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费奥多尔半个月以来收到的第三封信件。
即便将审视的时间无限拉长,半个月三封信件也可以称之为频繁了,他放下书籍眨了眨紫红色的眼睛,起身拿过了信件。
他知道这是星野佑送进来的,其中内容大抵也没什么营养,或许可以带来些许聊胜于无的欣喜,但终归只是一些再寻常不过的琐碎小事。
是星野佑最沉湎的平凡。
第一封信件着重讲了他在泰晤士河畔拍到的绝美夕阳,虽然附赠了照片但预测了会被监狱收走,他甚至提前表露了遗憾,并说如果等到他出狱了还没有变心,他们可以一起去试试寻找同样的夕阳。
理性告诉费奥多尔这是做不到的,就像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所以他没有回信。
虽然核心原因是因为默尔索不愿意提供纸笔和邮筒。
他猜到了星野佑不会被沉寂打破消沉,于是在不久后果然又收到了第二封信件——他说斯特拉福先生对他恐怖分子的身份深表遗憾,并斥责了他拖整个伦敦下水来挑衅的不理智行径,并声称如果是他——大片的墨渍,似乎是书写着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语不妥,因而匆匆的删去了,而誊抄者忠实的复现了出来。
含混不清的墨渍之后,是星野佑小小抱怨的无聊,顺带还怀疑他不可能这样安静无声的在监狱洗心革面,肯定还憋着什么坏主意,最好别被他逮住。
说的好像严厉,文中的语气却是熟悉的俏皮,彼时的费奥多尔用折叠的信纸叩了叩唇瓣,唇角上扬,在无声处回答了问题。
虽然他还是不会回信,因为默尔索还是不肯提供纸笔。
今天是第三封信件。
相同的雪白信封,折叠规整的信纸,费奥多尔将其展开,板正的字迹记录下他接下来不算漫长时间的消遣。
文字是一如既往地絮叨,星野佑说了太阳、戏剧、善变的天气、繁琐的作业——可以直接将其代换为钟塔侍从的任务,还有突然来访的不速之客,并表示费奥多尔不在真是太可惜了,其中的客人说不定能和他成为朋友,因为他们都一样聪明。
费奥多尔继续在心中点评恋人在某些方面的格外天真,他似乎总是乐于将所有事情向好的方向思考,就像对他和太宰治的友谊展望。
而事实是在骸塞的正面交锋之后他和太宰都确定了之间的某种互斥性,尽管他的确欣赏着对方的才智。
阿加莎让他去当导游,这倒是削减了他手头的“作业”,星野佑又高兴又不高兴——原因不言而喻。
费奥多尔微妙的挑了挑眉,虽然他的行文中并没有过多提及那则荒缪的预言,但他还是读懂了那微妙的隐喻指责。
——那则所谓沉眠世界的预言,是你干的吧?
星野佑果然不相信他会安安分分的待在监狱,现在的沉寂不过是为了避开锋芒和重新规整计划,改过自新什么的他也从来没承诺过。
这一点完全可以从还在保持着低频活动的死屋之鼠就完全可以看出,费奥多尔审视着着恋人的质问,目光是一成不变的温柔……或许还有一些无奈。
……好吧,的确是他干的,他有这样做的能力和理由。
但现在就被猜出来,的确有点出乎了费奥多尔的意见了,不过没有关系,既然他收到的只是来自恋人的信件而不是监狱的传唤,那就表明他没有充足的理由和能力去阻止那流言荡开。
不知道今天默尔索之外的天气如何,但费奥多尔的心情还算不错。
他将信纸收好,待会儿会有狱警再将之收好,重新拿过那本圣经,潜心默读。
在翻书的瞬息,没有人察觉到那书脊内侧出现的异能光斑。
而今天的伦敦在下雨。
这个季节的伦敦经常下雨,或者说伦敦不经常下雨才是怪事,于是作为东道主加指定导游的星野佑拉着钟塔侍从的客人在办公室落座,熟悉的窗边圆桌摆着熟悉的国际象棋,中岛敦坐在两人之间坐立不安。
“哈,我赢了。”
星野佑顺势移动了一枚棋子,兴致勃勃的宣告了他理由中的胜利,而太宰治则抽了抽眉眼。
太宰治:“……恕我直言,赢在哪儿了?”
