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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人(烟猫与酒)


“从你提成里提前拨的,别废话。”孔粒一如既往的飒爽,“有能帮上忙的跟姐说,孩子的事儿要紧。”
漆洋笑了笑,没再推诿。如果真要在那边看病,需要的开支绝不是个小数目。
一切安排妥当,漆洋收拾行李时,专门让邹美竹多拿了几包安睡裤,给她做了两天心理准备。
然而真到了初九出门,还是状况一大堆。
漆星有着所有自闭症儿童的通病,也就是专家所说的:她有一套自己的规律体系。
这种规律表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几点起床,几点睡觉,吃饭时固定的碗筷,自己的贴纸本子分别要放在桌面的哪个位置……一旦这些规律被打乱,比如每次漆洋带她去康复班,她离开熟悉的环境就会开始焦虑。
焦虑严重的表现,就是无休止尖叫。
经历过在火车上彻夜难以安抚的尖叫,后来不管去哪里的医院、多远的路,漆洋都只选择开车前往。
邹美竹收拾行李时兴致勃勃,在车里坐了两个小时,她就开始呻唤,一会儿腰酸了一会儿胸闷了,还试图让不安漆星去副驾坐,她要在后排躺着睡一会儿。
漆洋独自开了八个小时的车,期间还要不时观察后排的动静,等到了预定好的旅馆,累得一句话都懒得说。
旅馆的前台给三人登记时确认了两遍:“三个人一间双人床?”
“问什么呀,”邹美竹拧着眉毛顶回前台探询的目光,“当妈的带俩孩子住双人房怎么了?能不能开?”
前台努了努嘴,将房卡递过来。
虽然已经到了年末,超一线城市的客流量也不少。
安排给他们的双人间明显是刚被退房,只简单的打扫了一下,一进门就有股尚未消散的烟味,狭小的房间里塞了两张狭小的床,卫生间的台面和马桶还水淋淋的。
“哎哟。”邹美竹进来就开始抱怨,扇着鼻子去开窗,“出门也不能光想着便宜,这怎么住人呢?”
漆洋看着在床缝间乱转的漆星,去找前台换了一间,新房间的环境也不尽人意。
环境可以克服,真正麻烦的开始,是漆星睡觉的时间。
漆星每晚十点准时上床,睡之前一定要把她那些宝贝手帐捋一遍。
熟悉的卧室和小桌没了,尽管漆洋把她做手帐的东西都捡了一些带来,她却越来越不安,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乱转,捏着她的贴纸往墙角里拱。
“怎么了?”漆洋把她揽过来安抚,“不开心是不是?哥在呢,妈也在呢。”
“真是个祖宗。”邹美竹歪在靠墙的床上玩斗地主,乜斜着眼睛叹气。
漆星在漆洋怀里挣了几下,爆发出尖叫。
被相邻房间第三次捶墙时,前台上来了。
“怎么回事啊?”她大声拍门,“扰民了啊!小孩有情况我们是要报警的!”
砸抢拍门的动静加剧了漆星的不安,她开始抱脑袋撞墙,一边尖叫一边在自己脖颈胳膊上挠出一片血痕,声嘶力竭到浑身痉挛。
漆洋抿起嘴,拽下外套拢在漆星脑袋上,把她打横抱了出去。
在街区花园安静的角落安抚了漆星半天,小孩平静下来,没事人一样掏兜里的贴画。
漆洋把她带回旅馆,刚进门,漆星垂下脑袋左右乱看,喉咙里又发出“嗬嗬”的嘶响。
这样无尽的循环,在以往漆洋每次带着漆星出门看病时,发生过无数次。
漆星症状最严重的一次,他抱着漆星在公园长椅上坐过一整夜。
但邹美竹遭不了这个罪。
邹美竹心底里对于带漆星出远门看病,是恐惧的。在家里照顾漆星已经让她觉得折磨不堪,一旦离开家,这小孩儿一切异于常人的毛病更加无止境的放大。
这么些年里,她只在漆洋前两次带着漆星去看病时跟着去过,两次后就发誓再也不管了。
“怎么越长大越犯毛病呢。”她蓬着头发坐在床沿上,对漆洋说,“妈出钱,咱们换个好点儿的地方住。”
已经交过的房钱退不回来,漆洋换了一家高档些的连锁酒店,提前向前台说明漆星的情况,要了楼层首尾、隔壁没客的房间。
稍大的空间让漆星的状况好了些许,虽然半磨砂的卫生间让漆洋有些尴尬,出门在外也顾不上许多。
但等把漆星哄好,漆洋好容易闭眼没多大会儿,又被邹美竹突然打开的床头灯,与窸窸窣窣的抱怨惊醒。
漆星尿床了。
漆洋满眼血丝,疲倦地看了会儿天花板,将床头充电的手机够过来。
凌晨四点三十五。
第二天上午,漆洋给牧一丛发了条消息:别墅我住几天,按照酒店的价格折算给你。
牧一丛在十分钟后发来回复:冰箱里有菜,找人提前买好了。

漆洋盯着这条消息, 在医院的候诊区看了起码有五分钟。
广播屏叫到漆星的号,他收拢心神,带着漆星进去。
专家给漆星做了全面的检查, 得出的结论与之前专家的判断大同小异。
邹美竹自己出去逛着玩了,漆洋熟练地带着她穿梭在各个诊室之间, 对这样的环境已经接受到麻木。
在医院开了一个疗程的康复课,和专家确认好接下来的行程, 漆洋联系邹美竹回去收拾东西,等会儿他直接领着漆星回酒店退房。
“换哪住啊洋洋?”
