己去救,这是我欠他的。”
奉国府地方大,人多钱多,房子多器物多,查抄的事且得忙活十天半个月。魏顺在那里头待到午后,随后安排了西厂其他人值守。
他知道张启渊被刑部人带走了,所以他得回家了。
乘车回到提督府,柳儿出门来接,惊慌失措地告知:“督主,上午来了人,自称是刑部的,把渊儿爷带走了。”
魏顺行尸走肉一般进院儿,问:“来的几个人?”
“六个吧,但有四个一直在大门外,两个进来,都穿着官服,给我们看了驾帖,”柳儿苦着脸,说,“我就把他俩带到书房去,后来,渊儿爷知道了他们为什么来,不相信,还跟他们吵了一架,有个瘦的险些拔刀了,再然后,渊儿爷就信了,他坐在那椅子里看着他俩,安静了好半天,说自己要交代话。”
柳儿抽噎着,把眼睛底下的泪揩去,说:“接着他叫我过去了,把剩下的钱给我,叫我拿去给喜子买吃的,然后他就跟他们走了。”
“上杻了?”魏顺问。
“对,锁上手了,我觉得他可怜,不敢仔细看。”
“行了,我知道了,出去吧。”
这时一共三个人在房里,魏顺那么平静,平静到柳儿觉得自己还没睡醒。柳儿已经听说了是西厂牵头查抄的奉国府,可是自家主子和张启渊那么相爱,无论怎样都会悲伤的吧。
他出了房,暗自琢磨:难不成……那些思慕全是主子他演的戏?他亲近渊儿爷只是为了收集证据?
“主子,你睡一下?”
房里,徐目坐下喝了口水,看魏顺一直在发呆,于是问他。
“不睡,”魏顺撑着圆桌站了起来,往书桌那边走,说,“宣府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得等信儿。”
徐目:“你干嘛去?”
“写一下后面几天的计划,奉国府那边且得忙呢,”魏顺站在了书桌后边儿,铺了张纸,提起笔,说,“还要和几部一起审案,万岁爷跟九爷兴许在,怠慢不得。”
徐目打算过去磨墨,但站在半道上,眯起了眼睛,因为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忽然很不寻常——自在、轻快,完全不像前几日纠结惆怅的样子。
徐目拿起了墨锭,劝告:“歇歇吧,事儿是做不完的,不能老催着自己闲不住。”
“不用,我行,”魏顺将笔润湿,拿起来盯着看,拔了一根笔头上呲出来的毛,说,“你放下吧,去睡,我自己可以。”
“算了,我陪你。”
“别,你要是晕了我就没辙了,”魏顺坚持地催促着,“快去快去,睡一觉,出去这么些天了。”
“嗯,”徐目还是忙着磨了点儿墨给他,然后把墨锭子搁着,说,“那我眯会儿去,你有事儿喊他们。”
“去吧。”
徐目出去了,魏顺掖着衣袖掭笔,很轻柔地一下一下。
圆圆的一颗眼泪,脆响一声落在楮皮纸上,来不及看见它,第二颗又掉下去,接着是第三颗、第四颗……
魏顺放下笔,把湿掉的纸揉成一团,扔到桌子那头去;他局促着无处发泄,只是落泪,再是把自己嘴里的肉咬得生疼。
接着,他两只胳膊一扫,桌上的文房四宝跟书籍纸张全都掉了一地。砚台磕在地上,墨点子染上了房里垂下的纱幔。
这些东西毁坏的一刻,魏顺终于放声地哭了出来,他站都站不住了,只好扶着桌子缓慢地蹲下。
他泣不成声,颤抖着瘫坐在了地上。

从查抄奉国府那日算起,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午后日光穿透树冠,和枯叶一起落在刑部大狱的外围墙上,这本是个极凉也干爽的晴日,可十三司办公衙署以北的此地寂静如夜,夏日生出的青苔逐渐变成褐色,在水沟往上的砖墙上留下斑驳。
像疤痕,也像凝血后暴露在外的伤口。
李如达犹豫了几日,还是决定前来探监。虽说奉国府案的人犯多数都将株连斩首,不大容易见到,可李如达几夜未睡以后,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刑部大门,找他们尚书侍郎疏通了关系。
这才得到一次去见外孙子的机会。
大狱的围墙五六尺厚,主门两道,都覆盖着厚厚的铁皮,进了门,右手边能看见一间狱神庙,里头供奉着尧舜的臣子、“狱神”——皋陶。
李如达右转进去,磕了头,敬了香烛。
他此时算不得极悲伤,因为悲伤已经无用,他只是慨叹:自家女儿的婆家本是万人景仰的国公府,是朱门之上的朱门,可一朝遭难,树倒猢狲散,一切全部灰飞烟灭了。
他也暗自庆幸曾经的谨慎,不写会被挑错儿的书信,不与张吉探讨法理以外的话题。
