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洋从睡梦中被吵醒,皱着眉开门进来,把漆星抱起来,塞进自己被窝。
给漆星垫好卫生巾,让她换上新的内裤停止尖叫,漆洋才冷冷地去问邹美竹:“你的麻将少打一天能怎么样?”
“这不是打麻将的事儿!”
邹美竹猩红着双眼,眼泪崩溃着往下滑。
“这只是刚开始,往后她一辈子都得这样!一辈子!你明白我意思吗漆洋?!”
“我养她到现在十几年,我刚五十啊,就绝经了!我还能活多少年?”
“哪怕我再照顾她二十年,等我死了她怎么办?你是她哥!你一个男的!能像我天天这么给她换裤子给她洗澡吗?”
“啊?!”
“我心疼你啊儿子!”
老居民楼隔音效果差,伴随着漆星和邹美竹连番的尖叫,传来的是楼上楼下邻居难听的怒骂,和跺地板的声响。
漆洋站在主卧门口静静的看着邹美竹,好半天,他在这十年来第一次主动靠过去,揽住邹美竹的肩膀,在她背上安抚地捋了捋。
邹美竹放声大哭。
“没事,妈。”
漆洋疲惫地垂着眼皮,低声说。
“会好的。”
那一晚漆洋没有睡。
他靠坐在床头翻手机,查了很多资料,给漆星买了一箱安睡裤。
年假开始的那天,漆洋主动给牧一丛打了个电话。
“你那天推荐的医院,”拒绝完人再开口,漆洋有点儿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我想去看看。”
“好。”牧一丛对于漆洋的改口似乎毫不意外,“我安排。”
人家答应这么快,漆洋反倒更加不好意思。
但寒暄的客气话他又说不出口,让人帮忙后就挂电话也太不是个人。关键牧一丛也不说别的,不挂电话,耐着性子等他。
憋了半天,漆洋还是找话题开口问了句:“你干嘛呢。”
“接电话之前吗,”牧一丛想了想,“在算你什么时候会找我。”
“好好说话。”漆洋抿起嘴。
“我知道你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牧一丛说,“你是好哥哥,漆洋。”
漆洋这人有点儿毛病,恶劣的态度和刺耳的话他百毒不侵,上学时跟他针锋相对的牧一丛他越战越勇。
可现在的牧一丛变样儿了,一整说点莫名其妙的东西,现在还夸他,他就绷着脸接不住话。
“年后大概什么时间?”憋了几秒钟,他还是选择直奔主题。
“不用等年后。”牧一丛的口吻也正经起来,“帮你联系了,最近就能过去一趟,但不是去医院,可以先去找医生问问情况,等年后再带孩子去正经看诊。”
“好。”漆洋算一下时间,“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这两天就能走。”
这话一说出来,牧一丛的态度又变得微妙。
“走我的关系,”他问漆洋,“我不在,你敲得开门吗?”
“什么意思?”漆洋提防着他要扯报答之类的浑话。
“明后天我有时间。”牧一丛说,“带你去,正好我也要处理些事。”
漆洋认真地思考一会儿,应了下来:“谢了。”
牧一丛笑笑,把电话挂了。
邹美竹知道漆洋要出门,简直如同得知他要去打仗,立马如临大敌。
“去哪啊?”她在漆洋房间转来转去,看他收拾东西,“怎么还要带行李?”
“医院,在外地。”漆洋简单向她解释,“两天就回来。”
“两天……”邹美竹踏实了些,“那还行,能赶上过年。带星星去啊?”
“先不带她。”漆洋去取了漆星以往的病例,“路上远,她坐不住,天也冷。”
邹美竹不说话了,在床沿坐一会儿,她虚虚地抬起眼皮扫着漆洋的脸,试探着问:“你不能跟漆大海一样,走了就不回来吧?”
漆洋收拾东西的手一顿,转脸看着邹美竹,发现她是真的老了。
就算平时再怎么臭美,五十岁的人了仍然整天穿红戴绿,化了妆的面孔上,还是不复年轻时的精致,皱纹和松弛的眉眼挡也挡不住。
最主要的是眼神。
被生活搓磨到自暴自弃,又谨慎小心、害怕被再度抛弃的眼神。
“说什么呢。”漆洋故意放轻松语调,跟她开了个玩笑,“不管你了我也得管漆星。”
“臭小子!”邹美竹放下心来,拍了漆洋一巴掌,“妈你也得管!”
