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金玉没着急进门,招来一旁侍者让他们另准备一桌,让小桃跟司机过去吃顿暖和饭。
李明霄笑笑,脱了外套落座。
他在冷风里不知道吹了多久,鼻尖和耳朵冻得通红,抬眼看向何金玉的目光总是欲言又止,似乎在顾忌着什么。整个人都褪去了往日的不着调,变得拘束不少。
何金玉忙了一天早饿了,坐下埋头就吃。
“那万一,”李明霄舔嘴唇:“他报复周霆琛呢?周氏现在的资金链很脆弱吧?”
何金玉头也没抬:“周霆琛能快速拿到官方信函背后是有政府支持的缘故,山海岛的资金除了贷款和流水外,还有一部分源于官方背书,他哪这么容易凉?况且部分试营业明天开始,会有资金回拢的。”
李明霄彻底没心情了,放下餐具整个人靠后,捋到脑后的头发耷拉在眉骨,形成一个天然的侧分,锋利的眉骨斜插鬓角,由于高挺的骨相而显得眼窝幽深,散发着深邃的目光。
“何金玉,我问你。”
何金玉困惑地抬头。
今天李明霄都表现出了不同往常的严肃,“你跟周霆琛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不用说秋冰别苑,这段我知道不能算。”
何金玉擦嘴,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我不想纠缠你了。”
何金玉眼神亮了。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轻松不起来。
李明霄道:“你对周霆琛和对我们永远都不一样。据我调查到的,你和周霆琛认识没多久吧?他从小学就一直在法国念书到大学才转回国内,我们两个跟你相处的日子明明也大差不差。”
他脸色十分不爽:“周霆琛能跟你躺在一张床上过夜,能亲你碰你抱你,跟他聊天的时候你总是情绪起伏很大,对我就爱答不理,你也太偏心了。还有,周霆琛为了你私底下找过我无数次!去山海岛前两个小时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他说,如果这段时间你和任何人谈对象,他都把这笔账算我头上!还告诉我你不喜欢心思深沉的人,让我对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可是他就单纯了?你早就看出来他在装了不是吗?他当众污蔑我打他的时候你可是都看到了!何金玉,你竟然选择帮他隐瞒?”
“……”
何金玉早已沉下脸,听着他的诉说面色逐渐凝固,“我什么时候帮他了?”
李明霄:“你刚才就在帮他说话,你一直在帮他!你嘴上说着讨厌他,其实一直都在对他心软,他进监狱你第一个帮,山海岛你还是第一个!他都骗你这么多次了你一回都没有疑心过,每次都选择相信他!”
他摊手,无可奈何地耸肩:“你喜欢他吧?”
“……放屁!”
何金玉眼睛一横:“这些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对周霆琛什么态度怎么做轮得到你管?李明霄,你应该知道我能容忍你在我面前蹦跶是因为何光在你那每年几千万的分红,如果你再跟我胡言乱语管天管地,我不介意两家断交!”
“……”
李明霄抬手懊恼地搓了搓头发,还是不甘心,弯腰蹲在何金玉手边,讨好似的笑了:“那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呢?”
“……”
出了门,何金玉披着羊绒大衣斜倚车门,在寒风中点了根烟。
两指夹着,水红的唇瓣袅袅吐出青烟薄雾,遮住了黑沉的眼珠。
他认真思考了一会,抬手招来小桃,问了个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问题。
“我对周霆琛很心软吗?”
没等小桃回答,他先自嘲似的轻笑摇头,“没什么,回去吧。”
小桃一头雾水,坐到主驾驶瞄了眼后视镜,问道:“那,明天山海岛的试营业您去吗?周氏的邀请函已经放在办公室了。”
何金玉支着窗框,烟头抖着烟灰扑簌簌落入冷风里,摇了摇头,“不去了,回公司。”
公司的人已经走光了,何金玉筋疲力尽加了会班往床上颓唐一躺,不动了。
起初他觉得只要躲得远远的就不会和周霆琛重蹈覆辙,后来他得知周霆琛竟也重生了,还说恨他,再后来又不恨了,说爱他。他搞不明白这个人究竟要干什么。
渐渐的、他觉得周霆琛好像是认真的。
可是,这种靠悔恨衍生出的爱有能持续多久呢?也许三年,也许十年,经年蹉跎又要变成从前那样,他没信心再赌一次,也不愿意再赌了。
认为只要咬死不松口,周霆琛单方面也不可能和他更进一步,才会任由他去做出那些事。
是他太自以为心硬似铁,不知道周霆琛早潜移默化了他的底线,一步步纵容他越来越靠近。最令何金玉恐惧的是——他竟然没发现!