出了狱神庙,踏着厚墙之内阴森森的路,李如达往大狱牢房里去。进门之前,有司狱官员再次查验了他的身份。
这里头,真不是人能待的地方,李如达不是第一次来,却第一次这般的严肃、忧愁,司狱带着他往里去,路过一间接一间地方不大的屋子,门紧锁,犯人趴在牢棂上。
张启渊被关在通道尽头,最里面的一间。
司狱得了上头招呼,没有站在近处监视,而是给祖孙两人一点时间,自己去远处通道边儿上待着了。
“子深。”
从小到大这么些年,这是李如达头一回为这个顽皮的孩子痛心,他拍拍牢棂,叹着气叫他名字。
然后那孩子就过来了,他穿着沾脏了的白裤白袍,眼神显得惊讶,呆了半天,才轻轻问候:“外祖父……”
“子深,怎么样?有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
这一刻张启渊的心情,说是诧异也不为过,他早就做好赴死的准备了,也清楚家人只有斩首、发遣、为奴三个结局。
他根本没惦记过还会有人前来看他。
李如达眉头拧着,不住地叹气,问:“有吃的吗?”
“有粥,还有馒头,水是干净的。”
“好,”这显然不是料想中的死囚的饭食,不过李如达心里早就懂了是怎么回事,他说,“今儿上午,圣上把你家案子的结果定下了,明天行刑,其实原本要等几天的,可他老人家身体不好了。”
张启渊着急地问:“我娘呢?启泽呢?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李如达抿了抿嘴,说:“奉国府地界大,查抄的工作到现在都没彻底结束,西厂的人成日守在那边,圣上是觉得魏公公和你祖父熟识,所以派了刑部的人看着,一切审问、刑罚全要多方复核,西厂不得擅自做主。”
张启渊还是着急,说:“那我娘……”
“别着急,我一个一个说,”顺着阴暗处的光线,李如达打量着孩子脏兮兮的脸颊,说,“男丁、下人基本上全要死了,你娘是女眷,启泽不满十六,两个人都免去死罪,给付功臣家为奴,现在先住在锦衣卫的杨指挥同知家里,但你祖父死罪难免,你张铭四叔更是。”
“我也是吧?”
“你不是,”李如达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说,“按道理来说,你是嫡孙,又是张铭亲兄的儿子,是逃不掉斩刑的,我们都以为就那样了,但方才得知了万岁爷那儿最后的结果,你与其余牵连者一同发遣,往云南卫,后天启程。”
张启山手抓着牢棂,问:“后天……”
“太快了,按规矩来说是,但昨日审案以后,听说老人家身体不大好了,掌权的人总是多疑,他怕身后江山不在,所以要赶时间。”
张启渊点头,答应着:“好。”
“你逃过一死不容易,”李如达本来没打算说这个,可想想还是说了,他道,“昨日提审我没去,听说结束以后,魏公公在刑部和九皇子面前为你据理力争,昨儿夜里还秘密进宫,才有了今天这么个结果。”
“好,我知道了,”张启渊叹气,发呆,说,“我昨儿看见他了,坐在很远的地方,我盯着他,他不看我,我还以为——”
“子深,虽说我过去也忌惮西厂,可这件事不是人家的错儿,魏公公这几日冒着被牵连的风险,四处想办法,给你们母子三人说话,你旁边牢房里的人,吃的全是霉米稀饭,没人吃得上馒头,你想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吧?”李如达咬咬牙,说,“宫里老人家会用人,为自己落下个好名声,现在人人骂的都是西厂。”
张启渊想了会儿,说,“我没在怪他,只是来了这地方,又知道奉国府没了,我娘带着那么小的启泽,去做人家的下人,我忽然就什么都不想要了,外祖父,谢谢你来看我,子深不孝,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
李如达:“都是你们张家惹出来的事儿,我本来不打算管的,可你娘跪下求我。你身上到底是流着我家的血,说老实话,我是不忍心的,所以买通了去云南卫随行的一个弓兵、一个差役,到时候他们会照顾你,你不至于那么辛苦。”
张启渊点头,呼吸重起来,眼眸含泪,小心地问出:“我家祖母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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