他是第一次和星野佑下棋,还不知道一个人如果想要获得愚蠢的胜利是多么善于自我欺骗。
他们下的是国际象棋,眼前棋盘只少了两个无关紧要的小兵,俨然是刚刚开始厮杀的样子。
再抬眼,看着那双碧绿眼睛中闪过的光芒,太宰治直觉这人没在憋什么好主意。
果不其然,星野佑扬了扬眉,抬手点过一排黑棋,那气定神闲的样子让惊讶于胜利来得太快的中岛敦也忍不住探头查看——
看见他点到为止的指了五个棋子,中岛敦还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太宰治却完全回过味儿来了。
然后无语的往椅背上一靠:“我们下的是国际象棋,你五颗棋子连成一条线怎么就赢了?”
中岛敦:……
他恍然大悟,终于回过味来星野佑那毫无章法的棋步是在做什么——感情是在摆阵!
他大受震撼,初入社会经验甚少一切都是跟着前辈们的指导摸索,因此偶尔偶尔也会钻牛角尖,产生和宫泽前辈类似的想法。
——英国人国际象棋都是这么下的吗?
“不要被带着跑了啊敦君,这家伙是故意的,英国人不是这么下棋的。”
太宰治那双鸢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笑眯眯的星野佑,却还是精确无比的猜中了中岛敦这时在想什么,他微微一哂,一歪头那蓬松的黑发发尖就摇晃。
伸出手搭在桌上,可以看见缠在绷带下的纤瘦手腕,甚至称得上几分苍白,完全看不出来这人搅弄风云的本事。
太宰治的眸光闪了闪,倾身发问:“象棋可不是这么下的,如果想要说些什么,用嘴巴会更快哦?”
星野佑噗的笑出了声,甚至笑得眼角泛出了泪花,他抬手用手指揩去:“难道就不能是我开的不合时宜的玩笑吗?毕竟和涩泽龙彦相比,和你下棋实在没有胜算呢,只能耍赖啦。”
太宰治兴趣盎然的扬眉,像是在思索他这话又有几分可信:“是吗?那么你和魔人下棋是也会这样?”
“取决于心情吗,如果我想认真的话他会放水,如果我想耍赖他会放纵。”
星野佑微笑:“这取决于我想要怎样的胜利方式。”
——和陀思下棋他总是胜利者。
太宰治摇了摇头:“在我这里行不通呢,两步之后我就可以将军了哦。”
“所以只是个人的胜利。”
星野佑狡黠的笑了笑:“自我满足的意志,先生——你可以说这愚蠢,也可以说这毫无竞技精神,但这就是我的胜利。”
“这样的胜利毫无意义——”
太宰治拖长声音,尽管对面的人已经完全演都不演了,他的情绪却好像还算平静:“如果这样说,一直追求死亡却尚未有所成果的我是毫无疑义的失败者,但在大部分人眼中,我总是在赢。”
星野佑的绿眼睛闪了闪,像某种名贵的宝石,他兀自凝视着太宰治,而对方也平凡的注视回来。
“打扰一下。”
中岛敦作为在场唯一的老实人,他举起了手:“那个,我想说,如果这里不需要我的话,我可以看一看那边书架上的书籍吗,您放心,我会很谨慎的——绝对不会损伤您的收藏。”
星野佑眨了眨眼,从这种奇妙的状态中抽离,他侧目看着有些忐忑的中岛敦,微微一笑。
“暂时还不可以,敦君,你需要帮我——还有太宰君一件事。”
星野佑微笑,俊俏的脸庞像是在这阴霾的天气中落下了阳光。
中岛敦立刻正襟危坐,对待他的态度分外慎重:“需要我做什么呢?先生?”