他怎么就没有发现?难道他在悄无声息中接纳了周霆琛?不,早在很久之前,周霆琛已经消磨掉了他的信任、他的期待,时间又冲淡了他的怨恨,所以他现在除了何光什么都不想要了。
何金玉揪起小小一块床单在指腹碾磨。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些不知不觉的纵容里又是些什么呢……
他失眠了。
早上,他叫来小桃和小理。
何金玉端坐办公桌,眉骨冷硬,眼神由于太庄重而隐隐透着肃杀之气,小理不由得挺直了脊背。
“小桃,切断何光与周氏的一切往来,等会我给你放权限,你和运营部一起合拟公告下达各家传媒公司,务必做到周氏在网络或其余领域不会和何光有丁点沾染。若是董事会强行制止不必理会,有事我给你扛,你尽管做。”
小桃懵了。何金玉指着小理:“我稍后以船舶维修为由收回所有航运编队,你亲自去山海岛检收,务必把事情办的滴水不漏,看见你周霆琛应该会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不用担心。”
何金玉起身,命令道:“还是那句话,我要和周霆琛切断一切联系!除了我以上所言外,只要能达到我的要求你们随便做,一切由我承担。”
小桃被推了一把,硬着头皮道:“贸然收回编队可能会损坏何光在市场的信誉,还有报社,这样首都的人会默认为我们对周氏下达□□……”
“……”
何金玉顿了顿,“我管不了这些,去做吧。”
若是再心软,事态一定会朝他最不想去的地方狂奔,到时候周霆琛倒是圆满了,他上哪哭去?
他向来不是何不凡那样的老好人,为别人做到那种地步也实在没必要。
重生之后他有意避开周家的一切,因此两家并未有深入的牵连,切割也相对方便些。有传媒公司做舆论公关,何光并未受到过多影响。
周霆琛就像被他从电脑里拖拽到回收站“一键删除”了,之后再也不过问山海岛的事情。
又重新开启每天高强度工作,整个人辗转工作、开会和各种饭局三点一线,偶尔带着部长去海外出差。
不过那群外国佬喝得好像更厉害,还臭讲究,时不时再给你挖个坑,屁大点的问题不厌其烦的追问,直到听到他们想要的回答,弄得何金玉心力交瘁。
他带着一身杂乱浓郁的香水味回国,到家累的倒头就睡。后半夜突然肠胃翻涌,抱着马桶吐了半个多小时,差点没把年夜饭一块吐出来。
他今晚算是撞大运了,吐完从地板爬起来倒水,一个没拿稳摔碎了水杯,刚蹲下去伸手收拾还被玻璃扎了一下。
何金玉颇为无语地甩甩手,喝过冷水,心想今晚诸事不顺,赶紧回屋睡觉算了。
他的住所上下复式四百平,刚踩上楼梯,何金玉脸唰地白了,一脚踩空,整个人磕到楼梯,抱着肚子张着嘴,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疼痛的痉挛如电闪劈来,整段腰背就跟扔进绞肉机似的,仅半分钟,他浑身都湿透了,脸色水洗过的白。
公寓空荡冷清,靠近中岛台的楼梯灯都没开,何金玉跌跌撞撞挪到卧室,抓起床头的手机,抖着手号码都没摁下去,眼前一黑晕了。
再醒来,还是那张床。何金玉脑子放空了一会,才浑觉身体黏腻,跑到浴室洗了个澡。
家里请了阿姨,他今天回来,所以阿姨早早准备好了早饭,碎掉的玻璃也打扫干净。
何金玉洗漱穿戴完整下楼,他今天没心思打扮,就穿了修身的西装,坐在餐厅就啃了半块三明治。
“我这两天胃有点难受,你看有没有什么养胃的汤做点,我今晚回来喝。”
阿姨正在浇花,应了一声。
中午,他非常惜命的去医院做检查。
苏白看着他的检查单和拍的各种片子,充满愁容的连连摇头,把单子往桌面一放:“何总啊,您的胃是老毛病,我说了这全得靠养,我呢还是建议您跟公司请个长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胃是感官情绪,您修养的同时最好保持心情愉悦,这样有利于病情好转。”
何金玉:“……我尽量。”
“尽量?”苏白吸了口气:“您和郎大少真不愧是朋友,就没一个听医生的话!都说了这病不能生气,你们俩倒好一个比一个气性大,前段时间郎少又不知道因为什么情绪激动,要不是我那天刚好在郎家他直接交代到那了,尤其是何总你!你这个病他得静,养静养!你们两个都要保持身心愉悦病才能好!光靠吃药是不行的!”