邹美竹头天累得够呛也没耽误她逛得兴致勃勃,在酒店大堂和漆洋一碰头,她还喜洋洋地向漆洋展示她的战利品:“看妈买的这条丝巾, 等春天就能戴了。”
漆洋懒得跟她多说, 只简单回答朋友家。
邹美竹把自己的日子过到自暴自弃, 对俩孩子不上心,接人待物上到底还算个体面人。
一听说要去朋友家打扰, 她举着手机整理头发,自言自语了一路, 一会儿问漆洋在这还有朋友呢?一会儿嘀咕着那人家里能不嫌麻烦吗, 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儿。
眼见着网约车拐进一片豪华的别墅区,她音量都低了下来,朝漆洋肩膀上拍两巴掌,说他不懂事, 就这么空着手上门, 也没想着拎点儿东西。
漆洋对着牧一丛之前发来的密码开门锁时,她眼都瞪圆了:“你干嘛呢?”
“朋友的空房子。”漆洋摁下最后一个按钮,听着房门“嗡”一声解锁,心里一阵五味杂陈。
邹美竹刚才的谨慎瞬间一扫而空, 面对着宽敞高档的屋子,惊喜地叫出了声。
漆洋牵着漆星在玄关换鞋,听着邹美竹在别墅里四处赞叹,抬头观察漆星的状态。
并不是给漆星住了好房子,她就不会犯毛病。
漆洋只是需要一个就算漆星尖叫、尿床,也不会干扰到其他人的环境,隔绝掉外人看怪物一样看着漆星的眼神。
主要还有一点,小孩儿现在长大了,虽然她没意识,但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上厕所换裤子,就算邹美竹不觉得有什么,漆洋也感到别扭。
小女孩没有这些概念,她这两天频繁更换熟悉的环境,今天还在医院折腾半天,虽然不会表达,但也能从五官上看出倦意。
扎成揪的头发散了很多碎毛下来,她一手死死攥着漆洋,另一只手在脑门上胡乱地抹,像只紧张的动物,眼珠在鞋柜和地毯之间快速乱转。
“在这里你就有桌子能玩贴画了。”漆洋拉着她往别墅里走,一处处给她介绍。
换个鞋的功夫,邹美竹已经跑到了三楼。
一片房门开关声伴随着赞叹,她从楼梯上探出脑袋,小孩儿似的喊:“这房子也太好看了儿子,你哪个朋友啊?大蒙过个年发财了?”
漆洋先把漆星安置好,去给她拿了瓶水喝,等到漆星情绪平稳,开始在屋子里四处溜达,才泄力地坐进沙发里。
“哪个朋友啊?”邹美竹“噔噔噔”地跑下楼,两眼直冒光,又来问。
“你不认识。”漆洋掏出手机,“厨房有菜。别人家里的东西别乱动。”
“妈知道妈知道。”邹美竹又往厨房跑。
上午给牧一丛发的那句谢谢,牧一丛没再回复。
看了会儿对话框,漆洋在输入栏打了几个字,想想,又全部删掉,起身去阳台,打了个电话。
“过去了?”牧一丛那边有些嘈杂,应该是在忙,接起电话就问。
“嗯。”漆洋生硬地应了声,“谢谢你。这几天的水电燃气,你回头算出数来告诉我。”
“住着吧。”牧一丛又问,“漆星怎么样?”