星野佑笑意渐深:“做一个见证和执行人,我想要和太宰君做一个交易。”
太宰治眼见他的关注点已经移开,随手拿起桌上的骑士棋子把玩:“和贵组织的交易细节,社长和我都已经和克里斯蒂女士谈妥当了哦。”
星野佑摇了摇头:“并非是钟塔侍从和武装侦探社,现在,我——我谨代表我自己,向您发起一桩委托。”
“或者说、交易。”
他打了个响指,再次将目光转向被委托人:“您有兴趣吗,报酬是是一个心愿。”
这间办公室的氛围似乎在迅速走向一个奇妙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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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之前的陀思胜利可以与佑的胜利画上等号,现在存疑。
(快速出现)(快速更新)(快速离去)
太宰治收敛了一直挂在唇边的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开始重新打量面前的人,并且思索这人言行背后的意义——有什么阿加莎隐瞒的信息,在星野佑方才的言语中披露了冰山一角。
“您似乎笃信这个条件可以打动我。”
太宰治面无表情的回问:“在你甚至还没有说出委托详情的时候。”
星野佑状似不解:“为什么不呢,您的心愿众所周知。”
太宰治安静的盯着他,盯到连中岛敦的都觉得不太自在时,方才嗤笑一声:“哎呀,听起来不错——按理来说走委托流程理应在侦探社的陈述完全,不过现在的情况是不大允许……”
“好吧,来——您说说你想做些什么?”
绕着弯子说话可能是一个领域类技能,具体从星野佑回了伦敦以后就不太会好好说话就可以看出。
这人先是绕着弯子来说明他老师雇佣太宰治具体是为了预防这句预言真正实现来陈述观点,适才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希望您可以去默尔索,你们收到的预言和他大抵脱不开关系。”
星野佑是这样说的。
他——指的是谁,在场不清楚的大概也只有中岛敦一人,但考虑到被委托的侦探不是他而是太宰治,小老虎也就没有多发言,只乖乖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履行指令。
太宰治耸了耸肩,像是在对此感到疑惑:“真有趣,对他态度温和的人是你,怀疑到他头上的人也是你——你们这对情侣的相处方式是不是有些畸形了?”
星野佑坦然反问:“是什么造成了你对我们恋爱关系很健康的误解?”
太宰治:“……”
好吧,有关恋爱的委托向来比较安全和谐,像星野佑和费奥多尔这样的案例还是太少见了,以至于他对此陷入了某种思维误区。
健康恋爱这个四个字他曾经以为和魔人沾不上任何关系,即便是现在这人大概也只能沾上后面两个字——挖苦什么的都先往后稍稍,太宰治沉吟片刻,摊开了手。
“我来伦敦的目的不是为了把自己送进监狱,审慎的考量是必要的。”
太宰侦探扬了扬下颌,示意他继续说:“现有的筹码和委托与你的报酬可不对等。”
这当然不是全部讯息——星野佑知道这样浅显的话语不能够让这位聪明人心甘情愿的往火坑里跳,他还有一些筹码,是时候拿出来了。
等待伦敦的雨停是一个颇具博弈美学的举动,星野佑不爱干这种事,他说:“费佳是个聪明人,他恐怕已经从我的能力中猜出了一些不太美妙的结论,而这些结论偏偏又可以帮上他的一些忙。”
星野佑摊手:“坦白来讲,求助于你非我本意。”
太宰治洗耳恭听。
“愿望是一个很微妙的词汇,因为对于每一个人来说它的价值都并不相等,想要实现愿望,就要支付代价——用代价来承载那部分因为愿望而被扭曲的现实。”
星野佑温和的说:“如果只是等价于一块面包、一杯咖啡的愿望,这无伤大雅,因为不过是一个人在剪下来的一段时光中的一点点快乐,但如果是等价于世界的愿望——说实在的,我想不到,但我想他可以想到。”
太宰治安静的聆听,明白他在说什么:“那么作为那只衡量的天秤,等价于世界的愿望,扭曲的现实影响会怎样?”
星野佑摇了摇头,两个人像是在说什么迷雾,但太宰治听懂了,一直待在一旁的中岛敦也听懂了——少年看起来有点紧张,因着他们的暴论额角沁出的冷汗。
“没有可以承载这个愿望的代价,那么或许就不会被承载。”
星野佑轻声说:“代价会和愿望一起降临到世界上。”
听起来不免有些耸人听闻的意思了,太宰治扬了扬唇角:“这可是克里斯蒂女士没有提到的【秘密】了。”
星野佑看着他:“所以她没有和你做出这个交易,再说了,您应该也早就想到了吧,如果说我的异能力真的无所不能,英国不早就所向披靡了么?”