小桃:“……您只说何总的病就行了。”
“……”
由于何金玉根本不遵医嘱,生病才想起来去医院,导致每次都是在苏白那挨一顿训回来了事。
何金玉看着自己各项指标都不太好的检测单,有些郁卒:“我最近心情很好啊。”
他寻求认同似的看向小桃,小桃给回他官方性的哂然一笑。
“何总,您的急电!”副总火急火燎跑来,“是小理的。”
何金玉好奇的心想着小李不是请年假去度假了吗?
伸手接来,“是我,说吧。”
电话那头信号不太好,电流兹兹从听筒传来,对方呼吸喘急:“何总,山海岛出事了!新竣工的一处音乐馆突然发生小范围坍塌,有人被埋在里面了,我的人还在跟施工队一起进行抢救!”
何金玉皱眉:“知道了。政府验收了吗?”
“还没来得及,只自检过一次,被困在坍塌里的就是周氏监理处来验收的人。”
话落,对面一阵窸窸窣窣,接着传来此起彼伏的喧哗声,吵得何金玉拿远了些。
“人被救出来了!”小理顿了顿,声音都飘忽了:“只有一个……是周霆琛!头部侧方有明显伤口,右胸被钢筋刺穿,现在人已经休克了!何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听到这个名字,何金玉差点又眼前一黑,踉跄两步跌坐回靠椅里。
周霆琛?他怎么会在里面?!
坏了坏了——
整个人瞬间被揪起来,心跳如擂鼓,他掐着手指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命令小理把手机给周霆琛的秘书。
“让山海岛所有医疗团队顶上,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务必要让周霆琛吊着一口气回国!我现在派私机已经来不及了……我去军方找人,你们做好接机准备,记住!用尽一切方法也得给我保住他!”
撂下电话,何金玉等不及备车,独自冲到车库,一脚油门踩出CBD。
他这会没时间走流程,一把方向盘拐到军委,风风火火冲到少将办公室,抓着霍超跟人简单叙述了一遍。
他和霍超素有交情,听闻此事霍超也十分担忧,紧急联系了沿海省那边的军区,调动两架直升机装着医护人员和仪器以最快的速度登岛。
“大概下午就回来了,晚上到首都。”霍超放下电话,瞄了眼门上的脚印子,“下次,不许这样。”
“知道了。”
何金玉坐下,沉闷地抓了抓头发,手指不安地敲着沙发。他就像一根被两头拽紧的弦,随时随地都面临炸开的危险。
他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我是真搞不懂他为什么非得接这个项目,我劝了很多次都劝不动……”
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也不能靠砸钱砸人脉能摆平,他只能祈祷人没事。
霍超宽慰他:“幸好是公司验收的时候出事的,等到政府派人去给人砸了,他们整个公司都得完。”
“是啊,竟然赶到验收的时候塌了。”何金玉眼神发沉。
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他不能在军委久留,回到市中心让小桃看着公司和压舆论热度,他则是早早赶到医院让人准备急救团队等着。
小理那头始终保持通话,直升机将人接到市中心再换他派去接应的私机,把时间极限压缩在三小时内抵达首都。
夜幕降临,天际低垂。
血红的的火烧云几乎要燃烧,被斜泼浸染了半边天。
停机坪的强风吹扬何金玉的衣摆,勾着落日余晖,他大步冲向乌泱泱的人群,却在舱门打开的那一刻不由自主的放慢了动作。
他手脚冰凉,脸色泛着冷硬的苍白,看着一群白大褂一拥而上,急哄哄地将机舱里的男人抬出来。
“心跳128/分,皮肤湿冷,血压<90mmHg,呼吸浅快,他快撑不住了!”