“还行。”漆洋点了根烟,咬着烟嘴说话有些模糊,“专家说比他预想中程度好得多。”
“少抽点。”牧一丛说。
漆洋叼着烟沉默了,牧一丛那边也没说话。
邹美竹又在厨房喊“洋洋”,嗓门扯得老大。漆洋下意识扣住手机,拍了拍掉在胸口的烟灰。
“怎么了?”他硬着嗓子问。
牧一丛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让漆洋先去忙,把电话挂了。
住进牧一丛家别墅的这一晚,是漆洋这几天来,睡得第一个踏实觉。
邹美竹环境好了心情就好,难得像个亲妈,主动牵着漆星领她在别墅里转悠。她要带着漆星去三楼住,漆洋就去上次牧一丛安排给他的卧室,晚饭都没吃,倒头就睡。
后面三天都要带漆星去医院,邹美竹连街都不去逛了,在朋友圈发了好几张在别墅各个角落的自拍。
漆洋每天带漆星回来,她都精神饱满,变着花样做饭,也不嚷嚷干家务累,把牧一丛的别墅当自己家一样细心收拾。
“你爸如果没出事,我也轮不着住个像样的房子都开心成这样。”
晚上坐在餐桌前,她还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扫视一圈别墅阔气的挑高,目光落在漆星脸上,无声地叹气。
漆洋没接话。
漆大海现在在他心里就是个名字,跟“爸”这个字沾不上关系。
“儿子,你看妈像不像古堡贵妇。”邹美竹自己给自己哄好,又端起酒杯让漆洋给她拍照。
如果是外人,漆洋是有些不屑于这种住了个好房子就拍个没完的行为。
可看着眼里又冒出光的邹美竹,他翘翘嘴角接过手机,心里只觉得发涩。
吃完饭收拾了桌子,邹美竹去和她的老姐妹打视频,漆洋洗个澡,陪漆星玩手帐。
“还记得上次的哥哥吗?”他轻声问漆星,拿起一张贴纸,往漆星的本子上贴。
漆星盯着她哥贴的位置看了半天,用指甲一点点扣下来,又贴回到离型纸上。
漆洋笑着搓了把她的脑袋。
密码锁被摁响的“滴滴”声突然从门外传来,漆洋朝大门看一眼,警觉地起身往玄关走。
正要摁墙上的可视器,门板被拉开,牧一丛带着夜晚凛冽的寒气,出现在门口。
“怎么在这站着。”他看到杵在玄关的漆洋,微微扬起眉毛。
“你怎么……”漆洋愣了。
“嗯?”牧一丛面色悠然,注视着他,“想见你,就过来了。”
这句话与先前牧一丛放过的厥词与做过的行为相比,实在算不上出格,却让漆洋从身心深处涌出一股复杂的洋流,倒灌进混乱的头脑里,四处冲撞。
“呀。”邹美竹听见声响下楼,看见牧一丛,惊讶地喊了一声,“这是你朋友吗洋洋?”
在牧一丛面前被喊这个小名,漆洋后背心都发紧。
“妈。”他有些不爽地回过头,向邹美竹介绍,“牧一丛,这就是他的房子。”
“啊,你就是洋洋的朋友!”邹美竹连忙过来招呼,“快进来孩子,这大冷天还跑一趟。”
“阿姨。”牧一丛开口打招呼,似笑非笑的又看向漆洋,“我可以进来吗,洋洋?”