邹美竹这边好安抚,她能听懂人话。
到了要出门的时候,真正难以理解的人还是漆星。
她对于漆洋的行李包有种条件反射的厌恶,像是知道每次哥哥拎着大包或箱子,就是要带她去人很多的地方,漆星拧着身子直往卧室里躲。
发觉漆洋没有要带她的意思,她又一言不发地走出来,死死攥着漆洋的手。
“哥出门给你买贴画。”漆洋只能耐着性子哄她,“明天晚上就回来。”
漆星能听懂贴画,眨巴两下眼,松手了。
牧一丛在小区外面等他,这次换了辆越野车,直接开过去。
漆洋坐进副驾,两人对视一眼,漆洋盯着他问:“看什么。”
“憔悴了。”牧一丛抬抬下巴,“安全带。”
漆洋回想着前几天洗的那些床单裤衩,什么都没解释,拽过安全带扣上。
前面的十几公里,两人都没说什么话。
等出了收费站,漆洋拿出手机开始搜地址:“这趟谢谢你。晚上的住宿我来定。”
“不用。”牧一丛说,“我在那边有个房子。”
“也行。”漆洋点点头,只定自己要住的地方还便宜点儿,找个小旅馆就行。
牧一丛伸手抽掉了他的手机。
“你和我住。”他通知漆洋。
漆洋愣了下才转头看向他:“什么?”
第32章
牧一丛这话听在漆洋耳朵里, 他第一反应只有一个:就知道这孙子没憋好屁,攒着劲儿等他“报答”呢。
一个同性恋邀请一个男人和自己同住,意图跟直接写在脸上有什么区别?
漆洋黑着脸不说话, 牧一丛等他一会儿,扫一眼漆洋的神色, 像逗小孩成功似的弯了弯眼睛。
“在想什么。”他故意问漆洋。
“你在想什么?”漆洋盯着车窗外不看他。
“我在想如果堵车严重,该走哪条小路。”牧一丛说。
漆洋的脸色缓和些许,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紧跟着又告诉自己这个牧一丛不可不防。
开车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倒是真没发生什么。
年前的路况果然到处堵车,牧一丛提前规划好了路线, 原本七八个小时的车程没有延误太久, 漆洋和他交换着开车, 上午十点出发,在晚上八点到了地方。
漆洋从车上下来, 看着面前的独栋小别墅,轻轻抿起嘴角。
“进来吧。”牧一丛拎着漆洋的行李包开门往里走, 给他介绍, “家里买了放在我名下,偶尔来度假住。挺多年没用了,提前联系保洁做了卫生。”
漆洋在别墅门口,拽住了自己的包带。
“你在这住。”他对牧一丛说, “我出去找个地方。”
“怎么了。”牧一丛看着他, “怕我真对你做什么?”
“有完没完?”漆洋都不明白这人怎么嘴一张就能说出这些话,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边离医生家近。”牧一丛拨开他的手,径自进屋,“你现在再去找地方, 明天我还得专门去接你。”
“累一天了,别折腾。”
话说到这份上,漆洋再不领情,自己都觉得矫情。
只是欠人情这种事儿实在让人不自在,听着大门在身后关合,漆洋笔挺地站在原地打量着这栋别墅内部,开始思考晚上该怎么睡。
牧一丛像是把他的心理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
看一眼房子里的卫生,将灯都打开,他直接带着漆洋上二楼,推开一扇房门:“晚上你住这。”
这间房应该是别墅里的主卧,宽敞,洁净,有独立的卫浴和硕大的观景阳台,床单被子也都是刚换的新品。
漆洋进去看了一圈,将阳台的推拉门和窗帘一起拉上,回过头,牧一丛倚靠在门边,在看他。
“你呢?”漆洋问。
他是在问牧一丛晚上睡哪,牧一丛却没直接回答。
“我饿了。”牧一丛抬起手腕看时间,对漆洋说,“你想出去吃,还是订餐?”