太宰治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反倒是身旁的中岛敦有点好奇的插了句话:“您是被克里斯蒂女士收养的么?那时您多大了呢?”
“六七岁吧……”星野佑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不大准确的区间:“记忆有些模糊了,当时因为天灾的缘故,只有我唐突的觉醒了异能勉强存活,之后两年都浑浑噩噩的——大概也是第一个心愿的代价?”
太宰治疑声:“第一个心愿?”
星野佑耸了耸肩:“——当然是活下去。”
他叹着气,又转头看向窗外,喃喃的说:“我可是很珍惜生命的。”
太宰治不置可否,他其实可以理解很多人对生命珍视的这一行为,而星野佑很多时候都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常人,和他那个几乎可以被拱起来的异能背道而驰。
太宰治沉吟片刻:“你的异能叫什么名字?”
“——【众生所愿】”
他又撇过头来,恢复了最平常的那副轻快客观的模样:“是不是听起来就充满了希望?”
太宰治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啊,的确,真够贴切的。”
“谁说不是呢?”星野佑像是对着话题产生了全新的兴趣,兴致勃勃的开始细数:“我一直觉得异能力是人灵魂的倒影,异能力的名字就是灵魂之上最灼眼的标签——敦君?你异能力的名字是……”
“啊?”突然被点名的中岛敦手忙脚乱的坐直身子,像是接受到了什么前所未有的重大考验一样,郑重其事的大声回答道:“——是,呃嗯,我的异能力叫【月下兽】……”
“嚯,会在最初之时褪回最本初的样子吗?很贴切呢。”
星野佑点了点头,像是对这个异能力的名字表达了认可,于是又开始兴致勃勃的散开思维:“【世界皆舞台】,【面纱】,【荒原】,【西风颂】……你要是认识一个异能力者,与他越相熟,也就与他的异能力——灵魂!越是熟悉。”
太宰治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从这位星野先生身上听到了不少知名或不知名的异能力,脑袋里划过的是这人刚才话语中不知道有意无意的漏洞,最后风度翩翩的点了点头,像一个十分靠谱的侦探。
太宰治气定神闲的敲了敲棋盘,将话题拉了回来:“这个委托,我可以接下——顺带一问,你要怎么把我送进默尔索?”
星野佑眨了眨眼:“你希望呢?是狱卒还是囚犯?涩泽龙彦还没有走马上任,我给你这个选择权。”
可怜的涩泽先生三番两次被愿望忽悠的五迷三道,有人信誓旦旦的承诺这个职业他一定喜欢,还旁敲侧击的问狱卒难道不是很符合他的收集癖——结果也没说是收集还是被收集,毕竟星野佑也没说他是扮演收藏家还是藏品。
作为独立于多个国家之外,又或者说被整个国际所共有的异能者监狱,很难说创始人阿尔贝加缪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爱好。
毕竟谁也没说收藏异能这种行为是涩泽龙彦的专利,藏品与收藏家的身份也可以随时转换。
太宰治对涩泽龙彦的就业方向表达了恳切的同情,毕竟狱警和囚犯的工作单位虽然相同,其职业性质却是完全背离,此人在骸塞上被这人忽悠的灵魂都膨胀了一遭,结果报酬还掺水,不过看他日常相处的样子似乎已经对星野佑此人深恶痛绝,那么大概也没太指望过这个就业真正有什么未来。
太宰侦探礼貌点头:“一般来讲,狱卒应该是更体面的选择——不过我对控制魔人没有兴趣,同样也没有当抖s的兴趣,还是当个普通的囚犯就好,越狱也不用担心工作交接。”
星野佑为他的职业精神鼓掌,他了解这位太宰先生的履历,毕竟这人的灵魂有点像黑洞会无差别吸引注视危险的人,此人可谓干一行爱一行,当黑手党崭露头角时可谓名声远大,其辉煌战绩可斩获默尔索终身居住权。
后来莫名其妙沉寂改行当了侦探,虽然人变得混不吝了些,其业务却还是相当靠谱,被逼的抓狂的同事也不能说这人工作差劲,顶多就是有些不在意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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