“温的晶□□没作用……天然胶体拿来!”
一针顶尖的人血白蛋白注射进去,医生擦了擦汗,轮子几乎要在地面蹭出来火星子一路把人送到急救室。
听到“人快不行了”,何金玉的心再次被整个揪起来,“快去给周家打电话!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能匹配到周霆琛的AB血型的人!对了,把何不凡和赵小芸也叫来!”
“是!”小理叫上几个人拔腿就走。
何金玉视线紊乱,满脑子都是人群影影绰绰里、露出来的那只还沾着水泥的血手,一动不会动,连血气都没了。
他无措地在原地转圈,一拳无力地垂在石柱。
巨大的恐惧与焦躁笼罩了他,他无法接受周霆琛的靠近,同样,也无法接受周霆琛以这种方式的“离开”。
他又惊又怕,在紧张到极度的时候,他竟惊奇地镇定下来了。
他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抹了把脸,转身离开医院,驾车一路驶向郎家!
音乐馆的坍塌不是意外,时间、地点、人物一切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一样,太过于巧合,甚至巧合到了离奇的程度!
他不知道是谁干的,但不管是谁的手笔,只要他找到这个人总没错。
所以他下了车一把推开拦路的管家与保镖,单枪匹马闯进郎家一脚踹开郎庄的房门。
郎庄憔悴地靠着床头,厌怏怏地被郎母一勺勺地喂药喝,门突然就被从外暴.力打开!
何金玉三步并两步冲过来揪着他从床上拽下来,厉喝道:“山海岛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郎庄似懂非懂:“山海岛?”
“好好的体育馆突然塌了,在一群人里偏偏砸中了周霆琛!你当大家都是傻逼吗?他现在人还在抢救室里,命悬一线!”何金玉俯身靠近,赤红的眼底满是警告的意味:
“如果他出了一点意外,你就一块下去陪他!”
“何金玉,你无法无天了是吧!”郎母站起身,脸都白了。
何金玉冷笑:“无法无天?我一直都是这种人,您难道第一天认识我吗!”
“你、”
“金玉!”
郎庄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致,整个人泛着不正常的惨白。手指攀上揪着领口的手背,红着眼,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你真的要为了他这么对我吗?”
何金玉眯起眼,嫌恶地甩开他,“对!因为我讨厌你,最后悔的事就是跟你这种烂货当朋友!”
郎庄伤心地看着他。
他冷冷地转过脸,在一众保镖的敌视下出了门。
医院,急救室的灯牌打闪又登时亮起,之后的一整夜再也没灭过。
走廊只点亮一端,冗长的过道在光暗切割线朝后无限延伸拉长,仿佛扎进了窗外无尽的长夜中。
空气中弥漫着紧绷的氛围。
这件事惊动了内部的人,明天一早政府和刑警队便会派人去查封山海岛的项目,组织事故调查小组彻查深究。
如果是那样可真就麻烦了!施工终止,项目查封,资金冻结,这不是重新走了他上一世的老路吗?
何金玉迈着沉重的脚步上楼。
拐角一侧泄出柳茹竭力压抑的哭泣:“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周成杵在门口,宛若一座入了定的雕塑。末了,听到动静,穿过沉默的周家人堵在楼梯口。
他对何金玉道:“就在这说吧小玉,老爷子在那。”
“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抓到,否则纪检监察组明天一到,网上开始搅动舆论,山海岛还没竣工就陷入人命案的重大风波里不是好事,一旦各种阴谋论形成周家也会跟着受牵连,周氏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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