漆洋在车上坐了一天,也懒得再动。
两人商量一下,决定在家吃。
等漆洋洗了个澡,缓解了一身的疲乏下楼,晚餐正好送到,摆了半桌子。
牧一丛在楼下的浴室也冲了澡,套了件浴袍,正在酒柜前选酒。
漆洋刚在主卧的浴室里也看到了浴袍,他没穿,换了自己带来的睡衣。
——浴袍这东西,漆洋一直觉得骚包且华而不实,穿着不方便,动作大点儿就容易坦胸露乳。
之前刘达蒙陪他去出差办事时,在酒店穿过一回,浴袍带子拴在已经隐隐想要发福的肚皮上,没走两步路就露出个滚圆的肚脐眼,看得人直辣眼。
但牧一丛闲适自然的模样,跟刘达蒙穿在身上就完全是两种视觉效果。
牧一丛身上自带一种贵气,上学时漆洋就有这种感受,只不过他心里不爱承认。
同样的衬衫,同龄人穿起来像个服务生,牧一丛就显得高挑清爽;校服更是暴露身条儿与气质的一大检验;包括同学聚会时的西装大衣,差不多的款型,任维套在身上简直就是司仪,牧一丛就能穿出超模的即视感。
漆洋看着走回餐桌前的牧一丛,默默将眼前的他,与记忆中在牧一丛家住宿那晚,还在发育中的少年身型进行比较。
腰高腿长的衣服架子,穿浴袍这种东西也不让人感到猥琐。
就是在这环境里,怎么都有点儿卖弄风骚的嫌疑。
注意到漆洋的目光,牧一丛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开口解释:“知道你不喝酒,就没给你拿。喝水吧。”
“嗯。”漆洋收回视线,没跟牧一丛扯虚的,拎起筷子就开吃。
填饱了肚子,他向后靠着椅背,从烟盒弹出根烟,眯着眼叼进嘴里。
牧一丛望着他,抿了一口酒。
“你不在家,漆星会不会不习惯。”他问漆洋。
“会。”漆洋能想象到漆星在家转圈的模样。
漆星有一套自己的时间标准,她的一天从漆洋出门上班时开始,到漆洋下班回到家结束,上下误差不能超过三个小时。
小孩儿越长大越离不开他,邹美竹可以一整宿不在家,漆星不会找。
漆洋该回家的时候不到家,她就会着急。
“等会儿就该打电话了。”漆洋看眼时间,将手机搁在桌边等着,“现在好得多,以前她时间掐得死,到了该看见我的时候见不到,就扯着嗓子开始叫。”
“烦过吗?”牧一丛又问。
“烦啊。”漆洋仰头枕在椅背上,歪了歪脖子跟牧一丛对视,笑了下。
“小时候就烦。动不动尿裤子,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谁都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烦也没办法。”他抬起胳膊,往餐盒盖子上弹烟灰,“认了。”
空旷宽敞的别墅餐厅里,两人一烟一酒,聊着漆星,或许是因为都有些疲惫,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独处时气氛这么和谐。
牧一丛看了漆洋很久,久到漆洋又开始敏锐。
“看什么。”他迎着牧一丛的目光盯回去。
“你聊到漆星的时候,话会变多。”牧一丛说,“也会笑了。”
漆洋定定地看他一会儿,重新耷拉下眼皮,又抽了口烟。
“你的话倒是变多了。”他冲牧一丛吐个烟圈,“上学的时候跟我没这么多话。”
“更喜欢哪个。”牧一丛又倒了杯酒。
“什么?”漆洋问。
“我。”牧一丛说。
漆洋陷入了沉思。
“哪个都不喜欢。”他毫不客气地回答。
牧一丛拨在脑后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从额角落下两缕,松松散散地挡住一点儿眉眼,也挡住了他看向漆洋时,眼底那点儿说不上来的东西。
漆洋突然又想问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了。不是带有情绪的,不是烦躁与嘲讽,是真正的好奇。
人的接受能力真是不可估量。
他喉头旋转着这个问题,默默地想。
明明没过多长时间,他已经能坦然接受自己被一个男人喜欢过。
不过还没等他问出口,牧一丛已经开了口,坦言告诉他:“我喜欢以前的你。”
这不是牧一丛第一次表达,可今天的漆洋听在耳朵里,抽烟的动作还是缓了一下。
他低头拍拍落在腿上的烟灰,心里冒出一股古怪的不爽。
“谁问你了?”再抬头,他眼里又带上了刺。
微信的视频铃声在这时响起来,果然是邹美竹。
漆洋接通视频,屏幕上直接跳出漆星的眼睛,距离近到把漆洋吓一跳。
“拿远点儿。”他好笑地提醒漆星,“离这么近还能看见哥吗。”
漆星看见漆洋的脸,眼神又开始飘忽,也不说话。
邹美竹把手机拿过去,开始询问漆洋怎么样,一切顺不顺利,吃饭了没有。
他们母子视频,牧一丛没出声,在一旁安静地看。
漆洋犹豫了一下,起身走到牧一丛旁边坐下,将镜头对准两人:“这是我……朋友。这次来这边,就是他帮的忙。”
“哟,这大帅哥。”邹美竹没想到还有外人,愣了下,忙开始和牧一丛打招呼,“你是洋洋的朋友啊?谢谢你啦!”