这声“洋洋”尾音上挑,不论从称呼、语气,到漆洋忍不住多想的歧义,都让他眼皮想蹦。
暗含警告地盯了牧一丛一眼,他转身回到客厅,去牵漆星。
邹美竹像这房子的主人一样,热情中带着感谢,忙着给牧一丛倒水。
“不用麻烦,阿姨。”牧一丛脱下外套走过来,看见漆星,捏了捏她的鼻子。
漆星对牧一丛还有印象,转着眼睛从他脸上扫了几下,松开漆洋的手,接着回桌前玩自己的。
“你是洋洋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邹美竹对牧一丛十分好奇,招呼着牧一丛坐下,打量人的表情里满是喜欢和欣赏,“之前没听他说过你。”
“我见过您一面。”牧一丛说。
“不可能。”邹美竹笃定地摇头,“这么优秀的孩子,这大高个儿明星脸的,要是见过阿姨肯定有印象。”
漆洋在靠近漆星的那边沙发上坐下,在扶手上支起手臂,无语地杵着脸。
“我高中骨裂,就是他干的。”他提醒邹美竹。
邹美竹又“啊”一声,上下看了牧一丛三四番儿,终于在落灰的记忆中翻找出零星画面。
“那个在医院自己扎吊瓶的孩子吧?”她敲敲桌子,“阿姨想起来了!阿姨当时看你就觉得这孩子以后一定有出息。”
邹美竹这种老一套家长式的夸赞,听在漆洋耳朵里都尴尬得没边了。
他不想说话,牧一丛倒是挺有修养,笑容都比平时多,礼貌地应和着邹美竹。
“哎哟都十点了,漆星!”邹美竹客气一会儿,还算心里有数,起身招呼漆星去睡觉。
“你们俩聊,”她笑盈盈地拉着漆星上楼,“洋洋好好谢谢人家,这一趟真亏得有你这个朋友。”
漆洋端起杯子喝水,牧一丛目送着母女俩消失在楼梯上,才将视线转回到漆洋脸上。
“阿姨这么客气,这趟不顺利?”他低声问。
“还好。”漆洋吹着杯沿不看他,直接揭邹美竹的底,“她喜欢大房子,住你这高兴。”
“你呢。”牧一丛说。
漆洋喝水的动作暂停下来。
“我怎么了?”他预感到牧一丛又要开始了。
“打算怎么谢谢我。”
牧一丛不喝邹美竹给他倒的水,伸手从漆洋手里拿过杯子,眼睛停留在漆洋脸上,轻轻抿了一口。

一个人的底线真的是可以被无限拉低。
这是漆洋在听到牧一丛这句话后, 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不用太久,就搁在年前,他还会对牧一丛这种不知真假的话如临大敌, 谨慎又反复地去推敲他到底什么意思。
在被咬嘴之后,现在牧一丛这种口头上的挑衅, 漆洋甚至有点儿不痛不痒。
不过盯着牧一丛的嘴看了一眼,他还是把自己的杯子夺了回来。
“别人杯子里的水甜?”漆洋把杯子转了个圈, 避开牧一丛喝过的位置。
“怎么了,”牧一丛叠起腿,不紧不慢地问,“你嘴上镶金, 喝过的水别人不能喝。”
漆洋愣了愣, 望着牧一丛幽黑眼珠里的浅淡笑意, 突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操。”他低头摸了摸鼻梁,“这是我说过的话吧?”
牧一丛细细地盯着他看了会儿才应声:“我以为你都忘了。”
哪能真的说忘就忘。
漆洋回忆着高中去牧一丛家抄作业的那个下午, 赶走任维、穿牧一丛的拖鞋、喝牧一丛的水。
那时候的牧一丛还成天眼高于顶,不屑与自己有往来, 看着漆洋无比自然的拿起自己的杯子喝水, 少年牧一丛还硬声硬气地提醒,那是他喝过的。
当时漆洋的回答,就是牧一丛刚刚那句“你嘴上镶金”。
漆洋前些年看到过一句话:人甚至不能共情以前的自己。
仔细想想,真是如此。
如今的他和牧一丛, 似乎和小时候调了个个儿, 都被时间冲刷成了不同的样子。
“你那时候跟现在可真不一样。”漆洋杵着脸找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忍不住回忆,“那会儿你多能装啊,一身规矩, 动不动就不高兴。”
“有吗。”牧一丛带着淡笑看他。
“有。”漆洋肯定地点点头,“我那会儿是真烦你。”
“我也是。”牧一丛说。
互相厌烦的态度,十年前两人就通过行为举止,表露过无数次。
但今天,此时此刻,漆洋看着面前在冬日晚上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牧一丛,在干净温暖的别墅内听着外面隐约的寒风,喝着温暖的茶,却一点儿负面情绪都升腾不起来。
甚至他觉得,这是两人阔别重逢后,第一次真正的拉近距离。
“有多烦?”他饶有兴致地问,“也是第一眼看见我就烦?”
“刚进教室就把球扔你脸上,放学又毫无缘由的堵门,换做是你也烦。”牧一丛说,“你太能找事了。”
“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不是在教室。”漆洋认真地重温了一翻回忆。
牧一丛“嗯?”一声。
“是在学校门口。”漆洋扯了扯沙发垫上的流苏,告诉牧一丛,“你那白衬衫太扎眼了,一下车我就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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