“您客气了。”牧一丛礼貌地回应。
两个大人在视频里寒暄,漆星在屏幕边又露出眼睛,看了牧一丛几秒,眨了眨眼。
“她记得你。”漆洋说。
牧一丛温柔地笑了笑,喊漆星的名字,漆星不应声,又把眼睛转一边去了。
这个视频没打多长时间,邹美竹就是给漆星看一眼漆洋,不然她不睡觉。
视频一挂断,漆洋攥着手机就要起身。凑在一起打视频离得太近了,他想坐回到自己刚才的位置。
然而屁股还没离开凳沿,牧一丛抬抬手腕,扣住了他的胳膊。
“吃醋了?”他问漆洋。
“什么?”漆洋听得驴唇不对马嘴,一时间都对应不上牧一丛在问什么,“吃什么醋,我对你吃醋?”
“现在的你。”牧一丛的视线像刀子,擅自剖析着漆洋的反应,“对以前的你。”
漆洋定定地愣在原地,想起接视频前,牧一丛那句“我喜欢以前的你”。
“明明好奇我喜欢你什么,每次听我说喜欢的是之前的你,又跟我闹脾气。”
牧一丛扣在漆洋胳膊上的掌心干燥温热,力道正好处于能压住漆洋,却也能被他轻松甩开的范围。
“你是在吃自己的醋吗,漆洋?”
漆洋应该是要觉得可笑的。
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应该笑话这个牧一丛真是孔雀开屏,笑话他以为自己真拿他口中那不知真假、不明缘由的喜欢当回事。
可近距离看着牧一丛这双黑到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感受到手臂上的热度,他一时间却什么动作都没做出来。
就在这几秒钟的迟疑之间,牧一丛又向他靠近了些许。
“喜欢以前的你是真的。”
牧一丛几乎抵上漆洋的额头,他的目光与带着淡淡酒香的呼吸,一同扫过漆洋发紧的嘴角。
“想睡现在的你也是真的。”
漆洋听不得牧一丛低沉着嗓子,说想睡他这种话。
那晚想到牧一丛而释放的感受自身体里汹涌的倒扑上来,他呼吸一窒,整个后背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开水,让他猛地挣开胳膊。
牧一丛没等他挣,依然保持着几乎与漆洋相贴的距离,直接松手了。
漆洋又是一愣。
“数到三。”牧一丛说,“一,三。”
“三”字落地,牧一丛捏起漆洋的下颌,在他没来及起身之前,咬了咬他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人人一作弊!
牧一丛这一咬, 换来了漆洋直砸面门的一拳头。
指骨擦过颧骨与鼻梁,一瞬间的锐疼搓得他整只手都酸麻,漆洋没管牧一丛这一拳头挨得重不重, 他连看都没多看一眼,直接拿起手机上楼了。
回到卧室他直接拽过自己的行李包, 把换下来的衣服团成团直接往里塞,拎着就准备出门去找旅店住。
都走到楼梯口了, 想想,他又把包扔了回去。
凭什么啊。
明明是这个牧一丛跟鬼上身似的冲他来这么一出,凭什么自己要跟个受了屈的大姑娘一样往外走。
扯破大天了今晚的事儿也是他牧一丛不当人。
帮个忙还真想占上便宜了。
漆洋在房间拆了包新烟,连着闷了三根, 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忽视掉嘴上依然残存的酥麻, 与心里麻绳一样的古怪刺挠, 认真的沉思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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